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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被囚禁的爱

爱是微澜的记忆 奈奈 10817 2024-10-19 17:07

  

  我所承受的伤痛不是你给的,我所经历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可是我为什么会恨你呢?

  我很少回来住,房子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陌生。对新家人也生疏,连同桌吃饭都觉得拘谨,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吃完,然后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洁,除了那个小公主的房间五彩斑斓,其他房间的家具摆设一律是黑白灰,看来我的继父是一个精明而简朴的人。

  落地窗宽敞明亮,后花园里的景色一览无余。太阳伞下,我的继父在品茶,右手摇着折扇,而我妈妈坐在他左边,折扇摇出来的风拂过她的头发。这么热的天,他们不坐在空调房里休息,反而在外面聊天谈笑。

  我躺在柔软的**准备午睡,突然接到况勤勤的电话。

  “若澜,你走的这两天,我觉得好无聊哦!”

  “不是有尹皓陪你吗?”

  “他也不跟我多说话,每天画完画儿就各干各的事。今天中午倒是请我吃了顿饭,可是他对我太客气了,弄得我一点儿也不自在。”

  我能想象到尹皓淡淡的笑容和疏离的神情,安慰道:“你喜欢他就得忍受他这样那样的缺点哪。”

  况勤勤激动地大叫:“我可没说这是缺点!”

  我“扑哧”一声笑了:“你紧张什么?人无完人,难道尹皓没缺点吗?”

  况勤勤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说:“可是我真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

  “那你跟他在一起怎么不开心呢?”

  “没有不开心哪……就是他对我太客气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对吧?”况勤勤自己也不敢确定,声音越来越小。

  和况勤勤通完电话之后,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尹皓脸上惯有的干净笑容,还有他时不时冒出来,叫我一声“元若澜同学”。

  可是我把他丢弃了,恐怕再也听不见那声动听的呼唤。我心烦意乱,随便换了身衣服就跑了出去,跟妈妈撒谎说约了同学,然后我拦了辆出租车往学校赶去。

  门卫拦下了出租车,我一路小跑进去,一直跑到河边才停下。直到看见我的花圃里的花草才安心。我跪倒在草地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真担心没有我的照顾它们会干枯而死,或者被烈日晒死。幸好旁边一株老树给它们遮阴挡光,静河里的水也保持了河边土壤的湿润,所以我的花儿都开得很好。

  河水潺潺,一片静谧中,我看见阳光如丝线一般从树叶的间隙中穿过来,千丝万缕,如我心中的烦恼一样多。我忍不住回头望着美术楼的方向,被树林掩盖的白墙红瓦隐隐约约露出一角。不知道多年以后,南钧言还会不会记得曾经在那间画室里给我画过两幅像和几双鞋子。

  我低头看着脚上的帆布鞋,即使夏天也要穿在脚上,只为了给自己添几分希望。我是不是太卑微了呢?在夏以雯和南钧言的家人面前,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不知不觉地走进了美术楼,走到了204画室,门紧锁着。可是我无意中发现隔壁画室的门是虚掩的,莫非尹皓和勤勤在里面?

  我迟疑了许久,还是走过去轻轻敲响了门,没有人回答,门被一阵风吹开了。

  光线充足的画室里,淡黄色的窗帘被一根发带束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那发带是我的,可是我明明放在南钧言的画室里,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径直走了过去,摘下发带仔细看,不过这样的发带很普通,也说不定是别人的。

  我又将窗帘束了起来,一转身,看见窗边的画架上悬着一幅未完成的人像画。从眉眼和衣服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是况勤勤,但是勤勤不是这样的卷发,勤勤的笑容也从来不会这么恬静和忧伤。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好几拍,目光被那幅画牢牢吸引住了,舍不得移开。尹皓啊尹皓,倘若让况勤勤看见了这幅画,她会有多难过。

  轻缓的脚步在门边响起,我被惊醒了,一抬头就撞上了尹皓淡漠的目光。

  他并没有显得很惊讶,轻轻问了一声:“来找勤勤?”

  他应该是不想看见我吧,可是他却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的客气与优雅。

  “不,不是。”我反倒局促起来,低着头退到窗边,装作没看见那幅画的内容。

  “那是来找我?”尹皓又问,人已经走到了画架面前。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查夏以雯的背景,你能帮我吗?”

