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虾沙拉、吞拿鱼三明治,再加上一杯又香又甜的热可可。怎么样?好喝吧?是不是觉得心情变好了?”
“嗯,还行吧!”
“爸爸亲手做的,就只是还行?”
“那,给你打个90分!”
黄昏的光和煦又温暖,谢林雯坐在台阶上,张开手挡住日光,光把手指照得通红。
她低头看了看腿上的吞拿鱼三明治、大虾沙拉和已经冷掉的可可。老谢说吃了这些心情就会变好,但谢林雯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月吃了多少次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谢林雯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两三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林雯,现在没有上课吧?”
谢林雯顿了顿,干巴巴地答:“没。”
“大虾沙拉、吞拿鱼三明治,再加上一杯又香又甜的热可可。怎么样?好喝吧?是不是觉得心情变好了?”
“嗯,还行吧!”
“爸爸亲手做的,就只是还行?”
“那,给你打个90分!”
黄昏的光和煦又温暖,谢林雯坐在台阶上,张开手挡住日光,光把手指照得通红。
她低头看了看腿上的吞拿鱼三明治、大虾沙拉和已经冷掉的可可。老谢说吃了这些心情就会变好,但谢林雯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月吃了多少次了。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谢林雯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深深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两三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林雯,现在没有上课吧?”
谢林雯顿了顿,干巴巴地答:“没。”
“那行,我简单说两句。我过几天会回来,你跟我提的要求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先让我看看你目前在学校里的生活状况比较好。”如同交代工作一般,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之前跟你说了,你跟你室友、朋友约好,我们到时候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朋友这两个字,让谢林雯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憋不住了:“林雯,妈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才十几岁,妈妈这是……”
“外公会照顾我。”谢林雯犟嘴回答。
“你外公年纪大了,他照顾自己,我都不放心。而且你性格太孤僻了,我不放心……”
谢林雯笑了笑,十几年也没有管过这些问题的人,忽然一下来操心这些,这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谢林雯看了看天边要坠下去的太阳,对着电话道:“室友、朋友、吃饭,我知道了,林总,这些都会有的。”
说罢谢林雯挂断了电话。
她手里拿着吞拿鱼三明治,面对夕阳坐着,看着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却嘴里发苦。
她喃喃地道:“老谢,原来就算吃了吞拿鱼三明治,心情也会有好不起来的时候,可我还是想留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城市。”
可是这座偌大的城市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父女俩的欢笑声曾经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上演,那些回忆还那么鲜活,现在却只剩下她自己独自品味。
起风了,一只被挂在电线上的风筝被吹得猛烈地打旋。谢林雯被这大风眯了眼,泪水和着沙子滚出了眼眶。
她忍不住想:要什么室友、朋友?她有老谢就够了。可是,老谢,你怎么把你女儿弄丢了呢?
谢林雯伏在膝盖上,无声地抽噎着,良久才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水光的她,看了看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开心法宝”,头一次有了不靠吞拿鱼三明治治愈自己的念头。
她拿着午餐站起来,不知道何去何从,但她想肯定不会是回教室。这样想着,她有了逃课的念头。
第一次执行逃课计划的谢林雯没有过硬的经验却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她完全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往外走,与所有往教室跑的人逆行。
似乎是有班级上体育课,谢林雯跟在这群往操场走的人后边,一点儿也没被路过的老师怀疑。她就这样径直往外走,前面的人都进了操场,她就继续若无其事地朝校门口走,一点儿也没有逃课的慌张。
“喂!你往哪里走,要集合了!”
身后有人在喊,谢林雯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却还是回头说:“我不是你们班的!”
这一回头就不得了了,站在操场入口的人是钟扬。钟扬本着班长职责叫住可能会逃体育课的同学,却没想到这人是谢林雯。钟扬的丹凤眼微敛,不怀好意地说:“你这是逃课啊?”
“关你什么事。”谢林雯满脸都写着“我脾气很大,你别惹我”。
钟扬尴尬了两秒,回想起谢林雯对自己的捉弄,说:“你是没读过校规吧?”
