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淮阴城有三条路,一条大路,一条南山后面的小路,还有一条要绕棒棒山的山路。现在鬼子运兵、运粮的车很猖狂,在大平路上走得太舒坦了。我们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新四军的厉害,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从我们眼皮底下过!我们要逼鬼子出门只能进大山走小路。所以,这次派你在离淮阴城不远的赵庄口附近伏击,目标就是单个的日军和伪军。你不要贪多,每次打一两个就行。伏击完后迅速撤离,不留任何痕迹,明白么?”匍匐在草丛中,排长的命令犹然在耳边回荡。再次在心头重复了一遍命令后,顺溜小心地将自己隐蔽起来,透过瞄准镜看向前方的土路。
此刻的土路上,丝毫不见人影,潜伏在这里已经整整一上午了,道上除了来往了几个匆忙进城的村民外,就没见鬼子和伪军的踪影,莫非,他们知道自己要来,特意躲起来了不成?想到这里,顺溜不由得自嘲一笑。
被瞄准镜放大了许多倍的道路清晰可见,甚至连路两边的时不时窜出的野兔都可以发现。看到那紧张兮兮左顾右盼的野兔,顺溜心里就不由得感到一阵温暖,脑海中也随之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爹带他打猎的情景。
“娃儿,我们住山里,百兽们也住山里,它们跟我们像邻居,像……像亲戚。比起山外的财主,山里野兽更有人味儿,咱们虽然天天打猎,但心里头舍不得取它性命,你以后也不能多打。今日咱借它一口肉吃,将来,要把自个儿还给山里。”爹的话,再次在顺溜心中回响,想到已经去世的爹娘,和自己出嫁的姐姐,顺溜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原本稳当的枪口,也随之一颤。
“救命啊!”正当顺溜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向营长请假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姐姐时,山脚下的土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
听到喊声,顺溜连忙将枪口掉转过去,立刻发现,在他沉思的这段时间里,一直空旷无人的道路上,竟然多出几个身影。
一老一少两个农民打扮的村民此刻被两名伪军拦阻在道路上,其中一人似乎对于一直藏在老人身后的年轻后生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不断地来回围绕着他动手动脚。
顺溜透过瞄准镜仔细看去,惊奇地发现,年老的农民竟然是南各庄的维持会长老宋。
“姑娘……你就不要进城……交皇军了……把事办了?”顺风吹来的声音听起来若隐若现,却更让人焦急,前方,伪军在不耐烦地一把手将老宋推开后,贪婪地扑向身后那名年轻的后生,在鲁莽的一抓之下,后生裹得紧紧的衣服立刻被扯开好大一块儿,一截白生生的膀子立刻暴露在空气之中。
见此情景,顺溜不再犹豫,连忙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瞄向站的稍远的那名伪军,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在空旷的平地上传出好远,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站在旁边阻拦着老宋的那名伪军身子一歪,整个人斜飞出去,一头摔倒在地,鲜血飙的老宋满身都是。
仍在纠缠着年轻后生的伪军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慌乱地放开对方,手忙脚乱的四下寻找起来,可就在他抬头努力向远处张望的时候,枪声再次响起。
“砰!啊!”惨叫声中,伪军胸口一片血红,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委顿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成两次狙击的顺溜,麻利地站起身来,扔掉身上的伪装,顺着山坡快步跑下,很快就冲到两人身边。
