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仕宦的想法,北方门阀也多少能知道,他们却不同意大皇子当太子!
毕竟,南方仕宦曾经可是主张限制门阀权力,甚至是搞什么清田规税、让利于民,每一条都是针对北方门阀来的,现在不发作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
到时,一旦战乱平定,他们这些北方门阀岂不是立马会被丢入故纸堆,甚至,战争中拿到的军功,也得被削得一干二净。
抗击河东叛军时,关陇集团和五姓七望等世家出力最多,他们的沉没成本已经摆在这里,如果真的任由南方仕宦揉圆捏扁,那还叫门阀吗?
这些北方门阀往上追溯到南北朝,那可都是兵强马壮敢争天子的世家,五胡乱华时期,这些家族都不打算逃走,硬生生在北方抗击胡人近百年,当年汉民都是胡人嘴里的两脚羊,他们在北方刀光血影、浴血奋战,靠着兵强马壮为家族争来一席之地。
若没有太宗李世明再造华夏,他们未必愿意臣服李家,这数百年来,北方门阀在高宗、武后、明皇的敲打禁锢下,已经弱势了许多,可以说已经从凶狠的虎狼变为家犬。
现下,他们靠着军功,又能作威作福了,怎么可能再把权力让出去。
既然北方不想放权,那就只能让战争一直打下去,长安、东都几经陷落,北方打了又失、失了又打,总不能完全胜利。
玄帝也看出门阀想提条件,就派使者接触这些人,他们的目的很清楚,不想再变回无用的门阀世家,也不想战后被彻底架空,总之就一条,未来的皇帝不能出自江南仕宦。
这些条件,玄帝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他本想重用南方仕宦集团,看眼下情况也只能暂且搁置,毕竟一旦军心不稳,影响得可不是他一家,而是大端的战况趋势。
玄帝想到川蜀中还在位的太上皇,如果自己不答应北方门阀,估计这些人就会打起太上皇的主意,这老东西愿意让权完全是大势已去,他早在赐死旸妃时就已经威信扫地,哪里还敢争先。
摆在玄帝面前的,唯有两个选择!
其一,选了南方仕宦,北方门阀肯定不愿意!
这些门阀就好像恢复野性的狼,他们要是不满意的话,直接全军投诚都有可能,安戮山早就抛出过这些条件,只是门阀嫌弃利益太小没答应而已。
要是他选了南方仕宦,到时北方门阀哗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太上皇趁机登基,那自己就彻底歇菜了,他本身也是不合法上位,若是再失去门阀支持,一切都玩儿完了。
其二,选北方门阀,南方仕宦肯定也不愿意。
南方仕宦愿意资助他打天下,还是因为对未来皇权有把握,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玄帝重用北方门阀,他们这些靠着科举上位的官,岂非处境危险?这时候他们虽然还没有推举清流上去,却也知道北方门阀不容他们削权削钱。
到时,最差的结果,就是南方地区抗税抗赋,不再给关中交一粒粮食一颗铜板,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和保障,到时战争补给肯定会出问题。
玄帝左思右想,终于还是选了皇位,只要他还坐在皇帝位置上,多的是办法叫南方仕宦集团送钱花,反正大不了叫北方门阀开口子,叫安戮山叛军骚扰南方,让他们知道敌在眼前的感觉,也就怕了。
玄帝打定主意后,就已经与北方门阀交换了条件,同时将南方仕宦势力全部搁置,起用了与门阀关系密切的斜封官、门荫官,这部分人多少都跟门阀有姻亲师友、利益联络的关系。
沈皇后出身南方仕宦家族,她这些年跟着玄帝打天下,太知道枕边人在想什么,朝廷局势也都是她亲手告诉那时的隋安殿下。
沈皇后明白,南北争斗带来的恶果比安戮山叛军更大,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趁虚而入,为顾全大局,她愿意先解决外部矛盾,就以自己的名义弹压了南方仕宦的抗议,其后,元载入相,他的女儿元氏也被玄帝册封为昭仪。
只是,沈皇后没想到,北方门阀想要的更多,她更想不到,门阀已经猖狂到毒杀当朝皇后的地步。
“玄帝,难道就这么窝囊?”
陇元镇看向了隋安,她眼中显出朦胧水光,可见触景生情。
隋安公主摇头反驳道:“无关窝囊,只是局势如此,圣人从答应门阀条件开始,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如果先皇后不死,那太子之位必定还是落到我阿弟头上,战争已经要结束,等到战后回了长安,那大局已定谁也没法再更改,门阀就只好先下手为强,在先皇后的羹汤中下了慢性毒药,等发作时已经不可救治。”
“圣人早已得知,只是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此后,元氏就从昭仪生了贵妃,更是一举得男,门阀有了新皇子,也就不再对圣人发难。”
“也是因为如此”隋安话锋一转:“门阀的可恶叫圣人知道了他们比南方仕宦难对付,开始让昔日好友李必入相,扶持起清流来跟世家武阀、元党作对,同时在后朝设枢密院兴起阉党,用以检查和制衡前朝诸党,以此集权于自己,同时,也不遗余力去削弱门阀的力量,打压一批、扶持一批、再斩杀一批,叫他们无法联合。”
陇元镇听到现在,总算明白朝中为何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玄帝以帝王术驾驭群臣,也难怪群臣如同家畜在朝中争权夺利。
“殿下,难道您就不恨玄帝吗?”
陇元镇问完这句话立马低下头。
“局势如此,哪怕是我也未能十全十美,我阿爷是个把皇权看做一切的人,他不能容忍失去皇权,有门阀的联合与其说是门阀逼迫,不如说是他亲自以身饲虎,他所作出的选择,总要为此付出代价,我眼前从未恨过他,现在也不会恨,我只是可怜他作为九五之尊,起手把朝堂毁得乌烟瘴气,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