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检测结果证实海滨别墅中的死者确系吴俊生。法医解剖尸体发现,其肺脏缩小而呈污秽红色,胸腔内有血性积液,系肺内吸入之水漏入胸腔以及血液坠积所致,符合“生前溺死”体征。抽取心肌血检测,未发现药物和毒化物成分,但酒精浓度高达300毫克/100毫升,理论上会导致嗜睡乃至昏迷甚至死亡状况,似乎印证了沈春华在现场时的初判。不过随后她在死者脱落的一片指甲上,采集到属于他人的皮肤组织,经DNA检测比对,匹配到数据库中一名叫杨大明的前科犯,由此吴俊生真正的死因还有待商榷。不过虽然目前还无法精确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但很明显要早于刘媛媛被杀数日,因此这个本该最值得追查的嫌疑人,却首先被排除在案子之外。
案发当日与刘媛媛约会未成的王阳,给出的口供也基本属实。既有小区监控录像佐证,又有人证,并且技术队还派人对他的手杖、衣服、鞋子、DNA进行检测,结果未发现与案件相关的证据。不过在刘媛媛借给他的那把轮椅上,法医采集到几枚精斑,DNA检测结果显示与在被害人手套上采集到的DNA同属一人。然而多了这一项证据,反而令支队的办案思路开始模糊,或许刘媛媛曾经确实交往过一个残疾人男朋友,手套和轮椅上的DNA证据,很可能只是两人在亲热时留下的,与案子可能没什么关联。当然,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把这个所谓的残疾人男朋友找出来。
至于“幺鸡”刘栋,行车记录仪显示案发当日他下班之后确实直接回家了,到家的时间是5点10分左右,检查他的私家车后备厢未发现可疑痕迹。不过仅凭这两点,并不足以证明案发当时他无法出现在刘媛媛家中,并且他的身高外形和鞋码都近似先前掌握的凶手特征,尤其他老家是复州市,虽扎根金海多年,说话还是带有一些家乡口音(金海市共代管两个县级市,分别是庄江市和复州市,地理位置均在金海市以北,说话口音上与金海市内有显著区别,但二者之间却比较相像),或许那个摆地摊的老大娘有些想当然了,错把复州口音听成庄江口音也说不定。
关键警方刚刚通过银行调阅刘栋的财务支出记录,发现他在5月18日,也就是刘媛媛被害前三天,曾通过网银向刘媛媛银行卡转了3000块钱,而在上一次的问话中他并没有提及这笔钱,想到王阳的口供,警方不得不怀疑:有可能刘媛媛真听了王阳的话,敲诈了刘栋一把,然后刘栋把视频录像拿到手后,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只是经过调查,没发现刘栋与双阳村存在任何交集,与骆辛给出的嫌疑范围不符。当然,虽然周时好十分信任骆辛的能力,但在案件侦办工作上,他还是会以遵循事实依据为首要原则,骆辛给出的行为分析判断他乐意参考,但不会作为必然条件,所以周时好决定明日正式传唤刘栋。
转眼到了周末,窗外乌云密布,阴雨欲来。今年的气候特别反常,立夏已半月有余,空气中却还带着一股微寒,而且雨水也特别多,尤其邪门的是,每到周末总得下一阵子雨。
既是休息日,外面天气又不好,叶小秋决定在被窝里多赖会儿,可刚又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放到耳边,听到里面传来周时好的声音,立马一个激灵挣扎起身子靠到床头,只是很快情绪又蔫下来。本以为周队打来电话是关于工作调动的事,没承想又是要自己帮忙去伺候那个“神经病”,叶小秋心里这个憋屈,挂掉电话后狠狠将手机摔到**,发泄一把。
周时好昨儿在队里忙到下半夜,便在办公室沙发上凑合眯了几个小时,早上醒来老觉得有个什么事没办。琢磨一会儿翻翻桌上的台历看到今天的日期,才猛然想到了是骆辛做心理辅导的日子。骆辛每周六10点,都要去“明光星星希望之家”,接受崔鸿菲教授的心理辅导。这个习惯至今已持续好多年了,而先前都是宁雪陪在他身边,从不需要周时好多费心。想起宁雪,周时好心里又一阵难过。难过之后只好给叶小秋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接送一下骆辛,支队这边跟着两个案子,他实在脱不开身。