  尹皓拾起旁边的画笔,没有回头,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上次就说想查她,我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的。你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情敌吗?”

  “前两天我和我妈妈去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夏以雯和南钧言的妈妈,我觉得她们的表情很奇怪,不管是仇家还是朋友,突然见了面都不会是那样的情景。夏以雯还成了南钧言家的干女儿,我觉得如果不是两家有深交,夏以雯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干女儿。”

  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两天憋在心里的疑问,如释重负,其实我没奢望他会帮我,在我那样伤害过他以后,他看见我还会微笑就已经很大度了。

  他没有搭我的话,褐色的眼眸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下的笔,就好像我是隐形的,与他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空间里。

  我咬咬嘴唇,发出低微的哀求:“尹皓,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那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他仍然没有看我,只轻轻地抛出这句话来。

  我顿时愣住了,对啊,他为什么要帮我呢?这么长的日子里,他帮我已经够多了。他的隐忍、他的宽容、他的气度,已经到了极限,再也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对不起,打扰了,再见。”我从容地说完这句话,可是没办法从容地走出去,脚下的步子根本不受控制,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就像逃一样冲出了美术楼。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我狼狈得无处可逃。

  我的花儿还在,可是天使真的离开了。

  我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沿着这座城市绕了一圈又一圈,到天黑了才回到家。大厅里家人正热热闹闹地吃饭,看见我回来了,他们突然安静了下来。

  妈妈放下碗筷来迎接我,笑着问:“小澜,和同学玩得开心吗?”

  “嗯。”我点点头,尽量挤出多一点笑容让她放心。

  妈妈一边搂着我的肩往里走,一边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回房了。”我怕自己坚持不住,转身朝楼梯走去。

  可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脆的呼唤:“姐姐,今天晚上有你喜欢吃的菜!”

  我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着趴在餐桌上冲我笑的女孩。她穿着鲜艳的公主裙,梳着高高的辫子,像个洋娃娃一样挤在妈妈和继父中间。

  她看见我站着不动,眨着眼说:“爸爸说你喜欢吃鱼,所以我们做了鱼。你不喜欢吗?”

  妈妈拉着我说:“是啊,妹妹都叫你一起吃了,吃点再回房去。”

  我犹豫不决,可是已经被妈妈从楼梯口拉到了餐桌旁边。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小公主的名字叫童央。

  我故作轻松地拿起筷子:“央央,你喜欢吃鱼吗?”

  “不喜欢,因为鱼有刺。”她皱着眉头,像个大人一样叹气,“唉,要是有不长刺的鱼该多好啊!”

  妈妈笑着将一块挑完了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哄着她说:“吃鱼的孩子长大了会游泳。”说着,妈妈又过头问我,“过几天我们去北海旅游,你要是没事做也一起去吧。”

  “北海?”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画展的举办地吗?下个礼拜的画展,学校会组织一批学生过去,虽然我不在名单里,但是自己过去也可以找到学校的队伍一起入场。

  我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好啊,在那里待几天?”

  妈妈好像很意外地看着我:“待一个星期。你想出去玩了吗?”

  我咬着筷子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在北海有一个全国中学生美术联盟的画展,我们学校也组织了学生去参加。虽然我不是美术协会的人,但是想去凑个热闹。”

  一向不太开口说话的继父看了我一眼,点头说:“画展?挺好的,去吧。”

  妈妈不放心地问:“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北海,然后自己去参加画展吗?”

  “没关系,到了北海就能找到同学了。”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妈妈的脸色,她没有起疑心,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晚餐很丰盛,我忍不住多吃了一点,小公主歪着头问我:“姐姐,你吃过晚饭了还能吃这么多啊?”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笑容灿烂地说:“吃得多才长得高呀,央央也要多吃饭。”

  简约的沙发上,一家人安静地坐着,看电视的看电视,看书的看书。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被折射成五颜六色,映照在四周灰白的墙面上。竖立在墙角的大钟“嗡嗡”地敲了几下,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继父嘱咐家里的厨娘煮两碗山楂水来——只因为妈妈说了句晚上吃得太饱了,胸口堵得慌。

