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航见此情形,拍着张亦隆的肩膀说道:“没想到竟遇到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只可惜身上没带足银钱,张管家,你回家去给我带五十两的银票来!若是家里还有现银也一并带来,多多益善……”
张亦隆是机灵人,当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可是桩大案,咱身边没带足人马,你回衙门给我最少找五十个捕快来,反正是多多益善。”
他立即施个礼,飞奔回衙门纠合人马,旁人却有人笑话白云航:“这位道友,这等仙丹价值百金,你也太小气些……”
白云航只是笑了笑:“修道之途,在向道之心……”
赵雪芬大为不解,却不敢多问,只是盯着白云航那略显俊俏的脸看,不多时,张亦隆带着六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公人杀了过来。
对于这等查抄之事,公人们早有经验,大声喝道:“堵住后门,不要放跑了一个!尔等犯的诛连九族的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这等道人道友还没明白过来,公人们已经冲入人群之中,雨点般的棍子放了下去,不问因由就按在地上上了从虎翼军新购的镣铐,那四海老道刚想开溜,就被八个捕快纠住往死里打,然后绑个严严实实,白云航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大声问道:“尔把五石散藏在何处?”
那边张亦隆已经和两个公人抱着一个大箱子欢天喜地地跑出来:“大人,大案啊!大案啊!属下在登封县办案这么多年,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茅禹田细加察看之后更是报喜道:“大人!这么多的五石散,莫说是登封县,便是咱们开封府都没有过……咱河南省……”
他思索了半天,摇摇头道:“本省一次查获了这么多的,也就是两三次而已……大人破了这样一桩大案,前程无量啊!”
白云航威风凛凛地斥道:“尔等公开贩卖五石散,好大的胆子啊!一律给我拿回县衙!”
那些道友连连摇头,一边挣扎着一边骂道:“狗官,这明明是仙丹,如何是五石散!”
几个脑子活的公人点点了人犯,站在一旁轻声说道:“这次案子办下来,一个人罚二十两,少说也有六七百两!”
白县令一听这话,当即踹了他一脚,骂道:“这五石散和有伤风化是一回事吗?这可是重罪啊!”
人犯们离得远,倒是不怕被他们听到,白云航怒道:“这可不是罚两个钱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买卖五石散,这是要杀头的重罪啊!每个人好歹也要搞上一百两银子才成!”
他已经把案件性质由经济案件提升到刑事案件,几个公人连赞县令有头脑,高瞻远瞩,这一次大家一块财。
赵雪芬险些又被这剧变吓哭,还好李玉霜好生抚慰,总算是定下心来,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难道家夫前次所习的仙术,就是五石散吗?”
白云航重重踹了一脚四海老道,恨恨地说道:“这妖道,害人非浅!尊夫的下落还得落在他的身上!咦?”
他左右张望了半天,才现抓获的人犯并无朱清海朱大侠的踪迹,这家伙滑得很,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不由轻声骂了一句:“这么多人都逮不住一个人,全是饭桶!”
“弟兄们,给我查抄赃物去!”
这次查抄很有些斩获,查抄出七百多两银两银票及其它贵重物事若干,还有大批道书纸符等道家之物,除此就是四海老道居然在道观中养了两个颇有姿色的妇人,白县令轻声吩咐张亦隆:“给我把犯人和赃物全押回衙门!少不了弟兄们的油水,小心熊耳山新来的那帮人,这赃物切莫……”
他没说下去,张亦隆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拍着胸膛道:“请大人放心,今夜我就睡在衙门,包管万无一失!”
那边赵雪芬听到张亦隆的豪言,十分感激地施了大礼说道:“多谢几位大人,为民女之事如此尽心……也没有好表示的,等会我让厨家弄点小菜慰劳几位大人,日后再有酬谢!”
白云航腹中饥饿,当即笑道:“在下倒要先叨扰夫人了!”
经此剧变,赵雪芬哪吃得下饭,只是这案件却是由白县令经办,也只能笑脸把白云航和两位夫人请回家去。
席上白云航吃得很香,赵雪芬却是有些茶饭不思,吃了两小口又问道:“大人!这帮妖道何时开审?”