叶小秋按照周时好指定的时间将车开到骆辛家楼下,几乎与此同时骆辛从楼栋里现身出来,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与先前不同,今天骆辛戴了顶运动帽,帽檐压得很低。叶小秋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似乎很不自在。骆辛坐在车里不时向窗外左顾右盼,双手放在大腿上,手指飞快交替弹动着。多年来,陪伴他去做心理辅导的一直是宁雪,现在换了叶小秋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金海市,地处渤海之滨,三面环海,一面靠山,海滨景色秀丽宜人,其中尤以坐落在主城区南城的“海滨路”最为知名。海滨路全长近40千米,道路蜿蜒曲折,一侧是层峦耸翠,一侧是海浪清波,可谓是山海交相辉应,美不胜收。尤其这阴天,山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车行其中好似穿越仙境一般。
叶小秋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脸紧张模样。倒不是因为有雾能见度不够,而是她把车开上海滨路,才想起这条路在节假日和公休日里私家车是限号通行的。今天是单号日子,她的车牌尾号是双号,显然是违规的。可现在退也没法退,折腾回去,再打车回来,肯定会迟到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开,祈祷不要遇见“交警叔叔”。
按照周时好发给她的定位,叶小秋把车开进一条岔路,一直开到一座山边,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才看到挂着“明光星星希望之家”门牌的大铁门。一位两鬓染霜的老阿姨,笑盈盈站在门前,头发上聚着雾气,似乎已等候多时。
骆辛下车,直奔老阿姨走过去。老阿姨迎上前亲切地拉住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颊,满面慈爱。紧接着老阿姨又冲坐在车里的叶小秋招招手,喊了声“姑娘进屋里面坐吧,一会儿该下雨了,车里凉”。
三人从大铁门旁边的小门进了院子,院子不大,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上面安装了一对篮球架,还有一些儿童游乐设施。穿过院子,便来到一栋依山而建的三层欧式小楼前。与院墙色调一致,楼体也是青灰色的,上面爬满青藤,古朴中融合盎然,俨然是一座森林城堡。
进了一楼大厅,正对着的是一个长条的迎宾台,迎宾台两侧各有一个弯曲的楼梯。老阿姨带着骆辛和叶小秋从右首边的楼梯上到二楼。骆辛熟门熟路,走进一间门牌上标着“意象对话室”的房间。对话室旁边有一个会客休息区域,摆放着一圈长沙发,老阿姨把叶小秋请到沙发上落座,又帮她在沙发旁的饮水机里接满一杯水,然后耐心地解释自己是骆辛的心理辅导师崔鸿菲,并告诉叶小秋这次辅导大致需要50分钟。
刘栋被传唤到支队审讯室,一脸冤枉地反复强调自己真的和刘媛媛的死没有一丁点关系,还一个劲地问行车记录仪怎么就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负责讯问的张川和郑翔没急着搭理他,等着法医沈春华采集了他的唾液样本,郑翔才拿出一张银行对账单撇到刘栋身前。
“说说吧,转给刘媛媛那3000块钱是怎么一回事?”郑翔抱着膀子问。
“3000块钱?”刘栋装模作样打量着对账单,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才过几天,不会这么健忘吧?”郑翔“哼”了下鼻子,“是暴露私处的代价吗?”
“暴露私处?”刘栋支支吾吾,装作茫然不知地说,“代价是什么意思?”
“刘栋,咱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这是给你留着面子呢。”张川冷着脸说,“你要非装着听不懂,那咱们就把这个事,拿到明面上说道说道。”
“哦,想,想起来了,那钱是媛媛向我借的。”刘栋忙不迭说道,“别的真没有,你们说的暴露私处啥的,那些出格的事我没做过。”
“借钱?”郑翔立马质疑道,“有借据吗?或者聊天记录也行?”
