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赶往下河线一带,实地观察渡船运输情况,并适时指挥码头工人的行动。根据白崇禧的搬迁命令,江岸车辆厂的机头以及所有设备,都要通过轮渡送往对岸的徐家棚车站,然后从徐家棚车站向南方转移。
昨夜,赵春丽跟江岸车辆厂地下党支部书记商量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需要足够的时间动员工人,还要为车辆厂的工人提供足够的时间,来转移那些机头与设备,就需要让码头工人出手,使得那些渡船不能及时地连接成一条铁**线。在送走车辆厂党支部书记之后,她立即单独召见码头工人党支部书记,询问了通过渡船将铁**线合拢,以沟通长江南北两岸联系的问题。知道渡船的排列非常复杂,每一条渡船上的铁轨连接都不能出现一点纰漏,她指示码头工人党支部书记,要尽量拖延时间,最好是有一条渡船不能行动,使得整条铁**线报废。
赵春丽非常清楚,下河线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将牵动着白崇禧、王俊林、保密局的注意力。她不能不亲自出马,进入儿子为她选择的靠近下河线的一家酒店,以防出现意外的时候,可以实时控制现场。
她当然是有备而去的。通过地下交通的安排,她已经见到了余明亮,亲自命令余明亮出动人马,在码头周围待命。而且,据余明亮报告,码头工人里面也有很多人加入了他的帮会。有这些人在码头上制造混乱,赵春丽相信,反搬迁计划落实起来就会更加顺利。
赵春丽一进入酒店,就听到了一阵阵吼叫声,下意识地窗户外面看去:一只只大型船只已经在江面上排列成一条直线,船面上有很多工人在不停地忙碌着,敲打铁器的声音,人的叫喊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更多的人冲向了船面,有的人甚至动起手来了。
“他们在打架了。”赵春丽眉头一蹙,心里就有点不快了。
这一定是儿子的人在惹事。余明亮怎么能这样呢?不是说好了的,只要让一条船偏离应有的**,不能构成铁**线就行了吗?怎么打起架来了?
就在第一个人动手的刹那间,有很多人围拢过去了,纷纷扬扬地拿起家伙什,扭打成一团。有的人被打进江里去了,紧接着,就有很多东西被扔进了江里。扑通的响声不断地冲击着赵春丽的耳鼓。后来,余明亮出现了,在那儿指手画脚,似乎是命令他的人马把敢于招惹帮众的家伙全部扔进江里。因为她看到不断地有人被丢进了江里。
耳边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赵春丽心头一凛,偏过脑袋看去,只见一辆警车在前面开**,几辆满载兵士的卡车飞速地奔了过来。卡车径直驶向了码头,停了下来,兵士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车,把枪栓拉得呼啦啦作响,顷刻之间,就将整个江面上的码头工人都包围起来了。
赵春丽仔细看去,影影绰绰看到了王俊林和王卓文的身影。
按理说,身为警备司令,王俊林只需要交代下去,自然会有人前来处理这里发生的事情,却他竟然亲自来了,赵春丽不由得蹙起眉头,思索其中的内涵。
兵士们拉开架势的时候,码头工人全部站住了,没有人再动弹。掉进长江的码头工人却一个接一个地朝渡船上攀爬。余明亮站在王俊林的当面,两人似乎在激烈地说着什么。紧接着,赵春丽就看到王俊林在王卓文和余明亮的陪同下,朝中间的一只渡船上走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停了下来,似乎全都俯下了身子,在查看什么。赵春丽虽说看不太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却也知道,王俊林是在查看铁**线有没有可能迅速对接起来。
接下来,王俊林会采取什么行动?正思考着,赵春丽的眼帘隐隐约约出现了王晓燕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根据从余亚男、赵雪莲以及其他各种渠道得到的信息,赵春丽清楚,王晓燕已经变得非常疯狂了,只要闻出那儿有**党人在活动,她就会毫不心慈手软地对待每一个她认为可疑的人。那么,王晓燕来干什么?如果码头工人已经趁混乱之机将连接渡船的东西全部隐藏起来了,渡船就无论如何不可能接连成功,她会不会是要大开杀戒,迫使其他各地的工人不得不俯首帖耳地听从国民党的指令?或者,逼迫码头工人用新的接连装置,重新连接铁**线?有了她在场,不是流血的血腥场面,就是很快便会使得铁**线连接起来。无论是那一种结果,都是赵春丽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是不是得自己亲自出马了?王晓燕一直在关注余亚男,一直在怀疑兰晓丽,如果自己出面,她岂不是要更加关注自己吗?这样一来,就用自己来吸引王晓燕的注意力,使得码头工人继续把时间拖宕下去了。
赵春丽命令酒店里的地下党人动员一些老太太来到码头,并在沿途上部署掩护,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余明亮安插了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在酒店四周保护母亲。一见她出门,他们立即远远地跟了过来。
很快,赵春丽就和那些老太太走到一块,嘀咕着这一下不得了,工人们不仅没饭吃,而且要掉脑袋了。老太太齐声附和,迈着细微的步子,走上了渡船。
她们听到了王晓燕愤怒的咆哮声:“他们是在帮助**党,都给我抓起来!”
