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叔一行人离开东周市的那天，我送他们去了机场。

　　安检之前，老俞特意将我叫到一边：“对不起，昨天我有些失态，你别见怪。”

　　我摇摇头，说：“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好好思考的。”

　　老俞感叹道：“但你还是会寻找那个人，寻找真相，对吗？”

　　我避开了他的问题，淡淡地笑笑：“一路顺风。”

　　这时候，宝叔和梁海原招呼老俞准备安检，他快步走过去，没走几米，又转头对我说：“一切小心！”

　　那天晚上，我特意去了特案科。

　　吴岩一个人在办公室看卷宗，见我来了，忙说：“我还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梁小桐的身份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我很惊喜：“太好了。”

　　“本来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梁小桐的照片及基本信息上传到全国失踪人口信息库，结果第二天就接到石家庄警方打来的电话，说梁小桐和他们所在辖区十二年前发生的一名走失男孩很像，后经失踪男孩家长辨认，确定梁小桐就是他们十二年前走失的孩子潘少阳，而潘少阳的走失和邻居老李有莫大关系。”

　　“老李？”

　　“据其父母称，在潘少阳失踪前，他们家对面搬来一个单身男人，自称是老师，人也很和善，有几次他们在楼下遇到，还聊起了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当时潘少阳的父母对他印象很好，一来二去，两家便熟络了，潘少阳的父母甚至将孩子学习都交由对方辅导，没想到这种信任背后却是他将潘少阳拐走，虽然报了警，但孩子始终没找到，直至石家庄警方看到我发布的信息。”

　　“他们有那个老李的照片吗？”

　　“就是画面里的这个男人。”吴岩将手机递给我。

　　看到照片的一刻，我所有的疑惑全部因为这个男人模糊的影像连接到了一起！

　　没错，这个老李就是我在王沐晨和潘少阳梦核中看到的那个疑似小男孩父亲的中年男人。

　　“你认识他？”吴岩见状，问道。

　　“他就是王沐晨梦核碎片画面里出现的中年男人。”我点点头，“这一次，我和潜梦小队在梁小桐，不，是潘少阳的梦核中再次看到了他的影像。”

　　“两个孩子都是被拐走，看来和这个老李都有关系了。”吴岩推测道，“不会是人贩子吧！”

　　“没那么简单。”我继续道，“老俞推测说，王、潘二人被清除并被重新培育了记忆，但在试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造成了大脑功能不可逆的损伤，最后被抛弃，当作精神病患者收入精神病院。”

　　“这么说，这个老李就是清除他们二人记忆的人了？”

　　“虽然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就是始作俑者，但可以确定他和二人的失踪及精神失常有着莫大关系。”我推测道，“我怀疑他也是潜梦者！”

　　“有没有可能再次潜入他们的梦核中寻找线索？”吴岩又问。

　　“几乎不可能。”我否定了吴岩的提议，“老俞说，虽然我在两次经历Crash后进入梦核，看到很多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但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有可能我在Crash后进入其他地方，永远走失于梦境之中。”

　　“那就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梳理线索吧。”

　　为了方便叙述，我暂时称呼中年男人为老李，小男孩为德林，以下为我们现阶段掌握的线索：

　　1、老李的基本信息，姓名不详，现在年龄在四十五至五十岁之间，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偏胖（现在体型可能有变化），职业为教师或有教育工作相关经历。

　　2、老李的家庭信息，他应该有一个儿子，叫做德林（或是De Lin的同音），现在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我在潘少阳的梦核中看到德林在做作业，课本是三年级使用，当时房间里挂着一张足球海报，系2002年巴西世界杯宣传画，也就说在2002年时，德林在读三年级，所以当时他的年龄应该是十岁左右）。

　　3、老李和德林的关系。他们拥有非常深厚的父子情谊，从观察到的画面和场景可以看出，几乎都是父子同框。

　　4、老李的其他信息。通过两次进入梦核观察分析，老李驾驶的应该是一辆SUV（或商务用车），车牌号包含数字3、7和9，老李居住的公寓视野开阔，应该至少在十五层之上，而且在德林的卧室里可以看到一座色彩绚丽的电视塔。

　　5、老李的现状。老李的家庭很可能出现了变故或他经历了某种巨大伤害，他离开了居住地，四处漂泊，这从王沐晨和潘少阳二人家乡相隔千里可以做出判断，且潘少阳的家人说，老李是以“独身邻居”身份进入了对方生活，最后诱拐成功，他的单独行动也可以推断出其家人不在身边或遭遇了某种变故。

　　我和吴岩将线索梳理之后，还是感觉找到老李希望渺茫。

　　我躺在办公椅上，长舒一口气：“我感觉我可以做一个私家侦探了。”

　　吴岩感慨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私家侦探，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的工作量是增加了不少，不仅要处理科里的案子，还得给你做助理。”

　　我笑笑说：“互惠互利嘛，再说了，寻找真相也是你们警察的工作职责。”