一直傻傻地定在那,半天没回过神来的年轻后生在发现顺溜出现后,终于明白过来,大哭了一声后,飞奔着跑向被伪军打倒的老宋身边,不断的呼唤着,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你,你是谁的部队?”在顺溜的帮助下,晕倒在地的老宋逐渐苏醒过来,当看到顺溜后,立刻惊喜地询问道。
“我是六分区陈大雷的兵,我叫顺溜……啊陈二雷。”听到老宋的询问,顺溜嘿嘿一笑,随后说道。
“好,好,碰见了俩畜生,妈的,都该死。”老宋艰难地站起身来,看到倒毙在道上的两名伪军士兵,愤怒地咒骂了一句,随手拣起掉落在身边的包袱。
“荷花,谢谢二雷!”老宋感激地一把拉过身后的年轻女子吩咐道,那女子惊恐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慢慢走上前两步,嗫嚅地对顺溜说了一句,又连忙藏回到老宋身后,虽然害羞得不敢搭话,但是被称为荷花的女子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却自始至终地追随着顺溜的一举一动。
“宋叔,你们先走吧,这里我处理。”觉得有点尴尬的顺溜,在安慰地拍了拍老宋后,连忙嘱咐道。
老宋点了点头,拉起荷花,迅速向来路返回,目送着两人离开,顺溜连忙拉起两名伪军的尸体拖到道边的沟壑中,胡乱地掩盖了一下,随后拿起两人的步枪和弹药,消失在茫茫的田野之中。
当背着两支汉阳造,斜挎子弹壳和手榴弹袋的顺溜刚刚走进庄子,就立刻被四处寻找他的文书一把拉了过来。
“你小子这又是跑哪儿去‘打猎’了?”接过顺溜身上挎着的步枪,文书关切地询问道。
“营长批准的,刚在淮阴城那边,打了两个二鬼子。”顺溜憨憨一笑,可见文书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又连忙补充道。
“就是营长批准的,你也得说一声啊,行了,东西放下,快准备准备,司令找你一起去五十五师呢。”文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催促道。
顺溜被文书连推带拉地带到司令部,陈大雷早已经准备妥当。看到顺溜出现,立马大声向围拢在周围的三营长等人招呼了一声,随后带着顺溜,再次从庄子出来,向五十五师的驻地奔去。
山道上,陈大雷张扬地骑着赤狐马走在前面,顺溜肩背着步枪小跑着紧随其后,见身后的顺溜走得有点匆忙,陈大雷拉住缰绳转头关切地问道:“二雷啊,从这到国民党师部,大概还有八十来里,你脚力如何?”
顺溜嘿嘿一笑,回答道:“司令员,你只管放开缰绳,我准保撵得上它。”
陈大雷不相信地摇头道:“吹牛吧你!它四条腿你两条腿,你还敢跟它比?再说我这赤狐,可仅次于关云长的赤兔。它要是跑起来,一天八百里。”
顺溜摇头道:“这是山道,它跑不快。我能跟得上。”
“那我倒要试试你的本事了——跟上!”陈大雷一脸怀疑地一抖缰绳,赤狐马得令,立刻扬起四蹄奔跑起来,一下子将顺溜落得好远。
顺溜笑望着赤狐马和马身上不断回头张望的陈大雷,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山道难行,在陈大雷驭马冲过一个山坡后,赤狐身上已是大汗淋漓,高昂的马头不断打着喷嚏似是在向他抗议,见此情景,陈大雷按定缰绳,回头张望,远处山道上根本不见顺溜踪影。
心中笃赢的陈大雷嘿嘿一笑,得意地掏出烟盒,点燃一根烟,一边吸着,一边让马慢悠悠溜达着,心中盘算着等顺溜追上来,要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可就在赤狐转过山脚后,前方忽然出现的一个人影却让陈大雷不由得呆定在那——前面,顺溜正站在路中间儿,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见顺溜神奇地出现在自己的前头,陈大雷惊奇地询问道。
“我从山脊那儿绕过来的。”顺溜指着陈大雷身后那陡峭的山峰,得意地说道。
“行啊你!哪练出的这本事?”看着身后那插入云霄的高峰,陈大雷一脸愕然地夸奖道。
“小时打猎,爹教的。只要獐子能上的山崖,我都上得去。”顺溜嘿嘿一笑,回答道。