谢林雯极其无语地看着钟扬,白了他好几眼,才问:“你没事吧?”潜台词是,你有病吧。
钟扬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他还没试过在哪个女生面前遭受这种待遇。打谢林雯给他表白起,他就觉得这个人古古怪怪,说她花痴,可她连表白都认错人;说她不花痴,却又偏要凑到自己跟前来。
谢林雯可不管钟扬在瞎琢磨什么,她只觉得冷掉了的可可和不想吃了的三明治拿在手上太麻烦,于是朝钟扬走了几步,想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钟扬却指着三明治,恍然大悟地道:“我说为什么食堂大婶问我中午最后一个吞拿鱼三明治谁吃了,你原来是故意扮花痴,把我吓跑的吧?”
“吓跑?”谢林雯把东西往垃圾桶里一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你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可是记忆犹新。”
不提这个还能好好说话,钟扬一回想起自己刚刚在食堂被众人围观的窘状,就别扭到不行,他冷下脸来,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做这些是因为喜欢我!”
“呵,笑话,喜欢你?”谢林雯瞬间把实话脱口而出,但转瞬她又想起刚刚母亲在电话里提到的朋友、室友、晚餐,这才觉得这话不能这样说,她也许还得向钟扬表白两次,才能换得室友与母亲吃饭。
这样想着,她立即改口道:“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钟扬等着她的下文。
“这样才足够新颖,印象深刻,不是吗?”谢林雯随口瞎掰,“你们男生不都是喜欢谁就欺负谁吗?”
胡扯,那是小学生!
谢林雯一双杏眼瞪大,眉毛斜飞入鬓,她那尖尖的下巴微微扬着,一副冷傲、高调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如她所说的只是因为喜欢才这样做呢?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反正钟扬是不信:“印象深刻,足够新颖?呵,你的举动可真够新颖的。”
不知道从何得来的观点,谢林雯总觉得眼前这个男生好欺负,她理所当然地答:“我叫什么名字?”
钟扬一头雾水,回答:“谢林雯。”
“除了我之外,你还记得你其他追求者的名字吗?”谢林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你看,这就是效果!”
钟扬抿着嘴微笑,他是没见过谁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眼前的谢林雯是头一个。她耍诈抢来的吞拿鱼三明治刚才还在手里呢,竟有脸如此认真地谈表白的哲学?
钟扬看了看顺着路朝他们走过来的人,决定给谢林雯一个教训:“对了,你是几班的?”
“四班。”谢林雯不明所以,回答道。
“几年级几班?”钟扬接着问。
谢林雯白了他一眼,低他一年级不就是一年级四班吗?这人是不是有病?
“几年级几班啊?”钟扬重复道。
谢林雯不耐烦地答:“一年级四班。你烦不烦啊!”
钟扬笑了笑:“一年级四班,这个点不是该有语文课吗?”
谢林雯意识到不对劲了,但嘴比脑子快,先一步回答了问题:“语文课有什么好上的!”
“我来告诉你语文课有什么好上的!”
一个声音突然闯入,谢林雯忽然被人揪住了耳朵,冷傲、高调的模样一下就消失了:“啊,班主任,班主任!疼,疼!别揪耳朵!好疼!”
“不上课还有脸叫疼?给我回教室上课去!你给我走!”班主任揪着谢林雯的耳朵就往教室走,“逃课你还有脸把自己班级说得那么响亮,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年级四班的学生会逃课是吧?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谢林雯被揪着耳朵,只能猫着腰亦步亦趋地跟着班主任走,她不甘心地回头冲着钟扬发射眼神冷箭,却只得到钟扬格外得意的微笑。
钟扬在几米开外,用那种谢林雯无比讨厌的语调,微笑着说:“足够新颖吧?印象深刻吧?”
谢林雯无视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几乎要燃尽所有怒火地瞪视着钟扬,用嘴形说道:“你给我等着!”
不远处,钟扬不甘示弱地回答道:“我等着呢!”
那天谢林雯被班主任抓到逃课之后,一直在办公室站到晚上食堂关门才被放回去。就这样还不算,她还被责令抄书、抄校规。因此,谢林雯没有立马报复钟扬的原因,其实是她被班主任盯着抄书。虽然抄书抄得手酸,但她突然发现一直被钟扬忌惮着的感觉,很不错。
“谢林雯,你到底把我们叫来干什么?我可没空陪你磨叽!”王思敏抱着手臂,与梁珍并肩而立。
时机到了啊!谢林雯仰着脖子深呼吸,不甚在意地问:“我们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约定?”梁珍若有所思,追问,“你是说你再表白两次?”
