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陇元镇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继续说道:
“高公,东骁国自从被夺取出海口,已经安稳了四百多年,这四百年大端没少让渡利益给他们,这才打消他们动兵夺土的想法。”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目前的情况:“四百年来,东骁国的表现也老老实实,如果你要说他们是假装顺服端朝,至少也该在背后做小动作,如此一来,东骁国必然逃不过其他小国的眼睛,外岛小国那么害怕东骁国卷土从来,背地里对东骁的监视必定不少。”
“看你的情绪,估计不良卫这几十年也没收到过什么有用消息,可见,东骁国确实没再提过动兵夺土的念头,四百年来都安安稳稳,临近胡汉战争却大胆与剑南藩镇眉来眼去,东骁国的王族如果真的如此聪明,何以四百年都夺不回故土。”
陇元镇话音未落,高盛通眼底闪过狐疑:“巫国虎视眈眈,回鹘观望不定,西域势在必行,西南欲尽不尽,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东骁国一人主导,你要说他们是执棋手确实不太可能,这四百年来真正能和大端对垒的,也唯有息禅佛国。”
“属下也是这样想的,一个低头吃肉的狗,在多事之秋朝着端朝呲牙咧嘴,绝对不会是吃傻了脑袋,只能说他们背后有人撑腰。”
陇元镇话糙理不糙,高盛通微微勾动嘴角,似是同意了这一说法,只是把外邦比做狗终究是不体面,只好又强行压下喜悦之色,脸色反而不自然起来。
二人一番头脑风暴,已然把东骁国身后的主谋给分析出来,这些东西虽说清楚了,却也没对朝局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以为发现了息禅佛国,情况反而更为棘手。
五百年来,大端的棋盘前出现过无数外邦,个个都是来势汹汹,对神州势在必得,然而岁月轮转史书几叠,能始终站在棋盘前的,也唯有佛国这个强大对手。
以前,陇元镇查高僧死亡案时,就已经接触过佛门,双方唯一合作的机会,也就是安戮妖乱时,一起联合找出克制魔族鬼脉的方法,作为交换,大端允许佛国势力传入,只是,这种势力被严格限制起来,百姓落发为僧是否准许出家,还要看大端官府的主意。
类似的条款有很多,直接将佛国寺庙限制得寸步难行,即便如此,他们都能在夹缝中光扬佛门,可见其势力之顽强坚韧,颇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势头。
陇元镇回想起佛国的案子,心中有着诸多疑问,佛国与大端如此为敌,却与其他敌对外国完全不同,其他外邦一旦成为大端敌手,要么经济封锁,要么地理封锁,要么战争碾压,百万铁骑直接推平,这种快准狠的敌对方式,让周边外邦闻风丧胆,这才不四百年不敢犯上作乱。
面对佛国,既不用兵强推也不地理封锁,经济贸易正常频繁,甚至还能建立贸易航线,若不是玄帝和高盛通的话,陇元镇压根就感觉不到与佛国为敌,这种与其他敌国完全不同的状态,让他困惑不已。
“高公,属下有一事不明。”
陇元镇知道,既然佛国势力插手了,就必须要把心中的某些疑问给打听清楚。
“大端与佛国如此敌对,却允许佛国势力进入长安,一开始就严令禁止与他们接触,难道不是更安全!”
对于陇元镇的疑问,高盛通显然已经有回答,他低头摆弄着茶盏,温声细语说道:“你一直以为大端与佛国为敌,是因为佛国体量巨大?”
“难道不是吗?”
原因显然不只这么一条,高盛通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严肃解释起这其中的疑问:“大端对于佛国的消息一直都是很重视,体量巨大固然是一大因素,还有更重要的内因。”
“佛国在四五百年前,尚且是四分五裂的状态,那佛国王子出家后,印笃大陆才从分裂走向联合,以至于数百年后,已经长成与大端体量相差不大的息禅王朝,这里面完全没有东方文明的参与。”
这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高盛通这句话当头棒喝,叫陇元镇心中咯噔异响,后背**漾起酥酥麻麻的颤意。
大端周围的外国,无论是东北方向的海东巫国、新罗、百济、室尾,还是东瀛列岛上的瀛国,或者北方的东鹘国、西域的西胡国,无论是谁当权是谁主政,都免不得受到东方文明的影响,衣服饰物、官僚构架、文化风俗已经出现趋同倾向。
哪怕西胡国搞什么胡主胡妃,也无非是把东方文明的逻辑改头换面搬上舞台,内核依旧是君权神授、敬天法祖。
大端周围的列国,尽管身上流着不同种族的血,尽管头发颜色各异,尽管瞳仁缤纷异彩,他们本质上就是东方人,他们在被东方文明统治过以后,已经从心理上成为东方子民,甚至,西胡国所传的衣冠,至今都是历代皇帝平定西域后普及的汉家华服,可以说,尽管这些都是不同的外邦,却都处于东方文明的辐射影响之下,同属于东方文明圈。
大端与他们的敌对或者合作,只是利益不均或者疆土纷争,本质上只是谋求利益,哪怕西胡再强调胡民与汉民是仇敌,一旦进入九州,被同化的还将是他们。
说句通俗易懂的话,这终究属于自己人打架,谁输谁赢都是一个爹娘。
反过来说,大端与息禅佛国却完全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