“行啊你!二雷,你暗藏的本事,比表面上多得多啊,看来我是没白带你来,过一会儿,你可给我记仔细了,到了五十五军那,你给我精神着点,少说话。一举一动要体现新四军的尊严!”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大雷连声嘱咐道。
听到陈大雷的嘱咐,顺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老实地跟在后面,向山下的五十五军驻地走去。
五十五师驻地的警卫显然早得到了通报,当见到陈大雷那如标志性的赤狐马和那副张扬的打扮后,慌忙跑进村内报告。不多时,李欢等人就在警卫的带领下,一脸欢喜地迎了出来。
“哎呀呀陈司令,兄弟望眼欲穿,总算把你盼来了!”陈大雷刚一下马,李欢就满面堆笑地抓住陈大雷的手,亲切地说道。
“咱们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耍赖。”陈大雷笑着摇了摇手,随后说道。
“陈司令请,请!陈司令啊,阁下大名,兄弟早就如雷贯耳。今日相见,正所谓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李欢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拉着陈大雷向村内走去。
礼貌地点头感谢了对方一下,陈大雷随口赞扬道:“嘿嘿。我也早听说过,五十五师是美国顾问训练出来的国军精锐部队,一律美式装备,李师长更是军中骄子,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陈司令过奖。”李欢谦让道。
“所以,和贵军联合作战,打日军一个稀里哗啦,我乐得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哦不对,我乐得是狠吃,狠睡!哈哈哈哈!”在李欢的拉扯下,陈大雷很快被带到附近的一处宽敞的四合院中。
“我们是军人,聊天、拉闲话那是老百姓的事,既然陈司令到这里来了,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废话了,贵军总司令已经答应了我们双方合作的事宜,并且责成由我方负责作战的各个环节,所以,兄弟冒昧,在陈司令来到之前,就贸然安排了作战计划,还请陈司令见谅啊。”一路上的废话显然让李欢有点儿不耐烦,刚一步入正厅,他忽然话锋一转,严肃地向陈大雷说道。
大堂内,此刻已经聚集了为数众多的军官,见到陈大雷两人进来,立刻齐刷刷站起身来,而在大堂墙壁的正中央,则悬挂一幅巨形地图,各个作战步骤和潜伏地点,早已经被详细地标注在上面了。
见两人到来,参谋长随手向众人示意了一下,随后开口介绍起来:“此次联合作战的战役目标是,出击津浦线,攻取淮阴城。战役分为三个步骤,渐次展开。第一步骤,以我军之一部,深入敌腹,突然攻取南阳、吴溪两镇。此处为华中日军的军需辎重屯聚之地,一旦有危,必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军必全力驰援。其主力松井联队必出淮阴,沿津浦线西进;第二步骤,我军以主力部队伏于长马集、高沟一带,敌人的行军速度,估计百里左右,在南阳战斗打响后大约会在三个小时内进入我伏击圈。在重创敌主力后,与我军取南阳的部队完成对敌军的合围,并在五天内歼灭之。战役的第三步骤是,在歼灭了日军主力之后,挥师东进,一鼓作气攻克淮阴城。预计攻城将在战役发起后第九天展开,用时三天。下面,我再详细解说我军与友军的任务分工,以及每一作战步骤的具体计划。”
这前后反差巨大的一幕,显然让陈大雷知道,对方根本就是明着摆出军校高才生的身价,欺负一下他这个土共,所以当参谋长的话音一落,他立刻笑着夸奖道:“好!真是好!哎,应该鼓个掌吧?”说着,自顾自地使劲抡起巴掌来。
没理会陈大雷的插科打诨,李欢冷冷地坐在一旁,等着陈大雷鼓完掌后,才淡淡地说道:“陈司令,我们这个计划只是抛砖引玉,不妥之处,还要请陈司令多多指教。”
见众人看向自己,陈大雷讪讪地放下手,沉吟了片刻,笑着说道:“指教不敢当。这么丰富的内容,我就跟吃了一整条猪腿似的,总得先消化一下,我们不比你们科班出身,我是农村的老土,对你这个步骤,那个战役的听不太懂,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听到陈大雷的话,参谋长不等李欢命令,就迅速将指挥棒递上来,恭敬地说道:“陈司令,请!
