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听后,先是沉吟了半晌,方才问道:“十四弟有何看法?”
多尔衮拱手答道:“回禀皇兄,依照臣弟来看,袁崇焕为大清制定的三条入关路线,看似对双方都合情合理,其实却暗藏杀机,皇兄不得不防。”
皇太极“哦”了一声,皱眉道:“此话怎讲?”
多尔衮走到龙案旁挂着的羊皮地图前,指着遵化城说道:“从洪山口、龙井关以及大安口入关后,除了遵化之外,沿途虽也有些小城小镇可以劫掠,但却并不值得大清如此费尽周折。”
皇太极眼前一亮,问道:“十四弟可是说,遵化城便是袁崇焕着意为咱们设下的诱饵?”
多尔衮道:“臣弟现下也还不敢断言,可此次与袁崇焕会面,委实太过顺遂,对方不仅一反常态,放下了对大清的敌意,而且还安排了这条看似毫无纰漏的路线放我军入关,因此袁崇焕之前的所有布置,都像极了是在引诱大清攻打遵化。”
皇太极点了点头,皱眉道:“不错,即便袁崇焕是为了让明朝皇帝看到危机,不敢做出鸟尽弓藏之事,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有些过大。”
多尔衮拱手道:“皇兄英明,臣弟正是此意。”
闭目思索了良久后,皇太极忽然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此次劫掠大明,咱们依然按照袁崇焕的安排行事。”
已明其意的多尔衮,自然不敢显露锋芒,因而连忙劝道:“皇兄万万不可,切勿中了袁崇焕的奸计啊!”
皇太极从龙椅上站起,走到地图前说道:“正所谓将计就计,袁崇焕让咱们取道蒙古,从长城蓟镇防区的三处关隘入关,朕便依其所言,而他如果在遵化布下重兵,朕便故作不知,如其所愿。”
多尔衮躬身道:“臣弟愚钝,还请皇兄解惑。”
见多尔衮愈发装的恭顺淳朴,皇太极心中对其亦是愈发防备,但这位大清皇帝却并不点破,而是笑着解释道;“袁崇焕若是当真愿意与大清合作,近两年咱们便利用他来劫掠大明,休养生息;可袁崇焕此番如果心怀歹意,朕便趁此机会,要了他的性命。”
多尔衮不解道:“皇兄的意思是?”
皇太极续道:“十四弟不妨想一想,蓟镇守备薄弱,是何等机密之事,大清又怎会知晓?而我军如若一面假意进攻遵化,一面则绕过这座重镇,直取明朝京畿之地,崇祯又会作何想法?”
多尔衮恍然道:“原来如此,到时咱们只需再放出些许袁崇焕私通大清的传闻,又何愁不能要了他的脑袋!”说到这里,多尔衮皱了皱眉,又甚是担忧的说道:“只是明朝的京城守军众多,大清如果只遣三万人马,那么即便是最为精锐的正黄旗,怕是也没有攻下其京城的可能,反而还会损失惨重。”
皇太极笑道:“谁说朕打算攻下明朝的京城了?此次出击,第一,朕是为了劫掠财富,因为这不但能为大清提供补给,而且还可以使明朝生灵涂炭,百业凋零,加剧其内部矛盾,甚至加速明朝的灭亡;第二,则是要借机除去袁崇焕,只要这座大明长城被明人亲手摧毁,那么大清入关的日子,难道还会远么?”
多尔衮听后不禁连连点头,躬身道:“皇兄英明,臣弟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太极摆了摆手,笑着问道:“朕打算御驾亲征,率军佯攻遵化,这样一来,多半便能牵制住袁崇焕在城中的伏兵,而十四弟则绕开遵化,继续挥师南下,直取明人的都城,不知十四弟意下如何?”
多尔衮急忙拱手劝道:“不可!皇兄身为一国之君,乃万金之躯,岂能以身试险!”
皇太极叹道:“十四弟爱护兄长之心,朕又怎会不知,然而此次佯攻遵化,若是没有大清的重要人物坐镇,以袁崇焕之精明,又如何会看不出一丝端倪?”
多尔衮暗自叹了口气,躬身道:“臣弟尽管才疏德薄,却愿为大清效犬马之劳,代皇兄佯攻遵化。”
谁知皇太极却摇头道:“这次进兵遵化,虽说是佯攻,但一来为了取信袁崇焕,绝不能只是做做样子,二来也必须要给其余两路人马拖延时日,因此凶险至极,十四弟挂念兄长,难道朕就安心让你亲赴矢石之地了么?”
