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赢了也没意思,因为那是人家让了一局。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孟老三上场后一搭手,还没等出招,居然就被小侉子抓住腰带,一把举过头顶。
孟家人全懵了,这小侉子根本没按规矩来,他这就是要让孟家丟尽脸面哪。
小侉子举起孟老三甩了出去,孟快腿一个跨步上前,将儿子接抱住,这才没使老三摔落在地。
场边观众议论纷纷:“这全家都不是个呀!”
“可不,上一个输一个。”
“那个侉子真是江北的胡子,不开面呀。”
……
孟快腿面若冰霜,他竭力压制住满腔的怒火,豁出了脸面斥责道:“年轻人,你不守规矩!”
小侉子冷笑道:“俺跟你老孟家的人,就是不守规矩了,爱咋咋的!”
孟快腿的老脸挂不住了,他蹙着眉对三个儿子说道:“拿来褡裢,我亲自上!”
三个儿子齐声惊叫道:“爹!”
孟快腿说:“我不上不行了,咱孟家丟不起这脸哪!”
孟老大道:“爹,小心点。”
孟快腿点点头,“放心,开了几十年场子,这种愣头青我对付得了。”
孟快手盯住小侉子的两腿,想从他步法中找出破绽。
谁知小侉子移来移去,走的完全不是跤步,那是八卦掌的步法。
孟快手的脑袋”嗡”一声,暗叫:“坏了,这小子是武术加跤!”
那小侉子身形移动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孟快腿只觉得有数个小侉子在他眼前晃动,他看不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小侉子。
面对小侉子千变万化的步法,孟快腿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小侉子瞅准机会,一掌推来。
孟快腿踉跄几步退出去,幸被三个儿子扶住才没摔倒。
小侉子拍打拍打衣裤,轻蔑地一笑,“俺不陪你玩儿了。”
转身便走,还扔下一句话:“俺如今在江北呼兰,想报仇尽管去找俺。”
孟老大叫一声:“老二、老三,咱合伙上!”
三个人刚想冲过去,孟快腿一声大喝:“站住,回家!你们合伙也打不过他,只能自取其辱。”
父子四人回到家后,孟快腿才觉胸口一阵阵撕扯般疼痛,而且还时常咳血。
他知道,小侉子那一掌运了气,给他造成了内伤。
孟家人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余恨难消的孟快腿,便带着孟三,南下奉天。欲让这老三拜名师习武,学成后回哈尔滨找小侉子报仇雪耻。
来到奉天四处寻师时,恰见北市场新跤王大筐子被三傻子一举击败,又逢方家武馆开张,孟快腿便领着孟老三前来拜师。
听罢孟快腿的讲述,三傻子心中其实已有了主意,但他仍面向铁山问道:“干爹?”
铁山不动声色地问孟快腿:“敢问孟兄尊师何人?”
孟快腿答道:“曾得京城布库封自永封大师点拨。”
铁山立刻起身:“原来你我是师兄弟!孟师兄,快请贤郎起来吧。”
孟快腿口中的封自永,就是跤坛名师大老封。
孟快腿抱拳道:“你就是铁山师弟吧?久闻大名!这么说,收我儿为徒了?”
铁山笑了笑,“这是方家武馆,一切由两位馆主定夺。”
三傻子看着大舌头,问道:“大哥?”
大舌头便对孟老三说:“那你给俺遛遛腿呗。”
孟老三当然明白大舌头的意思,那就是让他展示基本功。
于是,便起身抱拳。行礼后,先将腿举过头顶,又后仰下腰,头顶着地,然后一个翻儿,起身站立,倒也气定神闲。
大舌头点点头,“嗯,还挺瓷实。”那意思就是说基本功比较扎实。
孟快腿忙拉着儿子说:“还不谢谢大馆主?”
谁知大舌头抱拳道:“嘿嘿,不好意思,这个徒弟俺不收了。兄弟,你看呢?”
三傻子点点头,“俺同意大哥的!前辈回家好好教这几位哥们儿练功吧。”
“为何?我们大老远从北满到南满,就是要让孩子跟你们练功啊!”孟快腿既失望又不解。
大舌头对三傻子说:“老弟,你跟孟前辈掰扯吧,俺舌头大,说啥话怕他听不清楚。”
三傻子便说:“孟前辈,你和俺干爹是师兄弟,那孟老三就是俺弟弟了,俺哥俩哪能收他为徒?”
大舌头插嘴道:“这是第一层意思。”
孟快腿急了,“那,还有第二层意思?”
三傻子点点头,“这第二层意思,你家儿子欺负小侉子在先,他砸你家场子,是为了报仇。你们现在要来咱武馆学武,也是要报仇。这怀恨学武,俺怕是教不好他呢。”
大舌头说:“嗯,这是第二层意思,跟俺想的一样。”
孟快腿问:“那……第三层意思呢?”