陈大雷赶紧起身,慢步走到地图前,笑着拒绝道:“杆儿就不要了!说实话,这份图上的每个山坡、村庄、城镇、河流我都去过,闭着眼都摸得着——包括这座淮阴城!贵军的作战预案好得很呢!好在哪?好就好在它像是做梦。叫我怎么说呢——梦中跑出去千万里,醒来仍然在**!”
此话一出,李欢冰冷的面孔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异,当他目光转向陈大雷时,却发现,对方笑容中隐藏着一丝嘲讽。
“愿闻其详。”李欢收拢起之前的冷淡,礼貌地询问道。
“详不详的不敢说,我打个比方,贵军在敌情和战场掌握方面有几个小疏忽,我能否纠正一下。哦——我也渐次展开?第一,松井联队的主力并不驻扎淮阴城,而是驻于长马集。淮阴城里只驻联队司令部,囤积粮弹辎重和少量作战部队。而贵军这份作战图,也要把自家主力伏于长马集、高沟一带,请问怎么个伏法?难道国军日军两家子趴在一条战壕里、挤在一条热炕上?”陈大雷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看向李欢,后者听这话,仿佛被人用马鞭子抽了一下一般,整个身子都不由得一颤。
“第二,松井联队绝非像我们想的那样不堪一击,他的战斗力在华中日军里几乎算是最强的!证据是——士官占了其部的三分之一左右。而士官,一般都在华中战场呆了四五年!还有,松井联队配属的重火器比其他日军多一倍。第三,松井联队一旦投入战场,进军速度有两种。轻装步行每日约八十里,骑兵和装甲车每日能够进军二百里以上。但是,这份作战预案中的日军速度是‘估计百里’。不知这个百里是指步行还是骑兵装甲?”还未等到李欢稳定下来,陈大雷的再次询问,却又一次将他推向深渊,整个人已经不可抑制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李欢兄,你别忙着看,我这还没说完呢,第四,贵军作战图上的南河大桥,是进兵枢纽,它很重要。但是,它去年就被山洪冲垮了,至今没有修复。所以,日军不可能从桥上通过。他们只可能从下游浅滩通过。从哪里呢?东南二十里左右的王家滩。那里水深不足一米,步骑无碍。第五,南阳镇是日军重要据点,但它既没有城墙也没有深壕,却有四座坚固碉楼。每座碉楼高五层,配备机枪四挺钢炮两门。上三层驻日军,下两层驻伪军,共计三十人左右。碉楼的火力范围可达方圆十里。第六,战斗一旦打响,伪军不计,日军可能投入的最大援军能达到四千人左右。理由是,这四千兵力都驻扎在战区五百里距离之内,骑兵、装甲车两天可抵达,步兵最迟五天内能抵达。因此,贵军在战役时间的控制方面要重新考虑。第七,即使津浦线伏击成功,我判断我们也很难将数千日军‘五天内歼灭之’!为什么,因为日军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装备优于贵军。此外,他们依托津浦线,机动速度更比贵军快。我担心把日军全部‘歼灭之’是我们想象的战果。因此,把战役目标确定为‘重创’就足够了!”陈大雷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参谋长手中的指挥棒已经不自觉地啪啦一声掉落在地,听到响动,所有人都仿佛瞬间从震惊中惊醒,不由得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李欢。
而此刻,满面通红的李欢眼中,已经隐约闪过一丝杀机。
“参谋长!”回头审视了众人一眼,李欢冷冷地喊道。听到喊声,参谋长立刻小跑着来到身边。
“来人,拉出去毙了。”上下打量了一眼参谋长,李欢下达命令,却让所有人均感震惊。
“师座!”听到命令,参谋长面现一惊,随后不禁脱口叫道。
“第一,大战在即,玩忽职守。第二,战术计划,漏洞百出。第三,侦察任务,敷衍了事。这三条,无论哪一条,恐怕都够斩立决的了。”叹息地拍了拍参谋长的肩膀,李欢冷冷地说道。
听到李欢的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声息,之前陈大雷一口气指出的几点漏洞,虽然听起来甚是可笑,但是细想起来,处处都足以致命,战场上,如此漏洞百出的作战计划,显然无异于自杀。更何况,原本以为可以凭自己优秀的军事人才掉一下陈大雷的面子,可结果却被陈大雷反摆了一下,这绝对让李欢难以容忍。虽然有点过分,但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李欢确实对参谋长动了杀心。
见众人有心劝阻,却又不敢开口,一直站在旁边的陈大雷笑了笑,收起看热闹的闲心,站出来说道:“李师长,不用这么严厉吧,戏文里不还唱吗,两军未曾交锋,即斩大将,于军不利啊。更何况,我看这事的责任不在参谋长,主要原因还是小鬼子太狡猾了,用他们的话说,狡猾狡猾地。大家说是不是啊?”
