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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尔夫和藏獒

涉黑嫌疑:原油盗窃案 冯锐 10345 2024-10-19 10:10

  

  “这是我男朋友钱博文。”何烨一身酒气,走进支队大门就遇见了身着便装的何景利,于是直接指着钱博文介绍说。

  戴着眼镜的何景利皱着眉头向钱博文点点头,随后闪身离开,明显对这股酒气不满意。

  何烨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欢喜。钱博文则不同,听了何烨这般介绍,脸上露出了新郎官一样的笑容。钱博文不知道眼前这位何景利是谁,只是笑着点头示意。

  等何景利走远,钱博文问何烨:“刚才那位是打更的?”

  何烨马上把食指放在自己嘴上:“嘘……那是我们老大,支队长。”

  来到执法办案区,何烨刷了指纹,带着钱博文走了进去。

  “坐这儿,你在这里等我。”何烨将钱博文按在走廊里的一把条椅上,而后走到讯问室前。

  透过玻璃,何烨看到韩松在里边拍桌子瞪眼,看来讯问正处于关键时刻。何烨眼睛红红的,直瞪瞪地看着韩松。韩松不经意一抬眼看到了窗外的何烨,于是停止工作,走出讯问室。

  韩松说:“怎么回事?这么大酒味?何烨,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何烨笑了,眼中还带着泪。

  韩松说:“相亲没成?借酒浇愁?不至于吧你?”

  此时,韩松突然发现条凳那边坐着一个人,东张西望的样子,非常可疑,于是一如既往地用蛮横的口气问:“你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韩松这气势令钱博文有些尴尬。

  何烨拦住韩松,说:“别吵吵,那是我男朋友。”

  韩松立马软了:“幸会幸会。”扭头又问何烨,“但是,你带着他来公安局干啥,来找我干啥?”

  何烨突然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无奈中,何烨说:“没啥,就是有了男朋友以后啊,特别想来看看你。”

  听了何烨这句话,韩松发自肺腑地笑了:“这是真的啊?何烨,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永远等着你。”

  何烨说:“韩松,你是最棒的,没谁能配得上你,你记住我的话。”

  韩松突然沉默了。他觉得何烨怪怪的,突然想起“女孩儿的心思你难猜”这句老话。也许,何烨是真的喜欢自己?名花有主了,还对自己恋恋不舍?韩松疲惫的脸上有点儿坏笑,但很快又凝固了,他目前满脑子都是案子。

  韩松说:“你看你这身酒气,你喝多了,快回去吧。”

  虽然酒气熏天,但何烨却不像在胡说八道:“韩松,你要记住我的话,你永远要自信。”

  韩松有点儿蒙圈。

  走廊那一头,钱博文表情茫然,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啥。

  韩松拍拍脑门子,何烨今天是咋了?

  何烨说:“你得离那个狄威远一些,免得受伤太深,我说的不是玩笑话。”

  韩松觉得此刻不宜再开玩笑了,很认真地说:“相信我,我和狄威就是逢场作戏,绝对没有假戏真做。无论怎样,她伤害不了我,因为我对她根本没上心。”韩松笑了,神态有点儿小嚣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何烨能让我伤心。”

  韩松问:“我,你不用担心。现在的问题是你,你相信那个医生?”

  何烨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感觉还行吧,年纪大了,得现实一点儿了。”

  韩松说:“你把他叫来,把测谎设备打开,问他几个问题。”

  这个夜晚的办公室,热闹极了。一大帮警察生拉硬拽,把医生带到了测谎仪前边。

  韩松问:“你真心喜欢何烨吗?”

  数据显示,医生说“喜欢”的时候没有说谎。

  韩松接着问:“除了何烨,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数据显示,医生说“没有”的时候是在说谎。

  韩松继续问:“此刻,除了喜欢何烨,你心里还喜欢别的人吗?”

  数据显示,医生说“没有”的时候依然在说谎。

  接下来,韩松坐到了测谎仪前边。

  我问:“你心里除了何烨,还有喜欢的人吗?”

  数据显示,韩松回答“没有”时没有说谎。

  我问:“你以前喜欢过除了何烨以外的其他人吗?”

  数据显示,韩松回答“从来没有”时没有说谎。

  我问:“何烨嫁人了,你什么感觉?”