三傻子一摊双手,“没了。”
那个时代的人,不像后世那般死皮赖脸。既然人家不收这个徒弟,孟快腿也不会强求,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嘛。
当下,孟快腿行个揖礼,“告辞!”领着儿子便要离去。
“孟师兄留步!”铁山突然说道。
孟快腿便停下脚步,望着铁山。
铁山说道:“孟师兄和令郎远道而来,铁山也得尽地主之谊呀,留下来,一会儿吃个便饭吧。”
孟快腿点点头,“那就多谢了!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两位馆主是如何收徒的。”
铁山一笑:“看座!”
孟快腿坐下,孟老三站在他身后。
这时,又有一少年进来,只见他鼻青脸肿,头上还缠着纱布。
少年进来后,纳头便拜,说是来拜师学武。
三傻子照例问:“你叫啥?为啥来学武?”
那少年便说:“我叫胡小蛮,我要报仇,学会双风贯耳,打懵山下那兔崽子。”
大伙儿一时忍不住全都笑了,连孟快腿也笑着抚须摇头。
三傻子问:“山下是谁?你为啥要学双风贯耳打懵他?”
于是,胡小蛮也一五一十道来。
这胡小蛮,家住十间房,上学却在北市场的维华学堂。
因为这个学堂有富人出钱捐助,所以是面向穷孩子的免费学堂。包括铁山,也是该学堂的捐助人之一。
十间房,顾名思义,原本是挺荒凉的地方。在奉天郊外,除了菜地果园,便是荒地。
距十间房不远,便是西塔,又叫延寿寺。当时冷冷清清,也显颓败。
西塔在距此五十年后的那场运动中被拆除破坏,现今重建的早已失去了曾经的韵味。
南满铁路建成后,因这里靠近铁路,又距南满附属地较近,便有大批日本浪人和日本殖民地的侨民移居到此,逐渐形成了繁华所在。
小蛮上下学路上,总要经过日本人的居住区。
天长日久,便有日本侨民的孩子,成群结队,看见上下学经过此处的学生就开口叫骂,为首的日本少年正是山下春秋。
最初,他们叫骂时,山下春秋的欧卡桑(妈妈)还来劝阻,说是骂人不好,不要说脏话。
可山下的哦脱桑(爸爸)有时候看见了,却笑着鼓励这群日本小崽子:“腰依!骂得好,大大地骂!”
山下等小日本便有恃无恐,变本加厉,骂得更欢了。
胡小蛮和那些孩子也不能光挨骂不还嘴呀,便也指着日本孩子骂:“叭嘎!叭嘎!”
有时候骂着骂着就急眼了,双方开战。
最初是互相扔石头蛋子,撇来撇去,两边偶有受伤的。
最近就发展成了短兵相接,山下也不知在哪儿学会了些东洋功夫,又是大背胯,又是使绊子,还会什么霹雳砸拳,他一个人就能干趴下两三个孩子。
胡小蛮在孩子里算是挺能打的,但是跟山下交手时,却毫无还手之力,光挨揍了。
讲完之后,胡小蛮指着自己的头脸说:“看见没,这是前天跟日本崽子打架时留下的,我被山下那鳖犊子按在地上好一顿捶打,边捶巴边骂我。”胡小蛮顿了顿。
“咱孩子哪能被日本崽子这么打呀!我同学说,只要学会了双风贯耳,我就能捶扁山下了,能把他捶出屎来。”
在场的人“轰”一声,全都笑了。
三傻子说:“你起来吧,这个徒弟咱武馆收下了,你是方家武馆第一个弟子,过后再行拜师礼。”
胡小蛮忙磕头:“谢师父!”
三傻子说:“俺不是你师父,你得跟大馆主学功夫。”
胡小蛮便又谢大舌头,然后出去等候行拜师礼了。
孟快腿不解地问:“这小子不也是带着仇恨来习武的吗?他习武也是为了报仇,为何就收了他呢?”
大伙儿就都望向三傻子。
三傻子说:“这小子没有先欺负人,而是为了不挨欺负才来练武的。再说,他打的是国架。”
“说得好!”钢峰赞道,“贤侄有能力!有能力呀!前途无量!”
铁山也连连点头,“三儿不赖,三儿不赖。”
麻老海笑着问,“三儿,这个徒弟你收都收了,为啥不教?”
三傻子脸红了,“麻先生可别笑俺了,俺就会一招旋风腿,连套路都不会,哪能教挨授徒弟?还是让大哥教吧。”
这时,钢峰起身告辞了,三傻子便出门相送。
送出门外,早有钢峰的一众手下牵马过来,钢峰上马说:“贤侄,开了武馆,就要擦亮眼睛,有的人不一定就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三傻子说道:“侄儿谨记!”心中却在划魂,叔为啥要这么说呢?他说的又是谁呢?
“贤侄请回吧,以后常来常往。”
三傻子应道:“那是肯定的!”
钢峰和手下骑马离去后,三傻子有如出笼的小鸟,迫不及待地飞跑向后院。
一到后院,见那几个伙伴正在跟四愣子练跤。
大伙儿见到三傻子,便嚷着:“可算把你盼出来了!”
三傻子说:“把俺闷坏了,就想早点出来跟你们玩儿呢。”
马丁说:“走哇,小人书,我请客!”
三傻子一挥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