“不,表白一次。”谢林雯看着王思敏,不容置疑地说,“一次。你们无非就是想要钟扬出丑,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们中的谁之前向他表白,结果却被他当众……”
王思敏勃然大怒:“你看着我干什么?我难道会是需要向人表白的人吗?”
“别激动。”谢林雯表情淡淡的,一点儿也不在乎王思敏此地无银的举动,“不是你就不是你,反正大家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让钟扬出丑!”说到这里,谢林雯脸上那小恶魔般的表情终于露出来了,那尖尖的虎牙似乎都不怀好意。
“所以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吧?”谢林雯站起来,如同交代公事一般,“我需要你们的配合,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都找来。”
“这些是化学试剂,你要这些干什么?”看了单子的梁珍问。
谢林雯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梁珍被噎得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却被王思敏拦住了。
见两个人没有其他意见了,谢林雯接着说:“你们只需要配合我,给我我要的东西,然后等着看戏就行了。”她无视了梁珍眼里的屈辱,又说,“一切都达成之后,希望你们能遵守约定,跟我母亲吃饭时好好说话。”
谢林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在交代妥当了所有事后,离开了寝室。
而在谢林雯离开后,不甘心的梁珍愤懑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被她使唤?难道还真的好好配合她,和她妈妈吃饭?”
王思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当然不是。”她别有用意地看了看梁珍,“我们只需要看戏。”
“你是说……”
“看钟扬和谢林雯的大戏。”
依钟扬对谢林雯的认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在自己陷害她之后没有找上门来报仇雪恨,这本身就是一件反常的事。钟扬期待了很久,但每次遇见谢林雯时,她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开。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没多久就有人带话给钟扬,说让他去小花园。钟扬问是谁让他过去,那人又支支吾吾。还能是谁呢?他倒要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招。
钟扬故意在约定时间过了之后才抵达小花园,却没想到这次的围观群众只多不少,一圈人乌压压地把小花园包围,个个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钟扬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一阵恼火。虽然他知道谢林雯必然不是为了向他表白,可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法,实在让他觉得丢脸又火大。
“钟扬学长!”谢林雯站在小花园里,眼尖地第一个发现了钟扬。
周围的人顺着谢林雯的视线看到了站在外围的钟扬,慢慢给他让出了一条进入小花园的路。
钟扬顺着人群让开的通道往里面走,无非还是横幅、气球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挪到了小花园的草坪上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也看不出什么要动手整蛊人的痕迹。
钟扬看了看自二楼悬挂下来的巨大横幅,嗤笑一声,这人胆子可真不小,要知道小花园是被第三教学楼和行政楼环住的,她这样做,随便哪个老师出来都收不了场。
钟扬审视完四周后说:“就这样?”语气里的不屑一顾十分明显,“我以为你至少要玩点儿什么新花样,毕竟对于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心知肚明。不过这样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的智商,低估了你的白痴程度。”
对于钟扬不屑的言论,谢林雯充耳不闻,只抓住那句心知肚明做文章,花痴的言论便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心知肚明?钟扬学长是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谢林雯憋住自己要吐的冲动,往钟扬面前靠近,她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把钟扬带到那个特殊位置,今天的一切就成功了。
然而钟扬对她的靠近丝毫没有反应,反而有些看好戏的意思:“你那大字报都写这么大,横幅都挂这么长了,我能不知道吗?”
“学长的意思是……”谢林雯装出一脸欣喜的模样,抓着钟扬的手臂想把他往左推两步。
可谢林雯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推得动一米八几的钟扬?
钟扬看了看四周的人看好戏的表情,对谢林雯道:“你不是一直说你喜欢我吗?大字报都出了这么多期了,要不然,你再大声地、连名带姓地说一遍?”
谢林雯垂着头咬牙切齿,是,她“表白”两次了,但其实压根没有正儿八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过“钟扬,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她要么就是当好玩,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要整蛊钟扬,怎么可能愿意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是要整他,又不是要坐实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她怎么肯说?