听了这番话,多尔衮更是心中一凛:名为佯攻,实为强攻,看来,皇太极是当真要让自己做替死鬼了……然而,此时别无选择的多尔衮,只得拱手说道:“多年以来,臣弟深受皇兄照拂,享尽世间荣宠却无以为报,这一次,臣弟若当真马革裹尸,也算是没有辜负爱新觉罗的姓氏以及皇兄的隆恩!”
皇太极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感叹道:“十四弟,真乃国之栋梁!”顿了一顿,皇太极吩咐道:“传朕旨意。”
首领太监李德海赶忙应道:“奴才遵旨。”随即取出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朗声读道:“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多尔衮,乃皇考太祖武皇帝之第十四子,朕之弟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爰据章,式崇宠秩,授以册宝,封尔为和硕睿亲王,永袭勿替。钦此。”
跪倒在地的多尔衮,颤颤巍巍的接过圣旨,哽咽道:“臣弟,领旨谢恩……”说到最后,多尔衮竟然已是泣不成声。
皇太极问道:“册封和硕亲王,是何等荣耀,何等欢喜之事,十四弟为何反倒这般悲伤?”
多尔衮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收好,答道:“回禀皇兄,臣弟并非悲伤,而是喜极而泣,毕竟臣弟没有为大清立下过尺寸之功,却得到了皇兄这般垂爱,又怎能不欢喜。”
皇太极笑道:“十四弟此言差矣,且不论你此次锦州之行收获颇丰,只说先前……”
这时,一个小宦官疾步走了进来,满面喜色的说道:“启禀皇上,喜事,大喜事!”
皇太极识得他是关雎宫的人,因而连忙问道:“有何喜事?”
那小宦官道:“宸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阿哥!”
大喜过望的皇太极,竟猛然从龙椅上跃起,当下便要直奔关雎宫而去,但他迈出了几步后就停了下来,自语道:“不成不成,如此大喜之事,朕要先行想好怎生封赏海兰珠才是。”说着走到多尔衮面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十四弟,你素来聪慧过人,也好生帮朕想想。”
多尔衮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臣弟以为,宸妃娘娘诞下龙子,便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立下了大功,皇兄是否应该晋一晋她的位分?”
皇太极摆手道:“这个赏赐也太过寻常了。”思量片刻后,皇太极眼前一亮,说道:“前日里扬古利刚刚传回捷报,朝鲜国王李倧已亲率世子及随行官员出了南汉山城,对我大清称臣,并断绝了与明朝的关系,如今宸妃又诞下龙子,正是天佑大清之象!李德海!”
李德海满面堆欢的应道:“奴才在。”
皇太极指着他笑道:“你这奴才,看起来倒是比朕还要欢喜几分。”
李德海陪着笑脸说道:“奴才在宫中无依无靠,平日里又只伺候皇上您一位主子,今个儿见您龙颜大悦,奴才又怎能不欢喜无限?”
皇太极大笑数声,说道:“为朕拟两道圣旨,第一道,便是赏赐宸妃仪仗,并赐协理六宫之权;第二道,朕要大赦天下,除犯上、焚毁宗庙、陵寝、宫殿,叛逃杀人,毒药,巫蛊,偷盗祭天及御用器物,殴祖父母、父母,卖兄弟、妻诬告夫、内乱、纠党白昼劫人等十罪不赦外,一切监禁之人全部免罪。”
躬身领旨的李德海,尚且还不觉怎地,一旁的多尔衮却已为心爱的布木布泰捏了一把冷汗:在此之前,皇太极已有七个皇子,可这七位阿哥诞生时,不要说是大赦天下,即便是甚么大型的庆典,亦不曾有过。由此不难看出,这位尊贵至极的皇八子,将来多半会子以母贵,成为大清日后的主人,这就还算罢了,可海兰珠初入皇宫,便为了报复自己,私下里没少为难布木布泰,如今那心肠歹毒的妇人又有了协理六宫之权,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皇太极的话语,将多尔衮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十四弟此番甚是辛苦,且先回去歇息,待得扬古利班师回朝后,咱们再一起商议出兵之事。”
多尔衮生怕被皇太极看出端倪,赶忙躬身道:“臣弟告退。”
回到王府后,多尔衮不及更换衣服,便立即找来了索尼和鳌拜,眉头紧锁地问道:“如今之形势,已是迫在眉睫,因此本王打算近日便动手,不知两位兄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