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子晃晃悠悠地往十二月走去,陆浩楠还是没有恢复半点与童小柔有关的记忆。没变的是,他依然很开朗,性格很好,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他们已经能像朋友一般了。
可是,冥冥之中的改变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小柔,我喜欢上一个人了。”陆浩楠这样说道。
那是一个傍晚,没有自习,六点多就放学了,陆浩楠送童小柔回家。和从前的某一天一样,陆浩楠走在前面,童小柔走在后面。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穿黑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的是徐嫣帮他织的围巾。即使她落在后面,他也只是放慢了脚步等她走过来,他没再围着她的脖子,把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童小柔的脚步慢下来,看向他,眼底有隐隐的泪光闪动,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
“是徐嫣吗?”
女生的语气很酸,男生却浑然不觉,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害羞地笑起来:“嗯。”
童小柔忽然觉得膝盖使不上力,就这样直直地跪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
好怀念——
躲在你怀里的日子,你同我插科打诨的日子,你宠爱我的日子,你说喜欢我的日子,你把我带到海边帮我堆沙堡的日子……这些都被你忘记了。
童小柔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拼命地淌着,在十二月森冷的空气中泛起一道道冰凉轨迹。
“童小柔,你?”陆浩楠欲言又止,伸手扶着童小柔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童小柔哭泣的样子,他也会跟着难受。
胸口堵得厉害,童小柔猛地抬起头来,眼泪淌了满脸:“陆浩楠,我喜欢你啊!”
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一阵女生身上特有的香气。
“我喜欢你。”一时间组织不了更好的能表达自己的语言,不知道这样的挣扎于事无补。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他?
陆浩楠皱了皱眉,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两个人,一个坐在地板上,一个跪在地板上。
他慢慢说道:“我知道,那段丢失的回忆里一定有你和我的故事。因为你很关心我,可是每次回忆,脑袋就会疼得要裂开。”
童小柔紧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所以我只能重新认识你们,我知道也许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吃糖炒栗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喜欢;我知道也许我以前很喜欢去海边,可是我现在不喜欢;我想也许,我以前也真的很喜欢你。”
童小柔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低下头,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可是,我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跪坐在原地,心疼得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里面绞动。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再一次陷入熟悉的怀抱时,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他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对不起。再见。
【二】
天气越来越冷。童小柔和沫沫经常躲在教室里不愿出去,一天连着十几个小时都抱着暖手宝。有时候坐久了,脚也会冻得难受,恨不得把鞋子脱了,把暖手宝当暖脚宝用。可是这么不淑女的行为,她们当然不会干。好在将近圣诞节的时候,学校居然派人来各个班里装暖气,真是下足血本啊。
童小柔虽然刚刚才经历了失恋的阴影,却整天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和沫沫嘻嘻哈哈。
沫沫担心地说她:“小柔,我知道你难过,你发泄出来吧。”
“我没事啦,不用担心我。”当事人轻松地抿嘴一笑。
“可是这几天你天天抱着卷子写,整个人像装了发条似的,你真的没事吗?”沫沫很担心她是因为刺激过大,所以才这样的。就像电视上演的,失恋过后,某根神经坏掉……
“我很负责任地跟你说,我真的没事,我不仅要天天做卷子,我现在还要出去兼职赚钱呢。”
“小柔,你别吓我。”
童小柔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还真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我爸爸病了,也许他不能再每个月寄生活费过来了。”
“啊?严不严重?”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他,他也不告诉我,只是要坚持隔段时间化疗什么的。”童小柔平静地说着, “他病了,很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我和外婆现在要节省着度日了。”
“小柔,每次说到你爸妈的时候,就感觉你特别无情似的。”
童小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个无情的人吧。”
“其实,你爸爸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给你,说明他还是想着你的。”
童小柔撑着下巴,难得地看见一只鸟儿落在窗户上,扑腾了几下又飞走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鸟儿呢?是南飞的候鸟落了单吧!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吧。”
“那你想好去干什么了没有?”