  我头一回觉得这个家不算太差,至少有人关心我和妈妈。或许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糟了呢,继父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对妈妈不错。

  我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整个别墅里装的是中央空调,冷气开得刚刚好。我回到房里就开始收拾东西。还有好几天才出发,但是我觉得很紧张,仿佛参加画展的就是我自己。南钧言参展的画我没有机会看到,这次去画展总算可以一饱眼福。而且,离我们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如果他最后没有选我,那么趁这几天,我也要把他看个够,把他的一分一毫、点点滴滴都深深地刻在我心里。

  妈妈看我很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也就没为我担心,忙着照顾央央。我们一家人都要远行,就剩下继父的哥哥嫂嫂在家,用人忙里忙外地打点我们外出需要用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连帐篷都准备了。

  我坐在床沿对着面前的几双鞋挑来选去。这里太热了,我打算穿着凉鞋走,不过北海那边很凉快,要换成单鞋才好。最终我还是选了那双翻新的帆布鞋——南钧言失忆之前为我画的第一双鞋,也是他失忆之后为我画的第一双。我包里装的都是轻便的衣服裙子,再塞下一双帆布鞋和一双拖鞋没问题。

  我心情有些忐忑,手把蓝白格子的床罩抓出了褶皱。我正在想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手机的铃声把我吓了一跳——是况勤勤打来的。

  她好像很高兴,电话里传来车的喇叭音:“若澜,我今天烫头发了。”

  “烫头发?为什么呀?”

  “尹皓给我画的像好漂亮哦!不过他把我的发型画成了卷发,我突然觉得卷发很好看,所以去烫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是吗?”

  勤勤可能正在逛街,四周喧闹无比,她提高了嗓音兴高采烈地大喊:“有时间出来看看我的新发型啊!”

  我也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嗯,不过我这几天要跟家人一起出去旅游。”

  “哦,难怪那天你突然跑了,还说回家有事呢!要去哪里玩?”

  “去北海。”

  “啊?”况勤勤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是想去看南钧言吗?”

  “就算是吧。”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那我也去!既然尹皓带着我的画像去了,我也去帮他加油!若澜,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到北海再联系吧!”

  “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吗?不然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好作个伴。”

  况勤勤嘻嘻哈哈地笑着:“这样我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们的车很宽敞,你快点准备,我们5点出发。”

  “啊!那等等我呀!”况勤勤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我飞快地跑出去告诉妈妈有个同学要和我们一起走,然后返回房间继续收拾我的鞋子。

  北海之旅的意义非同寻常,我们都难免紧张和兴奋。况勤勤偷偷告诉我她要给尹皓一个惊喜,我也偷偷告诉她我要出其不意地引起南钧言的注意。我们俩就坐在后座上一路说着悄悄话,一会儿听听歌,一会儿玩玩PSP,也不觉得无聊。

  到北海是晚上10点,刚好入住酒店休息。

  我和勤勤住一间房,弧形的落地窗视野极好,一眼望过去,北海的夜景都在脚下。我们如潮水般起伏的心情与这么浪漫的地方很相衬。

  况勤勤洗了澡出来,穿着纯白的浴袍,倒了杯水在窗边坐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温热的海风,十分舒适。她赖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感叹道:“这里四季如春,一点儿也不热。”

  我抱着衣服走进浴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我猜是旅游广告的信息,想洗完澡再看。我把脱下的衣服随手扔在了**。等洗完澡出来,我发现况勤勤已经睡着了。她连睡觉也不老实,把被子踢得掉了一半在地上。我帮她把被子盖好,回到自己**拿出手机。一看就愣住了,两条新信息,竟然都是尹皓发的。

  “你出来一下,我在1115房间。”

  “睡了吗?”

