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不会随意杀人的吗?”余雅芳浑身发抖,举起手指,无力地指着丈夫,说道。
“我没有随意杀人。他们不是我杀的。”王俊林说道。
余梅芳冷笑道:“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把**党人全部挖出来赶尽杀绝的家伙,却又说没有杀**党人,亏你说得出口!你一定是杀人杀红眼了,觉得我也是**党人,也要杀我了。好吧,我就在这儿,你杀我好了。”
王俊林心头腾地蹿起一股怒气。他这一次来到余府,就是挟着满腔怒火,准备发向余梅芳的。
半年多以来,余梅芳一直不知好歹,硬是不说出任何有关南方大军以及南方政府的情况。她不说,吴佩孚以及几个月前接替突然病亡的萧耀南担任湖北督军的陈嘉谟就越发逼迫王俊林向她打探消息,硬是把王俊林逼向了两难的境地,不得不硬着头皮一遍又一遍地跑到余府,跟她软泡硬磨,甚至还有的时候把余瑞华推出去,试图让余瑞华从她那儿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些企图全部失败了。为此,督军一怒之下,就要派人把她抓起来,以南方政府探子的名义拷打她,是王俊林费尽心机,总算没有让督军把这一设想付诸实施。
自从辛亥首义以来,经历了许许多多事情,王俊林知道自己没有靠山,只不过是因为手里有一点人马,才在人家眼里有一点利用价值,一旦利用完了,就会被人家抛掷一边。哪怕他再一次拥有了一个师的人马,他也并不觉得这就是吴佩孚的恩赐。他知道这是吴佩孚把他当成了抵挡南方大军的一枚棋子。他不乐意做这样的棋子,决计先采取观望的态度,一旦南方大军能够横扫北洋军队,他就投靠南方军队;还不能立即向南方大军投怀送抱,首先就要使出全部的力量,给予南方军队以重大的杀伤,这样,就有跟南方军队讨价还价,以便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吴佩孚命令他率领军队前出到汀泗桥,依托那儿的险要地形,挡住南方大军的攻击,对他来说,正是跟南方军队接触的一个好机会。他可以依托那儿的有利地形,把南方军队的攻击势头遏制下来,为后来投靠南方军队,并受到南方军队的器重埋下伏笔。不料,他雄心勃勃地挥师前去汀泗桥,竟然一个回合,就被南方大军攻破了自己的防御阵势。他有心命令人马跟南方大军硬拼到底,却南方军队竟然拿出拼命三郎的架势,不惜一切代价,硬是朝他的阵线上猛打猛冲,一下子就把他的防御阵线撕裂了,直接威胁到了他的指挥部。他仍然想顽抗到底,却手下竟然不听命令,潮水般地向后溃败。他接连枪毙了好几个逃命的官长和兵士,也没有阻止队伍溃逃的步伐。
他只有率领部队向后退却。退到了贺胜桥之后,他总算把队伍收拾齐整了。在吴佩孚的严令下,他准备再举率领人马朝汀泗桥展开反攻,却南方军队竟然呼啦啦一下子就冲到了贺胜桥,差一点就把他的队伍冲垮了。是吴佩孚命令大刀队拿着大刀和机关枪,硬逼着他的人马不得不一个劲地向南方军队展开反击。
眼看着手下的人马一排排地倒下去,他恨不得赶紧竖起白旗,向南方大军投降,以便保住这点本钱。然而,他深知真的这样做了,不仅南方军队会视他如无物,就是吴佩孚的嫡系部队,也会将他的人马绞杀殆尽。他很希望能有一个保全自己军队的好办法。可是,不行,在南方军队的猛烈攻击和吴佩孚的强大压力下,他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这时候,他不禁在心里真的怨恨起余梅芳来了。要是余梅芳先前能够向他透露一点有关南方大军的确切情报,他不一门心思想一交手就给南方军队一个下马威,事情就不会演变成今日的结局了。或许,他一上去就会献出汀泗桥,让南方军队会认为他是一个识时务的豪杰,同样会器重他。
一旦真心怨恨上了余梅芳,他就恨不得立即跑到她的面前,痛痛快快地将她臭骂一顿。却眼前的残酷现实又不容他分心,只有命令队伍不断地跟南方大军交锋。
他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乎难以支撑。幸而,吴佩孚喝令随后赶到的人马,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加强了反击南方军队进攻势头的力量。他松了一口气,却一眼望去,自己的人马仍然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一个念头涌上心间:就是吴佩孚再加强一倍的力量,也不可能阻挡南方军队攻击的步伐,与其继续跟南方军队战斗下去,不如暗地里命令人马停止战斗,保存实力,以作后图。
不知不觉,他就下达了命令:部队敞开一条道**,让北伐大军的前锋去冲击后来的北洋军队。
紧跟在王俊林队伍后面的是吴佩孚的嫡系部队。饶是有大刀队督战,将兵士送往屠宰场,那些兵士还是一个劲地想朝后面跑。与此同时,南方军队的炮火凶猛地打了过来。
吴佩孚乘坐火车,来到战场前沿,试图指挥人马挡住南方军队的攻击。可是,南方军队的炮弹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劲地朝吴佩孚身边打了过来。大刀队见势不妙,赶紧替吴佩孚挡住了从前沿打来的子弹与炮弹。
笼罩在兵士头上的刀剑撤走了,他们再也不愿意继续卖命,呼啦啦向后退却。南方军队趁机气势磅礴地攻了过来。
炮火不断地在吴佩孚身边开花,甚至有一些炮弹打向了贺胜桥的桥面,吴佩孚乘坐的那辆火车差一点中弹了。吴佩孚依旧挺立在指挥**上,试图指挥部队继续挡住南方军队的攻击。
王俊林退到了吴佩孚的跟前,说道:“大帅,南方军队太厉害了,你快一点离开这里。我替你挡住南方军队的攻击。”
一边说,王俊林一边命令随扈火速将吴佩孚扶上了火车。
