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烈士陵园里,庄严的纪念碑前站着一位老人。
“首长,这里风大,您还是穿上风衣吧。”公务员说着要给老人披上风衣。
老人推开了他。
老人的左眼已经失明了,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六五式旧军装。在老人的背后,是一排排洁白的墓碑。在最前排的几个墓碑上,依次镌刻着冷锋、藤原刚、小K、燕子六、蝴蝶、书生等烈士的名字……老人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睛不觉湿润了。
老人低声说道:“弟兄、姐妹们,我陈一鸣又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怎么样,孤单不?唉……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来看你们,可我如今老了,风烛残年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看你们了。部队的陈列馆里有你们的照片,也有对你们的介绍,那是我指导他们加上去的!你们虽然后来各奔东西,可你们是这个部队的老兵,部队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共和国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老人说完,目光坚毅地望着远方。渐渐地,他的目光模糊了,随着耳边响起的隆隆的炮声,他的记忆渐渐清晰。
2
1942年,南京。
刚刚从血海中挣脱出来的南京,依旧在日伪的统治下。大街上,市井喧哗,人来车往——汽车、马车、黄包车,还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只是在一幢高大的建筑物上飘扬的刺眼的日本国旗,令人在这透着和平气息的城市里明显地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此刻,在一个狭窄的弄堂里,一个漂亮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白嫩的小手抚摩着一只可爱无比的小花猫;在离小女孩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被头上的礼帽遮住半张脸的男人,正表情复杂地笑着看着小女孩。
男人的嘴上叼着一支烟,燃烧的烟头在略显阴暗的角落里忽明忽暗,令人感到鬼魅而缥缈。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驻扎在本市的日本中村特务机关机关长——中村一郎。
“死亡,是灵魂的舞蹈,开放的是别一种样式的鲜花……”
中村说完一挥手,躲在他身旁暗处的一名特务猛地按下了起爆器——随着剧烈的爆炸声,那位小女孩,连同她身边的小猫以及他们身后的房子,都瞬间变成了烈焰!
中村的眼里,此时放射出难以揣测的光芒……
在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里,也就是几乎和刚刚发生的爆炸同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拖着一身**滑入了一个泛着香沫的池塘……池塘里,一个同样**的中年男子见了,惊艳地瞪起充满色欲的眼睛,而后便**笑着扑了过来!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就静止了,脸上生动的表情也骤然变得呆滞:“哦……你……你……”
他轻吟了一声,便扭曲着身体倒下了。
原来,就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在匕首的另一端,是一只正握着刀把的对面女人的手。
3
接二连三的电话声在国民党军统局戴笠的桌案上响了起来。戴笠看了看桌上的电话,不耐烦地接了起来:“喂?……什么?被杀死了?……又是中村一郎派人干的?……好,我知道了!”
戴笠气哼哼地放下电话,而后,便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跺起步来:“饭桶——简直是一群饭桶!党国的钱,让他们白花了!”
站在身旁的助手毛人凤见老板如此生气,不免小声地问了一句:“老板,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戴笠低沉着嗓音说道:“十几分钟前,我们的团体又有两个家庭和个人遭到迫害!”
“哦?”毛人凤听罢,不禁显出了几分恐惧。
戴笠又说:“这个中村一郎,居然把暗杀做到重庆来了!连本部的军事情报科长都被他们给暗杀了!我说,你是干什么吃的?团体搞特务工作这么多年,怎么能被中村这个三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杀得这么狼狈呢?!团体的脸,都被我们给丢尽了!”
毛人凤听罢,脸上不禁显出了苦涩:“老板,这不怪您,这都是属下办事不力……”
听毛人凤这样说,戴笠不禁叹了口气:“好了,别说了,齐石老弟,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样对策、怎样向老头子交差吧?”
毛人凤听罢想了想,靠近了一步:“局长,卑职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戴笠有些不耐烦:“你说。”
毛人凤顿了顿:“中村是初生牛犊,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开拓对军统工作的新局面。为此,他才不惜打破中日谍报战的游戏平衡和规则,使用暗杀这种极端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的骨干。从表面上看,他这样做非常有效;可是从长远上看,这并不能伤害到我们的秘密情报网络……”
毛人凤说到这儿停住了,试探地看着戴笠的表情。
“嗯?……你接着说。”戴笠说完,注意地看着毛人凤。
毛人凤解释道:“因为暗杀一个间谍头目,并不能彻底铲除他所控制的间谍网,我们再派一个指导者也就是了。他就算杀掉我们100个间谍网的指导者,我们也有的是人来填补这个空缺;最有效的办法是捕获或者策反间谍头目,连根挖出间谍网,或者转化过来为他们所用——这才是我所真正担心的。所以,中村一郎作为谍报世家出身,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小儿科了。”
听了毛人凤的话,戴笠的心里不免宽松了许多:“齐石呀,依你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毛人凤望着戴笠,得意地笑了笑:“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戴笠兴趣顿起:“哦?……你说说看。”
毛人凤的眉毛挑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很阴暗:“以暗杀对暗杀,擒贼先擒王——直接干掉中村!”