“别害羞呀,围观的人不都是来帮你呐喊助威的吗?”钟扬笑嘻嘻的,像是一个真正期待被表白的人一样。
“我……”谢林雯心里暗叫不好,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局势对她不利。
谢林雯仓皇地往左挪了挪,想拉开和钟扬的距离,如果整不到人,她也没理由让自己丢脸。
但哪知道刚拉开点儿距离,钟扬就追了过来,还压低声音道:“你就这点儿招数?”
谢林雯心里大喜,这和她藏塑胶水管的地方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了,只要钟扬再过去一点点,等会儿水一通,被堵住的水管就会弹起来,压力持续增大,水管附近的钟扬就会……
嘿嘿嘿,谢林雯心里窃喜,脸上却装出惶恐和焦虑的样子左顾右盼,并接着朝指定位置挪动。
钟扬果然毫不犹豫地追过去,拽着谢林雯的手臂,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别看了,你那个所谓帮忙的室友,一早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了。”
谢林雯一脸惊恐地看着钟扬,室友叛变了?
“不可能!”谢林雯道。
“不可能?你们约定的是她出现在二楼,你准备好之后就挥手示意,可你看看她现在出现了吗?”钟扬一脸讥讽地看着谢林雯。
“她怎么可以这样?”谢林雯脸色大变,不能接受地往左边倒了倒,几乎快要站不稳。然而她其实是装的,所谓的室友叛变是谢林雯亲手导演的戏码,她这样演不过是为了把钟扬带到指定地点。
幸好,钟扬中计了。
钟扬踱过去拽着谢林雯的手臂,嚣张而狂妄地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出丑,可是不好意思,看起来你人缘比我差,想看你出丑的人比较多啊。”钟扬抓着她往后轻轻推了推,却不成想谢林雯借着这股力退了好几步。
钟扬没细想这其中的奇怪之处,只是继续说:“我虽然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和你结了仇,让你要这样咬着我不放,但如果你只是用这种对付小学生的把戏来跟我斗,就别白费心机了,因为你脑子不够!”
钟扬说完这句话,原本以为谢林雯会气得跳脚、反唇相讥,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悬挂在墙上的音箱。
这样的音箱,全校各个角落都有,有的悬挂在墙上,有的被伪装成蘑菇放在草地里。忽然音箱响了,播放的是常熟学院的校歌,这是每天都会定时播放的。当前奏播放完,开始唱第一句的时候,谢林雯的神色是不同寻常的欣喜。
水在嘹亮的校歌的掩护下,流到水管被堵住的地方,水压不断增大,橡胶水管忽地弹了起来,喷涌而出的自来水朝钟扬的方向凶猛地喷发。钟扬也不傻,他立即往后退。就在这时,一根拐杖忽然挥向弹在空中的水管,一鼓作气把它打到了横幅上。
这整个突发事件的过程不过短短几秒,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免了遭受“淋浴”的灾害,钟扬虽然反应及时却还是被浇得衣裳湿透。
谢林雯发现情况不对,立马转身想去把横幅扯下来,她拽了两把却发现拽不动,眼睛一扫锁住人群里看好戏的王思敏,这才明白,她交代王思敏打活结,王思敏却阳奉阴违打了死结。
销毁证据是不可能了,谢林雯转身就想跑,却被拐杖的主人叫住:“站住!”
“字变了!”人群里一阵哗然。横幅上大写着的“钟扬,我喜欢你”几个字,已经变成了……
“钟扬是白痴。”人群里有人读了出来,眼睛盯着横幅之下头发都滴水的钟扬,笑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拐杖的主人见谢林雯还想跑,拐杖一伸用弯钩钩住了谢林雯的衣领,道:“耍一点儿小聪明你就以为天下无敌了?”