听到陈大雷的话,在场的众军官仿佛得到赦令一般,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纷纷附和着点头。
见陈大雷开口,李欢一直严肃的表情有所缓和,在冷冷地白了一眼参谋长之后,再次开口道:“既然陈司令求情,这个过就暂时记在你名下。现在我命令你,按照陈司令刚才的意见,重新做一套战役预案,吃完饭我立刻要看到。”
“是,师座。”刚从鬼门关处走了一圈的参谋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打了个立正,大声回答道。
听到参谋长的回答,李欢鼻子再次一哼,随后转过头来,换了一副表情,热情地向陈大雷招呼道:“陈司令啊,你看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看完了这出好戏的陈大雷,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点头道:“休息?休息好哇。休息呗。”
见对方答应,李欢随即转头向身后众人吩咐道:“本部聊备薄酒,专等着为陈司令洗尘,来人,准备酒菜。”
见有吃的,陈大雷面色一喜,连忙追问道:“有席吃?好哇!有肚包鸡么?老子想这口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欢一时没听懂,表情诧异地反问道:“肚什么……包鸡?”
陈大雷笑着解释道:“嗨!就是猪肚炖老母鸡。李司令你是没吃过,要是吃了,保证你也爱上这口。”
见陈大雷点的是道菜,李欢顿悟,连忙笑着大叫道:“半小时之内端上!陈司令啊,你就是想吃龙肝凤胆,兄弟也给你弄来!““最好还有老刀烟,我要罐头盒的。要没有老刀你给骆驼牌也成!”见对方答应的痛快,陈大雷有些得寸进尺。
“老刀和骆驼,兄弟都给你!”李欢痛快地答应道。
“哎哟,还是国军阔啊!好好好……这辈子我是没指望了,下辈子我也干国军!别的不说,起码这洋荤,咱能天天开不是?”陈大雷一边赞扬着,一边在众人的请让下走出会议室。
国军的效率在餐会上得以充分地体现,仅仅只等待片刻,李欢所承诺的宴席就被迅速地准备出来。
餐厅内,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旁边案上则堆着白兰地酒、海盗烟和骆驼烟,尤其摆在正当中的那一大罐热气腾腾的肚包鸡,让陈大雷原本眯缝在一起的小眼睛,变得更加细小。
陈大雷喜得声音发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断地叨咕着:“哎哟,哎哟哟!白兰地酒,这,这是海盗烟,连骆驼烟都有啊……唉呀,哈哈李师长,我这是一步登天哪!我上了玉皇大帝的饭桌哪!”
看着陈大雷流露出来的表情,李欢心情一松,高兴地大笑道:“陈司令,请入席!”
陈大雷这边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主位,正准备动筷,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停下手说道:“哎,向师座报告一声——我外面还有个兄弟,我这当哥哥的山珍海味,不能让当弟弟的饿着啊,麻烦你也照顾他一下。”
听到对方的请求,李欢一愣,过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陈大雷所提之人原来是与他一起来的那个勤务兵,连忙说道:“哦,那个勤务兵啊。放心,安排了!”