“没,那么点钱,要啥借据,聊天记录我也删了。”刘栋抬手挠挠脸颊,“反正,那钱真的是她向我借的。”
骆辛从“意象谈话室”出来,比预想的晚了一刻钟,崔教授解释在做意象放松时骆辛睡着了,她没舍得叫醒他。紧接着她又邀请叶小秋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其实也只是客套一下,叶小秋愿不愿意都得留下来,因为骆辛这会儿已经跑没影了。
跟随崔教授从二楼下到一楼大厅,然后绕到迎宾台后身有一道门,从这道门进去,经过一段长廊,便能看见一间宽敞明亮的饭厅。骆辛已经坐在大长条饭桌上开吃了,身边围了七八个孩子,小的估摸着只有三四岁,大的应该有十一二岁了。骆辛看起来和这些孩子都特别熟悉,一会儿催促这个孩子吃点菜、吃点肉,一会儿又摸摸那个孩子的头,也有孩子趁他不注意拿饭粒丢他,但不是恶意的那种,是想跟他逗趣玩耍。这也是叶小秋第一次看到骆辛完全放松的样子,笑起来竟然也很阳光。
崔教授邀请叶小秋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很快有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大婶,帮她们盛好两份饭端上来。有米饭加两个热菜和一个凉菜,陆续又端来汤和水果。叶小秋吃着饭,盯着骆辛那桌,逐渐开始发现那些孩子的不寻常之处:有的眼神木然、有的身体不协调、有的眼睛和脸颊不自控地出现**、有的则吃几口饭便从椅子上蹦起来围着桌子跑来跑去。
“这些孩子都是……”叶小秋指指自己脑袋,问向崔教授。
“他们都是患有孤独症谱系障碍或广泛性发育障碍的孩子。”崔教授接话说。
“骆辛也是?”叶小秋愕然问道。
崔教授笑笑,不置可否。
“怪不得他行为怪戾而直觉却很敏锐,莫不是那种所谓的白痴天才?”叶小秋追着问。
崔教授脸色微变,大概是被叶小秋刚刚口中的“白痴”二字挑动了神经,表情严肃地说:“周队让你陪小辛来,应该是很信任你,那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客套,嘱咐你几句:对小辛这样的孩子你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尤其要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不要觉得他说的话和做的事比较可笑,其实很多行为他自己无法自控,小辛很大一部分焦虑来源,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但却总是无法避免。”
“哦,我懂了。”叶小秋看出崔教授脸色不对,忙不迭点头道,“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和他相处。”
崔教授点头笑笑,随即缓和气氛,叮嘱叶小秋多吃点饭菜。
吃过饭,骆辛又和孩子们玩闹一阵,离开“明光星星希望之家”已经午后一点多,车窗外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车开出不久,叶小秋说她刚刚给郑翔发微信,问了刘栋的审讯情况,说刘栋现在就是一口咬定钱是借给刘媛媛的,但又拿不出证据,甚至也不承认他和刘媛媛在视频通话时,做过龌龊的举动。
“那就不是他。”骆辛懒洋洋来一句,接着又补一句,“本来也没觉得是他。”
“不管怎么着,总得有个根据才能排除他的嫌疑吧,要不咱去支队看看?”叶小秋其实对这案子特别感兴趣,便趁机提议道。
骆辛没吭声,算是默许。
“咱俩加个微信可以吗?”看骆辛情绪似乎不错,叶小秋心血**地说,“有微信联系也比较方便。”
“不可以。”骆辛干脆地回应。
热脸贴了冷屁股,叶小秋撇了下嘴,冲后视镜狠狠瞪了一眼。
而在两人说话这工夫,谁都没留意到一辆深蓝色SUV与他们擦肩而过,“明光星星希望之家”也因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到了支队,骆辛带着叶小秋直奔审讯室,发现只有刘栋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里面,而在隔壁观察室,周时好正抱着膀子对着单向透视玻璃窗出神。
“是这家伙干的吗?”叶小秋指指单向玻璃窗背后的刘栋。
“不太像,技术队在他家也没搜到有用的物证,但这小子肯定没说实话。”周时好回头瞅瞅骆辛,“先晾晾他,等等DNA比对结果。”
周时好话音刚落,苗苗抱着一堆文件推门走进来。
“不匹配。”苗苗从怀里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报告纸,递给周时好。
周时好接过来扫了眼,面色毫无波澜,刘栋腿脚都健康完整,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跟轮椅上遗留的DNA比对上。
“还有这个。”苗苗又递上来一张报告纸,“技术队利用刘媛媛的手机号试着登录网购平台,发现分尸用的电锯和那辆轮椅,都是刘媛媛自己网购的。”
“啥?还有这操作?”叶小秋抢着从苗苗手中接过报告纸,“轮椅是去年年初买的,电锯是去年10月份买的,刘媛媛买这些玩意干啥,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对,她脑子确实有问题。”骆辛蓦然接下话,冷笑一声,“我终于知道刘媛媛身上那种特别的气息是什么了,应该是‘罪恶感’,而罪恶感则源自她是一个‘慕残者’。”
“慕残者?”在场其余的人,几乎同时发声问道。
“‘慕残’是一种性癖好,简单点说就是正常人对于残弱异性的一种超乎寻常的迷恋,也有些案例会从‘慕残’逐步上升到‘扮残’,把自己幻想成坐轮椅的残疾人或是被截肢了的人,从而获得性兴奋,刘媛媛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综合体。”骆辛解释道,“她可能坐在轮椅上,或者听着电锯的声音,就会获得快感。”
“怪不得她对王阳那么感兴趣。”周时好摇摇头,“这算不算变态?”