谢林雯转过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钟扬。
此刻意识到被整蛊的钟扬怒火中烧地盯着谢林雯。
谢林雯被这视线一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她就被那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儿领了回来。
老头儿放下拐杖,放开谢林雯,慢慢悠悠走到已经“温顺”了的水管跟前,抓起水管,嘟嘟囔囔地道:“力学和水压?”说罢他看着谢林雯。
谢林雯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被堵塞的水管因为突如其来并持续增大的水压会在一瞬间让水管动起来,她是设计好了水管跳动的方向,故意想让钟扬变成落汤鸡的。
老头儿笑了笑,用拇指堵住水管,水流骤然变得细小而有冲击力。老头儿挥着水管,把横幅浇了个透。只见横幅上的字从一开始的“钟扬是白痴”变成了蓝色的“我是白痴”,最后随着水流的不断冲刷,横幅上一个字都没有了。
“字呢?横幅上的字呢?”
“这是什么把戏?”
“为什么表个白还有这么多招数?”
老头儿慈眉善目,却暗藏“杀机”地盯着谢林雯,道:“还有点儿能耐。”
老头儿撒手把水管一扔,看了看旁边同样震惊的钟扬说:“你还说人家没脑子,她折腾这么多弯弯绕绕,你一个也没看出来,你的脑子哪里去了?”
这老头儿来了多久?谢林雯心知不妙,只怕这老头儿是一早就被王思敏叫来了,看好戏看了半天!
钟扬垂着头不回答老头儿的话,老头儿怒其不争地给了他一拐杖,又问:“知道是什么原理吗?”
钟扬抬起头,丹凤眼里的光芒带着紧迫感盯着谢林雯:“知道,化学试剂遇水变色……”
老头儿没等他说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好嘛,做坏事还知道自己毁掉证据。”
在场的半数人听不懂,另一半的人听了钟扬的话才明白谢林雯一开始就是用化学试剂往横幅上写的字,打的就是毁灭证据的主意,可他们其实也不关心这些,他们就关心老头儿会怎么处理谢林雯。
对于这一点,谢林雯也一头雾水。难道这老头儿不应该是冲着自己大呼小叫问罪责罚吗,怎么还讨论起化学、物理来了?
老头儿慢吞吞地走到谢林雯跟前,问:“你是几班的?”老头儿并不是谢林雯这个年级的老师,也不像是什么端着官威的行政主任,但自然而然地就是带着一种威严,师长的威严。
谢林雯在这种威严之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四班。”
“啊,四班,一年级四班?”老头儿看了会儿天,说,“四班谢林雯是吧?”
“您知道我?”一个二年级的老师怎么会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老头儿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道,“你的入学成绩我记得,很出彩嘛。语数外,数学一百二,语文、英语不及格,三门加起来两百多,但是理科综合满分……”
谢林雯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老头儿继续说下去,幸而他说到一半停下来了。
“偏科偏成这样的理科特招生谁不认识?”老头儿想了想说。
“理科特招生?”钟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瞪大眼睛盯着谢林雯,完全不能想象总是被自己嘲笑无脑的谢林雯,竟然用这种“学以致用”的方式整蛊了自己,更不敢相信一个“无脑”的人突然有了脑子。
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老头儿憋不住火,吼了一声:“都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也想一起受罚?”
有个不怕死的,躲在人群里喊:“那谢林雯怎么罚?”
“化学实验室,知道吧?”老头儿问。
传闻中那个夜晚会有莫名声音和响动的化学实验室?众人交头接耳,然后点头。
老头儿高深莫测地盯着谢林雯,道:“谢林雯,毁坏学校公共设施,罚放学后打扫化学实验室一整个学期。”
放学后,人潮伴着铃声涌出教学楼。
“到底化学实验室有什么可怕的啊?我们不都去上过化学实验课吗?”
“那可是白天!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传闻之前有个学长,因为压力太大,没事就用头砸桌子,后来在打扫化学实验室的时候疯了……”
“怎么我听说,是他在化学实验室里失踪了呢?”
放学大潮里,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行走,谢林雯孤身一人在这洪流里就像一个异类。窃窃私语和不断向她投射的好奇目光,让她的心情糟透了。可人们越是议论她,她就越不屑这样的议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谢林雯抵达化学实验室的时候天还未黑,可化学实验室在光照不足的一楼,她没想着开灯,只想就着昏暗的光线快点儿打扫完就离开。
此时的实验楼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一声鸟鸣。谢林雯壮着胆子往里走,推开化学实验室后门的时候如遭雷劈。
这也太脏了吧?