白云航抬头看了看这位一向柔弱的夫人,眼中竟是暗蓄刚毅之色,心中暗道:“那不知死活的胖子倒是好福气,娶了这贤惠的好夫人!若是玉霜、雪菲也能这般对我,咱死也甘心!”
一想到这,他放下筷子道:“请徐夫人放心,本官连夜开审,保证找回一个生龙活虎的徐东家!”
赵雪芬施了一大礼道:“多谢大人美意,若家夫无事,小女擅自作主,愿将我徐家家产的三成赠与大人……”
白云航一惊,连连摇手道:“这可使不得!”
李玉霜和郭雪菲也道:“妹妹,你也太说笑了……我家是官场中人,你这不是害了他吗?若有人参上一本,他丢了官职不说,恐怕……我们姐妹谈这些干什么!”
赵雪芬一咬银牙,星眸如电,她柔声说道:“我家中家产,约莫值个万把两银子,可这些家产换不回家夫又有何用!请白大人和两位姐姐能让我一遂心愿!”
李玉霜和郭雪菲已然心动,白县令刚想说话,却是欲言又止,赵雪芬的语气很柔和,但话中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时候她再开口说道:“白大人,只要你尽心寻回家夫,民女愿意赠与大人一半家产……”
白云航正想说话,这时候茅禹田跑进门来,贴着白云航说了几句,白云航脸色变幻不定,许久,他才施个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徐夫人,请节哀!”
赵雪芬一听到这晴天霹雳,当即是花容失色,泪如雨下,白云航只能苦楚地说一句:“徐夫人,往者已逝,还是请节哀顺便……”
赵雪芬哭得伤心,李玉霜和郭雪菲开导了半天,她才满脸泪水地抬起头:“请问白大人,家夫尸体何在?”
白云航竟是不敢看那伤心欲绝的泪眼,他叹了口气才说道:“徐东家的尸体被葬在道观后面!”
赵雪芬不禁一声悲鸣:“应龙,吾夫啊!”
原来这徐应龙三个月前到重阳观修习仙法,服用五石散之后手舞足蹈个不停,没过多久,竟是倒地不起,几个道士以为他药性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现他已经亡故,四海老道不敢声张坏了生意,当即和几个道友商议善后之策。
这几个道友也害怕得很,四海老道则声称“徐道友进境神,已炼就元婴,没料想竟遭了天劫……”
幸好徐应龙与他们会合的时候并无人知晓,赵雪芬也只知徐应龙此次是与几个道友同行,并不知晓具体是哪几位道友,最后便决定把此事隐蔽下来,只苦了赵雪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这一次将公人们将众人带回衙门,当即有胆小之辈将此事捅了出来。
赵雪芬又哭哭啼啼了半天,最后猛地跪在白云航面前:“白大人,请你为民女做主啊!”
白云航点点头道:“这四海妖道胆敢贩卖五石散,实在是罪无可赦!请徐夫人放心!”
赵雪芬又抽泣地说道:“大人!此事绝非这四海妖道一人,其间必有幕后指使,求大人一并惩办!”
白云航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赵雪芬这话本是随意出口,现是见白云航有些犹豫不决,当即跪地不起,哽咽道:“大人,只求您为民女作主啊!”
李玉霜责备道:“云航,这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之事,也可以为赵姑娘伸冤洗雪,何乐而不为?”
郭雪菲多个心眼,她说道:“夫君,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将出来咱们夫妻好好商议便是!”
这一说,赵雪芬当即抬着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白云航:“大人,只要您能为家夫报仇雪恨,民女将这万金家产尽数相赠!”
白云航摇摇头道:“我白某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辈,玉霜、雪菲,咱们既是夫妻,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
“这个案子牵涉太大了,第一个便牵涉到天龙帮,不过我是在朝的官员,倒也不惧,只是这次也牵扯到些官员……”
李玉霜当即洞明白云航之意,他白云航只是登封一个小县令,自有比他来头更大之人,那边赵雪芬抱住白云航的双腿说道:“大人,只求你一句话,民女愿意做奴做马报答大恩!”
这赵雪芬本已是柔弱之姿,这时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更是那泪眼婆娑,白云航拉着她腻滑的纤手说道:“徐夫人,您先请起来吧,咱们坐下从长计议便是!”