  我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尹皓已经对我绝望了,怎么会给我发信息?他没发错吗?1115房间,难道他也住在这间酒店?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是一场荒唐纷乱的梦。

  我按捺住狂烈的心跳,屏住呼吸走到门边拿上房卡,蹑手蹑脚开门出去了。本来想给尹皓打个电话确定一下短信的内容,可是我刚走几步,就隐约看见斜对面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内泄出暖暖的灯光。我飞快地拨了尹皓的手机号,那间房里响起熟悉的音乐。

  “曾经在我面前,却又消失不见……”

  我急忙挂断了电话,那扇房门被拉开了,一道修长的人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他的睡袍没系好,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露出细长的颈和漂亮的锁骨。他穿着一条肥大的灰裤子,裤脚拖在地毯上。我耳根发烫,急忙低下了头,还没吹干的卷发蓬乱地遮住了我整张脸。

  尹皓没有出声,径直走过来把我拉进他的房间。我不想进去,但是担心在走廊上被人看见,也不敢叫喊和挣扎。

  他的头发刚洗过,柔顺而细密,带着好闻的清香。

  我们俩都穿着睡衣在一个屋里待着,这让我感到不安和害怕。为了克服紧张的情绪,我咽了咽口水,低着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尹皓没有任何反常,很平静地说:“我们今天下午到的,就住这家酒店。我不想和别人同屋,就另外开了间房。”

  “这么巧……”

  “是巧合吗?你不是为了南钧言而来?”尹皓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讥讽。

  我愤怒地抬头与他对视:“就算是,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你们住哪家酒店。”

  他看了我一会儿,神情中带着某种令人心醉的温柔。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是北海的风太温暖了吧,是北海的风景太浪漫了吧,但他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那样看着我。

  原来天使不曾离开。

  我眼眶微热,抿唇笑了:“你不恨我吗?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理我了。”

  “你说除了我,没人可以帮你。你这么可怜,我不忍心。”尹皓终于露出了微笑,一如既往的干净和纯粹。

  他给我倒了杯水,慢慢地说:“我请人帮你查了夏以雯,资料我已经看过了。想听吗?”

  他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好像蚕虫咬噬桑叶,传入我耳朵里,使我觉得耳朵很痒却又很舒服。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尹皓接着说:“夏家是暴发户,两年前还只有一家小工厂,可是突然签了一个大订单,一夜暴富,接着就移民国外。夏家有两个女儿,夏时一直在我们学校当美术老师,她没有出国。夏以雯曾经在一所普通的初级中学念到毕业,毕业那一年就跟父母出国了,直到这次回来。夏以雯的变化很大,给你看她从前的照片。”

  尹皓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我瞥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又拿起来仔细看,照片上的女生穿着校服,短发,脸上满是愤世嫉俗的表情,跟现在的夏以雯相比真的变化很大,如果尹皓不提醒,我恐怕认不出来。

  但是我怎么觉得很早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呢?

  尹皓敲敲桌子说:“你仔细想想对她有没有印象。”

  我盯着那张照片,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画面。有一年暑假我和南钧言在少年宫学游泳,一个训练班的女生在深水区不小心呛水,是南钧言及时救了她,后来她一直默默地给南钧言送礼物,只是南钧言从来不接受。

  怎么都想不到,多年以后她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夏以雯,你爱南钧言到底有多深?

  “想起来了?”尹皓用事不关己的轻松笑容对着我,“其实她早就认识南钧言,但是她一个小女生也没能耐做什么,只会暗恋,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救了南钧言。”

  我惊愕地站了起来:“你已经查出车祸的事了?”

  “还在查,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尹皓示意我不要紧张,用手扶着我的肩膀,“我觉得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们根本管不了。你真的要查下去吗?”

  “不然呢?我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地输给夏以雯。”

  尹皓眯眼笑着,却对我一直摇头:“可是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不快乐。”

  “麻烦你帮我查下去,私家侦探那边的钱我来付,算先借你的。”我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不料一转身撞在了尹皓身上,我脚底一滑,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他的睡衣。原本他就没系好的睡衣,被我一拽,松开了。

  我的脸像着了火一样灼热,脑海里又浮现出上次在画室里的那一幕:我们跌倒在沙发上,他的唇贴在我的左脸颊上。

  那时候春风徐徐,阳光明媚,像是一幅青春里最青涩的图画。

  “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飞快地跑出了他的房间。而他身上沐浴后的香味好像一直在我身边没有散去,丝丝缕缕缠绕着我,让我夜不能寐。

  我躺在**翻来覆去,脑子里全都是凌乱的片段,不知道数了多少只羊才睡着。

  第二天我和况勤勤整装待发,却在门口遇上了正准备下楼去跟同学会合的尹皓。我最担心发生的尴尬场面还是发生了,只能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身边的况勤勤捂着嘴尖叫了一声:“尹皓也住在这里?”