带着霉斑的拖把堆在一个角落,以垃圾桶为中心方圆一米的范围内一片狼藉,洗手池里更是各种化学试剂混合,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真是个残忍无比的惩罚!谢林雯在心中感慨,捂着鼻子,壮烈赴死般冲进了实验室。
天色越发昏暗了,化学实验室已经到了不开灯无法清扫的地步。谢林雯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化学实验室,阴冷的气息让她打了个寒战。灯的开关在前门,前后门之间距离很远,而且有光线投入的窗户只有两扇,要去开灯就要穿过一团氤氲的黑暗,她犹豫了两秒决定放弃。
谢林雯加快速度清理,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细微的声音似乎是由远而近,并且越来越近。
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来实验楼?
谢林雯握紧了手中的拖把,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门,生怕那门会突然打开。
那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前门停了下来。
谢林雯有些害怕,却又壮着胆子出声询问,万一是什么人呢?
“谁在外面?”
没有人回答。
“谁在外面?不要装神弄鬼,我知道有人在外面!”谢林雯明明是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但外面的人不说话,不回应,也不进来,让她全身发毛。
“咚咚咚,咚咚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林雯火大了,可她还是不敢冲过去开门质问,她总觉得外面是有人在恶作剧。可万一她猜错了呢?
“你是谁?别在这里瞎胡闹了,有本事你就开门进来!”
大概是听了这句话,前门忽然被人猛地推了一下,门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闷响。这闷响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着,让人毛骨悚然。
谢林雯不成想自己一句话还真让他推门了,谢林雯抓着自己的手机,思考着要不要从后门逃跑。
可还没等她思考清楚,外面又是一声响,轰然一下,刚刚没被推开的门被撞开了。
“啊——”谢林雯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张着嘴大叫。
然后“啪”的一声响,实验室里白光一亮,灯开了,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了。
站在前门的人戴着耳机,面对谢林雯的大叫有些不知所措。而谢林雯还闭着眼睛尖叫,那人忍不住了,吼道:“你叫什么!”
“谢林雯。”
一阵笑声传来,谢林雯睁开眼睛,只见前门站着笑得前仰后合的钟扬。
钟扬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冲着谢林雯道:“原来你这么胆小啊!还没到晚上呢,就这么害怕?”
“你来干什么?”谢林雯怒气冲冲地道,这人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钟扬笑了,偏头示意谢林雯看前面的黑板。
黑板右边写课程表的地方,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天的日期以及“晚间化学集训”几个字。
“你可别那么自恋,我不是来捉弄你,也不是来笑话你的,我是来上课的!”钟扬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迈着步子往谢林雯的方向走。
谢林雯怄得半死,却又犟嘴道:“你说上课就上课,难道上课就只有你一个人?”
谢林雯这话刚说完,一个男生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那个男生像是幽灵一样,走路慢悠悠的,对在场的两人视若无睹,抱着他的大块头书籍,用一种匀称得诡异的步伐走动,像是跳一样!
跳?谢林雯这个想法立刻把自己吓到了,影视剧里最常见的跳着走路的是……
她感觉心里毛毛的,眼珠子随着那个男生转动,直到那个男生腾地一下坐到椅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谢林雯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打了个哆嗦。
谢林雯转过头,却发现钟扬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难道能看到那个男生的人只有自己?
这样一想,谢林雯心里又是一跳,她壮着胆子问:“你……刚刚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钟扬一脸不解地问。
“你没看见啊?”谢林雯说。
忽然,那个男生像是疯了一般拿自己的书砸自己的脑袋,速度又快又狠,就好像脑袋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谢林雯惊慌失措地大叫:“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到啊!”
这时钟扬才淡然地说:“当然看到了,这就是来上课的其他同学啊,只是行为奇特了点儿,难道你以为是鬼吗?”
谢林雯傻眼了,呆若木鸡地站着,也没心思在意钟扬语气里的讽刺了。这时又有几个人进了教室,甚至还有人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谢林雯这才放松下来。
想到自己刚刚出的洋相,她忍不住白了钟扬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钟扬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自己笨就不要赖我。”
就在两人谈话的空当,一阵吵闹声由远而近,十来个人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后面跟着那个拿着拐杖的老头儿。
“快点儿到自己座位上坐好,上课了。”老头儿说。
教室里的人闻声而动,除了还处于愤怒中的谢林雯。
老头儿奇怪地道:“你怎么不坐下啊?”
