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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爱的缺憾

推理演绎法 刚雪印 10688 2024-10-19 10:08

  

  “明光星星希望之家”的崔教授,没料到骆辛和叶小秋前脚刚离开不久,后脚便有警察找上门来,而且来头还不小,来人正是刑侦支队新任支队长方龄。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骆辛在吴俊生家曾对周时好表明过他在“希望之家”见过吴俊生,还说吴俊生也是崔教授的学员,这一个“也”字便引起当时在场的方龄的极大关注。对于骆辛的身份她太好奇了,从人事档案上看不出任何高深之处,可他小小年纪偏偏就能成为刑侦支队的顾问,尤其似乎所有人对他的身份既崇敬又讳莫如深。方龄其实一直在等周时好主动来找她谈这个问题,但周时好自法医科回来之后便绝口不提骆辛的事,不知道是故意要吊她的胃口,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方龄便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解开骆辛的身份之谜。

  把“金海市”“希望之家”“崔教授”三个词条放到一起在搜索引擎中搜索,方龄很快找到一些答案:所谓“希望之家”全名为“明光星星希望之家”,是一所无偿为孤独症儿童提供康复训练的民办慈善学校。校长叫崔鸿菲,现年65岁,原北宁省师范大学心理学院特殊儿童心理发展与教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2014年她以个人名义创办了“明光星星希望之家”。

  难道骆辛就是所谓的“雨人(孤独症的别称)”?将骆辛的行为举止与崔教授的履历联系起来,方龄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门道。

  按照网上登记的地址,跟着导航,一路摸索着开车,还真让方龄找到了“希望之家”的所在,并见到了崔教授。崔教授身板笔直,两鬓斑白,发丝一丝不苟、利落整齐,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眼镜背后是一丝得体浅笑,身着一袭粉色运动休闲装,威严中透着活泼。

  方龄自我介绍一番,崔教授似乎并不意外,分寸适度地与她握了握手,方龄直觉到一种警惕,便决定先以吴俊生的死打开话题。

  “俊生的反社会人格,更多的是他生活的环境造成的。”提到吴俊生的死,崔教授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分意外,脸上的神情趋于复杂,有一丝悲痛,也有一丝失落,“俊生自小家庭条件优越,父母娇惯,养成嚣张跋扈的习惯,更致命的是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突发心脏病死亡的场景。那一年他14岁,此后性格更加**、暴戾,开始做出逃学、打架、喝酒、破坏学校设施、虐杀小动物等一系列意识混乱的行径。万般无奈之下,他父亲通过朋友牵线找到我,但其实已经稍稍有些晚了。对于这种人格认知方面出现障碍的孩子,一定是越早干预越好,年龄越大矫正率越低,所以我也只能尽可能去培养他的自控力,教导他在认知出现矛盾时如何调节自身的焦虑,培养他养成一些兴趣爱好和运动习惯,等等,从而缓解暴力冲动。”

  “对于吴俊生矫正的效果如何?”方龄问。

  “其实无论何种矫正手段,家人的配合与关怀都是最重要的。”崔教授脸上失落和悲伤的表情更甚,“只是俊生的父亲生意太忙,无暇面面俱到照顾他,并且又在几年前迎娶了一个比俊生也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做妻子,对他就更疏于管理,所以俊生已经一年多没来做心理辅导了,我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都没有回音。实质上,这孩子对我来说,是一个失败的矫正案例。”

  “我在网上看到您这学校主要是针对孤独症儿童的康复训练,像吴俊生这种属于人格障碍范畴的成年案例,是特例吗?”方龄开始循序渐进地引导话题。

  “网络上介绍得比较笼统,实质上对于孤独症谱系障碍或广泛性发育障碍,以及具有人格障碍的儿童青少年,都是我们研究和康复的对象。”崔教授解释说,“这其中包括典型的孤独症病症,还有非典型的,比如,阿斯伯格综合征、高功能自闭症、边缘孤独症、疑似孤独症等等,以及反社会人格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偏执型人格障碍等等。当然,原则上我们不接收成年案例,但会对于我们自小开始矫正培训的案例,进行跟踪和定期访谈。”

  “那骆辛会定期来找您做访谈吗?”方龄终于有机会切入话题核心。

  “骆辛?他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崔教授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龄一眼,“在小周那儿碰了钉子?”

