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清响、**漾人心。
萨迈提作为最知名的胡姬商人,一进入西市众多酒楼东家就已经闻讯而动。
他们好似苍蝇见了臭肉,将萨老板下榻的波斯邸包围得水泄不通,胡姬楼的东家大都知道萨老板的手腕名声,他训练的胡姬,可是西市一绝,随便一个那都是头牌花魁。
这个三百金、那个五百金、还有的八百金、最后的一千金……胡姬们好似热腾腾的家畜,很快被酒楼东家买走,开始他们在长安的卖笑卖酒生涯。
耶丽斯卡很幸运,看上她的人是西市最大胡姬楼的老板薛延祖,为她支付了三千金才把她带走。
走在路上,她忍不住好奇,为何薛老板不选其他胡姬而是选了她,薛延祖只是笑着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诡异。
姣好美貌、词藻才华、婀娜风情、音律歌舞,耶丽斯卡天生丽质,很快成为金玉楼炙手可热的头牌。
她这样的人,所见的自然不是贩夫走卒,而是长安城中朱紫权贵、侯爵权宦,长年沾染富贵习气,让她越来越像一个汉地才女,哪怕与李泰白吟诗作对也能撑得起面子,给自己挣够了名声,也给金玉楼挣够了银钱。
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物,若是在等几年花重金买了籍契,还是能脱贱从良,可惜,心太急脚太滑,到底儿还是栽在那男人身上!
陇元镇快速浏览记忆,来到她与程少游认识的时间线,从永历五年开始,这胡姬就已经与程小侯爷相识。
程少游当时正是英俊年少、风流倜傥,在众勋贵子弟也算是拔尖儿的人物。
窈窕淑女、俊秀郎君,二者一相会,便如同金风玉露相逢,激发人间无数情。
记忆中,胡丽斯对程小侯爷早已日久生情,同时程少游也贪图这胡姬美貌,五年来和她出双入对,竟在外宅以夫妇自居。
胡丽斯见程少游钟情于她,便动了要她为自己赎身还籍的想法,毕竟她在长安已经七八年,早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早做准备也不那么慌张了。
不过,胡姬毕竟不比汉女,她想要程少游有所行动,还是需要筹谋一番。
她的计策,就是用孩子当做敲门砖,哪怕做程少游的妾室,也算有了出路。
谋定后动、势在必行!
胡丽斯借着程少游醉酒的机会,这才告诉程少爷她有了身孕,怎料想机关算计啪啪响,终是马失前蹄走湿鞋,他们的关系,从有身孕开始急转直下。
昔日温柔体贴的程少游始终躲着她,一次二次还好说,半个月都如此,胡丽斯已经意识到出了问题。
她,必须要为自己问清楚、讨回公道。
胡丽斯出了西市,穿越大半长安来到东城权贵区,一翻求见,侯爵夫人耐不住她哀求,只得先把她请进府门,再慢慢劝解。
侯爵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惹了祸,有孩子这事儿纯属意外,直言给她银钱可以,纳妾娶妻不行。
而且,侯爵夫人为呵退她,言语之间多挖苦她是西市的风流富贵花。
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哪个长安权贵不知道她的名号,别说是娶她为妻,就是纳侍妾通房那都不成!
郡侯府可是勋贵之家,岂可与烟花女子扯上勾当。
这话,像是猛地扇了胡丽斯好几个耳光,她素来受权贵追捧,却不曾想在这里吃了大亏,有苦说不出。
更可气的,是程少游这个窝囊废,躲在父母的庇护下竟然连人影都不见。
最后,还给这段你侬我侬、情真意切的感情下了定论——长安权贵狎胡姬者多,纳妾者几近于无,胡姬只是尝鲜的物品,不值一提。
况且她这样说并非空缺来风,圣人早在冬月前就下了禁婚令,他们世沐皇恩,怎可忤逆圣心娶胡姬为儿辈妾室。
她甚至都不想让胡姬生下建安郡侯府的孩子,如果她愿意,侯府可以打发她一大笔钱,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叫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啧啧啧~
一番真情喂了狗啊。
胡丽斯自然要找好姐妹哭诉一番,她哭诉的对象,即是半年前来自同一个鄯善国的胡珊儿。
酒过三巡、热泪滚落,胡丽斯直言自己信错了人、走错了路,以后若有来生,绝对不来长安伤心地。
胡珊儿还以为胡丽斯只是伤心几天就好了,谁知道才不过几天她就自缢身亡。
以后之事,陇元镇已经从程少游记忆知道部分真相,他看完胡丽斯的记忆,格外心疼这胡女。
程少游在她的记忆中是谪仙般的人物,可是这位程小侯爷却明显辜负了胡丽斯的这份感情。
程小侯爷喜欢她吗?
那是自然喜欢,五年时间都不腻怎能不叫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并非完全属于她!
因为,在程少游的记忆中,在外宅和他以夫妻相称的竟有二十女之多。
胡丽斯所谓的感情,不过只占了程侯爷内心的二十分之一,也正是他太过花心,陇元镇竟然没从这环肥燕瘦的女子中发现胡丽斯!
从头到尾,胡丽斯都是在自欺欺人,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直到幻觉破灭。
在这数十年的光阴中,她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从始至终只是那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虚幻浮梦。
别的,再无其他!
前尘往事、俱已清晰。
陇元镇收回灵识,他没想到胡丽斯竟会如此悲惨,此时此刻,他心里好似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只想靠着墙猛吸一支烟。
“这孩子,八成是程少游的,胡丽斯死亡这件事,板上钉钉就是因为程少游。”
尉迟骏见线索再次往前推进,瞪眼如铜铃:“当真!”
陇元镇有气无力靠在墙上,朝他点了点头:“我记得年前圣人颁布了胡汉禁婚令,我猜测这胡丽斯是去侯府讨公道了,结果肯定是不如她愿,自缢寻死也在常理之中。”
“现在,我们得顺着这线索查下去,看看到底是谁杀了程少游。”
尉迟骏的话,已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陇元镇知道,胡珊儿一定清楚内幕,他必须再去一次胡姬楼。
……
西市、放生池、胡姬楼
夜晚掌灯、楼台烛明、轻歌曼舞、胡璇霓裳。
陇元镇换下便装,再次来到金宫玉阙楼,胡珊儿老远看见他过来,回旋舞步如婀娜仙女靠近他。
“上次那个郎君,他怎么没来?”
陇元镇看向胡珊儿递来的酒,仰起头一饮而尽:“怎么,就那么不欢迎我,非要那位郎君来。”
“哈哈哈哈哈,怎可这样说,郎君既来,那自然都是欢迎。”
胡珊儿笑得如雪山下的沙棘花丛,甜美迷人又热烈火辣,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雇凶杀人的狠心婆娘。
陇元镇是花丛常客,来了金玉胡姬楼少不了要歌舞宴饮,等宴席散尽,他如愿以偿拿到胡珊儿陪侍的机会。
到了这一地步,也到了讲实话的时候,陇元镇不再犹豫,走近斜倚榻上的胡珊儿。
她以为陇元镇要有所行动,媚眼如丝曼妙出言:“郎君,这次不会还像上次那样直接睡过去了吧。”
陇元镇蹲在地毯上,看向胡珊儿,语气玩味说道:“这次,倒是不会了,不过我有些话,要问娘子。”
“你可知,雇凶谋害勋贵,是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