赵雪芬总算站起来,李玉霜用湿毛巾擦擦了她的泪脸,劝解道:“徐东家虽然走了,可还给你留这么大的家业,这事若传出来,下午那帮人都要上门来了……再说了,为徐东家雪恨也要养好身体!”
赵雪芬总算强行止住悲伤,白云航轻声说道:“这次案子可麻烦着,我手下审了一下,居然把洛阳府的推官大人也牵扯了进来了!”
按顺制,每府设推官一人,主管全府刑狱,和白县令同为正七品,只是这府里的官员总比县里的民员要高出一点,何况登封县隶开封府,想要插手洛阳府的案件困难重重,只是赵雪芬却是有点几分刚毅之色说道:“白大人,我不管他是什么推官拉官,我只知奴家要为夫报仇!”
白云航又是苦笑一声道:“这事没有这么简单,牵连进来的官员为数不少,听说我们河南某一府的都尉大人都牵涉其中!”
都尉的级别就比白云航高出很多,这是从五品的官职,掌管着一府的兵马,赵雪芬双目紧盯着白云航问道:“敢问白大人,何时办了这案子!”
白县令也是没想到这案子竟然牵涉到这么多官员,在官场讲究的是官官相护,万一因这个案子得罪了上司,以后的前程也就毁了,因此他犹豫一下才说道:“夫人切莫着急,我立即去请教雨小将军!”
雨小将军是从四品的武官,见多识广,在朝中奥援众多,白县令便想到了他,有他指点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可总有二三成的把握。
当即不理会赵雪芬那幽怨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白县令先回衙泡制一通呈文,然后快步溜到了雨小将军的军营之中,通了名姓之后,几个亲兵将他领进了帐。
这中军帐简洁得很,雨小将军见白县令走了进来,脸上神态淡淡,一挥手请白云航坐下来,也不开口。
白云航当即递上了呈文,那是他精心泡制的呈文,刚破案的时候就已经在构思腹稿,虽然是为查办五石散案有功人员请功的呈文,却大大地吹捧了雨小将军一番,还将他列为功第一。
当然雨小将军事后当然也会投桃报李,向苏会办行个给白云航请功的呈文,雨小将军呈文的份量与白云航自己写的可是不可同日而语。
雨小将军初是一喜,继而脸色凝重起来,他询问:“此次查获了多少五石散?”
白云航答道:“据我手下的老公人说,本府从没查获过如此之众!”
雨小将军神色诡秘,他问道:“那你此来为何?”
白云航非常神秘地说道:“此案牵涉到不少官员,如何善后还请大人指点!”
雨小将军一惊,他原本白净的脸色竟多了一丝红润:“白县令,此事非得好好查办不可!若是办得好,可是一件大功勋,雨辰也跟着沾光!此案你只管去办,有我替你撑腰!”
雨小将军又指点白云航道:“你连夜派人把这次查办的五石散送到开封林府尹那里,顺便再附上请功的呈文,我也派个亲兵搭你的顺风车去给苏会办报喜!”
白云航不明白雨小将军的用意,却仍是应了下来,雨小将军神色淡淡,看了白云航一眼:“白县令,我那是替你请功,保证能让苏会办从过百个县令中牢牢记着你的名字!”
相互吹捧才是上上之策,白县令才明白这位同龄人有极深的城府,雨小将军又说道:“这五石散放在你的县衙,恐怕眼红的人会有不少!好歹也能值个近千两银子,可这玩意又不能当钱使唤,实在烫手得很,不过只要一交到了苏会办的手里,他自然会派上用场……”
白云航总算询问了一句:“那为何要先交给林府尹……”
不过没等雨小将军答话,他已然恍然大悟,这官场中越级上报可是桩大忌讳,雨小将军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白县令,我想了想!你既然有心替我承办这桩五石散的案子,那有些话还是说出来的好!”
“这五石散在你我手中都是废物,值不了半分银子,何况这着实是粘不得的玩意,任你是何等豪勇的大将,一有了瘾头都变成了软脚虾,也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可是到了苏会办的手头变成了雪花花的银子,这可知这是为何?”