  “被您看穿了。”方龄会心一笑,紧跟着直白地问道,“骆辛是‘雨人’吗?”

  崔教授又玩味地笑笑:“看来小周真的什么都没对你说过。”

  “不仅他不说,他也不让队里的其他人说。”方龄苦笑一下。

  “你别多想,他不是有意针对你,对于骆辛的过往和病症,他一直严令下属不得随意议论,他只是在尽最大能力保护骆辛而已。”崔教授话里透着对周时好的了解。

  “骆辛到底是什么出身?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在保护他?”方龄知道,面对崔教授这种资历、阅历、学识都相当丰富的长者,越是坦诚越是容易得到答案,便语气恳切地说道,“跟您说实话,我刚到队里不久,又是空降干部,队里的人多多少少对我还是有些避讳,但既然我接下这份工作,就一定想要把它干好,所以我不可能糊里糊涂放任一个所谓的顾问在我的队里,而我对他却一无所知。或者说,如果我能对骆辛有更多的了解,今后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也可以给予他一些适当的方便和帮助,这在对他的保护层面上,以及我自己融入队伍方面,都会有很大帮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女人干事业不容易,要比男人付出更多,不过关于骆辛的身世,我想解释权还是应该在小周那里,但就他能否胜任你们队里的顾问角色,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些具体情况供你参考。”崔教授点点头,垂眸沉吟一下,接着说道,“你刚刚猜得对,骆辛的症状与‘雨人’很接近,但他既不属于典型症状,也不是非典型的,他患的是‘后天性学者症候群症’。”

  “后天性学者症候群?”方龄讶异道,“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过啊?”

  “对,这种病症极其罕见,全世界的病例也屈指可数,是指儿童或成年人在左脑受损后,突然间发展出的学者症候群特殊才能。”崔教授解释说,“骆辛8岁时经历过一场惨烈车祸,左脑额叶和颞叶区域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导致深度昏迷达3年之久,苏醒之后他的社交能力、沟通能力、共情能力、行动能力均出现严重退化,但却意外显现出超凡的阅读和记忆能力。”

  “这么传奇?他一度还成为植物人?”方龄一脸愕然,顿了顿,平复心情,接着问道,“据我了解,大脑额叶和颞叶与道德心和自控力密切相关,这部分器官受损,是不是意味着骆辛有时候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冲动?”

  “他生气的时候最直接的发泄方式是跺脚或者踹东西,特别特别愤怒的时候,有过咬人的表现。”崔教授苦笑一下,“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康复训练,他会有意识在自己愤怒时寻找舒缓途径,比如深呼吸,或者弹动手指等肢体动作,应该不会影响工作。”

  “那就好,但其实真正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他的办案能力。”方龄皱着眉头说,“以我的经验,搞刑侦的,能力天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积累,几乎所有优秀的刑侦人员,无一例外都是久经现场、阅案无数的,我相信这两点骆辛都做不到。”

  “也不尽然,你忘了他在档案室工作?”崔教授轻摇下头,紧跟着说,“档案室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接触和翻阅各式各样的案例,正如你所说的阅案无数,而骆辛的强项是可以通过超凡的记忆力,将这些案件的描述以及细节自动归类,并存储在大脑之中。

  “对一般刑侦人员来说,阅案无数意味着经验丰富,但对骆辛来说,阅读的案例越多,他大脑中储存的数据和资料越广泛,当现实中出现某个案件时,他就会调动大脑中的存储,搜索相同的案例和犯罪行为,去试着划定出犯罪嫌疑人所处的范围。当然这个范围不仅仅指的是距离,还包括年龄、个性、工作、生活方式等等。