许许多多败退的兵士已经退到桥梁上,并且不断地朝北方退去,整个桥梁以及铁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士。吴佩孚一登上火车,火车便开动起来,呜呜嚎叫着,没命地朝后方奔去,将桥面上和轨道上的无数兵士卷进了车轮之下,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片血肉模糊的尸首。更多的兵士不由得胆寒了,急急忙忙之中,跳下桥梁的,被子弹和炮弹大打中的,一时间尸横遍野。
王俊林心里一阵冰凉。他火速收拢自己的人马,不顾一切地朝后面退去。这一退,就再也刹不住势,一直退到了武昌。
他心惊胆战,再也不愿意跟南方军队作战,决计投靠南方军队。可是,就这么投靠南方军队,岂不是要被南方军队笑话吗?久久盘绕在心间的想法一泛出来,他就觉得还是得先让南方军队看一看自己是多么英雄了得再说。
这时候,吴佩孚想好了对策,命令刘玉春为主将,死守武昌城,亲自坐镇汉口,准备调集力量,依靠武昌坚固的城墙以及长江天险,挡住南方大军的攻击。
关键时刻,吴佩孚永远只会信任他的亲信。王俊林心里再一次泛起了难以言表的苦痛,决心再也不跟南方大军继续对抗了。可是,也不能现在就投降,要看准时机,给南方大军送上一份厚重的见面礼。仅仅只是送礼,而不真正地打痛南方大军,南方大军就不会器重自己,只会把自己当成败军降将。王俊林的脑子再一次进入了岔道,立即否定了不跟南方大军直接对抗的打算。怎么打痛南方军队?武昌有坚固的城墙,只要将炮火以及各种武器做巧妙的布局,交叉成一张密不可分的火网,似乎就可以遏制南方大军的攻击势头。
王俊林还没有完全想好对策,各**败退的大军就全部入了城。
军情紧急,陈嘉谟、刘玉春立即召集各**指挥官商讨保护武昌的方略。
耳听一个个打了败仗的指挥官只是一个劲地叫嚣南方军队太厉害了,却提不出任何有用的**,王俊林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南方大军打了胜仗,士气正旺,要是一追过来,就立即朝武昌发动攻击,真的很难抵抗。夜幕快要降临,要是南方大军夜间向武昌发动攻击,就更加难以对付。得把晚上的武昌变成一片白昼。这样,南方军队就是有再多的人马,只要一靠近城墙,就会被发现。己方准备许许多多手榴弹、子弹,甚至使用石头,也会迫使南方大军难以动弹。
王俊林突然听到了一个严厉的声音:“王师长,你从余梅芳那儿得不到一点南方政府的情报。留下她还有何用?你去把她抓过来,杀掉她,激励我军守城的决心和士气。”
他一眼望去,只见刘玉春正瞪大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窒,脑子接连转了好几圈,说道:“刘师长,余梅芳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绝不可能知道南方政府以及南方大军的确切情况。我们打了败仗,理应检讨自己的责任,找出防守武昌的方略,而不是内讧。”
“如果你能提出有效的方略,我自然不会为难余梅芳。”刘玉春说道。
王俊林心里一声冷笑,说道:“大家都知道,武昌城墙高大厚实,只要我们妥善利用,南方大军不可能轻易攻下武昌。不过,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刚刚打了败仗,士气不高,刚刚退入城里,到处一片混乱。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遏制,不等南方大军发起冲击,武昌城就不动破了。所以,我们必须首先稳定军心,然后在全城拉上电灯,避免南方大军趁夜攻城。”
刘玉春大声叫好,马上分配各部分别把守十座城门,命令他们加紧布设电灯线**,同时搜捕与杀掉那些有**党嫌疑的可疑分子。
余梅芳再一次逃过了厄运,王俊林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安顿好了自己的队伍,就来到余府,很想责骂余梅芳一顿,然后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在刘玉春面前担着杀头的风险,来保证她的安全的。可是,看到夫人和她们都在一块,一个个不是对自己怒目相向,就是大加讽刺挖苦,他就知道,继续招惹她们,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难堪,便不愿意说下去了。现在,余梅芳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决计把这团火发泄出来。
“你回来得很快嘛。”余瑞光没容他发火,抢先说道:“不是说,你们有足够的力量挡住南方大军的攻击吗?”
这等于是又搧了王俊林一记耳光。余瑞光一向没有对王俊林说三道四过,如今也说起俏皮话了。王俊林心里更气,恶狠狠地瞪着余梅芳,说道:“不要以为我只会打败仗。要不是我,你们谁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他说的一点不错。”王俊喜决计趁机再点一把火,说道:“败军入城不到一个钟头,就有许多老百姓人头落地,城里早就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了。”
赵春丽愤怒地说道:“你们打不过南方大军,却拿老百姓撒气,算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那是吴大帅下了命令,为了保卫武昌的安全,要杀光一切可疑分子。”王俊林说到这里,马上转移了话题:“现在,城门都已经被关闭了,你既然已经进了武昌,恐怕就再也回不去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