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存尸堂,陇元镇找仵作拿出验尸银针,朝这胡姬的喉头、食道、肠胃全都刺了一次一遍,银针毫无意外乌黑结霜。
他把银针摆在尉迟骏面前,斩钉截铁说道:“银针到了肚肠都发黑,说明她是服毒而亡,可为何在死后还会自杀,那岂不是画蛇添足,极有可能是被伪装自杀的。”
陇元镇知道,金玉楼的案件已经要水落石出,他迫不及待按压这胡姬的脑袋,灵识聚集脑海。
咣当,疆域图出、辑异城现。
这胡姬的过往生平化为鱼龙百戏、鼓瑟吹笙徐徐开演。
轰隆一声炮响,吓得陇元镇脖子一缩,耳朵被爆炸震得生疼。
待她看清河西中界的世界,方才觉得什么叫人间炼狱,什么叫法外之地。
河西中界即是胡人不管、大端不问的缓冲区,这里除了有大大小小百座守捉城外,还有数以百计的胡人村落古城。
这里既然是法外之地,必然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谁的拳头更硬、功夫更高,谁就能称霸一方为王,随着火药和鸟铳传入中界后,各方势力都在新武器下重新洗牌,方才那一声爆炸,只是互相敌对的城市被炸塌了城墙而已,只要不把整个城市夷为平地,说明问题不大。
胡姬名为安德利,生于河西中界五胡城。
这里的五胡,值得不是具体数目和民族,而是各民族胡人聚集的城市,无法区分民族以五胡城代替,方城靠近孔雀古河、前后三里、壁垒森严,是河西中界为数不多的大城市之一!
她的家族比胡丽斯还要惨,胡丽斯好歹来自河西四镇治下的鄯善郡,她的生活虽然困苦不至于危害性命。
安德利的家族却只是城中贵族老爷的家生奴隶,连半个人都不算,一家几口人才能算一个人,日夜为贵族家操劳,却只是堪堪填饱肚子,想再多吃一点都被贵族主臭骂殴打,懒驴拉磨屎尿多,都成了这家老爷的口头禅了。
你要说为何都那么困苦了,为啥不举家搬迁到西胡国,又或者回到河西四镇治下的胡人州郡。
这话明显是站着不腰疼!
这种事情他们不是没想过,身为奴隶,身上的银钱实在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搬家,而且哪怕侥幸出了方城,外面依旧是黄沙遍地、危机四伏的世界,碰上要钱不要命的沙匪,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既然如此困苦,安德利的母亲自然不想让后代再重复老路,她等商人来休憩时,故意把她卖给商人罗法玛,好叫这胡商带着她远走高飞,哪怕带去河西四镇也比在蛮荒中界强多了。
就这样,十几岁的安德利被胡商带回河西四镇,在敦煌城里的商馆住了下来。
这胡商也是丝路商人,做的也是胡姬买卖,只是与萨迈提完全不同,萨迈提全靠自己把握风向、培养新人,接近风险投资人和经纪人。
这胡商罗法玛却是按照权贵口味定向培养,也即私人定制,与扬州瘦马同理,只是,这是西域版的河西瘦马。
这样的女孩经历的也都是胡丽斯那样的严苛训练,少则一年、多则五年,这些胡姬一旦学成,必定会被送入长安,好似一道菜一样被人端上桌。
这里面的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卖笑卖脸自不用说,陇元镇把进度条拖到她死亡的当日,也即昨日晚上。
这胡姬侍弄完客人,从自己房间出去透气,自顾自跑到顶楼背阴处乘凉,他听见身旁的风窗有声音,还以为是有人偷吃禁果,悄悄蹲在风窗附近,这才听见那二人密谋的内容,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声。
陇元镇听着阁楼的声音,这口音分明是金玉胡姬楼的东家薛延祖,至于另外一个是谁,他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神秘人虽然身份不详,他们谈论的内容却吓了他一条,居然是关于胡姬买卖的!
薛延祖:“主子,若是再查下去,岂不是要查到我们的底细上。”
神秘人:“你怕什么,我们的事情翻到明面上也是胡姬买卖,这都是西市公开的秘密,他们知道了又怎样,难道胡人卖的了胡姬,我天朝人反而卖不得了,这些胡姬并不知他们只是胡人买镔铁给我们附赠的玩物,你太小心了。”
薛延祖:“话虽如此,可我们给的钱确实可疑,胡姬最多五百金,我们要给三千金,是否有点太过了,这些黄金全换成白银也就罢了,铸成宾钢怎么不令人起疑~”
神秘人:“这你就别操心了,宾钢与白银成色相差不大,只要把一层银皮包进宾钢外,谁也看不出内芯是钢,只要能运到西域,这笔钱还会再回来,那些人给的钱可是货真价实的银票,还能白得胡姬拿来赚钱,何乐不为。”
她还准备往下继续偷听,脚下不注意踩到枯树枝,寂静中,咔哒一声响起,吓得她赶紧蹲下。
安德利沉默良久,发现风窗下已经没了声音,见危机解除,她长呼出一口气。
啪!
转身的一刹那,她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