  数据显示,韩松回答“生不如死”的时候没有说谎。

  次日早晨,奕成求见刘秀。临到中午时分,驾驶88888牌照路虎的“金边眼镜”来电,告知奕成到刘秀别墅后边的高尔夫球场见面。奕成的林肯领航员驶进那个雪地高尔夫球场时,刘秀正在挥杆击打一个又一个橙色小球。

  不远处,水泥罐车正在转动,一台掘土机刚刚挖完一个大坑。

  奕成下车,朝着刘秀走去。奕成左手边是赵辉腾,右手边是他的那只藏獒。刘秀听到了声音,却完全不理不睬。藏獒跃跃欲试前蹿后跳,到了刘秀身前更是这样。奕成不断用小动作安抚藏獒,局势似乎完全由他掌握着。

  奕成已经来到刘秀近前,但刘秀依然只顾打球,看也不看奕成一眼。在他身旁,“金边眼镜”和君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奕成点燃了一支烟,也不打扰刘秀,静静地吸着。目光生冷的赵辉腾依然颤抖着,但他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天寒地冻,而是因为身体缺少钾元素的疾病。

  刘秀打够了,累了,于是转过身。那只藏獒目带凶光地朝着刘秀叫了两声。刘秀的视线依然没有落在奕成和赵辉腾身上,而是对着藏獒说:“乱咬!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刘秀一边说话,一边提着高尔夫球杆朝藏獒走过去。说来奇怪,这藏獒竟然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怯意,似乎要往主人奕成身后躲藏。奕成对此非常奇怪,他不知道刘秀有着怎样的魔法。奕成正在纳闷的时候,刘秀已经来到藏獒近前。

  刘秀继续对着藏獒说:“畜生,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一边说着,刘秀一边挥起高尔夫球杆,朝着藏獒的下巴颏搂了一杆子。那畜生的硕大脑袋忽悠一下朝着天空仰过去。接下来,刘秀继续挥舞球杆疯**打,那藏獒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雪地高尔夫球杆都是钢制的,攻击力超乎想象。

  赵辉腾想上前阻拦,刘秀一个手下照着他左腿就是一杆子,骨折。

  转眼间,那藏獒嗷嗷直叫,匍匐在雪地上,狗血四溅。

  最后,“金边眼镜”走到近前,掏出一支短猎枪,朝着藏獒的头连续射出五发子弹。

  藏獒一动不动了。

  刘秀说:“狗仗人势!还藏獒呢,一点儿气节都没有。”

  金边眼镜一挥手,手下过来将还有点儿呼吸的藏獒拖走,一直拖到那个坑里。随后,水泥罐车向坑里注入了水泥,掘土机又铲来积雪覆盖在水泥上边。

  这时,刘秀才看了看奕成:“记住,我这里不能让畜生进来,进来就是死。”

  奕成和赵辉腾一声没吭,刘秀在奕成心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刘秀说:“你和二虎那点儿恩怨怎么没完没了啊?心胸能不能宽大一些?”

  没有任何人搭理赵辉腾,他独自一瘸一拐,返回了那辆林肯领航员,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奕成非常心疼那只陪伴了自己很久、价值连城的藏獒,但一个字儿都没敢和刘秀说,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跟随刘秀走进别墅。

  刘秀说:“你们这样下去,你干我,我再干你,不是办法。”

  奕成说:“大哥,孔二虎撞死了我的手下,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虽然不能确定警察是不是他撞死的,但我看也悬。”

  刘秀说:“二虎被你们打骨折了,太放肆了吧?”

  奕成说:“大哥,您得主持公道啊!”

  刘秀说:“我再清楚地告诉你一遍,绝对不是二虎干的,二虎这辈子的杀人账本我都一清二楚。你听懂没有?不是二虎干的。下次你若遭遇那人,你和你的手下还是个死。我也希望搞清楚那天晚上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那个撞死你手下又害了那个警察的人。”

  奕成说:“大哥,我原本以为是二虎撞死了我的手下,报纸上说的那个警察,我以为也是二虎撞死的。但警察找我时,我可一句废话都没说啊,我是守规矩的。”

  刘秀说:“奕成,我告诉你们不要再偷油了,你们不听,你还说你守规矩?”

  奕成说:“能不能是孔二虎说谎呢?”

  刘秀有点儿不耐烦了:“说谎?你以为我在孔二虎面前那么没有威信?他敢和我说谎?你倒不如说我在说谎。奕成,你小子过分啦。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你想扩大地盘,想疯了吧?我给你点儿机会?”

