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靖安,你什么时候变那么谦虚了!”鱼若卿气鼓鼓看向下首的莽夫,难得说句人话出来,他对着自己怎么从来都是一幅流氓样儿。
“不管为何,孤都要赏赐你,你可想好要什么了?”
隋安长公主从情绪中收敛形象,又变回高贵冷艳不可亵玩的贵妇!
“若是其他,臣倒是也不缺,但臣确实有所求,希望殿下能成全臣。”
陇元镇说话时神色极其虔诚,反倒叫两人好奇起来,他想求成全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隋安长公主眉目微扬:“哦,说来听听,若孤能办到,必定会准你所愿。”
“喏,那臣就不多废话了,臣想了解昔日旸妃的事迹!”
陇元镇话音未落,二人听他提起旸贵妃的字眼,眼神立马从轻松转为严肃,眼中仅剩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你为何想要了解她的事迹?”
隋安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只能继续言语试探,鱼若卿坐在旁边不断给陇元镇使眼色,叫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他既然把疑问抛出来了,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反而叉手跪下,再三请求:“殿下,臣想您与驸马都尉旸承祀伉俪情深,而他又出自弘农旸氏,料想您与贵妃应该非常熟悉。”
“孤是问你为何想了解她的事迹?”
隋安明显很在意他的动机,紧随不舍追问,自从在伽蓝塔发现旸贵妃的尸体后,他就知道这妖妃的死不简单。
奈何大端所有典籍中都已经删除她的事迹,连同弘农旸氏的记录也一并消除,反倒叫他不知如何查起,思来想去,真正知道昔日旸贵妃事迹的必定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家人,只是,旸家人都以伏诛,如今真正和她称得上亲人的只剩下她的侄媳妇,隋安镇国长公主。
他也只能来碰碰运气,说不定隋安长公主心情好了,还真就愿意告诉他旸贵妃以往的情况,如此一来,就能反推导出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如此忌惮,哪怕死了也要被永镇塔顶。
这个目的,他肯定不能告诉隋安长公主,那就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给个敷衍一点的答案:
“哦,是这样的,我的大剧院要更新皮影戏文,想要把历朝才子佳人的事情搬上荧幕,细细想来本朝能传为佳话的,也就只有明皇与旸贵妃,臣这才想了解旸贵妃的事迹。”
这个理由,动机合理、符合逻辑,隋安长公主听完他的话,眼中冷峻渐渐消散。
虽依旧面无表情却感觉松了好大一口气:
“原是如此,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若真要把先明皇与旸妃的故事搬上戏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略改名字有所隐,旸贵妃在大端百姓心中褒贬不一,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市井反感。”
“这个,臣自会斟酌。”
陇元镇叉手道谢。
“你们跟孤来吧,云幻的事情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陇元镇和鱼若卿跟在隋安长公主身后,被他一路带着往宫殿三楼走去,等来到最高处的殿阁前,她从身旁的侍女手中取下钥匙,咔哒一声打开房门。
随后,三人走进殿阁,那侍女随即关上房门守在一旁。
这个殿阁位于宫殿第三层,正好位于宫殿中间,四方周正、装潢典雅,两侧的直棂雕花门将其一分为三,好似平躺的“目”字,有秋色彩绣帷幕遮挡三段阁室,分割左右,四面壁画颜彩厚重、大气磅礴,漫壁神佛若栩栩如生。
这里的陈设少了皇家的威严奢靡,比起宫殿更像是书斋画橱,两侧阁室沿着墙壁分置无数书架,有成百上千的典籍陈列进壁龛书架,将两个分阁摆得满满当当,中间阁室极富书卷气,可见书画地毯铺设在地面,正面的六折屏风上,绘着孔夫子杏坛讲经,前面黑漆桌案摆满笔墨纸砚、书画卷牍。
桌案左右全无胡榻,只有两两相对的蒲团!
在他们头顶,有个马车大的天井投下明亮金光,自屋顶到地面矗立宝塔式的栅栏,栅栏中有个用藤条包围的繁茂桐树,可见百雀飞舞在周围,或是站立枝头啾啾鸟鸣,又或者扑腾翅膀扇落羽毛,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雀,睁着灵动眼珠看向他们。
隋安长公主走进偏室后,从里面抽出一幅卷轴撑在画架上,站在亮光处松开卷轴。
哗啦一声,卷轴完全松开,随着夕阳照到画上,那温柔余晖也为画卷镀上岁月流光,陇元镇看清画卷中旸妃的形象后,骤然瞪大瞳仁,嘴里惊叹出声。
他脑海不自觉浮现“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句话!
他虽在明慈大僧的记忆中已经见过旸贵妃,再次见到她的画像,还是觉得美艳无比、雍容妩媚,哪怕把全天下的女子放到一起和她比较也未能把她比下去,反而好似绿叶衬红花,衬得她更加不可方物!
画卷中的旸云幻珠钗漫鬓、浓妆盛颜,可见裙摆蹁跹、衣帛锦绣,于百花深处亭台观景,可谓横波流转、顾盼生姿。
“我与云幻结识的时候是天保初年,当时我尚且年幼……”
洋洋洒洒、林林总总,隋安长公主一通回忆,将她与旸云幻如何相识、如何成为朋友,又如何成为亲戚的过程,给说得清清楚楚。
说了那么多,陇元镇越来越心疼隋安长公主,在明皇带着皇族逃难的过程中,早已不分什么贵族宗室,他们为了不被乱兵抓住,只能走些不常见的路逃难,这一过程中缺衣少穿、不顾吃喝,走的异常艰难,若不是旸贵妃和旸承嗣安慰周全,她未必能坚持到龙尾原。
她完全料不到,龙尾原兵变竟然会把旸贵妃推上死路,若不是她以死相逼,连驸马都尉都未必能活着,她最后一眼见到的,是旸云幻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那鲜血早已把披帛染红,血洒黄土。
往事回忆,历历在目。
等她从情绪中抽身,陇元镇知道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赶紧叉手道歉:“殿下,节哀。”
“无妨,有些事情憋在心中也是憋着,说出来反而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