  “然而,虽然人类的行为大体相近,但成长经历和环境不同也会锻造出个体的差异,如何相对准确地去解读这种差异,如何通过一般性结论去推论特殊个案,就需要一种创造性思维。而这种思维的形成除了案例的累积,还需要各种知识的储备,以及所谓的天赋。骆辛也确实有一些做警察的天赋,这可能跟遗传因素和家庭环境影响有关,据小周说他父母生前都是非常优秀的警察。”

  “我懂您说的意思,骆辛所使用的办案手法,就是根据现场物证和行为证据,对犯罪人的心理特征和行踪轨迹进行推论。”方龄颇为懂行地说,“由于骆辛大脑的特殊才能,他可以轻松完成素材的累积和归纳,最终运用从一般性到特殊性的‘演绎法’推理出结论。”

  “概括得很好,言简意赅,非常精辟。”崔教授向方龄投出赞许的一瞥。

  方龄笑笑道:“不瞒您说,我之前在刑侦局犯罪对策研究室工作,我的研究方向便是通过搜集、调研案例,以及科学分析行为证据,从而总结出一套针对恶性案件能起到有效预判和及时遏制的策略。”

  “那你和骆辛其实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一个偏理论性,一个遵从大脑中本能的机制加创造性的思维,你们俩若能和谐相处,工作中应该会有很好的互补。”崔教授满怀期待地说。

  “但愿如此。”方龄用力点点头。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和骆辛相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他所谓的特殊才能只对他感兴趣的事情有效,并不是对任何事物都过目不忘。比如,他见过你一面,下一次可能不会认出你,你对他说过什么话,他可能潜意识觉得无关紧要,便很快会忘掉。还有他内心比较自我,没有注重礼节的思维,除个别人外,他不会对其他人显示出尊敬或者礼貌性动作,用老百姓的话说,他不是不尊重你,他是压根心里就没那根弦,希望届时你别误会他。”崔教授末了叮嘱道。

  “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也希望咱们可以经常沟通,有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向您学习。”方龄试探着说。

  “没问题,咱们互加一下微信,随时联系。”崔教授答应得很痛快,看得出她对方龄很欣赏。

  刘媛媛的案子性质现已明确,应该是一起因情感纠葛导致的情杀案,接下来支队的工作便是集中寻找与刘媛媛交往过的男人。骆辛进一步翻阅与“慕残”相关的文献发现,“慕残”癖好实质上并不影响“慕残”者交往正常的异性朋友,当然残弱异性则更容易引起此类人群的性兴奋,所以嫌疑人有可能是完全健全的,也有可能是身有残疾的,又或者只是曾经在某段时间体表受过伤的男人。

  刘媛媛在老家庄江市的社会关系已经排查多个来回,并无符合嫌疑范围的男性,可以完全排除这一方向。对于刘媛媛工作的明丰商场中,与之有过接触的男性要再做一轮排查,重要排查区域还是骆辛力主的双阳村周边,虽然先前也做过一轮排查,但走访重点是以具有犯罪前科的人群为主,眼下要加大力度,扩大范围,进行地毯式摸排。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一周又过半,先前划定的区域基本已经排查完毕,案子仍是毫无进展,大家都很郁闷。骆辛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思路肯定没错,不可能连一个像样的嫌疑人都没找出来,所以这天快下班的时候,他又要求叶小秋开车载他去双阳村,他想实地再找找灵感。

  叶小秋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特别不想搭理骆辛。原来她下午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金海交警的短信,提示她于上周六驾车在海滨路违反限号规定行驶,被交通电子眼抓拍到了,对她处以200元不扣分的处罚。搭着人,搭着车,搭着时间,还得搭着钱,这好事做得太冤了,她也不好意思和周时好提罚款的事,只能自己吃哑巴亏,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再者说她还和闺密约好晚上要一起逛街,闺密为此都推了男朋友的饭局,她若放了人家鸽子也有些说不过去,只是碍于科长程莉正用殷切的目光看向她,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如了骆辛的愿。

