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寺庙的建立,与长安千百座寺庙截然不同!
佛国东渐后,高僧大德纷纷来朝,平民百姓既无权力也无财力去建造寺庙、供养僧众,因而寺庙多为皇室赏赐,或是权宦贵族供养,这座法玄寺,可以说是长安唯一一座被平民捐香添油建起来的佛寺。
当初圣人打算新建寺庙时,朝中就多有阻挠。
大臣宗室们屡次上奏,直言天下初定、乱象不稳,要建造如此规制的寺庙,所耗费得银钱至少在百万贯以上。
要是放在安戮妖乱前,或许还可如此靡费,如今北方藩镇多各自为政,仅从南方能收上赋税,
边境戍军又是应敌又是募兵,既要赈灾又要抚民,所耗费的银钱不计其数,朝廷官府的每一分银钱,要花在刀刃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户部只有一句话,没钱,不给。
户部如此决绝,玄帝也不能把刀架在官员脖子上要钱花,一来二去,玄帝就动了从皇族司库中拿钱的想法,见修建法玄寺耗费颇多,他这才打消想法。
如此,建造寺庙的提议只是停留在纸上,根本无余力付诸实现。
后来,门下侍郎李必上奏,给玄帝提了一则妙计——以新帝的身份号召百姓募捐,所得银钱用于修建寺庙,同时在佛寺里修建佛骨塔,不但要为死去的皇族宗室祈福,任何人都可以将死去的亲属好友葬入其中,可以接受高僧的超度安抚,卷纳的银钱越多,逝者享受的香火就越足!
玄帝正为银钱发愁,听之茅塞顿开,亲自挥洒笔墨写下皇告,要求百姓募捐银钱,用于建立法玄寺。
告文张贴之初,玄帝心中并不安稳,经历安戮妖乱后,大端百姓对皇族官府多有怨怼情绪,他本以为无人认捐,结果却出乎意料,张贴之日,去县衙认捐纳香者不计其数,都快把门槛踏破了,热闹时衙役还要组成人墙,以防百姓互相踩踏死伤。
如此热络,玄帝确实没想到,他派不良卫去民间打探后,这才知道百姓心中所想: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允许佛骨塔中供奉亲友骨灰这一条,就足够他们出钱认捐,能安葬被乱军杀死的人,是长安百姓最大心愿。
他们捐的,其实是对逝去亲友的念想。
银钱筹齐、动工奠基。
在同年七月,金碧辉煌的法玄寺鹤立安邑坊,圣人亲自提为“法玄佛寺”,以求万佛普照、渡化亡魂。
自此以后,玄帝每年都会在盂兰佛敬送香烛果盆,为天下苍生祈福,做万民仁善表率……
陇元镇听完明尘老和尚这一大堆话,杯里的茶都凉了,他拍拍手眼神玩味说道:“主持,法玄寺来头再大跟我有啥关系,我只是个负责查案的不良卫,您只要让我看一眼尸体的样子,这案子说不定就破了。”
明尘老和尚寸步不让,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老衲说了,佛骨塔中供奉的是百姓亡魂,七日未到,怎可轻易开塔,还望施主等候数日。”
陇元镇见老和尚敬酒不吃吃罚酒,开始拿出不良卫的谱儿耍横。
不良卫的形象,在大多数百姓官员眼里,跟恶狠狠的豺狼恶犬没什么区别,他就是想顾及形象也没人相信,陇元镇索性收起好脸色,横眉怒目皱起眉头,啪嗒一声把陌刀抽出撂在作案上,恶狠狠说道:
“七日,你可知道我的时间一共五日,你让我等七日,到时候我被罚了,你能替我受罚?到时,要真让我吃了数落,我可要大闹你这法玄寺~”
明尘听完并不恼怒,低头抿着茶汤:“无妨,若陇施主因此受罚,老衲愿代你受过,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我与高督主相识,这个面子他还是能给我,你且放心等七日即可。”
陇元镇听着明尘老和尚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自己大意了。
他从来没自报家门,这老和尚却能叫出他的姓氏,还主动提到高盛通,可见这是真人不露相的狠角色,方才这些话语看似是在安抚他,还假惺惺要代他受过,在有心人看来却是**裸威胁。
“这样啊,如果我非要闯塔呢?”
陇元镇捏着下巴扬起眉毛,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得样子。
“即如此,那老衲也只能叫守塔的武僧拼死守护,若施主武力不及,那只能命丧塔内,与我等全无干系。”
明尘面不改色心不跳,**裸威胁他。
“呵呵,老和尚,你觉得我会怕几个耍棍子的和尚。”
陇元镇有了千里侠客行,有的是底气跟这些武僧掰腕子挺腰子,看谁怕谁。
“施主,既不死心多说无意,老衲这就带你去伽蓝佛塔,请~”
语毕,明尘老和尚颤巍巍站起来,带着陇元镇从后院回到大佛殿前。
伽蓝佛骨塔在莲池和大佛殿中间,占地半亩、高约百米、为八角攒尖宝塔式样,塔身朱漆红柱、白墙直棂、装饰复拱、五彩遍装,每层塔窗为内开方窗,外檐琉璃绿瓦剪边,塔顶有金顶莲花幢,八檐矗立鸱吻脊兽,看起来好似深青竹笋直擎青霄!
塔身左右两侧,有经楼钟楼分而坐镇,三座建筑以飞阁廊桥联结,安稳落在塔基之上,好似强力封印,镇住来到佛寺的妖邪之辈。
再细看,塔身三开拱门上,洒金匾额悬挂正中,圣人手书的“伽蓝佛塔”四个字清晰可见、苍劲有力!
在塔门前,有一小型莲花池,池中河水清澈见底,有金黄鲤鱼畅游其中,中间有一玄铁石碑破水而出,也是圣人题的字:
法玄佛地,福泽众生,伽蓝梵塔,礼遇待之。
伽蓝,为梵语音译,在息禅佛国的典籍中,为僧众休息之地,传入东土后渐渐引申为佛塔福地,玄帝以伽蓝佛骨塔命名,就是想让高僧长眠于此化为舍利佛骨,为万民祈福。
有这御赐玄铁碑在前,陇元镇的脚好似灌了铅,沉得压根走不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