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兄不来点?”莫少华用筷子点着菜,把鸡骨头往桌面上一扔,又扯下另一只鸡腿
苏三便扯了一只鸡翅,陪着莫少华吃
莫少华又晃着酒壶道:“来点?”
苏三一笑道:“这个就免了宁远可没有和男人共一个壶嘴喝酒的习惯”
莫少华笑了笑道:“这几年和一帮兵油子在一起,倒忘了自己其实是个文臣让宁远笑话了”
“不笑话居移气,养移神到山头唱山歌,到海边唱海歌,原本就是如此”
莫少华眼光看了苏三一眼,动作彻底缓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吃得差不多了,还是听了苏三的话,心有感触缓缓地撕下一块鸡肉,轻轻地扔进嘴里,像似不经意地自说自画,却又明明是在问苏三道:“那宁远说,老哥我到了这个山头,该唱什么歌?”
苏三呵呵一笑道:“自然是:老哥想唱什么歌,便唱什么歌”
“唔,宁远的意思是,老哥还可以唱歌?”
“难道老哥不想唱?”
莫少华拍了拍肚皮,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身子往后一靠,不经意地道:“这破地方,黑咕隆冬的,白天都乌漆抹黑的,我唱得是好是坏,都没人听,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呆着,费那个精神做什么?”
“谁说没人听了,宁远这不是来听了吗?”
“宁远真想听老哥唱?”
“只要老哥肯为宁远唱,那宁远自然就真想听”
莫少华呆呆地看了苏三一眼,良久没有说话小安心智已开,心知两人虽然说的是唱歌但内里的意思,却是相互试探心迹三爷是在问莫少华肯不肯与自己站在一起,而莫少华显然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老哥唱歌可难听的很,宁远真想听?”
“难不难听,老哥说了不算,宁远说了才算而且是不是难听,也要听过之后才知道”
这再也不是普通的谈话聊天了莫少华怔怔地看着桌上的残酒剩菜,心里虽然知道苏三在上元节探望自己目的绝不简单,可他再没有想到,苏三此行,居然是要‘招募’自己
乍一听苏三透出这层意思,他确实觉得这事情有些好笑
自己一个堂堂的从二品的大员,而苏三不过是一个四品无实权的虚职他就算是怎么靠,也靠不到苏三的头上苏三来‘招募’自己,岂不是可笑?
可是转念一想,莫少华却双推翻了自己这个感觉他一向自信看人的眼光极准,他能远离太子党,也不附庸二皇子党,就是因为他看透了两位皇子的性格
没有跟着太子走,是因为太子不会成为一个明智的皇帝;没有跟着二皇子走,是因为二皇子太明智了,以至于没有一个容人的胸襟
事实上,莫少华也不想跟着皇帝走远的不说,就单论自己这次下狱,皇帝连个听辩的机会都不给他,可见跟着皇帝走,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极灵活的人,也极懂得识实务为俊杰的道理在他看来,此时的封朝虽然表面上歌舞升平,但却危机四伏他素来知道,原人并不是大多数封人想得那么良善,奇可恩也不是传说中的只要赶走京人就会善罢甘休的
一只羊与一头狼结盟对付另一头狼,只怕赶走了前狼,却引来了一条大的后狼
眼前封朝虽没有走到危难的边缘但也正朝这个方向上越走越近了他也曾极力地想改变,只是联盟是大势,无法逆转唯一的办法,是要封国自己强大起来可是靠着赵普这样的皇帝,这可能吗?
或许还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加强军制,只要军制强大,就算皇帝软弱,也好歹有些脾气,或许外侮不敢轻近可是加强军制又谈何容易,这并不是他的能力所及的
就算是能加强军制,靠着枢密院中的那些大人们,喝喝茶就能制敌取胜?莫少华也是很怀疑的
当年京国才八万人,就把大封十八万人杀了个洞穿封朝花费了数十几年时间,一节一节地抵抗,一直退守到这里,才堪堪敌住京人,眼看再坚持最多一年,便可以反攻回去难道不是枢密院那些胆小怕事的人主张和谈吗?