  到了双阳村,骆辛先下车,叶小秋放下车窗玻璃,试着和骆辛商量道:“我和朋友有点事情要办,想先走,反正村里也通公交车,你完事后坐公交回去行不?或者你估计下大概需要逗留多长时间,我跟朋友打声招呼,让朋友稍等一会儿也行。要是你准备长待的话,也没关系,我办完事回头再过来接你行不?”

  “不行。”骆辛微微皱眉,稍微顿了下身子,干脆地回应道,紧接着继续迈步跨过路肩,冲抛尸的烂尾楼走去。

  “你站住!”叶小秋觉得自己的提议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很低,满心以为骆辛应该会买她一个面子,没承想被一口回绝。叶小秋心里这火有些压不住了,也顾不上矜持,抓起放在汽车操作台上的手机,推门下车,高声叫住骆辛,从手机里调出交警罚单举到骆辛眼前,“提醒你一下,你要搞清楚我开车载你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帮忙,没有义务听你调遣。并且上周六为了载你去做心理辅导,我违反限号规定被交警处罚了,我想这个罚单的钱应该由你来出吧?”

  “你犯的错为什么要我来买单?”骆辛面无表情地说道,“任何事情你都有决定做与不做的权利,你明明知道交警有限号规定,依然没有拒绝送我去希望之家,所以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你……好,你有种,卸磨杀驴,我有说不的权利是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受够你了,我以后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了好吧?”叶小秋被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心一横,反身上车,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望着汽车远去的背影,骆辛怔了怔,手指在大腿上飞快弹动起来,随后扭头蹚过一片草丛,从侧面的门洞走进抛尸的烂尾楼中。

  烂尾楼中的内部结构墙以及通往各楼层的楼梯都已建好,只是楼梯旁还没有安装防护栏,看着非常惊险。骆辛将身子贴着一侧墙壁,小心翼翼踏着水泥阶梯,一步一顿试探着前行,似乎生怕有一级台阶不牢靠,致使自己踏空摔下楼去。就这样,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他才缓缓登上抛弃尸体的五楼。回想上一次,他和叶小秋来实地勘查,之所以没有进楼里来,实则是骆辛畏高,不想在叶小秋面前丢面子。还有刚刚,他之所以不愿放叶小秋走,也是想让叶小秋陪着他,给他壮壮胆。本来想为了案子,丢一回脸就丢一回吧,没承想倒先把叶小秋气走了,到头来还是得靠着自己的意志,看来人有时候还是要逼一逼自己,才能发挥最大潜能。

  刘媛媛的尸体被发现时,是头东脚西,仰躺在距楼层大落地水泥窗框前约1米的位置,具体方位和形态被勘查员用白色标记线明显标记着。骆辛上了五层楼,体力和心力都有点透支的感觉,蹲在尸体标记线前大口大口喘了一阵粗气。也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有意为之,骆辛突然做出一个令人咋舌的动作,他卸下双肩背包放到一旁的地上,整个人竟然模仿着尸体摆放的形态,躺倒在标记线内。他瞪大眼睛盯向石灰天棚,眼球一动不动,就好似刘媛媛尸体被发现时,那般死不瞑目的状态。

  每当案子侦破遇到瓶颈时,骆辛总会做出一些超常规的举动,就如现在:他身子下面挨着尸体渗在地面上的血迹,似乎能够感受到躯体留下的气息,脑海里如过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开始检索案子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双恶魔的眼睛到底在哪里?你能看见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楼层里的光线差不多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楼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似乎冷不丁被惊吓到,躺在黑暗中的骆辛,一个激灵坐起身子——凶手有车,他每天开车路过此地,暗暗地感受着刘媛媛躯体的存在?凶手或许与双阳村并无实质交集,他只是常常从这座烂尾楼旁的大马路上驾车驶过?