“前天在路上看见发传单的,××广场招聘兼职,圣诞节那天三倍工资哦,有240块,我想明天去面试。”
“哈?你都找好啦?怎么不带上我?我也要去!”沫沫抗议道。
“我以为你那天要谈恋爱嘛!你不跟杨谦一起出去玩吗?”
“哦,他说那天有事。”
“什么事啊?”
“他没说。”
“你是他的女朋友哦,这都不告诉你啊?”
“哎呀呀,我不想管他啦,咱们一起去面试吧。”
早上自习或者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是会碰到陆浩楠。最初两个人遇见,目光出现短暂的碰撞,最后童小柔索性假装没看见,避免尴尬。并不是不想看见他,只是不愿面对现在的他。
每次碰面,她都会想到那天晚上,他沙哑着嗓子非常痛苦地说着“找不回那种感觉了”,她的心就像被芒刺割过,尖锐地疼起来。
面试时间是下午两点,刚好周六。
十二月中旬,风已经很大了,这么冷的天气,总觉得该下一场大雪才合时宜。童小柔和沫沫两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粽子,穿着一样鼓鼓的羽绒服。小柔是玫红色的,沫沫则是粉红色的,长长的围巾圈了几圈,堆到了眼睛以下。
面试的工作人员看见了,忍不住调侃她们:“哈,我还以为办公室来了两颗寿桃。”
童小柔迅速地把围巾拉下,微笑起来:“您好。”
“你们俩,还没满十八岁吧。”对方打量了小柔一眼。
“嗯。”童小柔心虚地解释道,“可是我们很能干的。”
“嗯嗯嗯。”沫沫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面试人员咬着笔头想了想:“好吧,反正你们也穿着衣服没人看得见,带你们去看看道具。”
童小柔和沫沫互看了一眼,击掌!
三个人七拐八弯地来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迎面而来一股灰尘的味道。面试人员把灯打开,里面五花八门的东西堆了一大堆,是各种各样的玩偶脑袋,有唐老鸭、米奇、史迪奇等等。
“你们那天只要按时到这里,拿了道具就可以上班了,也不用登记什么的,不过到结束的时候得报个到,好结算工资。”
“嗯嗯。”
“嗯嗯。”
童小柔和沫沫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没想到面试是这么简单的事,本来还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是未成年人而拒绝呢。
【三】
圣诞节很快便来临了,满大街都披红挂彩的,老天爷在傍晚时分应景地飘起了小雪。童小柔和沫沫工作的广场上立着一棵非常大的圣诞树,树枝上装扮着小礼盒和糖果,不时有人围着圣诞树照相。童小柔和沫沫穿着厚厚的玩偶服在广场中间手舞足蹈,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就不会很冷了。
再站两个小时就可以去温暖的商场里面了,工作人员这样交代她们。虽然应聘的时候并没有要求站在户外,但是童小柔和沫沫却没抗议,既来之,则安之好了。商场里面会更挤吧。柜台和专卖店都在进行打折活动,人们都习惯性地朝里面走,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为节日增添气氛的玩偶们。
原本以为会有许多人拉着自己拍照的童小柔,瞬间感觉无聊起来,重重的玩偶脑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抬手,将脑袋往上推,成功地露出嘴巴后,开始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冷空气灌进鼻腔里,干而涩,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将头套戴回去。视野穿过一片黑暗后,童小柔从玩偶的眼中看到了徐嫣,和陆浩楠。
距离童小柔二十多米的陆浩楠,正拿着相机帮徐嫣拍照。女生穿着白色的大衣,脚踩着驼色的雪地靴,戴着充满节日气息的红色毛线帽子,在圣诞树前摆出各种可爱的动作。
“难道说她打算把这里的东西拍个遍?”眼看着徐嫣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沫沫不满地嘟囔着。
童小柔默不作声,拉起沫沫的手,重新跳动起来:“沫沫,别盯着人家看,会被发现的。”
“对哦。”沫沫点了点笨重的头,“不过我说小柔,你这样,不是更容易吸引他们吗?”