所有这些,莫少华想了又想,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或许自己能做上枢密院的头把椅子,还能挽救大封朝于水火之中,但这也不可能
可能的话,自己就不会呆在这里了
依他的眼光来看,苏三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这一点,莫少华早就知道他看人不看表象,只听其言,观其行他所了解的事实是:正是苏三的出现,才救出了苏一,才有了苏一任职成都府的今天正是苏三的出现,才给死水一潭的大封朝,带来了一点朝气
他可以肯定地说,苏三绝对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只是,苏三倒底有多成熟,心机到底有多深,他却把握不定这是他此前,为什么那么想与苏三见面的原因
没想到,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说话,却是在这种场合下而且苏三几句话之间,便向他提出‘请为苏三唱’的要求
感觉这话题起得有些深,却弄不清楚怎么说着说着,就话赶话地把谈话进行到这个深度
虽然很自然就谈到了这些,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自诩掏别人的底,是手到擒来,也惯于出其不意,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不想今天反被苏三给拿捏了一回
倒是没有不服气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自己就是被动的命皇帝既然拿他下了牢,就决没有主动认错,让他再官复原职的道理,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也已经做好了恢复布衣身份的心理准备虽然自己从一个二品高官一下跌成平头百姓,似乎很可惜;但事实是,自己确实不可能再回到原有的基础上,不可能再进一步
为残酷的事实是,自己很可能会永远地被人遗忘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二皇子不会救自己,太子也不会救自己,他们这会儿功夫,只怕正算计着要怎么把九门巡检司衙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等过了一段时间,皇帝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后,自己就彻底在这天牢中呆牢了
这是最坏的结果,但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所以,他要自救
今天苏三的到访,他感到很意外事实上,他对苏三很好奇,也并不介意去了解苏三的格局但前提是苏三必须有把自己救出去的能力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想招揽自己那不过是个笑话
莫少华心中有了这个心思,再看苏三时,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只是,莫少华有些不甘心,因为面对苏三,他有点过不了自己的心坎苏三太年轻了,年轻得让他都有点妒忌他一向是自负的,没有服过人,现在,被苏三这么几句话,便拿捏住了他,着实让他有些不甘
苦笑地摇了摇头,心想着是不是先放一放,再考虑看看便对苏三道:“谢谢宁远的酒菜这个节过的舒坦”
苏三见莫少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避开了话题,心知他还没有想好,心中叹了叹,知道不可勉强便也笑了笑道:“应该的潮落还有潮起时谁也保不了一世不碰着个低潮”
莫少华拱了拱手道:“多谢”
苏三也拱了拱手回道:“好说”
小安见两人说话间,都已经站了起来,便打开房间的门
刚才那两名狱卒远远地见苏三与莫少华出来,连忙走过来两人也不说话,其中一人弯腰笑道:“小的送苏大人出去?”
苏三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另一名狱卒则领着莫少华返回监牢
莫少华走出去两步,想着若真失去了这次机会,只怕再没有好的机会了若是苏三真能救自己出去,那说明苏三还是很有手段的与其到最后自己不得不委身太子或二皇子,不如先看看苏三的手段也罢
若是苏三真有手段,再加上刚才谈话之间,自己对苏三的印象与这么一个人搭伙,也未必就是什么糟糕透顶的事情再说,事情若是不顺他的意思,他随时可以退出,再没有比呆在这里暗无天日的监牢里难受的事情了
因却收住了脚步,停在进入大牢的木栅门前,并不跟着狱卒往里走
苏三感觉莫少华收了脚步,便也停住了脚步
人与人之间投不投缘,其实就只在见面的一两句话之间有时甚至是一眼之间,便可发现是对不对脾胃苏三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莫少华无疑就是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虽然落了难,在监牢中却有这样乐观的心态丝毫不抱怨,不求诉此等心胸,也正是苏三所喜欢的于危难时节见操守,莫少华在这样的境地,还有这样的心绪,足可见莫少华的不俗
也正是见到莫少华如此不俗,苏三才起了招揽莫少华的心思
但显然这并不容易
有能力的人,往往习惯于驾御别人,而不习惯受别人驾御苏三并不认为,自己几句话,就可以收服莫少华苏三只担心,莫少华一口回绝了自己,连尝试接触一下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若真是那样,自己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