  被一声汽车紧急刹车激发出了新的思路,骆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地上的双肩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小手电筒照着路,像来时一样身子贴着一侧的墙壁往楼下走,只是这一次脚步能快一些。

  从烂尾楼里快步走出,骆辛看到马路中间正围着几个村民,走过去一打听,原来是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自行车发生了碰撞。好在自行车主受伤不重,又是事故完全责任方,没多大工夫人群便散了,面包车和自行车也相继离开。

  凶手时常驾车从这条马路上驶过,既然他不住在双阳村,那会不会在龙山村呢?或者因为工作关系,他需要经常往返于这条马路上?比如送货的、采购农产品的,甚至接送学生的校车(双阳村没有中学,村里的孩子上中学都要去镇里的学校)?骆辛沿着路肩漫无目的向龙山村方向溜达着,脑海里就新思路展开推理。

  走了五六分钟,他一抬头看到一个公交车站牌,上面标着“桥头站”。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见一辆“1101路”公交车,缓缓停靠到站点。随即后车门打开,下来一名乘客,司机以为骆辛要坐车,便又把前门打开。骆辛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反正也要回市区,便顺势上了车。

  时至傍晚,入市区方向的公交车并没有多少乘客,车上空座很多。骆辛走到车身中间找了个单人座位,把双肩包从后背转到怀里才坐到座位上。骆辛扭头望向窗外,抛尸的烂尾楼正从眼前滑过,再转回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双肩包,一瞬间骆辛蓦地恍然大悟——凶手会不会经常搭乘这一路公交车?那个疑似凶手的胖小伙曾在地摊上买过一个大双肩包,难不成他把尸体装到双肩包中背着,搭乘了这一路公交车完成的抛尸?

  骆辛前后打量一眼,看到前车门和后车门区域都装有监控摄像头,便起身走到司机旁:“我要看车载监控录像去哪里看?”

  司机不了解骆辛说话的风格,可能觉得他连“师傅”也不称呼一声,很没礼貌,便瞥了骆辛一眼,语气冷淡地说:“想看监控录像?你干什么的?”

  骆辛亮出警察证。

  司机赶忙缓和态度说:“噢,那得去终点站调度室,您就坐我这车坐到头就行。”

  骆辛默然点点头,转身走回座位上,掏出手机拨通周时好的手机:“去1101路公交车终点站调度室,凶手应该是乘坐了这路公交车完成抛尸的。”

  将近一小时后,终于到了1101路终点站,在司机的指点下,骆辛找到了调度室。进去之后,看到周时好正带着张川和郑翔围在一个电脑屏幕前。

  “小辛,过来看。”周时好把骆辛召唤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定格画面中的一个背着大双肩包、身材胖胖的男子,说,“这家伙在5月21日晚上7点51分由朱齐路车站上车,然后在8点21分从双阳村桥头站下的车,再然后于9点19分又由桥头站上车返回市区,在市区下车的地点是北城区金华街车站。”

  “朱齐路与案发现场的直线距离为1.1千米左右,那也就是说从案发现场走到车站用不了多长时间,尸体肯定就装在那背包里,这家伙没跑了,就是凶手。”张川附和说。

  “可是这哥们儿又是帽子又是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又有意识躲避车上的摄像头,咱怎么把他找出来?”坐在椅子上负责操作电脑的郑翔,扭回头一脸无奈地说。

  “这两趟车的司机现在在哪儿?”周时好冲候在一边穿蓝色制服的女调度员问道。

  “噢,载那人往双阳村方向去的是曲师傅,回城时那人坐的是王师傅的车。”女调度员说,“王师傅今天轮休,曲师傅刚刚还在这屋坐着喝茶,估计这会儿在车上了。”女调度员说着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冲着车场里扯嗓子喊道:“曲师傅,曲师傅,来一下,有人找!”