被沫沫说中,徐嫣真的往这边走过来。她漂亮的眼睛在沫沫和童小柔的身上来来回回。童小柔紧张地拉起沫沫的手,绕着陆浩楠和徐嫣跳起舞来,生怕被发现。
“阿楠,这里。”
讨厌的女生近在咫尺,童小柔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任由徐嫣扶着自己的手臂。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古怪,她努力地假装自然地在脸旁比了个“二”字。
陆浩楠就在眼前,那么近,那么近,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别人的。
“咔嚓——”
时间被定格。
……
在遇上你之前,原本也没指望自己会获得幸福,以为所谓的快乐只是一种满足,只要感到满足就会很快乐了。那么,满足的前提是什么呢?破碎的家庭,相依为命的外婆,离家出走的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亲,十三岁之后就一直是以这样一个状态活着。
快乐是昙花一现的奢望。
你的出现,曾一度让我相信,原来,快乐是墙角倔犟的杂草。虽然微小,但不是不存在。也许我还不知该怎么抓住它,但也还是拼命地用笨拙的方法意图挽留。只要坚持下去,就会看见曙光,就会看见,你站在明亮的背景中朝我招手,跑过去,就是花香鸟语的天堂。
……
“让我看看。”徐嫣像只兔子一样蹦到陆浩楠的身边。
“还不错啦。”他抬手,把相机举得高高的,故意捉弄她。
陆陆续续有别的人走过来要和米奇照相,陆浩楠和徐嫣的身影就这样被隐藏起来。谁说看不见就不会难过,不会心痛,思念只会让人更加脆弱。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童小柔和沫沫如愿以偿地回到商场里。里面很吵,音乐声、人声混杂在一起,两个女生跟着扮吸血鬼的队伍开始在楼层间游行。这感觉就像走在星光大道上,不断有路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闪光灯忽明忽灭,还有小朋友揪着米奇的手要和她照相。米奇蹲下身,和小朋友照了相后站起来,眼角一瞥,发现对面的麦当劳店里,靠近橱窗的两个熟悉的人影,连分辨的过程都不需要经过,就是杨谦和宋善没错。
隔着玻璃窗,杨谦站起来,倾下身体,咬了一口宋善手上的冰激凌。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沫沫不是说杨谦平安夜有事,所以才跟自己一起来做兼职吗?
游行一结束,童小柔马上从队列里溜出来,骗沫沫说是去厕所。来到麦当劳,杨谦和宋善还没有离开,她取下头上笨重的布偶脑袋,推开麦当劳的门。杨谦惊讶地望着奇装异服的童小柔,半天后才忍不住笑起来:“童小柔,哈哈,你在干什么?这衣服也太好笑了吧?”
好笑吗?对他这种自恋狂加目中无人的家伙,的确是有点好笑吧!宋善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童小柔。这一幕还真是充满戏剧性呢,被捉到偷偷约会的两个人,男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像童小柔想的那样,于是虚张声势地大笑,女生的反应倒不令人意外。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童小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目光却定在男生嘴角的冰激凌上挪不开。
“啊,刚逛街遇到的。你呢,这是在干吗?”
“看不出来吗?在做兼职啊。”童小柔拉了拉身上的玩偶服,“不是说平安夜有事吗?”
“是啊,忙完了!哦,对了,沫沫说和你一起做兼职,在哪儿呢?”
“她在那边忙呢,你去找她吧。”
“哦。”杨谦点了点头,“那,宋善,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杨谦开始推搡着童小柔:“走吧走吧,一起找我们家沫沫去。”
宋善强忍着怒气,恨恨地剜了童小柔一眼。
杨谦推着童小柔来到麦当劳旁边的走廊里,不等童小柔说话,马上解释道:“小柔,你别误会,我真是刚巧碰到宋善的,你别瞪我呀!”
