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烛火剪窗棂,天阙宫的内阁里并无一人身影,可陌思羽明明感觉得到有人在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捋着自己的鬓间。
她的心慌乱如麻,想睁开双眼,又怕会真的看到什么,隐约之间,她嗅到了一种清雅的香气。
那香气清而润,文而雅,正是晴雨新宫中所用的菊香。
她心里一阵翻绞,果然是他!千正允!
梓尚说他是天匹国老国王的义子,他才是宁采夕的义兄。
那么,当年救宁采夕的人是他也没错。
只是陌思羽不明白,既然他想让自己留在陌子上身边做工具,却又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又为何迟迟不愿将自己送进宫中,也不愿她成为陌子上的妃子呢?难道,他真的有爱过自己吗?
是爱吗?
想到这样心酸的字眼,陌思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忽听有人开了口,“羽儿,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当初本想许你可未来,却无耐我们身上有着血海深愁,亡国之恨,我必须断了对你的爱慕。你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多希望你不是?这样,我就可以不遇见你,不爱你,就可以早些把你送到陌子上那个暴君的手里。如果没有爱上你,我又何来痛苦,何需自责,又怎会让雨新宫寒至不能生养?幸好,你肯见了朱儿,我才能得了轩儿和善儿。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无奈你双目失明,已然失去了治理这大好山河的能力。不过你放心,轩儿是我的孩子,他身体里流着天匹国的血脉,这国家终于还是落在了老国王的手中。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宁氏皇族了。”
这声音很轻飘,不像是在对任何人诉说,倒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
可那字字句句,都钉在了陌思羽冰冷的心上。
原来,他也曾爱过我,只是他的爱,不若陌子上的深刻,他要的是天匹国的天下,这天下更胜于爱我。
还有晴雨新,想来,她已然成为千正允心头上的那个人了。
真好,一切的迷津都渐解,她也可以放下一段过往,数一段流离。
良久,耳边的软语不在,菊香也转淡,陌思羽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已是字泪模糊。
呵,不能治理大好山河?
千正允,我不知道天匹国如何,不知道老国王是何等仁君,可我知道,你的确篡夺了陌子上的江山!
也许我曾真的爱过你,可你要明白,我是陌子上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我苟且于此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为他守住这大陌天下,绝不允许任何人侵它分毫。
如今,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选择我的儿子,忠于我的子上了。
虽然我如今这身子,已经没了清白,守不了名节,但我一定要守住这江山,为此,我愿万劫不复,在所不惜。
繁花锁窗外,有一阵劲风吹过,吹得树木落影满天飞舞,吹得天翻地也覆。
日子在渐冷的时节越走越快,转眼数日,陌思羽每日按照米兰从紫烟那里学的招式做着,浑身的筋骨都似被舒展开来,像是春日里万物复苏。
这日,陌思羽正着一身白色雪衣,侧身弓步,目平,手合十前推,优美的蝴蝶谷,劲展,合欢树下,她如仙子飘渺。
忽而感到有一股刚劲的阳刚之气,从身后传来,陌思羽正欲收式回身,已有人向自己请安。
“微臣梓尚,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陌思羽身子一颤,原本保持平衡的身体,忽然失重,幸好梓尚身手敏捷,一个海底捞月就将陌思羽拦腰挽起。
“天呐,娘娘!”刚刚端着汤药来到院中的月儿惊愕地唤道,将汤药搁在一旁的石桌,急急地走到了陌思羽的身畔。
见有人来,陌思羽自然是紧张不已,忙推开了梓尚的怀抱。
梓尚倒不以为然,面色沉静,心怀坦荡。
“娘娘,您没伤着吧?”月儿吓得脸色惨白,抚着陌思羽的脊背关心道。
“没有,我没事。幸好有梓大人相扶,刚才真是把哀家吓坏了。”陌思羽假意顺着自己的胸口,绯红的脸颊却并不像是被吓出来的。
梓尚只静立身旁,等她将戏作完,才悠悠地开口道,“臣今日听杜太医说娘娘的眼睛已经识得一些光影了?”
“嗯,这要多谢梓大人的良药苦口和这套舒筋活络的花样儿。如今已能看得出各人的轮廓了。”陌思羽微笑着说,像是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径直走到了石桌前,端了药喝下。
突然有人从长廊处闪身出来,激动地向陌思羽奔来,微撤颤的声音显出讶异与惊喜。
“太妃,你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见了吗?你可见我是谁?”
陌思羽婉转一笑,望着千正允似带妖气的俊颜,含泪道:“这身藏墨金蟒的朝服当真很适合你如今的禀正之气。”
千正允很是激动,竟一时忘情,旁若无人地将陌思羽的手紧紧扣在手心里,道:“我以为,这一世便真的不能与你两两相望了。”
“这还我多亏了梓大人的金汤妙药。”陌思羽不动声色地将微凉的手从炙热的掌中抽离,转眼睨向他身后面色凝沉的梓尚,笑道。
梓尚见她有意瞥向自己,刚刚还有些愠郁的心情,一下子又散开了。
他双手一拱,“能为太妃娘娘分忧,乃做臣子的应尽义务,微臣不敢居功。”
“哎~?太妃娘娘如今能重见光华,梓大人居头等大功,这封赏是一定不能薄的。梓大人想要什么,尽管道来便是。”千正允挥了挥手,宽口的袖子如天边的一抹浮云般闪过,颇有当年纵横杀场的威赫。
“微臣家中世代受陌王福泽,如今漠北再次胡起萧墙,乱我大陌民心。为臣犹敢天恩浩泽,想请求随冀北侯出征漠北,以保吾王安泰,略尽绵薄之心。”梓尚的请赏听起来倒是让人心灵为之颤动,若不是陌思羽知他心中狂野,必对他这番肺腑之言,感动得落泪不可。
千正允显得很是淡定,他努力一笑,掩盖了心中的巨浪海涛,沉声道:“此去漠北小说也有三五个月,虽说梓大人身怀武绝,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
陌思羽听闻此言,眉头也轻轻皱起,像是傍晚间层叠的暮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