  奕成说:“老大,您别这样说,我不想扩大什么地盘,所有地盘都是您的。”

  刘秀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子:“知道都是我的,你还敢这么胡来?”

  奕成沉默了。

  “我说过,大家不要再干了,但你若是想再干那么一段时间,我不反对。”刘秀说,“还是那句话,得有点儿章法。竟然开始自相残杀了……”

  奕成此行的目的是想求得刘秀理解,但没想到刘秀打死藏獒,又打断了赵辉腾的腿。

  刘秀接下来说:“奕成,我生气,是因为你对二虎太过分。如果你认我这个大哥,以后有人这样对待你,我也会这样生气。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狄氏兄弟那种挑战说来就来,你懂吧?我现在面临巨大危机,我身边有叛徒。”

  奕成说:“叛徒?谁背叛你我就干掉他。但是,大哥,我弄点儿油,你别说我是背叛。”

  刘秀说:“偷油当然是为了吃饭,那个无妨。算了,我的牌子正想给你,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算是弥补一下你的损失。”

  奕成面带羞愧:“弥补啥啊,大哥说得都对,我不对。”

  刘秀说:“其实,这个牌子我早就想给你。我不希望你和二虎再出争端。不要只研究偷油,也研究一下我的话,你们都要适可而止。将来一起干干净净做富豪,不好吗?”

  奕成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和二虎有争端,我去和他道歉。可撞死我手下的真正凶手会是谁呢?”

  刘秀表情凝重:“你可算想点儿正经事儿了。你得提防点儿那个凶手,我感觉一切很明显了,应该就是老白。”

  奕成说:“老白,我来办他。”

  奕成当然希望这样做,因为他可以清除一个障碍,又帮刘秀解决了棘手问题。

  临别,刘秀对奕成说:“想办法找到一个叫董双红的人,他也许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奕成听了,突然一个激灵说:“董双红是被孔二虎和油缸子抢走的,叛徒一定是董双红了,因为董双红那天晚上一直在和那个警察刘锦联系。”

  奕成讲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以及赵辉腾抢到董双红,董双红又被孔二虎抢走的过程。刘秀的内心在颤抖,他在心疼董双红。刘秀心想,刚才打折赵辉腾的腿,也算为双红弟弟报仇了。

  刘秀当着奕成的面,给孔二虎打了电话:“你要照顾好董双红,他有一点儿损失我拿你是问。”

  孔二虎当然会完全服从刘秀的指示,刘秀说照顾好董双红他便会无条件做好。刘秀的一番仲裁,令他和孔二虎、奕成的关系更加紧密,而他本人更加超然物外。刘秀让“金边眼镜”为自己采购了最新款的劳斯莱斯幻影,贺光明亲自送来了99999牌照,而且亲手将那威风无比的牌照小心翼翼地挂上。

  公路上,奕成带领手下疯狂追逐老白,但老白并不知道追他的是谁。奕成下了狠心,要取老白的性命。奕成知道,刘秀说老白是叛徒,往死里弄他没毛病。

  奕成命令手下向老白的座驾开枪射击。老白在惊恐中盘算,是谁想要我的命?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刘秀。这个时候,身处险境的老白认为,只有求助警方才可以保全自己,开着他的玛莎拉蒂疯狂地朝油田支队的方向逃窜。

  “我要到警方那里寻求保护,问题严重了……”老白拨通了一个电话,而他的电话被韩松截获了。

  韩松已经围绕老白开展全方位侦查。老白等人都很有戒心,韩松搜集来的信息,很多都是碎片化的,需要不断分析研判。比如这个电话,他是打给谁的?是什么意思?很快,韩松确定,老白是打给孔二虎的。这个时候,韩松想起了孔二虎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被炸后朦朦胧胧中看到的那个人……

  从逻辑上判断,老白是打完这个电话才来到公安局寻求保护的。马钧铁和韩松眼看着老白驾车来到楼下院子里。

  此刻,老白心里很烦乱,开着满是弹痕的玛莎拉蒂来到油田支队时,没有了往日的招摇。

  “这老白温柔了许多。”马钧铁说完,便和韩松抱着肩膀,眼看着那扇门。

  敲门声响起。

  韩松说:“进来……”

  老白看到韩松在,欲言又止。于是,马钧铁示意韩松先出去。

  韩松刚刚关上门,老白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老白说:“哥啊,现在油田支队里,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感情也不差事儿啊,你对老弟可不够意思啊!”