雨小将军的语气平平淡淡,白云航也是很平淡地答了一句:“请雨小将军指教!”
“咱们大顺朝一向是禁绝五石散的,可是程系程大人用得上!”
白云航插嘴道:“西征军?”
雨小将军略为点点头:“没错,程大人领兵西征,几万人的部队花起银子来流水一样,一个月就要四十万两,而苏会办是程大人的得意门生,所以是有求必应!”
他始终没谈到关键之处:“你这五石散交到苏大人手里,他就可以当真金实银交给了程大人,虽然这数目不大,也不算太小,苏会办岂能不记住你的名字!”
白云航始终觉得雨小将军含含糊糊,总点不到实处,却限于身份,只能洗耳恭听,雨小将军这时说了实话:“程大人虽然尊崇孔孟之道,却不会同银子过不去,何况这五石散在西南比银子还好使……要知道有不少夷人部落,就是有了银子都花不了,他们只要盐巴布匹,但这五石散在这些夷人部落中却比这些盐巴、布匹更好使……不过这也是那帮前朝余孽和叛军造的孽!”
“他们窜入西南之后,为筹措军资到处大肆推行五石散,沉迷于五石散者不计其数,就连山中野人也受其害,现下更企图毒害天下……”
前明余部数十万割据西南军饷无着,故此制售五石散是其一大财源,但是西南这个市场的消费能力终究有限,因此前朝勾结江湖中人向中原秘密走私五石散筹措军饷,雨小将军道:“一箱二百两的五石散,在云南不过是值个百两银子而已,到了湖广境内已变为六百两,等运到咱们河南,那就要值个过千两银子,再往北走价格还要高些!也不知为那帮前明余孽筹措了多少军饷,因此本朝禁绝五石散,买卖十两即是死罪!”
白云航将这起案件的性质由经济案件改为刑事案件,雨小将军又把定性由刑事案件变为政治案件:“苏会办一向严查五石散,象这四海妖道敢于贩卖大量五石散的行径,那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想必是有官员有通敌资敌的行径,必须要严加惩办!”
“这桩案子若是由开封府交办,林府尹和我品级相当,请功的时候自然忘了雨辰的名字,可你白县令是个有心人!这等通敌资敌的案子,白兄弟只管去办,我到时候借你半掌旗的兵!”
白云航乐得合不拢嘴:“多谢雨小将军!多谢雨小将军!”
“只要有真凭实据,别说些七八品的小官,就是一府的官尹咱俩都能给他扳倒了!若有嫌犯,莫管他的品级,也莫管他是哪一府的官员,先抓回登封审问再说,有我给你撑腰!照我估计,这次运到河南的五石散数目不少,至少也有二三十箱,你查办出来就是给苏会办送了上万两银子,他能不心中欢喜?”
白云航心中欢喜,他衙门养了过百公人,一个月的粮饷开支很大,正好趁着这机会到外县搜刮一番。
他赶紧赶回衙门写好了请功的呈文,让张亦隆连夜雇了辆大车带上查获的五石散赶到开封府,他交代道:“张典史,你多带几个精干的公人赶到林府尹那里,这事千万不要办砸了,我可是连你们晋升的呈文都一并附在这请功呈文之后!”
说着,白县令就把要求晋升有功人等品级的呈文抽出来给张亦隆看了一眼,张亦隆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那是干劲十足,白县令又交代道:“这事没批下来,千万别传出去,省得有人把这事给搅黄了……”
“大人!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雨小将军的亲兵也带着请功的呈文赶了过来,白云航亲自把他们送上了大车,这才赶回了徐宅。
白云航问了一个俏丽的丫环几句,才知道郭雪菲和李玉霜刚好已经回去了,只有夫人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在后花园哭泣,白云航点点头,随着这丫环轻声走进了花园,就只见赵雪芬仍在月下抽泣,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越显得她的落寞和美丽,简直就是个那离水洛神。
白云航刚想说话,却见赵雪芬身边窜出一个黑影来,这黑影说道:“徐夫人,我给你带你夫君的信来了!”
白云航不由一奇,这徐应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黑影如何能给他报信来,正这会儿,这黑影后面又出来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