  不多时,一个穿着蓝制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进调度室,大大咧咧嚷着:“谁啊,谁找我?我这马上发车了。”

  “我们是刑侦支队的,找你了解点情况。”周时好冲曲师傅招招手。

  “啥事啊?”曲师傅一脸纳闷走过来。

  “这开车的是你吧?”周时好指着电脑屏幕,郑翔配合地按下播放键,屏幕上便开始播放嫌疑人上车的过程,“5月21日晚上的事,对这人有印象吗?”

  曲师傅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抬手挠着脸颊,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没,没太在意。”

  “他背这么一大包,你没注意到?”张川带着质疑的语气问。

  “不稀奇。”曲师傅摇摇头,解释说,“来往郊区一带外来打工的人特别多,经常都背着大包小包坐车。”

  “凶手会不会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敢背这么一大包,堂而皇之地乘坐这路车?”郑翔扭头瞅了眼身后的骆辛,“看来你小子又猜对了,他是这路车的常客。”

  “再播一遍那人上车的过程。”骆辛推了下郑翔的脑袋说。

  “好嘞。”郑翔转回头开始操作键盘,把视频倒回去又重新播放。

  ——车门打开,头先一个乘客上车,嫌疑人背着双肩包紧随其后,然后把事先握在手里的硬币投进投币箱中,快步闪开……

  “停。”骆辛突然指示,“倒回去,用5倍慢速再放。”

  视频重新播放:车门打开,头先一个乘客上车,嫌疑人背着双肩包紧随其后,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零钱投进投币箱中,快步闪开……

  骆辛再次喊停,指着屏幕说:“看到没有?”

  “啥?”周时好等人面面相觑,“这不还一样吗?”

  骆辛拍了拍郑翔的肩膀,后者心领神会,再度慢速播放刚刚那段视频,骆辛指着屏幕说:“看到了吗?这人投币的手在半空中有个微小的停顿?”

  “怎么解读?”周时好问。

  “这叫冻结反应,意味着瞬间的心理波动。”骆辛解释着,琢磨了一下,扭头冲曲师傅说,“你那天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噢,那天开的不是我的车。”曲师傅说,“我原本开40号车,那天本来我轮休,然后28号车的司机家里有点事,让我帮忙顶一天班。”

  “这个几号车是怎么区分的?”张川问。

  “就是看车牌尾号的后两位。”曲师傅说。

  “我明白了,骆辛的意思是说,这个嫌疑人认识曲师傅,并且知道他开几号车,所以在投币的一刹那,用眼睛余光瞥到开车的是曲师傅感到惊讶,才出现了冻结反应。”郑翔抢白说。

  “他也是这里的司机,几乎每天都会驾驶公交车经过抛尸的烂尾楼。”骆辛语气坚定地说。

  “你们这里有老家是庄江市的人吗?”周时好瞅瞅女调度员,又瞅瞅曲师傅,“这个人就像刚刚视频里的人一样身材比较胖,个头1.7米多点,可能前段时间身体或者腿、胳膊出了点问题。”

  “张伟!”曲师傅和女调度员几乎同时说道,紧接着女调度员又说,“这张伟春节回老家过节,在溜冰场把一条腿摔断了,请了好几个月假,上个月末才又回来上班。”

  “这人现在在哪儿?”周时好问。

  “今天轮休。”女调度员说。

  “那他住哪儿?”张川追问。

  “我知道,他住他大姨家,在富春小区,前年去他那儿喝过一次酒。”曲师傅接话说,顿了下,转而冲女调度员说:“要不你调下班,我带警察同志去找他?”

