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经过了一番打扮,就去了余府。
余瑞光正在家里跟余瑞华说着话,看到赵春丽进了余府,不由大吃一惊,生怕赵春丽会告诉自己什么不妙的事情。
原来,余瑞光已经从国民党的报纸及其他消息来源上,得到了在张学良的围剿下鄂豫皖根据地一步步缩小、红军损失惨重的消息,十分担心余瑞祥的安全。他便不时地把余瑞华找回来,问一问有关鄂豫皖的事情。
“听说二嫂跟着王俊喜一块去了北京,这么快就回来了吗?”余瑞华问道。
赵春丽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不过,我有事,先回来了。王俊喜嘛,在北京还要待上一段日子。”
“你真的会去北京吗?”余瑞华狐疑地问道。
赵春丽笑了笑,不做声。余瑞华也是一笑,同样不做声。余瑞光就知道赵春丽跟余瑞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心里不知道到底是应该感激,还是惭愧,也不作声。
还是赵春丽爽快,说道:“我在北京听到了很多传言,也看到了很多事情。”
却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就有下人过来报告,说是王俊林带着卫兵已经来到门口了。三个人相互打量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王俊林就已经进来了。
王俊林认出了赵春丽,说道:“你倒真是一个不会害怕的主。全城都在寻找**党,你却能够跑到余府来了。”
赵春丽笑道:“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抓到我,那些酒囊饭袋更是休想。”
王俊林脸色微微有点难堪:这么说,赵春丽岂非等于承认她就是跟着王俊喜一道去了鄂豫皖吗?她既然去了鄂豫皖,为什么又回来了?
“一家人,不要剑拔弩张。这是余府。”余瑞光拿出家长的威严,说道。
王俊林正想着心思,忽然被余瑞光打断了,不由得朝余瑞光望去,只见他脸上现出了严肃的光彩,心里说道:因为夫人余雅芳的关系,自己还敢跟赵春丽剑拔弩张吗?
余瑞光对赵春丽说道:“刚才,你不是说在北京见过也听过日本人的很多事情吗?你继续说给我们听一听。”
赵春丽真的去了北京,而不是鄂豫皖?王俊林瞪大眼睛,朝赵春丽看看,朝余瑞光、余瑞华看看,还是拿不准她是不是去了北京,就只有听下去。
原来,日本人不断地在北京周围制造事变,老百姓惶惶不安,一个劲地准备逃命呢。日本人在中国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不是王俊林操心的事,他要操心的事是怎么赢得蒋介石的信任,怎么能得到更高的地位。
王俊林马上说道:“抗击日本人的事情,委员长自有主张。如果你们**党人真的愿意抗日,你们可以投降政府,不就天下安宁了吗?不就可以抗日了吗?”
赵春丽笑了:“我们**党人一再发布抗日声明,蒋介石他发布过类似声明吗?没有!蒋介石只知道把攻击的矛头对准红军,却敞开大门,任由日本人攻进我们的国土。指望他抗日,岂不是做梦?”
王俊林强烈地争辩着。
听着姐夫和二嫂的唇枪舌剑,余瑞华心里隐隐作痛。他是军人,一直谋求在战场上跟日本人决一死战。“九?一八”事变时期,张学良根本不加抵抗,把东北拱手奉送给日本人以后,他就痛恨张学良,在心里不止一次地痛骂张学良是军人的耻辱,并且希望自己率领军队开赴抗日战场。可是,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反而一再奉命去屠杀**党人,去镇压工人运动,去跟红军作战。他极度厌烦,极度痛苦,却又认为蒋介石说得没错,先把**党人消灭了,再来解决日本人的问题。他就在战场上,对**党红军绝不留情。谁知竟然差一点让二哥死在自己手上。从二哥那儿听到的道理,让他觉悟起来了,坚定了决不会对付**党人的决心。从此以后,只要是接到了搜捕**党人的命令,他都会抗拒到底。王俊林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送交军法处,更不能让特务们知道了余瑞华的心意,只有听任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了。眼下,听到日本人如此残暴地对待中国人、一心要把中国的领土全部吞并的消息,心里产生了深深的震动。
余瑞光一样深受震动。他的眼帘,不时地回**着当年收回英租界的往事。那一幕幕栩栩如生的情景一浮现在他眼帘,他就禁不住热血在沸腾,勃发了组织商会去支持民众抗日行动的冲动。
他狠狠地瞪了王俊林一眼,说道:“如果说,连日本人已经打到了北京城,你还是无动于衷,你就不能算是一个有血性的军人。”
王俊林格外吃惊:他这是怎么啦?余瑞光一向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抗日,他嘴巴上说抗日,他会走上战场跟日本人一决生死吗?不,最后走上战场的都是军队,谁也没见过老百姓跟日本人拼一个你死我活的。他很想斥责余瑞光一顿,却赫然发现余瑞华、赵春丽都冷冷地注视着他。他不能不收回想要说话的欲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热血又怎么样呢?”余瑞华长叹一声道。
