听完了苏慕对整件事情的叙述，我遗憾地对他说道：“要是翟世辰没被你打死就好了，我们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另外一名内鬼的身份。”

　　“现在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我当时只是想活下来，哪里还顾得上留他这个活口。”苏慕顿了一下，忽然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你敢不敢听？”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有什么话是我不敢听的。“你敢说我就敢听。”

　　“好，那我提醒你一件事。爆炸案发生那天，叶青诚本来应该跟苏艺和罗江他们一起进入四号居民楼查看情况。可是，距离排查行动还剩三分钟的时候，叶青诚突然因为别的任务被临时调走了。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吗？”

　　“确实，叶队被调走的时机太巧了，但他是绝对不可能有问题的。”

　　“他没有问题，那把他调走的人呢？想想叶青诚的父亲是谁？想想爆炸案发生之前，那个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思索了片刻，内心有点难以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叶局长是那次抓捕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爆炸案发生之前，他跟另外几名领导一起在现场指挥工作。难不成，给兰花组织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他吗？”

　　“我当然没有证据说叶局长就是给兰花组织通风报信的内鬼，但是他的身份确值得我们怀疑。你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想叶青诚是因为什么任务被调走的？”

　　“那天凌晨，距离排查行动还有几分钟的时候，警方突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报警的人说祥云路199号的废弃居民区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没。为了以防万一，指挥组临时调了几名警员去居民区外围查看情况，结果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关于报警人的身份，警方也没能查到什么信息。”

　　“依我看，那个匿名电话应该就是翟世辰打出来的，他的目的是想给叶局长找一个理由，让叶局长及时把叶青诚调走，免得叶青诚被连累致死。”

　　“不，这不合理……”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说，“如果叶局长早就知道翟世辰要炸死苏艺，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叶队跟苏艺待在一组。”

　　“所以我猜测叶局长事先并不知道翟世辰要炸掉居民楼。他可能低估了翟世辰，没料到翟世辰的报复心那么强，做起事来那么心狠手辣。”

　　想到叶局长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想到他待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心里的难过无法言喻。我宁愿相信叶局长是被翟世辰耍了，相信他不会故意让苏艺去送死。毕竟苏艺跟叶队的关系那么要好，苏艺以那样的方式牺牲，叶队肯定是受伤最深，内心最自责的人。

　　“事到如今，我们怕是没有办法去证实这些事情了吧……”我确实已经放弃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坚持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谁知苏慕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那样做。”

　　“什么办法？”我疑惑地问道。

　　“直接跟联合调查组的人的说，翟世辰曾经在那间地下室里告诉过你，叶局长就是他们的保护伞。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把问题丢给联合调查组，让他们想办法去查明叶局长是否有问题。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后的努力。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我们都要接受，并且相信那就是最后的真相。”

　　苏慕缓了口气，谨慎地提醒我道：“你要想清楚，一旦叶局长出事，叶青诚的人生必然会受到影响。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情况。他的心理是否能承受最坏的结果？他是否能接受叶局长就是间接害死苏艺的凶手？他的病情也许会加重，他的生活可能会被毁掉。你是否愿意做那样的事？是否忍心伤害他？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听完苏慕的话，我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久久地沉默了。

　　我真希望我不用做这个艰难的选择，希望不再有人因为当年那起爆炸案受到伤害。可是，苏艺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他需要真相。

　　我的父母需要真相。

　　我需要真相。

　　还有无辜被连累的罗警官，他和他的家人也需要一个迟到的真相。

　　想到这些，我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仿佛听到叶队在我耳边说：坚持正义，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是的，法不容情。身为一名警察，惩治犯罪，追查真相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叶队此刻在我身边，他肯定不希望我做出错误的选择，给未来的人生留下永远的遗憾。

　　下定决心后，我慢慢地睁开双眼。告诉苏慕，我已经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苏慕笑着冲我点点头，说：“只要你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走出这栋房子，回到属于你的生活。”

　　我好奇地问苏慕，“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争夺身体的使用权了吗？”

　　苏慕无所谓耸了耸肩膀说：“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我们还有很多难关需要一起度过。我觉得我就像之前那样，当个替补选手，偶尔去外面的世界走走也不错。”

　　他把我送到楼梯口，挥手跟我告别。我鼓起勇气，打开房门，眼前瞬间亮起了温暖的光。

　　那是病房里的灯光，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趟，我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我恢复意识，看到云罗正守在我的病床边，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倦容。

　　她发现我的神情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忽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钟，她捂着嘴巴哭了出来。看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

　　“云罗，你别哭了……”我用无比虚弱的声音劝她，可她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仍然自顾自地掉眼泪，像个受伤的小孩子一样。

　　等她哭够了，情绪冷静了下来，她才用埋怨的语气对我说道：“我以为你要留在那边的世界，不会回来了，我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我强忍着疼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对云罗说道，“那边的世界虽然宁静，自由，没有烦恼，没有病痛，但是那里没有你，我怎么待得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贫嘴？”云罗破涕而笑，紧紧地抓住了我冰冷的手。“答应我，别再逃避现实了好吗？等你把伤养好，我们一起回S市。我已经帮你联系了新的专家团队，他们会想办法治疗你的病。”

　　“其实我的病治不治都无所谓，我已经……”

　　“你别瞎说！”没等我把话说完，云罗就生气地吼了我一句，“你连死神都打败了，难道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吗？你自暴自弃，逃避治疗，我们再怎么想帮你也无济于事啊。”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哭笑不得地对云罗解释道，“我的病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我跟另外几个人格相处得还算融洽，苏慕的存在也不会再对我产生威胁了。”

　　“你真的相信他吗？”

　　“是的，我相信他。”我认真地回答道，“因为苏慕的勇敢和坚持，我才能活下来。他救了我的命，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呢？如果他只是暂时妥协，未来还有别的计划呢？”

　　“那……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所以啊……”云罗坚持道，“你必须跟我回去，必须接受新的治疗方案。虽然你觉得自己能应付目前的状况，但是你的病充满了不确定性，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料。而且，你被注射的那种叫“天堂岛”的新型毒品对你的大脑神经细胞产生了一定的损害作用，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真的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了。”

　　“说来也挺讽刺的，我是受到了那种药物的影响才能直接跟我的其他人格进行交流，要不然的话，我根本没有机会从那间地下室里逃出来。”

　　“那只能说你是因祸得福，命不该绝。但是你要清楚地认识到，天堂岛是毒药，是害人的东西，它对你的身心没有一点好处，你可千万不能在精神上依赖于它。”

　　“当然，我知道……”我苦笑了一声，心说自己还没有无药可救到需要毒品来满足我的精神需求。

　　我跟云罗正聊着，病房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几秒钟后，三名神情严肃的男子走进病房，我认出其中一人是省公安厅的领导。他先是对我的伤势嘘寒问暖了一番，随后颇有些抱歉地对我说道：“真不好意思，苏警官，你伤得这么严重，我们还总是来打扰你休息。不过，关于‘10·17爆炸案’，我们还有些事想跟你聊聊，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下定了决心。“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