谢林雯高傲地道:“我又不是你们班的,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老头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说:“那你卫生打扫完了吗?”
谢林雯转头看了看窗外,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想了想外头那又长又黑的走廊和自己已经没电关机了的手机,摇了摇头,觍着脸说:“还没呢。”
老头儿“哦”了一声,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讲课了。
这一伙人上课十分奇怪,谢林雯原本猜想是什么补课班,可是上课的进度飞快,老头儿讲得快,底下人理解的速度也非常快。再说老头儿讲的内容,谢林雯一看就知道这已经超出了常规教材。
她有些好奇,于是用拖把的木柄戳了戳坐在教室后方的钟扬:“你们这是什么班啊?”
钟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道:“理科集训班。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是来干吗的?”
在钟扬的眼里,让一个所谓的“理科特招生”来这个地方打扫卫生,那无非是挂羊头卖狗肉,老头儿是打着惩罚的名头,忽悠谢林雯过来上课。
“我当然是来打扫卫生的啊,他又没叫我坐下听课。”谢林雯小脸一偏,傲气十足地说。
她说得好像这上课跟她没关系似的,可一看见那老头儿犯了什么迷糊,弄错了什么地方,她又先声夺人了。
“错了,没配平!”
“不对,聚乙烯是混合物,因为它们的相对分子质量不定。”
“苯与氯气在紫外线照射下发生的是加成反应,不是取代反应。”
……
自己的讲课被频频打断,老头儿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你站着不累吗?”
讲台下的二十几个理科精英齐刷刷回头看着谢林雯。老头儿教书教了几十年,哪里会犯那些浅显的错误,这分明是他的讲课策略,故意留着漏洞等着底下的学生指出来。可没想到在座的一片二年级精英,都没有一个一年级新生反应敏捷。
钟扬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谢林雯。他像是才认识这个女生一般,这个用莫名其妙方式闯进他视线的人,似乎总有办法让他不由自主地关注她。并且这个女生总在他对她下了判定的时候,又刷新他的认识,总是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这个女生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花痴。
谢林雯没注意钟扬审视的目光,她听了老头儿的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抓着拖把坐在了钟扬旁边空着的座位上。她这一坐就是一整堂课。
下课前,老头儿抽走了谢林雯手里的练习卷,带着些许调侃地道:“你不是来打扫卫生的吗?怎么也做卷子了?”
谢林雯有些尴尬,左顾右盼就是不回答。
刚刚发练习卷的时候,是从前面往后递的,多了一张,前面那人顺手就传给了她,于是她也就顺手写了,连笔也是找她的新任“同桌”借的。
一节课上得眉飞色舞,谢林雯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因为怕黑才留下来的?不过看到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她又忽然想起来了,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走那段没灯的走廊。
谢林雯冲着老头儿嘿嘿一笑,抓起桌上的笔就往外跑,追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喊道:“哎,钟扬,你的笔!”
门外的钟扬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停下,反而说:“给你了。”并加快步伐往前走。
与钟扬并肩走着的资绪安诧异了:“我以为你会等她?”
“我等她干吗?”钟扬停下来,一脸莫名其妙地问。
教室里的灯光往外延长,渐渐变得微弱,钟扬就站在这微弱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
“你今天上课不是老盯着她吗?”资绪安并没有随着钟扬停下,他仿佛是不经意地这么随口提了一句。
钟扬顿了顿,回忆起今天上课时谢林雯那神采飞扬的脸,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含含糊糊地答:“就是……就是有点儿佩服……”
“啊?我没听错吧?你佩服她?”资绪安突然回头,惊讶地大喊出来。这声音在夜色里回**。
追出来的谢林雯恰好听到了这句,乐了,道:“天啊,钟扬竟然佩服我?”
钟扬窘迫地噎了一下,冷着声音说:“对,佩服你语数外加起来两百分!”
谢林雯怒了,跳起来就要打钟扬的头。
三人吵吵闹闹地往外走,沐浴着月光,这段没有灯的走廊,仿佛也泛着青春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