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懂艺术?你这神色分明是对高涛涛有所图谋。”歌雾隐说这话的样子,似乎已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没我年纪大呢,你有什么生活阅历,能看出我的想法。”
陇元镇这话说得极度无礼,歌雾隐似是要找补回来,咬牙切齿说道:“陇静安,我好歹也是羊花会的护法,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你这样浮浪户,我见得太多了。”
“无能?”
陇元镇打算跟郡主娘娘杠上:“浮浪的人,能单枪匹马解决地下兴龙城叛乱?浮浪的人,能为圣人每年多赚一千万贯?浮浪的人,能造出快百倍的新式航船?”
歌雾隐不忿道:“纵然有才能,也只是小才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才,你这浮浪的性子不改,以后肯定要吃亏。”
“切~说不过我,就开始给我扣帽子了,这就是爷的办事风格。”
语毕,陇元镇翘起乌皮靴,直接把脚放在桌子上。
“陇靖安,你怕不是忘了,你还有求于我吧?”
歌雾隐猛地提起这一点,陇元镇总算反应过来,咧嘴讪笑道:“郡主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这件事可不是我为我一人所求,若你真的狠心到为了一己私欲,要置万民水火于不顾,那我也没办法,那我只能尊重郡主的意见,打道回府。”
“不过,您可千万别再回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这郡主是当不成了。”
话未说完,歌雾隐气地咬牙切齿,抓住陇元镇耳朵就要纠起来。
陇元镇疼得呲牙咧嘴:“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动手就落了下风。”
歌雾隐继续说道:“我又不是君子,我为啥不能动手,我看你是忘了我以前的心狠手辣了,你小心我晚上帮你去势,到时候,你只能去圣人跟前做宦官,哈哈哈哈哈。”
陇元镇赶紧夺过她手,言语之间多有轻佻:“这东西,别看你说起来狠,真拿到手里反倒舍不得砍下看。”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指,却也知道到底在说什么,歌雾隐脸色一红,娇俏面容当即羞得绯红:“呸,竟敢调戏本郡主。”
这一吵一闹,高涛涛的长恨歌愣是没听完,陇元镇意犹未尽之余,也对高涛涛产生了好奇。
当然了,不是歌雾隐理解的那样,而是对高涛涛唱《长恨歌》的行为动机。
你要说她只是为了名利,那大可不必,事到如今她已经是江南名伎,就是不唱《长恨歌》,也能凭借歌舞技艺吃饱喝足,纵然唱长恨歌可以出名,她大概也明白,每唱一次都相当于让圣人和皇家厌恶一分。
如果把时间线收缩至她从艺的二十多年,如此孜孜不倦地用长恨歌来恶心李家权贵且乐此不疲,当真是个奇观。
她如今唱长恨歌确实是为了赚钱,陇元镇看也看得出来,却唯独不理解,当年她为何要以教坊善才的身份,去唱大端的禁曲《长恨歌》。
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或者说里面有什么隐情?
毕竟,那时候高涛涛已经二十岁,不存在年少无知不知道轻重的可能,也就是说,她选择唱《长恨歌》是故意为之,而非是懵懂无知,甚至,她都知道唱《长恨歌》会被圣人怪罪,极有可能赔上自己的职业生涯,还可能赔上身家性命。
一个人明知道做一件事结局注定,却还要为此甘愿冒着向死而生的风险,义无反顾去做,这种事或许会出现在江湖和市井,绝对不会出现在庙堂上。
因为,皇帝身边的人都极其聪明,不会到了这个节骨眼再返回,若是不想献唱的话,直接称病不去即可,何必要到了宴会时,才要打圣人耳刮子。
除非,高涛涛的目的,正是在满堂群臣面前,狠狠地败圣人的面子,唯有如此才能解释。
但是,问题随之就又来了,高涛涛与圣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她冒着风险也得闹得如此难看?
其中的道理,陇元镇怎么都想不明白,刚才这才如此好奇。
眼下,高涛涛一曲唱毕,已经端着酒杯走下台,若只是听人唱歌,那未免有些枯燥,让伎乐来行酒令,已经是业内最普通的玩法,至于不普通的那就另说了,反正俞船身处海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看那船仆紧紧跟随的架势,估计也不会让这些客人太疯。
“走吧!”
陇元镇计划要走。
“别啊,你最喜欢的来了,你难道不想上去进杯酒?”
歌雾隐继续不依不饶道。
“现在不是时候。”
陇元镇只得拉起歌雾隐的手出了大堂。
甲板上各处灯光已然亮起,殿舱回楼灯火辉煌,映得海面灿烂如云霞,游乐多出来吹着甲板凉风,观赏夜色美景,烟花从船身如流星划过夜空,在半空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火树银花。
“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吃点东西?”
歌雾隐看向附近,那低矮舱坊附近的店铺已经开张了,各处铺面张罗吆喝分外热闹。
二人走到一处凉棚前,要了两碗热汤卤面,另外还有几碟开胃小菜。
老婆婆一番忙碌后,用木盘端着两碗面递过来,这些面碗比之北方要小不少,里面雪白的面沉没进琥珀色清汤,表面飘着些炸肉块、卤虾仁、鲍鱼丝、鱿鱼丁、鸡肉末、木耳片、煎豆腐,隐约还能见到烫得油亮的小青菜。
虽是粗茶淡饭,吃起来也别有江南海味,吃进浓油赤酱的什锦卤肉,再喝一口清汤,刚好可以中和味道,至于一旁的小菜,多是腌制的海鱼丁、卤虾酱、莴笋、萝卜丁这类的东西,爽口又下饭。
二人经历半日劳顿,早也就饿了,不顾吃像大快朵颐吃起来。
“陇靖安?”
歌雾隐呼噜着面条,吃得满嘴油花儿。
“怎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歌雾隐。
“你不说话的时候,其实还挺不错的,就是一说话就太讨厌了。”
“那你看……我也不能这辈子不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