可他的话音未落,身边忽然响起传令兵的报告声,众人转头望去,却发现,传令兵正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什么事?说。”见此情景,李欢脸上重新挂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冷然问道。
“报告!长官,外,外面的新四军兄弟不肯吃饭,他说,没有他们长官的命令,他什么都不吃。”听到李欢的询问,传令兵连忙报告道。
“这……”听到对方的报告,李欢头一转,为难地看向陈大雷,而陈大雷却嘿嘿一笑,站起身来。
“唉,我这些兵啊,就是死脑筋,听一是一,听二是二,让冲锋就冲锋,让撤退就撤退,全他妈都是死心眼。不过话说回来,这兵也有好的一面,我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他也敢上。我没下令,饿死了他也不会动你一筷子。传我命令,告诉他,可以开饭了。”见众人目光望向自己,陈大雷嘿嘿一笑,面露得意地说道。
门外,一直端着饭碗站在那里的国军士兵,听到命令,连忙对站着笔直的顺溜说道:“兄弟,你们陈司令命令可以开饭了!”
听到命令,顺溜呱地收枪,大步走过来接过饭菜,随后横枪坐下,抓过面馍,就着红烧肉,开始狼吞虎咽大吃起来。
“来,既然您的手下已经开动了,陈司令,您也不必拘礼,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李欢收拾心情举杯邀请道。
“还是您李师长考虑的周到,来,杯酒寸心,我陈大雷嘴笨,不会说什么,干脆就祝你我此次联合作战成功吧!”陈大雷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说道。
李欢这边,有意想通过这个闻名遐迩的陈大雷了解一些情况,所以见对方敬酒,他只是端起杯来轻啜一口,却接连不断地劝着陈大雷尽兴,推杯换盏间,陈大雷已然微醺,见此情景,李欢笑着试探着问道:“陈司令啊,你的第六分区有多少部队?”
见对方询问,陈大雷长叹了口气,放下刚刚夹起的一块肚包鸡,摇头说道:“不瞒李师长,我六分区是军区老末啊,最小的分区。我的正规军才只有五个团,每个团才两千八百来人!就是游击队多,多得连我都说不清。从一纵到十五纵,刨去空建制,总有八九个纵队吧。”
李欢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下却是不信,又不好追根询问,只能转移话题道:“陈司令啊,凭你这身本事,要是在国军这边,那最少是个中将!”
陈大雷惊讶,一脸喜色地说道:“中将啊?好啊,太好了!先搁那,我不太着急,不过话说回来,李师长。恕我直言,这一仗下来,呃……你肯定能干上军长。”
摆了摆手,扇开陈大雷喷出的一脸酒气,李欢淡然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没理会李欢的不悦,陈大雷再次打着酒嗝说道:“呃,因为,在第三战区,特别在江淮这片,你们国军一直保存实力。别说跟鬼子交手,好几年连枪都没放一下!呃,所以,此战,呃,你李师长率军出击,可以一枝独秀啊。”
李欢听出了对方的讽刺之意,笑着解释道:“陈司令并不了解实情啊。五年来,我三战区数十万官兵坚守中原,不让日军过桐关一步,这就非常了不起!此外,本师多年厉兵秣马,枕戈待战,就是为了今日建功于江淮!别的部队我不敢说,我可要轰轰烈烈干一场。陈司令拭目以待吧。”
陈大雷点头同意道:“好!战后,李师长的照片肯定会登在《中央日报》上。”
李欢笑着摆手道:“照片中,最好是你我两人并肩站在淮阴城头!”
陈大雷哈哈大笑,随即补充道:“哈哈哈,把肚包鸡也端上去,外加一坛酒。秋风明月,不醉不休!”
“一定。陈司令,咱们去作战室吧。这边请。”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欢再次要求道。
“干嘛,你们的作战预案不是废了么,难道还有什么让我看的?”陈大雷奇怪地询问道。
李欢矜持地说道:“此时非彼时。一顿饭下来,或许新的作战预案已经产生了。”
“这么快!”这次轮到陈大雷一脸不信了。
看着陈大雷一脸愕然的样子,李欢终于找回了点自信,率先走回到作战室内。
大堂仍是那个大堂,作战地图也还是悬挂正墙,但是图上标示的作战区域、敌我标志、进攻路线和先前已经完全不同!陈大雷静静地伫立图前,久久地观看着、思索着,如果说之前他凭着自己多年的战场经验,让对方吃了一瘪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对方凭着深厚的军事人才,让他也吃了一惊。
旁边,李欢及所有国军军官注视着陈大雷,等待着,对于自己能在这一顿饭的功夫里,就做出了全新的作战预案,李欢等人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含义。
观看了许久之后,陈大雷慢慢坐下,朝参谋长颔首笑道:“辛苦了,参谋长肯定没吃饭吧?”