　　随后，吴岩联系了东周市广播电视台，吴岩的姐夫是广播电视台的高层，他立刻向省广电总局发出申请。

　　同时，吴岩安排芮童和特案科同事在全国范围内搜索电视塔图片和视频，希望以此找到突破口。

　　“不管搜索范围有多大，也逃不出中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他的户籍地！”

　　吴岩的侦查方向没错。

　　根据他提供的全国各地电视塔图片和信息，以及我的辨认，大致确定了三座电视塔，分别来自庆余市，南都市和东骊市。

　　吴岩一时不知道如何继续：“如果逐一调查的话，我们的工作量就会增加三倍。”

　　庆余市、南都市和东骊市分属不同省份，方言肯定千差万别，我在梦核场景中听到过老李和德林对话的，那么应该可以结合语言习惯和方言口音进行排除。

　　随后，通过比对分析三地语言习惯和方言口音，我们将调查重点放在了庆余市。

　　通过庆余警方的协助，特案科在全国机动车驾驶员网上找到车型为SUV（或商务用车），车牌号码中包含数字3、7和9，同时属于庆余管辖地的轿车39辆，结合我们推测的老李年龄范围，老李可能是教师身份信息及车辆年份信息进行了逐一调查，竟无一个人完全符合条件。

　　我有些气馁：“难道我听错了，老李父子不是庆余人。”

　　吴岩思忖了良久，说：“如果老李真的遭遇了家庭变故，又出现在其他城市，说明他很可能已经变卖了车辆，重新调查一下这39辆车子的变更信息，汽车从第一次入户开始，车管所就登记有关资料，包括车主详细信息，即使汽车过户后还是能查到原车主信息。”

　　姜还是老的辣！

　　我们在重新筛选后发现39辆车子中有7辆变更了车主，其中有3辆车子的户主年龄性别及车辆年份符合条件，在这三人中确实有一人从事教育行业。

　　他叫黎冬，1967年4月7日出生，大专学历，庆余市人，曾是庆余市延庆区东方国际双语学校的副校长，现已离职。

　　当庆余警方调取了黎冬的全国常驻人口信息，我看到了他的照片，所有线索在那一刻全部汇集到了一起。

　　没错，他就是那个“老李”，也是我在梦核中看到的中年男人！

　　在黎冬的同户信息中，只有他的妻子金娜，但在同户关联中却有一条他儿子的注销信息，注销时间是2003年10月27日，也就是说黎冬的儿子已经去世。

　　他去世的儿子叫做黎德林！

　　线索再次完美对应。

　　在庆余警方的协助下，我们见到了东方国际双语学校的王校长。

　　提及黎冬，他也感觉很惋惜：“我们是专科学校的同学，毕业后一起进入这里工作，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生活里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工作能力和责任心都很强的人，如果家里没出现变故，现在应该就坐到我这个位置了。”

　　“您所说的变故是指他儿子黎德林去世吗？”我问道。

　　“没错。”王校长回忆道，“十二年前吧，黎冬一家自驾游外出，结果在回程路上出了车祸，黎冬受了轻伤，妻子和儿子却因为伤势过重陷入昏迷，妻子后被抢救了过来，但大脑和腰椎受到了损伤，而儿子在昏迷一个月后出现了并发症，最终抢救无效而亡。”

　　王校长叹息道：“当时我们参加了孩子的葬礼，黎冬彻底崩溃了，换做是谁，家庭遭遇如此变故，也会一蹶不振吧！”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他就辞职了，说是带妻子去外地。”王校长回道，“当时我还挽留过他，也劝他开始新生活，他说德林没了，生活也就没了。”

　　生命中最悲惨的莫过于孩子的逝去，一切面目全非，再也无法重归旧貌。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庆余市的？”吴岩问道。

　　“2007年的春天吧。”

　　“他离开后联系过你吗？”

　　“开始我给他打过电话，后来由于工作变动，我们有一段时间没了联系，再给他打电话时，号码已经是空号了。”说到这里，王校长有些落寞，“现在想想，也有十多年没见了。”

　　“你没有试着通过他的亲人联系黎冬吗？”

　　“我也试过，黎冬离开庆余后，和亲戚们也切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去哪里，现在又身在何处。”说到这里，王校长犹豫了一下，“不过，去年黎德林的忌日，我去给他扫墓，远远看到一个人很像黎冬，我叫了对方，但对方没回应，迅速开车走了。我想可能认错人了。”

　　我推测，王校长看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黎冬，他每年都回来“探望”儿子，但是故意和所有人切断了联系。

　　在墓园蹲守的话，应该可以见到黎冬，不过距离黎德林的忌日还有好几个月，如果没有更多线索，我们只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离开之前，王校长对我们说：“如果那孩子没死，现在应该已经上大学了，我记得黎冬还跟我聊起过孩子的未来，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让他去读东正大学的新闻系，毕业后做一名记者。”

　　“黎冬很疼爱黎德林吗？”我回忆到在梦核中看到的黎冬父子的画面。

　　“岂止是很疼爱，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王校长感慨地笑了，“他对儿子的期望很高，甚至将孩子人生的每一步都规划好了，他还给我看过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他对于孩子未来的设想，当时我还笑他呢，现在想想，也都是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