  “行,行,你去吧。”女调度员颇为识大体地说。

  一刻钟之后,曲师傅帮忙敲开富春小区中一栋单元楼内的一家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圆脸白胖的年轻人,周时好从门旁现身亮出证件,年轻人瞬间想要强行把门关上,被周时好一膀子撞开,显然这个年轻人就是犯罪嫌疑人张伟。

  在张伟家的鞋柜中找到一双黑色网面运动鞋,经技术队细致勘查,在鞋面网状缝隙中发现血渍残留,DNA鉴定结果显示与被害人刘媛媛的DNA相匹配。并且提取张伟的唾液做鉴定比对,与刘媛媛被害时所戴着的手套上的DNA证据,也是相匹配的。同时,在运动鞋鞋底缝隙中还采集到一小块干土,经鉴定与抛尸烂尾楼中的土壤成分一致,由此几项证据便基本锁定张伟就是杀死刘媛媛的凶手。

  审讯室中,张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你怎么认识刘媛媛的?”

  “我也是庄江人,春节休假在滑冰场把腿摔骨折了,过了正月十五,在家待着没意思,就想着回金海来。在长途客车上,刘媛媛坐我旁边,见我拄着拐,腿脚不方便,便一路对我挺照顾的,下车前我们互加了微信。”

  “为什么杀她?”

  “从车站分开后,我们俩几乎每天都会聊微信,逐渐地我开始喜欢上她,尤其她时不时会发几张化着浓妆、穿着性感女仆装的照片给我看,让我特别兴奋,我也就越陷越深。”

  “她兼职做主播你不知道?”

  “先前并不知道,直到有人在网上骂她用美颜视频骗人我才知道,实质上这也并不妨碍我喜欢她。我们俩大概在微信上聊了半个月,她约我去她家里玩,到她家发现,她还特意给我准备了轮椅,让我很感动,那天晚上我在她家住下,和她发生了关系。你们可能不会相信,那是我活了26年的第一次。后来,我们几乎每周都会约会两三次,度过很多难忘的时光,唯一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每次约会只能在她家里,我约她逛街和看电影都被拒绝了,并且去她家里时也总得偷偷摸摸,她还特别叮嘱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问过她理由,她总说等时机成熟再告诉我。直到杀她的那天才知道,她喜欢的不是我,她喜欢的是我这条摔折了的腿。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玩够我了,等我腿好了,就无声无息地抛弃我。”

  “具体说说那天的过程。”

  “大概到了4月中旬,我的腿基本可以正常走路了,那段时间她开始借口生意忙不理我。到了4月底,我回单位上班,刚复工需要个适应的过程,每天开车觉得特别累,也就没工夫想她的事。轮休的时候给她发微信,她要么不痛不痒回一句,要么干脆不回,我那时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可能是因为直播被骂心情不好。再后来,就5月21日那天,我又轮休,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她没理我,我想试着去她家碰碰运气,给她个惊喜。那天,我大概下午5点去的,结果她真的在家,还穿着我特别喜欢的那套衣服。我当时兴奋极了,没承想她一开口就是让我赶紧离开,还说不想再跟我有任何关系。我问她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说,后来被我问急了,才歇斯底里地嚷着说她是那种天生喜欢和残疾人**的女人,说我现在是健全人,她对我没兴趣了。还嘲讽说,别自作多情了,那轮椅根本不是给我买的,是她自己玩的,真要找男朋友也不找我这种又胖又穷的。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个电锯扔到地上,激我说如果敢把胳膊和腿锯掉一截,她就跟我好。我当时真的被她说蒙了,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她看我没反应就过来推搡我,让我赶紧滚蛋。我一时冲动打了她一耳光,她发疯似的开始跟我撕扯,我糊里糊涂地把她扑倒在地上,骑在她身上把她掐死了。”

  “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到双阳村?”

  “我想着每天开车路过那儿,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是真心喜欢她,她不是喜欢残缺感吗?我就把她锯了!她不是最爱那套女仆装吗?我就把那套衣服留在她身上!反正也都是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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