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会诊后，马超感到要进一步查明“11·6案件”真相，已经到了非正面接触牛勇飞等人不可的地步。

　　崔军凯向他报告，他交代的几项工作已经完成，建议尽快收网。

　　左局长外出开会回来了，马超马上电话联系要去专题汇报。不料左局长却说，你不必来，我叫上几个局领导，你叫上“11·6案件”的主侦人员，我们一起到史强高专案组去专题听一次两个案件的汇报。

　　史强高专案组的指挥部，设在公安局十六层办公楼顶层的会议室里。会议室的桌上摆了十多台电脑、好多部对讲机，还有一个多媒体投影仪，其余空间几乎都被一沓沓案件资料堆满了。北面的墙上，挂了一张大大的史强高团伙成员关系图，每个成员名字旁边都标上了该人在团伙中的层级，注明了简要的涉案情况。关系图标记得很清楚，可是很复杂，非专案组人员，一时是难以搞明白的。

　　崔军凯见有几个局领导以前没接触过“史强高专案”，就先简要把案件的整体情况作了一个介绍。

　　史强高涉赌涉黑犯罪团伙，是在云山市公安局开展“赌博问题重点整治专项行动”中，有几位市民写信向左局长举报，左局长批示成立专案组，经过一段时间侦查后发现的。

　　史强高因为“11·6案件”被判了几年刑，出来后不找正当工作，又在社会上混。那段时间，云山有一些地下赌场。史强高发现开赌场抽水钱很赚钱，加上放水钱更赚钱，他便纠集也已出狱的牛勇飞等人，在郊区租农民房开了一家赌场，靠着原先在社会上混的一些关系人，找了不少赌徒去参赌。他们很快赚到了不少钱，之后又陆续纠集了社会上的一批有前科或无业闲散人员，逐步形成了固定的组织，并且制订了具体的操作规程、严格的内部纪律。他们连续开了多家赌场。钱多人多有势力后，史强高躲在幕后，指使团伙成员暗中继续扩张赌场，同时使用暴力威胁，甚至直接使用暴力等手段，挤占他人赌场、强占赌场干股、追讨赌博债款，逐步控制了云山相当多的地下赌场。在这个过程中，史强高团伙先后多次涉及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敲诈勒索、非法拘禁、非法持有枪支等刑事案件，给社会造成很大的危害。成立史强高案件专案组后，几个月下来，已经基本查明史强高团伙的组织、经济、违法犯罪等方面的情况。

　　崔军凯接着用多媒体投影仪，边播放边介绍了史强高团伙主要成员与主要案件情况；又对史强高团伙性质作了分析，认为该团伙具有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四大特征，如果不及时打掉，会给社会带来更大的危害。最后他建议，近几天即对史强高团伙开展收网行动。

　　接着，马超作了补充介绍。在征求左局长同意后，他又介绍了对“11·6案件”开展再侦查的情况，还特地请应法医介绍了对死者、伤者刀伤的复查情况。

　　听了汇报，左局长充分肯定：“你们两个案件都办得很好，取得了阶段性的重大成果。”他左手扶了扶眼镜，右手翻了翻笔记本，说：“一下子听了这么多情况，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搞清楚，要再问问你们。”

　　马超点头。

　　“现在看来，‘11·6案件’还有重大问题需要查明，你们先不接触牛勇飞等人，继续通过外围调查能够查明吗？”

　　“外围调查，基本上已经想尽了办法，难以再作深入。”马超回答。

　　“‘11·6案件’的逃犯秋飞已经投案，因而必须先服从‘史强高专案’的侦查工作。史强高团伙成员，特别是骨干分子的组成，各自在团伙中的地位、作用情况，你们都查明了吗？”

　　“史强高团伙共有五十多人，其中骨干分子有十多人。我们通过秘密调查检举人、受害人、知情人，采取多种侦查手段，已将他们的相关情况，特别是骨干分子的情况基本查明。”崔军凯回答。

　　“他们所涉及的案件情况调查得如何？”

　　“已经查到了该团伙的四十多起违法犯罪案件，多数已经从外围调查中取到了较为充分的证据。”

　　“史强高团伙成员近期的活动情况、落脚地点有没有查明？”

　　“按照马大的要求，我们近几天已经对史强高团伙成员开始了定人定位，多数成员的活动情况、具体居住地点都已查明。十多名骨干分子已经在我们专案组的24小时监控中。”

　　“很好！”左局长看着马超说，“看来你是准备动手了嘛。”

　　马超略有点不好意思，说：“局长，我觉得‘史强高专案’已经具备收网条件，所以在对外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要否收网，什么时候收网，还是要等汇报后，请您拍板决定。”