“不能算,叔,你那是老思想,其实无论什么癖好,只要不危害社会、不危害他人、不涉及未成年人,咱都得尊重。”叶小秋长叹一声,“唉,估计刘媛媛也很困惑,所以才不愿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
“越是困惑,越是有罪恶感,反而这种欲望会越强烈,越无法控制自己。”骆辛扭头冲审讯室里指了指,“里面这位我没猜错的话,也是性欲倒错者。”
“什么意思?”周时好紧跟着问。
骆辛卖了个关子,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对苗苗说:“你那里还有什么报告?”
“哦,是关于死在浴缸里的那个吴俊生的。”苗苗听几个人分析案子听得入迷,被骆辛一句问话点醒,赶忙整理下手中的文件递给周时好,“技术队说吴俊生的苹果手机无法在保留存储信息的情况下破解开密码,只能先通过手机号码所在的移动公司,把他的通话记录打出来,就是您手里的这些。还有移动公司提供信息说,吴俊生手机最后一次与海滨别墅附近的基站交换信号的时间是5月5日凌晨4点09分,随后便与网络发生‘显式分离’。”
“什么,什么分离?”周时好一脸疑惑。
“就是说当你主动性关掉手机时,终端会向网络中心发起最后定位信息;或者说你手机电量用光了,电池虽然无法支持开机,但仍可以向网络中心发出关机信号,在这两种情形下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网络中心会告知你的手机关机了,这叫显式分离。”骆辛科普的神经又被触动,一口气说道,“反之,叫作隐式分离。比如你的手机突然摔坏了,或者你进入无信号区域,又或者你把手机电池直接拆除,这几种情形下有人给你打电话,通常都会被告知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明白了,这也就是说吴俊生的手机是在5月5日凌晨4点09分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也就意味着吴俊生很可能死于5月5日之前的一两天。”叶小秋说。
“5月3日晚上吴俊生还出现在刘媛媛的直播室,目睹了她真实的相貌被曝光,这样咱们就能把他的死亡时间,精确到5月3日晚上至5月5日凌晨之间。”周时好一脸欣喜,随即又不死心地追问骆辛,“你刚刚说刘栋性欲倒错是怎么回事?”
骆辛又没搭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叶小秋,接着又冲苗苗胸前打量一眼,然后扭头凑到周时好耳边,神神秘秘地嘀咕了几句。周时好听完一愣,特意和他对下眼神,确认自己没听错。骆辛点点头,意思是说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意思。
紧接着周时好一反常态,表情羞答答的,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冲苗苗说:“那个苗苗,你有没有换下来没洗过的内衣,或者像你现在穿的警用衬衫也行,拿来借我们用用?”
“干吗?”苗苗本能地把双手护到胸前,瞪着眼睛,“周队您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没让你在这里脱。”周时好回头使劲瞪了骆辛一眼,意思是说招人烦的事你躲一边,不过他也知道骆辛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的放矢,只是这要求确实让人挺尴尬,便赔着笑脸对苗苗说,“去,去更衣室找找,都是为了工作,牺牲一下,找件没洗过的衣服拿过来。”末了,还不忘嘱咐,“别拿袋子装,直接把衣服拿来就成。”
“烦人。”苗苗娇嗔一句,使劲白了罪魁祸首骆辛一眼,无可奈何地走出观察室。
“过分了,大庭广众冲人家女孩要内衣,你这叫职场性骚扰懂不懂?”叶小秋实在看不下去,连崔教授给她的叮嘱也抛诸脑后,怒气冲冲地数落骆辛一句,然后又埋怨周时好说:“叔,你怎么能这样纵容他,人家苗苗姐多下不来台啊?”