  尹皓看见况勤勤的新发型愣了一下,然后又作了个客气的手势:“你们就跟我们一起去画展吧,老师和同学都在楼下等。”

  为了阻止况勤勤的“花痴症”发作,我抢着说:“不了,我们自己去!我们先去海边玩,晚点才去画展。”

  况勤勤不乐意地冲我挤眼,我悄悄地对她说:“你这样公然跟在尹皓身边会遭受围攻的。”

  她恍然大悟,拼命点头:“那好,我听你的。”

  “商量好了?”尹皓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笑着看着我们两个。

  况勤勤捋了一下大波浪的卷发,矜持地说:“嗯,我们晚点再去,还没吃早饭呢,你快下去跟大家会合吧!”

  尹皓伸手朝我们挥了一下,自己先乘电梯下去了。

  况勤勤痴迷地望着电梯的方向,喃喃自语:“他看见我的头发了吗?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人都走了,别看了。”我拉着她往另一间电梯走去,先去餐厅吃个自助早餐,然后再去画展。

  这次画展吸引了很多游客,学生家长也纷纷带着孩子来参观。展厅分为三个部分,各有各的风格与特色。我和勤勤一边看画,一边心不在焉地找寻自己学校的队伍。在各种色彩的冲击下,我有点迷失方向的感觉,信步徜徉,然后发觉我真的迷路了。本来一直跟在身后的况勤勤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拿出手机左顾右盼,准备给她打个电话,但是看见前边围了一群人,于是好奇地走过去看看是什么好画吸引了如此多的目光。

  水晶板的背景墙上打了几盏小灯,烘托着暗色的图画。

  画上的少女靠在沙发一头,手里捧着书本,本来她是背光而坐的,但是她转过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藏着一丝期待、一丝哀怨、一丝迷茫。她好像坐在那里等那个叫她回头的人给她一个答案。

  整个画面很静,像无风无浪的湖水,但少女脸上那抹神情撩起了淡淡延绵的涟漪——这幅画的名字叫《微澜》。

  我在这幅画前驻足许久,一点儿也不想走。如果它拿不了奖,那我要将它买下来挂在卧室的墙上,因为它能告诉我画画的人有一双多么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我的灵魂。

  “若澜。”一声透着惊喜的呼唤将我的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

  缓缓扭过头,望着如雕塑一般站在那儿的南钧言,我轻轻地说了声:“你在这里啊。”

  “你怎么来了?”南钧言朝我走近了几步,长长的刘海儿下,忧郁的目光透露他正在荒芜的记忆中艰难地搜寻过去的信息。

  我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褶皱和脚下的帆布鞋,小心翼翼地说:“你曾说过要带我来画展的,不过因为那个约定,你说的话不算数了。所以我自己来了,我没去找你,所以这不算违约吧?”

  南钧言抬手指了一下背景墙上的画:“你那么远地跑过来是为了看画?”

  我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直没有机会看到这幅画的终稿,我不想留下遗憾。”

  南钧言领着我去休息室坐,他帮我倒了杯水,问:“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我端着水杯歪着头盯着他:“你有双画家的眼睛,总是能抓住最细微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身上具有浓烈的神秘感,否则我不会对你那么感兴趣。”南钧言说着就靠近了我,挺直的鼻梁几乎触到了我蓬松卷曲的发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直觉,我们之间肯定有很长的故事。其实你想尽办法接近我,让我觉得你很有趣。”

  “你没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你那么聪明,会猜中我的心思,这点可不像疯子能做到的事。”

  我无奈地笑了笑,捋捋头发说:“我该走了,跟你说太多话不好。”

  我站起来的时候,南钧言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回头瞥他一眼,他勉强地笑着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我无法和家人对立。”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说:“你的确喜欢我,但是不够多,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模棱两可、摇摆不定。”

  南钧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元若澜,我的摇摆不定不是在你和夏以雯之间,而是在你和我的家人之间。”

  我似乎从他决然的目光中看清楚了自己渺茫的未来,惨淡地笑了笑:“你不可能伤害你的家人,所以只能放弃我了。其实我明白,这不怪你。看完这次的画展,我也没有遗憾了,至少我看出来了执笔画画的那个人心里是爱我的。”

  一个轻柔而慵懒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们俩靠那么紧干吗?这可是在画展上。”

  我和南钧言同时转头,看见双手插在衣兜里的尹皓似乎很悠闲,正含笑看着我们俩。我抽回手,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我问尹皓:“勤勤去找你了吗?”