听到陈大雷的话,李欢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在微笑着坐回到座位上之后,他朝参谋长一示意。对方立刻再度执杆,语气有力地介绍道:“此次联合作战,我们的战役目标是,在津浦线与定淮路之间的区域重创日军主力,并相机攻取淮阴城。”
这次,参谋长语音中特意强调了“重创”与“相机”二词。陈大雷立刻明白过来对方已经贯彻了他刚才的想法,在默想片刻后,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陈大雷表态,参谋长松了口气,充满信心地往下说道:“战役分为四个步骤展开。第一步骤,由我军一部潜入日占区百余里,于夜间袭扰南阳镇,并相机夺取之。如果战情不利,可围而不攻,但必须困敌三天左右。”
相比之前模糊不清的战役计划,这一次,对方似乎下足了心思和本钱,至少从地图和计划上,陈大雷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可越是这样周密,他就越觉得有问题,长期的战斗生涯,培养了他敏锐的直觉,而此刻,直觉告诉他,这个计划背后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第四步骤,我军主力部队挥师东进,迅速抵达淮阴城下。经五十分钟炮火准备后,以一个营佯攻城东,吸引城内残余守军。两个主力团则插至城西,那里城墙比较薄弱,果断实施强攻。另一个半团担任预备队。战役预案报告完毕,请两位长官指示。”参谋长已经快速地将整个计划简略地解说了一遍,此刻正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李欢和陈大雷的命令。
“这个预案嘛,我觉得大致可行。”李欢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转头看向陈大雷,后者在沉思了良久后,才缓慢地说道。
见陈大雷同意,参谋长终于松了口气。李欢那边也微笑着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陈司令,我的安排是,在战役初期,出击南阳镇的任务,请贵部担当。理由是,第一,你的第六分区距离南阳较近,便于进军,隐蔽接敌。第二,陈司令对那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用陈司令自己的话来说,‘每个山坡、村庄、城镇、河流都去过’,你闭着眼也摸得着!这本事,我的人确实没有。至于与日军主力交战,当然该由我率五十五师承担。你看如何?”
虽然李欢话里带刺,但陈大雷思索片刻后,仍然断然答应道:“好!”
战役计划的通过,解决了双方最大的分歧,在经过对细节的一番探讨后,时间已经匆匆走过正午,眼看着窗外的太阳逐渐偏西,陈大雷果断地拒绝了李欢再待片刻的邀请,拉着顺溜匆匆离开了五十五师的驻地。
返回的路上,陈大雷仍然骑着赤狐,顺溜也一如来时地快步跟随。渐渐地,两人登上一座山,凭高而望,眼前出现大片丘陵。
眼见如此壮丽的景色,肚中积累的酒气,顿时一扫而空,站在山顶,陈大雷挥鞭遥指,向顺溜示意道:“二雷,仔细看看这片地形。”
顺溜赶紧两步跑过来,仔细望了一圈,随后喃喃地说道:“我看了。”
“你看上几眼之后,就要牢牢记在心里,说不定以后哪天,这里就会成为战场。”见顺溜一脸的疑惑,陈大雷立刻开口解释道。
如此命令,让顺溜颇感为难,在勉强看了一圈后,他一脸痛苦地说道:“是。司令员……高高低低的,我记不住。”
听到他的话,陈大雷连忙从旁解释道:“熟记地形,有三个要领。首先,你要认准方位,也就是东南西北。““这我知道,我现在面朝正南!”听到陈大雷的要求,顺溜连忙点头道。