周时好被小辈如此数落,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而骆辛满不在乎,抛出一句:“不然呢,借你的?”
叶小秋被问得哑口无言,翻了翻白眼球,干脆闭上嘴巴。
气氛稍显不自在,好在没多大工夫,苗苗便拎着一件紫色背心走进来。她把背心递给周时好,说是昨天健身换下来的健身服,问周时好说行不行。骆辛抢着说也可以,并又把头凑到周时好耳边,嘀咕了几句。周时好心领神会,让叶小秋跟他一起,拎着证物袋出了观察室,转瞬两人便出现在单向玻璃背面的审讯室中。
周时好把背心撇到刘栋身前的桌上,刘栋一恍神看清楚眼前多了件女士的衣服,上面还散发着女人浓浓的体香,双眼放光的同时,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周时好看在眼里就知道骆辛又猜对了,便一脸讥诮地说:“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警花穿过的,喜欢吧?”
“不懂你在说什么。”刘栋晃晃胖脑袋,嘴上否认着,但双眼已然盯在背心上拔不出来了。
“要不然,拿在手里感受一下,闻一闻?”周时好说着话,使劲拍了下桌子,语气严厉道,“为你这点破事,耽误我们大半天的时间,赶紧的,老实交代。”
刘栋被吓了一大跳,猛地缩了缩身子,急赤白脸地说:“我还说什么,你们不都知道了吗?是,我是有恋物癖,喜欢女孩的原味衣物,给媛媛那3000块钱就是买她直播时穿的那身女仆装和她的内衣裤。”
“全套?”周时好特意强调问,“还有那一双长手套?”
“对啊!”刘栋嗫嚅道,“其实,我很早就盯上她那身女仆装了,先前因为她只有那一套,所以一直没答应卖给我,前几天她又买了套新的,才同意跟我交易,我那天给她转了钱,隔天她就把衣服快递给我了。”
“衣服呢?”周时好问。
“那天你们的警官找我问话,我估摸着你们有可能会搜我的家,就把女仆装和以前的‘存货’,一起藏到我妈妈家的阁楼上了。”刘栋顿了顿,垂头丧气地说,“我恳求你们帮我保守这个隐私可以吗?我马上就要晋升副科长了,这件事情要是曝光了,晋升肯定就泡汤了。”
“这家伙太可恶了,浪费时间,浪费警力,就为了掩盖他是一个恋物癖者。”观察室里,苗苗噘着嘴,愤愤地说,“折腾一通,对案子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错了,帮助很大。”骆辛辩驳道,“第一,说明刘媛媛手套上的DNA是新近染上的,也就是先前推测的与凶手搏斗时沾染上的;第二,手套上的DNA与轮椅上遗留的精斑源自同一人,意味着凶手就是刘媛媛的男朋友或者情人。而轮椅早在两周之前被刘媛媛借给了王阳,且她开始有意识地勾引王阳,说明这个男朋友或者情人已经是过去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过去式’,才导致这起杀人案。”
“这就帮我们明确了案子是一起情杀案。”走回观察室的周时好,接话说,“刘媛媛一身性感装扮原本等的是王阳,但迎来的是这个所谓的‘过去式’,‘过去式’因嫉妒而愤怒,一时失控扼死了刘媛媛。”
实质上这也是骆辛一开始对案子的定调,受到鼓舞的骆辛,更加信心满满地说:“集中人手排查双阳村,凶手一定与双阳村有关。”
“苗苗姐,还你衣服。”跟在周时好身后的叶小秋,将手中的紫色背心递给苗苗,接着开玩笑说,“我强烈建议你去找警督,投诉你们刑侦支队不尊重女性。”
苗苗瞪了周时好一眼,故作生气的模样说:“念你说我是支队漂亮的女警花,这次就放过你,嘻嘻。”
“哈哈。”叶小秋也跟着笑笑,紧接着问,“川哥和翔哥怎么没见到人,去哪里了?”