  马钧铁敷衍说:“这两天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主导的。支队刚刚大换血,大家都急着出政绩,我控制不了局面。”

  老白说:“至少也给我个信儿啊。”

  马钧铁说:“不对啊。这次扣的车、抓的人,和你们育才化工没啥关系啊。那些赃油都是一路往北,运到二十公里外奎城的一个土炼油点。我感觉,那点儿小家小业不是你的做派啊?”

  老白说:“大哥,不要置小弟于死地,好吗?”

  马钧铁说:“收你钱财,替你消灾,没问题。裤裆巷那边,只要我能确定是和你老白有关的油,当然会放行,或是给你放个哨。但是,你们育才化工的油都是南运,北上这条线,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和你有关联,抱歉啊。”

  老白说:“铁哥,若是别的警察查个油车什么的,不会在意是南运还是北运,没有人会整那么清楚。”

  马钧铁说:“说了这么半天,你的意思是说,这条线是你的?那个土炼油点也是你的?和我说话,直接点儿。”

  对此,老白却不露丝毫口风。接着,他转了话题:“今天不说别的,有人要杀我,我要报案,我要寻求保护。”

  马钧铁说:“老白,你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今天你不能走了……”

  老白说:“我没想走,有人冲我开枪……”

  马钧铁说:“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走,是我们不让你走了,你被刑事拘留了。”

  奎城的土炼油厂以及北上的这条赃油运输线,马钧铁早已知道了它的存在,何景利也一样,但在隆子洲这次向油耗子们雷霆宣战之前,马钧铁也好,何景利也罢,想触碰这个土炼油厂和那条运输线时,总有意想不到的渠道通风报信,连一台运送赃油的罐车都扣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带队去围剿那个土炼油点,也只能面对一个空空的院子,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查出这个炼油点的上线更是比登天还难。

  茫茫雪野,马钧铁与何景利都曾无数次踏雪寻痕。这条运输线上,一台油罐车一路要更换许多次司机,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熟门熟路找到那个炼油点。马钧铁与何景利就是有那么一股子韧劲儿,始终不放弃。尤其是马钧铁,他虽然与何景利一样,没能最终确定那个土炼油点在树林里的具体位置,但育才化工也好,这个土炼油点也罢,马钧铁曾经无数次在隐蔽处蹲守,掌握了车流信息,做了各种记录,进而推断出土炼油点和育才化工日均购买和销售赃油的大致数量。

  核心问题是,如何确定那个炼油点的准确位置。

  韩松经过艰苦的讯问,首先确认了土炼油厂与固定运输线的存在。在何景利看来,干掉老白是必需的,但又远远不够。他们希望通过干掉老白挑起刘秀与老白的内斗,接下来一鼓作气,打掉秀才集团的重要金矿——育才化工厂。这是何景利的想法,从常规角度来说,合乎侦查逻辑。

  为了获得那个炼油点的准确位置,韩松曾带领于强、曹海奔赴奎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将车停在市区,穿着旧衣服乘坐农用车进入奎城,潜伏在那个藏有炼油点的大片树林附近的农村。通往那片树林的路只有一条,白天基本看不到人,他们只能躲在树林里观察情况,看到运油车辆驶过就秘密地在树林里追踪一段儿。随着一辆又一辆运油车辆的进入,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那几天,为避免身份暴露,韩松他们只能穿着厚厚的棉衣露宿荒野,吃住在树林和荒草丛里,只有买食物时才会短时间出现在村里仅有的一家小食杂店里。

  一连几天,他们困了就倒在草丛中睡,饿了就掏出凉馒头和硬面包就着雪充饥。

  韩松说:“这馒头啊,细细嚼着会充分感觉到麦子香。这雪呢,含在嘴里更像一股清泉啊。”

  头发不梳,手脸不洗,胡子长了没法刮,头发上沾满枯树叶,衣服上满是厚厚的油渍和污渍,让人看不清衣服原来的颜色。三个人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几天过后,韩松他们再去那家小食杂店买东西时,店主已经认不出他们了,不仅完全没有卖东西给他们的意思,而且捏着鼻子把他们往外撵:“盲流子,滚出去,弄得满屋都是味儿。”

  为了更加精确地掌握非法炼油点的位置,他们经常要夜里行动。

  那天夜里,韩松一不注意掉进一个大坑里,曹海和于强紧跟着也掉了进去。他们费尽力气爬出大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小土丘,不但便于藏身,而且距非法炼油点较近,就决定在此观察。三个人疲惫不堪,躲在被积雪覆盖的小土丘下睡着了……