“我明明看到,你跟宋善吃一个冰激凌。”
“是她抢走了我的冰激凌,跟我闹着玩,问我抢不抢得回来,于是我吃了一口,谅她也不敢要了吧。”
“是这样吗?”童小柔疑惑地问道。
听他一解释好像也合理,只不过刚好看到那一幕,总不能捕风捉影地认为杨谦在和宋善约会吧!
想到这里,童小柔轻呼吸一下,说道:“原来是这样,害我白担心。”
杨谦也松了一口气:“这下你放心了吧,沫沫在哪儿呢?我打她电话没人接。”
“我们的电话都不在身上,被经理收走了。”
“怕你们做活动做到一半时把脑袋取下来听电话吗?哈哈哈。”
男生为自己的笑话笑起来,在他面前零下几度的空气中,浮起一团团白雾。
【四】
童小柔套上玩偶脑袋,和杨谦一起往回走。
路过中央露台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吸引了童小柔。她停下脚步,看向台上的乐手们。贝司手沉醉地闭上眼睛弹动手上的琴键,鼓手隐没在此起彼伏的架子鼓中,吉他手站在鼓手的旁边。看到主唱的时候,童小柔愣了一下,那是——七仔吧。台上的男生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身上挂满了亮闪闪的坠饰。朋克风的服饰让他看起来桀骜不羁,黑色的骑士靴子上,银色的链子发出亮闪闪的光芒。观众们将看台周围堵得水泄不通,随着音乐一起欢呼雀跃。
“叫我七仔吧。”那个时候,少年的脸上露出白色的温暖笑容。那时的他只能用温暖来形容,并不像现在这样,脱胎换骨一般发着光。
“今天广场有音乐节,据说我们学校的乐队也参加了。”杨谦介绍道。
“嗯,主唱就是我们学校的,是阿楠的同学。”
“是吗?”杨谦又仔细看了看,“你一说,我似乎也有点印象。”
正在杨谦思考的间隙,徐嫣和陆浩楠从人群里走出来。童小柔看到他们的同时,徐嫣也注意到了杨谦。
她招了招手喊出杨谦的外号:“牙签!”说完拉着陆浩楠的手往这边走。
“我先走了,待会儿电话联系。”童小柔凑近杨谦的耳朵说道。
“等等我啊,你又没带电话,待会儿怎么联系?”
“待会儿我们会在喷泉附近表演,你来那里吧。”不等他说完,童小柔便溜之大吉了。
于是,徐嫣远远地便看见杨谦在和一个穿着米奇套装的人说话,走到杨谦旁边时,她疑惑地看着米奇的背影问:“牙签,那是谁啊?”
杨谦吞下堵在嘴边的那一句“童小柔啊”,笑了笑说道:“一个朋友,在这里做兼职呢。”转头和陆浩楠打招呼,“又见面了,陆浩楠。”
“你好。”陆浩楠笑了笑。
“牙签,你什么时候和阿楠见过?”
“上次和沫沫、小柔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还有个叫苏宁勋的帅哥,哦?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原来你们早认识啦,就不用我介绍了吧!阿楠,这是杨谦,还有印象吗?”徐嫣试探性地看向陆浩楠,害怕他真的只是暂时性失忆。
“很抱歉,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很少记得了。”陆浩楠摇了摇头。
徐嫣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情况。”杨谦讪讪地摆了摆手,人失忆了,连性格似乎都变了。眼前的男生,不再是那次在火锅店里遇上的陆浩楠,他变得有些阴郁,沉默。
童小柔并没走远,她躲在距离杨谦他们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幸亏她走得快,不然徐嫣追究起来知道她的身份,她就糗大了。就在不久前,她还披着玩偶的衣服和她亲昵地照相呢。不远处,陆浩楠的目光四处搜索,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手牵着徐嫣的手,紧紧地。曾经那双手也曾紧紧地握着她的,她也曾经以为可以一直牵手走下去。
他们几个人在原地交谈了一会儿,很快便融入观众里。
舞台上,七仔正在卖力地演出。他的努力赢得了满堂喝彩。一曲罢了,他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绽开他纯白的笑容,目光在眼前的观众中掠过:“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第二首表演曲目,也是最后一首,我希望能有个朋友跟我一起唱。”说完,他从舞台上跳下来,拨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到童小柔的面前,伸手牵住“米奇”的手,把她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出来。
藏在玩偶里的童小柔表情怔愣,她错愕地看着眼前不过见了几次面的男生。奇怪怎么会这么巧,他谁都没有看到,唯独看到穿着古怪服装的她呢?难道说,正是因为她穿得很古怪,才会被他发现的?