“去见杨大明了,吴俊生案子的一个嫌疑人。”周时好解释说,“早上派人去他家没见到人,他父母说他一大早出去了,你们来之前辖区派出所来电话,说在一家台球室看到他了。”
杨大明,本市人,现年27岁,因聚众斗殴致人重伤,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于五个月前刑满获释。出狱之后没正经工作,整日混迹网吧、酒吧、台球室等场所,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一帮狐朋狗友后面混吃混喝,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出手突然阔绰起来,经常在酒吧里开贵的洋酒,身边还多了一辆进口吉普车代步。
辖区派出所民警在台球室发现杨大明的身影并没有惊扰他,而是在暗中盯梢,直到张川和郑翔赶到,把杨大明堵在台球桌旁。这杨大明一听二人是刑侦队的,赶忙把手里的台球杆扔了,一脸谄笑着邀请二人到旁边的长椅上落座。
“怎么着,听说最近混得不错?”郑翔先开口问道,“门口那辆豪华车是你的吧?”
“哪里,哪里,朋友给面子,帮忙找了份工作。”杨大明搓着手老老实实站在两人身前,看着挺识时务的,“在财务公司帮忙催账,哦,绝对是合法的,最近几笔账要得挺顺利,拿了不少提成,而且那车是顶账顶的,没几个钱。”
“这人认识吗?”郑翔把手机举到杨大明眼前,屏幕上显示的是吴俊生的照片。
“这……好像是……”杨大明仔细盯了一会儿照片,冲坐在服务台前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招招手,“婷婷你过来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跟咱叽歪的那小子?”
“对,就是他。”叫婷婷的女孩打量几眼照片说。
“好好说说,怎么个情况?”张川问。
“5月4日那天晚上,应该是8点半左右,在东城广场,好像是区里办的‘五四青年晚会’,我和女朋友围在边上看,这哥们儿站我俩前面,一会儿嫌主持人长得丑,一会儿嫌人家歌唱得走调,一会儿又嫌人家舞跳得太老土,反正看个节目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特别烦人。”杨大明稍微回忆一下,一口气说道,“后来我女朋友实在忍不住说了他一句,这哥们儿回头跟我俩骂骂咧咧,我就上去推了他几下。当时附近执勤的警察特多,我女朋友怕把事情闹大,就把我拉走了。”
“之后你们去哪里了?”郑翔问。
“去网吧打了会儿游戏。”杨大明顿了下,紧跟着说,“噢,对了,后来十点多的时候,我俩到东城广场旁边那个‘明哥海鲜烧烤’吃夜宵,在那里又遇到这哥们儿,不过他那时都醉得一塌糊涂了,我也就没理睬他。”
“再后来呢?”郑翔接着追问。
“又回网吧打了一宿游戏。”杨大明说。
“明哥海鲜烧烤”郑翔和张川都不陌生,在金海市开了好几家分店,东城广场这家店两人也曾光顾过。店里管事的是整个店系老板的二儿子,他自我介绍叫吴景辉,是吴俊生的堂哥,他承认已经收到吴俊生出事的消息。
“你最后见到吴俊生是什么时候?”郑翔问。
“5月4日那天晚上。”吴景辉主动介绍情况说,“那天他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嚷嚷着说被一个网络女主播骗了,声音很大,搞得其他桌的客人都投诉了,看着可能是真被伤到了,我劝他几句,他竟然呜呜地哭了。”
“他经常来这里喝酒?”张川问。
“反正没事想喝酒就过来,每次也都喝到醉。”吴景辉说,“那天晚上我本来想陪他喝会儿,不过连着来了几拨熟客,等我应酬完他已经把自己喝倒了。”
“他几点离开的?”郑翔问,“怎么走的?”
“大概10点半,我看天已经开始下雨,就找一个相熟的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回家了。”吴景辉解释说,“那出租车司机天天半夜在我这里趴活,以前也送过俊生几次,不然就他喝那样,又住在郊区,不认识的司机谁会愿意拉他?”
“他这么长时间没来,你没觉得反常?”张川问。
“他经常这样,要么连续出现,要么十天半个月都没个人影,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吴景辉坦然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