陈大雷微笑着鼓励了一句,继续说道:“对。之后,你要找着这片地形的核心。它的核心部位在哪呢?就是我们脚下站着的这座山,名叫乌石岭。你看,周围几十里的山坡、田野、河流、村庄,全部围绕这座山展开,它们就好像山的胳膊腿似的,一样样伸出去,它们统统配属给这座山!所以,山,是这片地形的将军。你认准这座山,周围的一切都好记了。”
“是呵,还真是这么回事。”听到诀窍,顺溜顿悟,连忙说道。
“你别急,第三个要领最重要,那就是从地形中看出它的军事价值来。一旦看出来了,地形就永远不会忘了。”见顺溜一点就通,陈大雷兴奋地继续说道。
“这,这我不懂。”顺溜一直觉得判断军事价值是司令才该有的能力,如今叫他估量,立刻感到甚是为难。
“比方说,我这个司令员率一个营据守这座山,应该怎么守呢?我会把第一道防线安在那边山坡,因为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出击和转移都方便。第二道防线安在山半腰。另外,我还会在东西两侧都安排上机枪,在整个正面形成交叉火力。鬼子要攻我,那就得死伤一大片!”见顺溜不懂,陈大雷连忙解释道。
仔细看了看地形,再次在心中回忆了一下陈大雷的话,顺溜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赞扬道:“司令员,你太厉害了!”
陈大雷笑着摆手,再次说道:“早呢,我才说了个开头。接着,我还要考虑,如果是松井联队据守这座山,由我来攻他,那应该怎么攻呢?我会判断,松井的山炮肯定在那片洼地,因为那里最适合于做炮阵地。他的一二道防线,会跟我刚才选择的一样。不同的是,他歪把子机枪多,所以这山头的左右两侧,每隔十来米都会有一个机枪掩体,相互之间有战壕沟通。他的指挥部嘛,应该就在附近。对了,就在这堵岩石后面。松井的整个防线十分坚固,唯一弱点,就是那片松林。可以供我隐蔽冲击。但是,他肯定会在战斗发起之前,把那片松林全部砍干净,以便扫清射界。”
说着说着陈大雷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很快陷入沉思。显然,他已经被自己出的难题考问住了。见陈大雷不语,顺溜也埋头思索起来,可惜却丝毫想不出对策。
那边,突然陈大雷马鞭一响,指向不远处一道裂谷,大喜着说道:“有了,我只有从正面佯攻,而从那条裂谷偷袭鬼子侧翼,这样才能取胜!”
顺着马鞭所指,顺溜也一下子看到那道裂谷,连忙兴奋地大叫道:“对了,就得这样干!”
见顺溜兴奋地上蹿下跳,陈大雷笑着说道:“你嚷嚷什么?你只是个兵!现在,该你找自个儿的位置了。说说看,你的射击位置安在哪儿最合适?”
听到陈大雷的询问,顺溜把枪托朝地面一顿,大胆地说道:“我就在山头上,看得清,打得远。一枪一个,嘿嘿嘿。”
陈大雷笑骂道:“嘿嘿个屁!你要是趴在这,太暴露!为啥,因为你能看清人家人家也看得清你。所以,你的射击位置应该安在山头下面,就在山脖子那儿,那儿既隐蔽,射界也开阔。而且,你要预先选择好几个射击位置。为啥?因为你的枪准。每当你连续击毙几个敌人后,敌人肯定会发现你的位置。机枪山炮就会把你盖住。因此,你必须每击毙几个敌人之后,立刻寻机转移,换到下一个射击位置。哦,如果弹药充足,你最好在每个射击位置上预先放上些子弹、手榴弹。一翻身滚到,立刻就能装弹射击!现在,你好好琢磨着,我拉尿去了。妈的,外国酒就是比不了咱们的烧酒,喝着涨肚。”说罢,叼着烟卷向林子里走去。
可就在陈大雷刚要脱裤子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顺溜,忽然端枪猛扑过来,一脚将他踹了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