赵春丽说道:“只要有热血,就可以唤醒民众起来抵抗日本人。蒋介石不是不愿意抗日吗?民众一旦发出声音,就足以逼迫蒋介石抗日。”
王俊林差一点哈哈大笑起来。民众就能逼迫蒋介石抗日吗?民众的力量在哪里?说穿了,到底还是枪杆子才能决定一切。不过,他没有笑,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说法很可笑吗?真要让政府抗日,我倒有一个主义,就是你们的红军全部投靠政府,政府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一心一意地抗日。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带来队伍,走上抗日的战场。”
余瑞光一声冷哼,很想说真的到了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你不当汉奸就不错了,却又觉得这话未免太重,就不做声了。
赵春丽心知继续跟王俊林说下去,毫无用处。她已经让丈夫打在余瑞华心里的钉子更加牢固,也看得出来,余瑞光的血液燃烧起来了,就可以放心,只要**党人打出了抗日的旗号,就一定会把民众抗日的热情激发出来。
她冷冷地对王俊林说道:“希望你清楚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到底应该做什么说什么。希望你不要因为你的行动再一次让余雅芳受到伤害。”
话音还没有落地,人就站了起来,一阵风一样地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余瑞光想喊,却没有喊出声;余瑞华想追出去,从她那儿得到更多的消息,却也没有动。
王俊林说道:“难道我不知道我是中国人吗?难道我会让夫人受到伤害吗?”
对鄂豫皖根据地的围剿仍然在继续。张学良的军队忽然遭到了一次很大的惨败。王俊林听到消息,期盼得到蒋介石的命令,就立刻率领人马冲向鄂豫皖战场,让张学良亲眼看一看,自己是怎么剿灭红军的。
余瑞华再也没有一点跟红军作战的欲望。赵春丽跟他说的那番话,与余瑞祥以前对他说的话交织在一起,在脑子里盘旋不休。他努力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肯定,赵春丽去过鄂豫皖,或者说,像传言的那样,赵春丽就是护送**党中央派出的某一个重要人物去鄂豫皖的。赵春丽原来一直没有说过抗日,现在却口口声声谈起了抗日,一定是**党中央的要人对她说过一些什么。
现在,**党中央派遣的重要人物已经抵达了鄂豫皖,在部署什么样的新行动?向鄂豫皖外面转移吗?如果是自己,一直受到敌军的压迫,不能自由地伸展空间,也会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赵春丽现在说到了抗日,也就是说,红军将打出抗日的口号撤离鄂豫皖。他们会去哪里呢?
余瑞华仔细地对照军事地图上标注的敌我双方的态势分析:向东,是南京政府的要地,红军不可能自投罗网;向南,有长江之险,红军不可能在遭到围追堵截的情况下,轻易脱离长江,反而会葬送在长江水域;向北,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跟红军打交道好几年了,红军的招数就是依靠大山作掩护,在山区发动民众武装民众,搞**党人的那一套,来唤醒民众跟国民党军队对抗。脱离了山区,红军手里的武器装备异常薄弱,又没有地形可以利用,在国民党军队的攻击面前,一个回合,就会被彻底打败。这是一条死**。红军不可能向那一**进军。剩下的就是向西一条出**了。一**向西,有崇山峻岭,有平原地带,却平原非常少量,更多的却是崇山峻岭。红军可以依靠的就是山区。红军只有在山区才会如鱼得水。红军到底会走多远呢?也许,红军会一直走下去;也许,红军走不了多远。因为只要张学良、蒋介石察觉了他们的企图,调集大量兵力扼住红军西进的**线,红军离开了鄂豫皖,又不可能迅速在那一带发展民众,很快就会失败。
难道这就是消灭红军的最好时机吗?余瑞华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阵狂喜。
他很想把自己的判断告诉给张学良,让张学良做好准备,预先调集人马前去设伏,却耳朵里忽然响起了二哥的声音:“国民党人要是能够把对付红军的那种狠劲全部用到对付日本人身上去,日本人怎么会得寸进尺,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中国腹地实施蚕食鲸吞呢?”
二哥的话一在耳边响起来,余瑞华不知不觉就抑制了自己的冲动。忽然,蒋介石的话也在余瑞华的耳边响起来:“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趁此机会,将红军消灭了,蒋介石不就会遵守诺言,发动军队去抗击日本人吗?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率领人马,跟日本人在战场上一决生死了。可是,鄂豫皖的红军即使被全部消灭了,能意味着全部红军都被消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