　　实际上，左局长对马超充分信任，早就说过史强高专案何时收网，主要由马超确定。而后左局长征求了在座几位局领导的意见，大家都认为已经到了收网时机。

　　“你们收网需要多少人？”左局长又问。

　　“近期我们没有侦查到史强高团伙有集体活动，分散抓捕，起码要三对一，对于骨干分子要五对一以上，需要二百人左右警力。考虑到史强高团伙可能持有枪支，行动中需要巡特警支持。”马超回答。

　　“你们还需要多少准备时间？近几天行动行吗？”左局长再问。

　　“已经基本准备就绪。近一两天行动最好。”马超紧接着答道。

　　左局长理了理头发，正了正眼镜，当即拍板：“行！行动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你们专案组抓紧再做一些准备工作，特别是要抓紧制订出严密、周全的抓捕行动方案。要争取把这个涉赌涉黑团伙一网打尽，彻底消除该团伙的社会危害。具体行动由马超同志负责组织、指挥。明天晚上我也到局指挥中心一起协调组织行动。”

　　左局长又对在座的几位副局长说，警力方面你们要大力支持，马超需要多少，就给他调配多少。大家满口答应。

　　第二天晚上12点，二百多名警察分别在位于城郊的交警大队与局警察培训学校集合。

　　马超、崔军凯分别向他们宣讲了抓捕行动方案，作了具体的分组分工。凌晨1点，各路人马悄然无声地分别扑向史强高团伙成员的各个落脚点；凌晨2点，各组按照预定时间，进点实施抓捕。

　　抓捕行动总体进行得很顺利，史强高团伙的绝大多数成员在第一时间就被抓获，十多名骨干成员无一漏网。

　　但抓捕中出现了一个重大意外。

　　崔军凯带了六人负责抓捕史强高。他们来到史强高在郊区的别墅外面时，2点还没到，就分散潜伏在别墅四周。

　　2点差几分时，潜伏在别墅大门外的派出所民警报告，发现史强高带了两个人突然出门，正在上车。

　　通话中，崔军凯发现史强高的车已从他的潜伏点前面急驰而过。

　　崔军凯立即召集同组人员，紧急上车，一边在后面追，一边请求指挥中心马上安排设卡拦截。

　　随后史强高的车强行闯卡，轮胎被破胎器刺破。三人下车后拒捕，拔枪就射，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

　　枪战中，史强高受重伤，昏迷倒地。一个同伙被击中右腿，倒地后没有再顽抗，丢下手枪，举手投降，被冲上去的两名特警一把铐住，一位专案组民警认出此人是牛勇飞。另一个同伙被当场击毙。

　　冲在前面的崔军凯左手前臂被枪击中，桡骨被打断。旁边紧跟崔军凯的一名刑警也被枪击中，幸运的是子弹擦耳而过，仅仅是耳朵受伤出血。

　　史强高、牛勇飞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

　　崔军凯让受伤刑警也立即到医院治疗，并让人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之后强忍疼痛，检查完枪战现场，才由同事护送到医院救治。

　　史强高、牛勇飞被送到云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后，经警方联系，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随后警方轮流值守，对他们实施了严密管控。

　　牛勇飞右小腿被击中，胫骨被打断，经创口处理，手术固定，上了石膏托后已无大碍。史强高胸部被击中两枪，胸腔大出血，但是没有伤及心脏、大血管，经过紧急输血、开胸止血，于两天后苏醒，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经过医生许可，韩帅等人先后对他们展开审讯。

　　二人都交代了一些违法犯罪案件，但都是一些小案件。有的案件还把责任推到他人头上，对涉黑重案均没有如实交代。涉黑案件没交代，自然不能急于审查“11·6案件”。

　　怎么办？马超听了韩帅等人的审讯情况汇报后，在办公室里皱眉凝思。

　　现在对审讯要求很严很规范，要突开这两个多年从事违法犯罪的“二进宫”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肯定不是易事。

　　根据以往的经验，马超想，对于团伙犯罪又不愿主动交代的犯罪嫌疑人，要突开口供，必须采取审讯三步法：一是选择好先行突破人员；二是外围调查他的性格特点、家庭状况、涉案情况；三是审讯中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以证据震慑人。

　　马超决定先从牛勇飞身上打开突破口。因为他在史强高团伙中是骨干，但不是首犯；而“11·6案件”更需要先从他这里突破。但事先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马超叫来韩帅等人，布置了具体的任务，提出了具体的方法，要求他们再拓展思路，各显神通，立即展开对牛勇飞的外围调查，三天内完成。