童小柔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们,人群里,徐嫣疑惑的脸,杨谦略带诧异地看好戏的表情,还有陆浩楠蒙着雾的眼神,他们全都在看着她。她的心在擂鼓,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这样甩开七仔的手吗?只是上台也不一定会被人认出是谁吧!如果就这样拒绝七仔,他会不会很尴尬?
脑袋里一连串的问号,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七仔站到话筒面前,笑着问:“里面的人愿不愿意和我合唱一首歌呢?”
童小柔轻轻地迟疑地摇了摇头。唱歌一定会被人认出来的,她不唱。
“怕唱得不好,害羞吗?”他笑起来,然后自我解嘲,“既然我唯一想要邀请的人不捧我的场,那我只好自己献丑了。”
童小柔很抱歉,于是她歪了歪脑袋,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接下来我要演唱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偶然听到的,很喜欢,唱歌的人很用心,和原唱有截然不同的感觉。每每听这首歌都会想到她,不过她应该不知道吧!”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他转头冲身后的队友使了使眼色。
音乐响起,七仔的声音沙哑又温柔:“你身上专属的陌生味道,是我确认你存在的目标,不用来回张望也知道,即使我们相隔着一个街角,这么久了,我还是可以看到,感觉得到你对我的重要,不会被天黑天亮打扰,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会放掉……”
不知不觉间,有雪花飘落到七仔的身上,所有人听到歌曲后都不由自主地握紧身边那个人的手。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答应自己不再庸人自扰,因为我要的我自己知道,只要你的肩膀也让我靠……”
童小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觉得脸上冰凉凉的,也许是这夜太冷,也许是眼泪凝成了冰。
视野中,是七仔模糊的温柔。
……
曾经,为你唱过这样一首歌,倾注我全部的喜欢。你无声的告白是这世界上最令我欢喜的事,那些过往,都被命运磨成粉末,烟消云散了。
【五】
徐嫣皱了皱眉,嘟囔着:“阿楠,我觉得曦禾还是比较适合唱节奏强的歌,你觉得呢?”这首歌,是童小柔唱过的吧,在大礼堂的时候,只为陆浩楠一个人唱的。她摇了摇他的手,害怕他会因此被唤醒记忆。
陆浩楠抓着徐嫣的手越来越紧,他感觉脑袋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里,这首歌,让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没有回答徐嫣的问题,而是说:“我们走吧。”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徐嫣伸手,试了试陆浩楠脑袋的温度,他的脸色白得厉害。
“我没事,这里人太多了,我觉得很闷。”
“嗯,那我们出去。”
陆浩楠忍着头痛,踉踉跄跄地往人群外面走,脑海中却始终盘旋着熟悉的旋律,并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胸口拼命跳动的感觉,好像要从身体剥离出来。印象里,最初只有一段模糊的音乐,渐渐地,有清甜的女声若隐若现。记忆如同漫画中被封印的怪物,拼命想要冲破禁锢逃出来,他因此越来越痛苦。眼前的世界如同被液化一般扭曲,眼睛因为无法适应这样的改变,感到一阵阵晕眩。
“阿楠。”徐嫣晃了晃陆浩楠的手,“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别担心。”陆浩楠摇了摇头。
徐嫣心有余悸地搀着陆浩楠的手,将他扶到一旁的座椅上休息。
“真的不要紧吗?不去医院吗?我很担心你。”
“没事,只是突然头痛而已。”
“医生说你只要一回忆就会头疼,是这样吗?你,记起什么了?”徐嫣紧张地看着陆浩楠。
“听到刚才那首歌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声音。”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很熟悉。”
徐嫣握紧了陆浩楠的手:“你别想那么多了,应该只是下意识的吧,一定是曦禾的声音太温柔了。总之你别想了,你失忆以前的事情我都清楚,你问我不就好了,干吗这么辛苦?”