  尹皓耸耸肩:“没看见。”

  “那我得去找她了,你们慢慢聊。”

  我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穿过,头也不回地融入人潮之中。不料尹皓很快追了上来,把我拉进一间空空的屋子。

  我瞥了他一眼:“找我有事?”

  尹皓的笑容温柔如水,一点一点融化我心口的冰川。

  他关切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慢吞吞地问:“在南钧言作出决定之前,你想听听两年前发生的事吗?”

  我诧异地反问:“怎么,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吗?”

  “只要拿到足够的钱,私家侦探的效率是很高的。”

  “可是……”我犹豫着摇摇头,“南钧言根本不可能选我,就算知道了所有的事,他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你没做好准备的话,可以以后再听。但是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你自己的决定。”

  我笑着拍了一下尹皓的肩:“听你话里的意思,事情好像很严重。”

  尹皓沉默着低下头,眉头微微蹙起来:“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收到了资料,但是不敢告诉你,今天我又叫人确认了,确认无误,但是我担心你知道以后更难接受事实。”

  我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什么事实?你告诉我。不管怎么样,知道真相总比糊涂一辈子好。”

  尹皓拉住我的胳膊扶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缓缓说道:“两年前你爸爸和南钧言家的公司合作与另一家公司签下了一单大生意,因为资金不足,你爸爸冒险将公司都抵押了贷款。可能为了多抵押些资金,他贿赂了银行里做评估的人,在手续上做了假。后来那单生意出了问题,对方竟然是一个专门做金融诈骗的老千集团,他们携款潜逃了,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两家都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还同时接受法院的调查。因为那一笔巨额贷款涉及诈骗,你爸爸他们有可能被判重刑。在等待法院调查的这段时间内,你爸爸四处借钱,希望先还上一笔钱法院会酌情轻判。没想到这个时候,南家出了个重要证人,证明南钧言的爸爸对银行贷款的事一无所知,从头到尾都是由你爸爸一手操办的。这样,南家置身事外了,但是坐实了你爸爸的诈骗罪。这个证人,就是夏以雯的爸爸。”

  我平静地问:“然后呢?”

  “然后,南家移民了。或许是良心不安吧,他们到现在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尹皓担心的目光不停地在我脸上打量,他紧紧地握住我冰凉的手,“还有,夏家是和南家一起出国的。这一切,南钧言并不知道,他以为只是出国度假,可当他知道是全家移民的时候就和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想他是真的很爱你吧!为了留下来,他不顾一切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导致重伤,也因此失忆。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夏家的人,夏以雯因为血型和他匹配,及时给他输了血,可以说救了他的命。”

  我觉得浑身都冷,打了个寒战,蜷缩成一团。

  尹皓轻轻揽住我,继续说:“你妈妈肯定知道的,但是她不愿意告诉你,是希望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吧。我不知道把这一切告诉你是对还是错,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今年冬天你就18岁了,成年了,可以把握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吗?”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了,胸中好像充斥了一股洪流,要将我坚守的一切信念都冲垮。爸爸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我的整个回忆……

  他们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了保全自己不惜伤害一个相识了十几年的家庭!

  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哭声有多难听,我将脸深深地埋在尹皓怀里,不愿再抬头看一眼这个虚伪的世界。它令我厌恶、反胃、躲避不及。

  我和妈妈所熬过的岁月,那些苦难和伤痛、坎坷和艰辛都历历在目,我绝不会忘记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对所有流言飞语的隐忍和佯装幸福的笑容。

  我的心里不再充满追忆过去的爱的**,因为我和南钧言之间所有的幸福都被一场海啸摧毁了,只剩下满世界的疮痍。

  这一切都不是他造成的,可我却只能用尽所有力气去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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