　　安排后，马超与杨秋露再次到医院看望崔军凯。

　　崔军凯左手手术后绑着夹板，躺在病**休息。但是他心里十分挂念两个案件的审查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对史、牛二人的审讯情况，心里很是着急。他说自己对牛勇飞的情况熟悉，请求马大让他去审讯一次。马超没有同意，让他安心养伤。

　　三天后，各组调查人员集中向马大汇报。马超要求大家既要讲调查情况，也要分析所得情况对审讯的效用。

　　王英英先汇报：“我们这组负责调查牛勇飞的家庭情况。牛勇飞年轻时，多年冲冲杀杀，经常与人打架斗殴。‘11·6案件’被判刑，出狱后他性格有所改变。他参与史强高这个团伙后，非法获取了不少钱财。几年前，30多岁的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一年后有了一个男孩，他对老婆、孩子都十分疼爱。家里老父母都在，他也比较孝顺。我觉得审讯时，给他点一点要多为老婆儿子、老爹老娘着想，争取从宽处理，可能会有效。”

　　韩帅接着汇报：“我们这几天抓紧对已抓获的史强高团伙成员进行审讯，多数人能够如实交代罪行。从他们的交代分析，牛勇飞是被史强高拉入这个团伙的，在团伙的违法犯罪活动中，他主要是帮助史强高在如何开设赌场、挤占赌场方面出谋划策，自己很少出面直接去与人争斗，团伙所涉及的聚众斗殴以及霸占赌场、使用暴力追讨赌债等犯罪活动，他基本没有参与。用好这方面情况，与牛勇飞讲明坦白从宽的道理，应该可以促使他交代自己的问题、史强高团伙的违法犯罪问题。但是，如果‘11·6案件’中是他谋杀了秋飞，似乎还是难以突破。”

　　张莺的汇报给大家带来了惊喜。她说：“我们把‘史强高专案组’提供的该团伙成员名单、该团伙成员在审讯中交代出来的相关人员名单，以及上网开展关联查询又获取的一批与该团伙有关人员名单，一一调取了照片。然后把这些人的面貌特征与盗车案目击者描述的面貌特征、秋飞交代中反映的制造车祸者的面貌特征——后两者的特征应该是基本一致的——逐一作了比对分析，发现有一个叫许豪的人，很像目击者、盗车者、秋飞反映到的谋杀者。经由两名目击者与秋飞辨认，都认为很像，特别是小耳朵高颧骨大鼻子很像，只是没有秋飞说的上唇留着长胡子，我们分析认为是作案时化了装。再采取多种方式开展调查，发现许豪与史强高多年来关系很紧密，没查到与牛勇飞有什么交往。许豪这次没有被抓获归案，已经查明他是在秋飞投案后外出的，目前去向不明。按照马大的要求，正在全力查找他的下落。”

　　顿了顿，她作进一步分析：“秋飞外逃后可能被谋杀，秋飞投案后已经证实，应该就是盗车者实施了谋杀。至于谁指使的，应该说还没有定论。从对许豪的调查情况，结合‘11·6案件’中史强高特别凶狠的表现，加上那伙人里史强高是头头，综合分析，指使者很有可能是史强高。进而推断，刺死方喜德的凶手，有可能是牛勇飞，也有可能是史强高。我认为史强高的可能性大于牛勇飞。”

　　张莺似乎担心自己的观点让别人一时难以接受，又强调：“当时这伙人，史强高明显凌驾于牛勇飞之上，史强高如果没有持刀刺死人，却去冒极大的风险策划谋杀秋飞，为牛勇飞‘埋单’，应该是可能性不大。”

　　马超没有说话，却连连点头。

　　张莺微微一笑，说：“查到许豪前，我也曾认为是牛勇飞策划谋杀秋飞的可能性大。如果是史强高刺死了方喜德，那对促使牛勇飞交代‘11·6案件’真相是很有利的。”

　　马超对部下的工作很满意，“大家这几天的工作速度很快，成效很大，分析得也很好很到位，我不再作补充分析了。我这里也有一个情况通报给各位。”马超接着说，“崔军凯负伤住院后，仍念念不忘案件的侦查工作。他告诉我，在枪战中，牛勇飞被打伤右腿后，没有再作抵抗，交枪举手投降。事后检查他持有的土制制式仿六四手枪，弹夹中还有六发子弹，当时他只打了一发。由此分析，牛勇飞还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军凯也同意先从牛勇飞身上打开突破口。”

　　通报情况后，马超见各位没有情况再作补充，竖起前臂，十指紧扣了一下即松开，说：“这几天的调查情况，为再审牛勇飞创造了有利条件，我们应该有信心、有能力突开牛勇飞的口供。”说着，转向韩帅，“你觉得如何？有信心吗？”

　　“有！”

　　“好！那就由你为主，再审牛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