“嗯。”
“还是不舒服吗?”
“好些了,休息一下吧。”陆浩楠安慰地捏了捏徐嫣的脸,“别担心了。”
“嗯。”徐嫣努力撑起笑容,心里却紧张得要命,不知不觉中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左顾右盼,希望找到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宋善及时走进徐嫣的视野,她低着头走路,满脸的不高兴。
“善善。”徐嫣叫住她。
“哦……”
“怎么回事?你不是杨谦去吃麦当劳了吗?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呃,别提了。”宋善撇嘴边往徐嫣这边走,“阿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突然就这样了。别问了,怪丢脸的。”陆浩楠揉了揉眉心。
“没听说过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不就是有点儿脆弱吗?”宋善揶揄道。
“你皮痒啊。”陆浩楠不悦地蹙起眉,从位子上站起来,“我去给你们买水,想喝什么?”
“我不需要。”徐嫣摇了摇头。
“我要喝青梅芦荟茶。”宋善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陆浩楠走后,徐嫣问道。
“你说刚才吗?我本来和杨谦在麦当劳吃冰激凌的,童小柔突然进来了,杨谦怕她误会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又是她!”
“怎么,你也看到她了?”
“她现在在哪儿?”
“这会儿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穿着米奇的衣服,应该是在这里做兼职吧。”
“米奇,就是那个‘米奇’?”特意穿成米奇的样子接近阿楠,甚至鼓动喻曦禾在台上唱那首歌。童小柔,你真是不要脸,真讨厌,讨厌,为什么要跟我抢呢?什么都跟我抢!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徐嫣恨恨地想。
“你去干吗?阿楠还没回来呢。”
女生回过头:“我很快就回来。”
广场内的露天舞台。
现场的气氛被七仔炒热了,演唱完《遇到》之后,所有人都在喊“安可”,但是由于主办方时间有限,七仔也不得不下台。童小柔也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台,不远处的七仔被现场的粉丝们围着要求照拍照,闪光灯“啪啪啪”地打在他温和美好的脸上。会晋级吧,或许会成为歌手也说不定。优秀的自身条件,强大的感染力,粉丝们就是他成功的证明。
混乱间,童小柔拐到舞台的后面,刚好和徐嫣撞上。她伸手把童小柔拉到角落,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吼道:“童小柔,看来我一直小看你了……”
童小柔没打算理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徐嫣拉了回去,还强行抢过她的玩偶脑袋。童小柔的头发因此被弄乱,松散地披在肩膀上。
“你又想怎样?”
“是你想怎样吧,不死心吗?这样下去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不奉陪。”
“哼,心虚吗?说我下三滥,我看你也不逊啊……你不死心也没用,从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忘了你了,彻彻底底。”
“既然他已经忘了我,你应该很高兴才对。”童小柔揶揄道。
“我只是可怜你,做再多的事也于事无补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怕告诉你,阿楠就是因为我才出事的,因为我不见了,他才会紧张地到处找我,他才会刚好在你演唱的时间离开。在他心里,我很重要,你只不过先一步认识了他,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我!”
“啊!”徐嫣毫无预料地被玩偶脑袋击中,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童小柔,抬手狠狠地朝她挥出巴掌。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声音,手腕被人紧紧地抓住,徐嫣怒瞪着眼前的人:“曦禾,你干吗?”
“女孩子,还是不要打架的好。”喻曦禾对徐嫣说完,很自然地牵起童小柔的手,“我们走吧。”
“不要你管,我的心情你不会明白的!”童小柔狠狠地甩开喻曦禾的手。
她就知道,那天晚上的徐嫣有古怪,果然是这样,果然是她害了阿楠!
