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一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怎么不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要跟着你叔叔投降日本人，当汉奸？你们见了日本人点头弯腰，做尽了坏事；见了杀日本人的**党，你们却要杀就砍。”余雅芳索性连王卓文一块骂了起来。

　　“姐姐！”余瑞华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喊了一声，慢慢朝余雅芳的面前走去，准备把她送出作战室。

　　“你以为你比你二姐夫和王卓文要强一些吗？你跟他们一样，也不成器！”余雅芳骂了弟弟，便一发而不收，对所有的人都骂：“还有你们，你们都是一样，都是汉奸。要想摆脱汉奸的名义，你们就别打新四军。难道你们没有听见老百姓的呼声吗？大家都要和平。不是战争。你们这样做，只会民怨沸腾。”

　　王俊林不能任由夫人痛骂下去，要不然，会有人给自己念紧箍咒了。

　　他突然发怒，厉声喝叫道：“余雅芳，我们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战争不是我们挑起来的，是新四军。你不就是为了二嫂吗？老百姓要和平，我们就不要和平吗？可是，新四军趁着日本人投降的机会，到处发动进攻，到处抢占地盘，抢夺物资，我们有多少人马葬送在新四军手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击？”

　　余雅芳饶是已经变得精明强干，却对政治与军事还是不甚了了，竟然懵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趁着这个机会，王卓文扶着余雅芳，把她带出了作战室。余雅芳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本能地，她相信二哥，却丈夫的话在她耳边一反复回响，她就又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

　　丈夫多次绘声绘色地告诉她，他是怎么在暗中帮助国民党军抗击日寇的，日本人在攻击新四军根据地的时候，他又是怎么给二嫂提供消息，怎么在暗中把日本人带入新四军的伏击圈，让日本人的企图无法实现的。她不太相信丈夫，就问过王俊财，也问过余明亮，甚至问过王晓燕、余瑞华。他们都不愿意提起她丈夫；看到她渴望的眼睛，他们便敷衍她，说国民政府已经收编了她丈夫的队伍，就可以说明他是国民党安插在日寇心脏的功臣，做过那些事情。后来，丈夫又告诉了她新四军的很多情况：新四军怎么对武汉发动进攻；**党人是怎样从华北派遣了一支人马，一直打到了广东，最后又是怎样回到鄂南，连同在鄂南打游击的赵承博部一块跟新四军第五师的人马汇合的；又说**党尔后从河南又派来了一支军队。

　　“**党派遣那么多军队来到武汉附近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打仗吗？上峰要我继续穿上军装，就是要我走上战场跟**党打仗的。”王俊林对她这么说道。

　　她当时的反应是激烈的：“**党调兵，你们就没有调兵吗？你们能接受日本人投降，**党就不能接受日本人投降吗？人人期盼和平，就你们想着要打仗，一门心思不要老百姓过好日子，是吧？”

　　为了洗脱汉奸的罪名，王俊林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战场，跟新四军打上一场。他这是在事先向夫人打招呼。没料到，真要走上战场，夫人竟然还是如此激烈。夫人的话要是传扬开去，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一方面，得加紧做夫人的工作；另一方面，还得抓紧部署人马奋力跟新四军展开血战，以此表达自己的决心。因而，会议不仅没有因为余雅芳的闹腾就不欢而散，反而在余雅芳走后更加顺畅，很快就确定了各部开进的顺序、作战方向、阵地部署以及相互之间的联络、配合、后勤补给等等问题。紧接着，王俊林就准备跟夫人好好谈一谈，可是，竟然再也找不到夫人。

　　余雅芳脑子一乱，不知不觉，就朝江边走去。在**上，她竟然碰上了王晓燕。

　　王晓燕说道：“婶婶，你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莫不是碰上什么事情了吧？”

　　她虽说一心要置王俊林于死地，却对余雅芳还是充满了感情。余雅芳为人和善，性子柔顺，对王氏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很友好，从来没有生过孩子，喜欢女孩，把王晓燕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王晓燕非常尊敬她亲近她，想要报复王俊林，又担心余雅芳受到伤害，便总是寻找机会破坏王俊林在余雅芳心目中的形象，希望促使她离开王俊林，便于自己毫无顾忌地向王俊林展开报复行动。

　　余雅芳望着她，露出了一丝苦笑，很想掩饰，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他们又要去打**党了？”

　　王晓燕说道：“原来婶婶担心这个呀。婶婶放心，他不会丢掉性命。”

　　余雅芳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打仗？难道还没有打够吗？不是已经签署停战协议了吗？”

　　“婶婶。”王晓燕惊讶地望着余雅芳，似乎没有意识到婶婶的确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婶婶了。接下来，余雅芳的话就让王晓燕更加感到心惊肉跳。余雅芳不仅仅是同情**党，完全就是**党了。要不是亲耳听到，王晓燕怎么也不会相信婶婶竟然会跑去王俊林的作战室，说出那样的话来。幸好自己知道了，可以帮婶婶解套；要不然，婶婶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为什么就容不下**党呢？**党难道没有抗日吗？因为新四军接受了日本人投降，就要去攻打新四军，这是什么人做的事情呀？只有日本人和汉奸才会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所以，王俊林、余瑞华他们就要去打新四军。”

　　“婶婶，你不是一向都不关心这些事情吗？现在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非常时期，请你还是像过去一样，什么都不要过问，好不好？让他们去闹。闹够了，他们自然就会罢手。”

　　“是不是把**党都打死了，就是闹够了呢？”余雅芳问道。

　　王晓燕当然清楚，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却她不能对婶婶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余瑞祥、赵春丽、赵承博等人都是**党，他们大多数在新四军第五师，王俊林、余瑞华去攻打新四军第五师，就是跟赵春丽、赵承博等人正面相对，相互残杀。他们不是第一次相互残杀，也绝不是最后一次相互残杀，只有当一方彻底失败了，这种残杀才会停止。王晓燕自己，不是也跟赵雪莲在隐蔽战场上相互残杀吗？她们虽说曾经因为抗日的需要，展开过合作，却在合作的时候，彼此都留了一手。

　　“婶婶，你比我更清楚，人是复杂的，社会更加复杂，凡事不可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为什么要说一些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呢？好啦，婶婶，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王府，更不愿意回去警备司令部，我就把你送到面粉厂去。说不定，伯伯等着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余雅芳懵懵懂懂，跟着王晓燕回到了面粉厂。

　　看见她们俩在一起，王俊财既有些纳闷，又稍稍有点放心，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碰上的？”

　　王晓燕很清楚伯伯的用意，连忙把自己碰上婶婶的经过说了出来。

　　余雅芳心里本来就不平静，王晓燕转述的话使她越发烦躁。她说道：“我终于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再谈到他了。他令王家列祖列宗蒙羞。”

　　王俊财说道：“雅芳，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说国民党跟**党的战争就好。难道你就不记得余瑞祥说的话吗？要想抑制战争，得极力壮大和平力量。”

　　“是的，我二哥是说过这样的话。”余雅芳眼睛里闪出了光彩，说道：“为了阻止王俊林和余瑞华去攻打新四军，我们应该发动民众，反对这场战争。”

　　一听余雅芳说出这样的话来，王晓燕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阻拦：“婶婶，你知道什么人才最爱挑动民众跟国民政府作对吗？是**党呀。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余雅芳凝视着王晓燕，恍然大悟地说：“我想起来了，你是军统的人，专门负责抓**党的，是吧？你把我抓起来，送进监狱，或者干脆枪毙我吧，也比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打新四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