  美梦是短暂的。第二天醒来时,韩松的叫声惊醒了于强、曹海。原来,他们竟然躺在一大片坟地里,被积雪覆盖的小土丘就是坟头,他们睡觉的地方还有残缺的黄纸。

  从水坝那边望过来是一片树林,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是由五片大树林组成的林带。最终,韩松确定,非法炼油点位于其中的第三片树林里,那片树林周围是旷野和农田的混合区,几公里内没有一户人家,仅有一条林间小路与外界相通,周围高大茂密的树木成了非法炼油点的天然屏障。韩松兴奋极了,想大叫却又不敢,很快用坐标记录仪确定了炼油点的精准位置。

  前期侦查的条件实在太艰苦了,跟特种部队的野外生存训练一样。但这一切对于韩松三人来说,不仅艰苦,也紧张刺激。尤其是夜里观察炼油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如同鬼域、幻境。炼油厂的蒸汽清晰可见,点点灯光保证了整个厂区可以正常工作,但依然显得十分幽暗。那里,黑色的人影影影绰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已经可以听见。这座隐蔽的黑金城堡让人联想到鬼片里的情景。

  韩松开始在我们警校同学的群里炫耀战绩了,把自己乞丐模样的照片一堆堆发到群里。

  有人说:“韩松真棒,上得厅堂,下得荒郊野外。能够活色生香黄赌毒,也能孤魂野鬼当无赖……”

  韩松说:“奚落我可以,但你们别乱讲,跑了风,把你们这个群的人都送纪检委、检察院。”

  通过观察,韩松发现,这个涉油团伙不仅狡猾,人员分工细致明确,还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为躲避各方检查,盗油团伙有专门的“暗道”,盗油线路上布满了“探子”。每当夜幕降临,偷运原油的车辆从韩松他们那座城市出发,专走背道,行驶几十公里后绕到通往奎城的那个水坝上,目的是绕开收费站,躲避检查。

  这个水坝位置偏僻,一般很难看到行人和车辆。水坝还有一个优势,站在高处,能看到韩松所在城市入口处和奎城出口处的情况。盗油团伙看中了水坝的这些优势,最终确定了这条运油路线。

  盗油团伙采取了多种反侦查措施。我曾经多次以司机身份卧底,发现相关侦查工作不是一般的难做。例如,有一次,我驾驶运油车辆抵达奎城后,首先与炼油点约定交货地点,通常是在距离非法炼油点几十公里外的荒野上交货,待我的运油车辆抵达后,炼油点的司机不容分说将运油车辆开走,卸完原油后再将车辆送回,因此,即便是常年给炼油点送原油的人,也无法接近炼油点,更不知道具体位置。

  为了更保险,盗油团伙还经常变换交接原油的地点,和我交接取车的人员也会定期更换。这条“偷油专线”上遍布油耗子的眼线,只要运送原油的车辆从裤裆巷那边驶向奎城,盗油团伙就能随时掌握运油车辆的位置和情况。我一次次担任运油司机,获得那么一点儿线索都是碎片化的,确定那个炼油点位置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真的由衷地佩服韩松。在群里看到他那邋遢样子,我很心疼,同时也感觉我的这个卧底工作比他舒服。我发现,我从来就比他舒服,韩松所从事的一向尖端。

  经过一周的侦查,韩松记录了大量运送原油车辆的号牌、非法炼油点内的人员情况、犯罪嫌疑人活动时间等关键信息。七天后,韩松三人返回支队,向隆子洲、何景利汇报前方情况,曹海、于强继续留守侦查。

  何景利根据韩松拿回的情报,组织了一次综合性航拍,认真分析运油车辆线路,反复论证抓捕的可行性。最终,由十多幅航拍图拼接成一幅直观的“作战图”,决定在奎城出口、通往奎城的水坝和非法炼油点外围等多个重要地点部署警力。

  隆子洲召集油田支队全新力量,听取前期工作汇报,随后进行战前动员,设置抓捕组、现场勘查组、取缔组、保障组、机动组、观察组……参战民警分工明确,行动代号“掘鼠”。当晚,油田支队民警按事先计划被分配到各作战点,蓄势待发,隆子洲赶赴现场指挥。