“知道真相又怎样?陆浩楠已经忘了你,你就算现在和她闹,他也不会记起来。”
童小柔无力地垂下脑袋,是啊,真相就是这样。
“走吧。”他朝她重新伸出手。
冬天的夜里,弥漫着浓浓的萧索意味。喻曦禾带童小柔来到户外,从天空飘落的雪花被广场上彩色的灯光渲染出漂亮的颜色。喻曦禾把吉他靠在一旁,从随身的包里取出相机,自顾自地拍起夜景,拍着拍着镜头就开始对着童小柔。
“笑一个。”
女生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挡住镜头。
“呃——不笑好像更好看。”挥手抓住童小柔的手腕。
“喻曦禾,我们好像不熟吧!”童小柔白了他一眼。
“好像是这样呵。”他放开她的手,毫不在意地开始研究相片。
“你删掉啦,肯定很难看。”
“你怎么知道?”喻曦禾转身轻松地躲过女生的抢夺。
“拉长一张脸能好看到哪里去!”放弃争夺,童小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条街离广场中心比较远,此时很安静。喻曦禾把相机放进包里,在童小柔旁边坐下来,静静看着她的侧脸,问道:“你恨徐嫣吗?是她让阿楠变成这样的。”
童小柔不说话,看着自己的脚尖。
“还是说更多的是遗憾,遗憾阿楠忘了你?”
“我不知道。”童小柔摇了摇头,眼睛酸涩,“只是每次看到陌生的他都很难过。”
“就这么喜欢?”
“嗯。”
喻曦禾把身体往后靠,轻轻说:“我也是。”
“嗯?”
“我说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很喜欢你。”
白色的雪,洋洋洒洒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做我女朋友吧,童小柔。”喻曦禾转过头,黑色的瞳孔分外明亮。
“为什么?”
“对我来说,喜欢你需要理由吗?”他伸手搭上童小柔的肩膀,头轻轻地靠上她孱弱的肩头,“第一次看到就喜欢上了,没有理由的,一下子心动了。”
【六】
“校草二号”候选人喻曦禾在追求九年级的童小柔,这消息甫一出现,便在晟峰高中炸开了锅。无论是走路还是在食堂吃饭,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议论。
“知道吗?知道吗?高中部的喻曦禾学长,在追求一班的童小柔哦!”
“童小柔是谁呀?长什么样子哦,是不是很漂亮?好可惜啊,帅哥总是名草有主。”
“据说一般般哦,是个大冰山。”
……
沫沫听着一旁两个陌生女孩儿的议论,满头雾水:“什么情况?喻曦禾是谁?跟小柔是什么关系啊?他在追求小柔吗?我怎么不知道?”
坐在对面的杨谦抬起头:“哦,小柔没跟你说吗?喻曦禾,高一三班的班草,冉冉升起的新星,怎么你不知道啊?你们女生不都很关注帅哥的吗?”
好浓的醋味啊!
“你放心好了,本大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沫沫安慰地拍了拍杨谦的手,顺便夹了一块鸡腿放到他的碗里。
“谢谢大爷垂怜。”
“乖。”沫沫笑得跟老佛爷似的,一转念,想到今天小柔没跟自己一起吃中饭,原来是有约会,喻曦禾,到底是谁呢?小柔果然是桃花专业户啊。
“谦谦,喻曦禾真的很帅吗?”
“嗯,帅,但是站在舞台上才是真的不一样吧!拿着吉他,唱着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圣诞节之后,在学校里就开始人气暴涨了,被评为什么候选‘校草二号’,你们女生真是无聊。”
“嘿,你是嫉妒吧!”
“嫉妒?我不帅吗?”
“帅帅帅。”沫沫讨好地笑起来。
“曾沫沫,说假话要烂舌头的!”
“啊?真的吗?天哪,真该死,下次不敢了。”沫沫吐了吐舌头。
杨谦的脑袋上滑下三根黑线:“你这孩子总是那么坦诚。”
“唉,我也很苦恼呢。”
“曾沫沫,你皮痒了吗?”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