“嫂子,你不要危言耸听。他们经常这样,不过是打群架而已。你真把他们当**党抓起来,恐怕武汉三镇再大,也没有地方可以装下他们了。何况,大多数是我的人马。”余明亮说道。
王晓燕眉头倒竖,厉声对王俊林说道:“你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吗?像你这么优柔寡断,白司令长官的命令什么时候能够执行得下去?”
“我的天啦,你们这是要杀人啦。儿子啊,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到码头上做事,你偏不听。这一下惹祸了吧?”赵春丽走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码头工人面前,在他身上又是打,又是骂的。
其他一些老太太也各自走向曾经掉进江水的码头工人,一样哭叫不已。
“把她们都给我拉开,把这些掉进江里的工人统统给我抓走。他们就是**党。”王晓燕对着王俊林喊叫。
王俊林朝兵士们看了一眼,说道:“执行她的命令吧。”
“儿呀,儿呀。”赵春丽和老太太们齐声哭叫不休,拼命地拉扯着各自的儿子,不让兵士带走。
余明亮开始还挺纳闷,怎么突然出现了一群老太太,却忽然认出了母亲,不由得一惊:王晓燕要是认出母亲来了,可就糟糕了。得制造更大的混乱,让母亲她们脱身,转移掉王晓燕的注意力。于是,余明亮朝自己的人马使了一个眼色,说道:“你们不要再惹事了,快点干活。”
帮众们会过意来,装作要去干活的样子,却再一次为了争抢工具,打起来了。渡船上全是铁轨和工具,他们磕磕绊绊,刚一动手,就倒在了船上,把很多兵士也拉倒了,甚至连王晓燕、王俊林、王卓文也差一点倒了地。被抓的码头工人趁机挣脱了兵士的掌握,一哄而散。兵士们赶紧在后面追赶,却脚下不是碰着了铁家伙,就是碰着了木制品,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眼睁睁地看到那些码头工人跑得没影了。
赵春丽和一群老太太一边说这怎么得了呀,一边趔趄着离开了码头,向前面走去。
这群老太太突然出现,确实使王晓燕充满戒心。她本想不动声色地观察下去,看一看老太太们究竟想搞什么名堂,却事情竟然发生了巨大的逆转,赶紧吼道:“抓住她们,不要让她们跑了。”
王晓燕自己也带了几个特务。他们不等王晓燕话音落地,就奋力地朝老太太冲了过去。却余明亮的帮众故意将渡船上的用具一阵乱踢,那些用具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到了特务们的脚前,一下子把他们绊倒了。他们站起身,又被绊倒。如此接连绊倒好几次,他们总算离开了渡船,好不容易上了岸。
这时候,突然从码头上冲下来一大群人。他们手里提了木棍、铁棒,气势汹汹,叫骂不已,冲撞过来,一看到这些特务,又听见余明亮和那些帮众在渡船上打斗和叫骂,不由分说,就将特务们打倒在地,然后扭住他们的脖子,劈里啪啦地扇他们的耳光。特务饶是突然挨了打,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掏出手枪,对准了那些人的脑袋。冲下来的那一群人顿时动不了手,愣在那儿。
王晓燕冲了过来,已经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冲着特务就是一顿吼:“快去追赶那些老太太。”
特务们收回枪,又追了过去,却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许许多多黄包车来来往往,哪里看得清那些老太太去了哪里?
王晓燕是要潜伏下来的,连接铁**线不是她的活,她只不过是想让王俊林手上再一次沾满鲜血,不得不继续跟着国民党走。谁知道遭到了余明亮的破坏。连接粤汉铁**与京汉铁**的下河线不能通行,白崇禧肯定会怪罪王俊林,够王俊林喝一壶的了。让王俊林自己去交代吧。这一次,王晓燕没有白来。**党人已经露头了,只要抓住了那些老太太和那些逃跑的码头工人,就可以抓到一条大鱼。她命令自己的手下迅疾四处调查那些人的动向。
赵春丽趁着余明亮的人马制造混乱的机会,已经在地下党的掩护下,离开了码头,回去了她的秘密住处。码头那边已经用不着她担心了。她相信码头工人可以尽量拖延时间让铁**线无法接通。车辆厂这边的情况虽说没去看过,也没有人向她汇报,却她很清楚,有了党支部书记的暗中领导,一定可以将一些机头与设备按照计划开往秘密地点隐藏起来,或者将一些关键的部件拆卸下来,藏起来,让机车难以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