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东骁国想要回这些领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与剑南藩镇开战，以物理迫使藩镇归还国土，要么就和歌氏搞好关系，让歌氏把镇南藩归还，前一天基本上是去送死，那么真正起作用的，就是后面一条。

　　“那，这条也基本不可能，歌氏无权把镇南藩府还给东骁！”

　　高盛通曾投身军旅，对割地赔款这事很是敏感，掷地有声的话语，终于恢复了老将才有的血性。

　　“高公，镇南藩是大端国土，确实没可能还给东骁，可如果此地是剑南藩镇自己的领土，他们难道没权力处置这里？”

　　“你是说？”

　　“是，若是歌氏挟藩镇自立，那剑南四镇就成了歌家的国土，到时候他们为了边境和平，一定会把出海口还给东骁，甚至，两者还能联合起来称霸西南，您想想，东骁国富庶繁华，剑南藩兵强马壮，可谓有钱又有兵，一旦他们联合起来，西南外岛谁能是他们的敌手。”

　　高盛通听着他的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糟糕情况，眼眸中平淡之色褪去，透着不可置信！

　　陇元镇知道，这件事没多少人会想到，但若是东骁国富强的必经之路，佛国人为了挣脱端国给他们戴上的狗链子，一定会促成这种局面的达成！

　　“这不可能。”

　　高盛通顿了顿，语气却虚了许多：“歌家世代为西南折冲将领，这二十年又被玄帝封了节度使一直都忠心耿耿，若说挟藩镇威胁天子倒是有可能，裂土封疆自立为王，一旦被关中天子知道，必定集合兵力围攻打击，甚至，全家都要斩首示众。”

　　“如今的藩镇，在节度镇里早已拥有军事经济民政大权，哪怕不自立为王也已经是事实上的土皇帝，既然已经享受到天子的待遇，又何必跟天子过不去要做另一个皇帝，难道就只为了多加一个名号，逞一时口舌，比背地里做土皇帝还舒服？”

　　这话，说得崔公扬起眉毛只当没听到，高盛通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苍白，叉手道：“崔公勿怪，事情急迫，不可再遮掩措辞。”

　　“老朽都明白，情况已经是这样，当今圣人只是睁眼闭眼而已，未必不知实情。”

　　崔公这样的人不算是老狐狸，但是做官几十年都成精了，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示意他们继续交谈。

　　高盛通颇为看重陇元镇，在说话上从不虚假，他所说的藩镇情况确实是实情——藩镇节度使是土皇帝，早已是内外朝人尽皆知之事！

　　河朔三镇如此，西南藩镇如此，河西四镇也是这种情况，听闻北方的戍卫镇也有这么发展迹象，这些藩镇拥有的权力，基本跟诸侯封王没什么区别，甚至，有些藩镇已经开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一家子都端起了铁饭碗。

　　对于这一点，玄帝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还愿意尊天子为共主，那咱们都得过且过，藩镇只要别要钱要东西太厉害，该给还是会给，在此基础上，玄帝愿意跟藩镇和平共处，这里面唯有一条界限不可跨越，那就是裂土封疆自立为皇！

　　藩镇不裂土封疆，不听话了最多找其他藩镇胖揍一顿，你要是想当皇帝分裂国土，那不好意思了，玄帝只能联合其他节度跟你不死不休，只要你不取消王号递交降表，那就跟你没完没了。

　　也唯有如此，玄帝才能节制藩镇，维持朝廷与地方的权力平衡。

　　可以说，率先打破权力平衡的藩镇，必定是众矢之的，安戮山的事情才过去多少年，西南歌家不是不清楚。

　　这种明知道结局的事情，难道真的会傻到付诸实践？不光高盛通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连崔颢也是好奇万分。

　　“高公，您扪心自问，一旦西南裂土封疆，圣人真的能抽出兵力能讨伐歌家吗？”

　　陇元镇这句话问得高盛通心下一沉，今时不同往日，大端国土的兵力确实已经恢复到百万，但是，却是把藩镇的兵力也算上。

　　河朔三镇二十万精兵强将，河西四镇二十万河西铁骑，西南藩镇十五万藩兵土将，北方戍卫府十五万戍边军户，江南江北诸道三十万折冲募兵，他们加起来才有百万兵力。

　　兵力虽多，却都有着各自的作用，不可轻易调兵。

　　河朔三镇以外，是大端东北方向的海东巫国，这些年海东巫国对河东之地虎视眈眈，一旦把河东的兵力调离，结果可想而知。

　　河西四镇直接面对的是西胡国，西胡国早就摩拳擦掌，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一旦端朝把兵力调离，河西走廊必定失陷，到时东西胡贯通无阻，大端就被彻底包圆了。

　　北方戍卫府防的是东胡国，虽说回鹘与大端经贸往来频繁，这也不代表大端北方完全安全了，一旦把安北戍卫府的兵力调走，一旦回鹘人有动作，也十分麻烦。

　　想来想去，大端唯一能调动的兵力，唯有拱卫关中的南北三十万折冲募兵，玄帝若是想速战速决把西南彻底弹压下去，那就只能以数倍兵力压境。

　　这样一来，很可能把关中的折冲募兵消耗干净，关中防卫空虚，到时候不但西南藩镇要直立，其他藩镇见关中无兵，肯定也要照葫芦画瓢，若是有了围攻关中的想法那更麻烦。

　　更严重的，还是与西南打仗以后，少不得要损兵折将，到时西胡国怕是会趁乱再搞什么小动作，甚至会以前拉开汉胡战争。

　　“无论结局是什么，对玄帝来说都只是拆东墙补西墙，如今四境风波不平，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那都是霹雳巨变，甚至可能乾坤倒转。”

　　高盛通何尝不知道如今局势，眉眼显露紧张之色，他害怕的不是圣人安危与李家江山，而是黎民百姓、天下万民。

　　陇元镇叉手不离方寸继续说道：“高公既然明白，也该知道西南自立后，玄帝的做法只能是按兵不动，您想想，西南藩镇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外岛人难道不知道这一点？既然他们都知道玄帝不敢动，才敢有恃无恐在背地里搞联合，我相信，东骁国和藩镇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陇靖安，你是不是还想说，东骁国如今的筹谋，很可能是息禅佛国在背后鼓动！”

　　陇元镇没想到，高盛通已经预料到他下一句话，颔首默认：“高公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