  持枪特警和警犬坐进伪装车辆,向奎城驶去。所有参战人员中途不允许下车。外面下着大雪,负责现场秘密侦查的韩松、曹海、于强穿着白色伪装斗篷,爬到距炼油点不足百米的一个土坝旁。羽绒服很厚,但冬夜严寒依然令他们瑟瑟发抖。

  韩松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次日清晨,有车辆陆续进入炼油点。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忙碌着,他们的笑声、小声说话的声音,韩松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大家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连喘气都要放慢速度,防止升腾的雾气令他们暴露,专注地等待着行动打响的一刻。

  “车辆进入”“目标返回”“目标进入视线”……

  各种信息不停地传来。隆子洲密切关注着每一个细节,随时准备下达出击的命令。此时,所有民警早已赶到预定位置,潜伏在路边的低洼处,靠在一起取暖。

  “开始行动……”

  随着隆子洲的一声令下,抓捕行动开始。

  水坝上的一辆运油车被拦了下来,车辆被便衣民警立即开走。随后,又一辆卸完货的车辆行驶到水坝上,驾车人迅速被擒。此时,奎城出口处一辆装满原油的车辆被扣,隆子洲等人乘坐的车辆则开足马力向炼油点疾驰……几分钟后,满载持枪特警的伪装车辆缓慢驶入炼油点。

  车门打开的一刹那,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院子里,多名犯罪嫌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擒,有人仓皇逃窜,有人扣动猎枪扳机,还有人手持砍刀向民警砍去。这个夜晚,奎城郊区的这个角落枪声大作……

  昏暗的炼油点乱成一团。两名犯罪嫌疑人跑到树林边,韩松等人一跃而起,将其抓个正着,手持砍刀的犯罪嫌疑人没跑几步,就被迅猛的警犬扑倒在地。短短几分钟时间,现场的犯罪嫌疑人就被全部制伏。

  老白的这个非法炼油点位于一片密林深处,一千多平方米,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地上到处是黑糊糊的原油,还有五六个化油池。两个约四十吨的大铁罐被埋在地下,其中一个装满原油,另一个装有大半罐原油。当晚,没有一辆运油车跑掉,在场的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

  执行抓捕任务的民警还在犯罪嫌疑人身上搜出了许多现金。一名犯罪嫌疑人说,他们的工资计件,每吨原油可赚二十元到三十元,因炼油点用油量较大,收入都很可观。听了犯罪嫌疑人的供述,看到满地的原油,隆子洲非常心痛。在现场,他坚定地说:“这些都是我们油田的原油,绝对不能外流。我们的原油被偷到哪里,我们就要打到哪里!”

  不过,虽然很多嫌疑人落网,最终却无法确定他们与老白或是秀才集团中的任何人有联系,这让隆子洲感到最为遗憾。老白再一次面临取保。

  刘秀告诉马钧铁说,他有重要证人可以证明那个化工厂与老白的关系,但刘秀又告诉马钧铁说:“一切不急。老白的功能还没有发挥完毕。他的戏还没演完。”

  马钧铁告诉刘秀:“韩松为了打掉那个化工厂吃了不少苦头,一定帮帮那个年轻人,否则活儿都白干了。”

  刘秀说:“我说的证人一定会帮助韩松。”

  老白的化工厂被打掉后,刘秀单独宴请韩松,韩松欣然前往。狄威的证据杳无踪影,机缘流转终于可以让他直接接触刘秀了。刘秀带着韩松去了那个干打垒,韩松陪着刘秀一起给那些黑白照片行礼。韩松说:“这个地方,我知道……”

  刘秀向韩松讲起了过往的一切,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里父亲的背影,还有那个夜晚的恐怖声音: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在刘秀的办公室,韩松问起了那个老秤盘,刘秀给他讲起了那个老秤盘的故事。“那个踹折秤杆的人会给出庭作证,证明老白和那个化工厂的关系。”

  韩松问:“你的前妻能听你的话吗?”

  刘秀答:“她永远只听我的话,那是她用一个个教训换来的经验。”

  韩松问:“为什么?”

  刘秀答:“她听我话,不需要理由。韩松,当你功成名就的时候,男的女的,凡夫俗女,都会对你毫无理由地顺从。我让蒋梅吃屎,都没问题。”

  望着“三老四严”的书法,韩松凝视很久。韩松越来越感觉,他似乎恨不起来眼前这个人了。厅长交办的贴靠任务果真很有趣,但刘秀似乎没有那么坏。

  刘秀告诉韩松:“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油耗子,我会和公安机关合作,把所有油耗子一扫而光,这是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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