戴笠听罢,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了:“办法倒是可以,只是中村一郎虽然年轻,却手段毒辣。我们的人,一听到中村一郎的名字腿就先软了,哪还有半点牺牲精神!更何况这些年来,我们叛变到76号的中高层干部如此之多,他们熟悉我们的团体,对现有能干的行动特工人员更是了如指掌,派人渗透到南京去都很难,更不要说是搞暗杀了。”
戴笠说完,越发皱起了眉头;而毛人凤听罢,却突然笑了——
毛人凤接着补充:“局长,您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使用团体以外的刺客呢?”
“团体以外的刺客?”戴笠听了,禁不住吃惊地看着毛人凤,“雇用职业杀手?……不行不行。中村不是一般的目标,他的防范心极强,身边又有很多高手,刺杀起来会很难。万一失手,把我们军统雇用团体以外的杀手搞暗杀的事情传出去,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局长,您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实,我们的团体有着用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只是还没开发……”
“哦?……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戴笠听罢,饶有兴趣地看着毛人凤。
毛人凤咳了咳:“局长,在我们集中营里面,就有能够胜任暗杀任务的囚犯,随时都可以拉出来用,您还怕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戴笠听了眼睛豁然一亮,兴奋地在屋子里跺起步来……过了一会儿,他兴奋的神情又黯淡下来:“齐石,集中营里的确不乏奇能之士,可是一旦把他们放出来,要是跑了可怎么办?或者叛变了中村,反过来搞我们呢?”
毛人凤望了戴笠一会儿,没有吱声,而后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局长,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知您是否同意?”
戴笠对这种唯唯诺诺很不耐烦:“说!”
毛人凤继续说道:“其实这个人您也熟悉,就是陈一鸣。”
戴笠有些犹豫:“那个有着通共嫌疑的国军少校?”
毛人凤接道:“对,此人是淞沪抗战的功臣,而且……是东北人!”
“东北人……”戴笠踱着步,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地叨念着,“陈一鸣?……他的父母在九一八事变的时候死于日本关东军之手——跟日本人,他有着彻骨的仇恨!”
毛人凤:“对,局长,这正是刺杀中村的行动中,陈一鸣最可利用之处!”
“可是……可是他通共啊!”戴笠说到这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我们放他出来,他跑到共党那边怎么办?”
毛人凤听了,又不禁笑了笑:“局长,陈一鸣的案子是我亲自办的,对他,我有深刻的了解。我敢担保,他不仅不会跑,而且还会卖力地给我们干。”
戴笠思索了片刻:“为什么?”
毛人凤上前一步:“老板你想想,如果他决定投共党,那他当初私自放走共党时是完全可以跟他们一起走的,可他为什么没有走呢?——这就说明,他对共党的主义并不赞同,而信奉的却是我们的三民主义!所以我说像陈一鸣这种有主见的人,是不会轻易跟随共产党的。”
毛人凤的话又一次令戴笠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毛人凤:“那好,就依你的意见,我们放他出来为我所用——记住,这件事情要严格保密!”
毛人凤立正应答:“是!”
戴笠招手:“回来!”
毛人凤有些不解:“局长,还有什么吩咐?”
戴笠一字一句补充道:“听着,只有陈一鸣有任何一点儿不可信任的地方,就立刻枪毙他!”
4
在重庆市的市郊,有一座奇伟的山峰。在山间的峡谷里,生满了茂密的树丛和奇花异草,而在峡谷的深处,便是国民党关押政治犯和其他重要囚犯的地方,名曰:息烽集中营。
这一天,霞光烂漫,而集中营的牢房里却依然光线幽暗,随着铁锁打开,强烈的光线瞬间照射进来,蜷缩在角落里的陈一鸣在强烈的阳光刺激下有些睁不开眼睛。
看守招呼道:“8728号,放风!”
陈一鸣身材高大,头发和胡子都很长,他努力适应着突然照射进来的光线,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他艰难地来到了门外,外面的阳光顿时显得分外刺眼,他禁不住眯缝起了眼睛,吃力地向四周观看着。
青天白日旗挂在围墙四角的岗楼上。此时在围墙内的操场上,已经有了几十个正在转圈散步的政治犯。陈一鸣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进正在散步的囚犯队伍中。
此刻,特意来到集中营的毛人凤正站在塔楼上,他手里拿着望远镜正在细心地观看着,在他身边陪伴的是他的亲信田伯涛。
田伯涛回答:“长官,陈一鸣在我们的集中营关了四年多,不残废也是废人了,您认为他还有当年的身手吗?”
毛人凤此时放下望远镜,满意地笑了笑:“你注意到他的眼睛没有?”
“眼睛?”田伯涛不解地看着毛人凤。
“对,他的眼睛。”毛人凤转过身来,自信地回答,“在我们特务行当里有一个术语,叫做‘挂相’。”
田伯涛不能理解:“挂相?”
毛人凤依旧笑着:“对,‘挂相’。观察一个人,首先要观察他的面相,而面相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嘴可以撒谎,而眼睛是不会撒谎的。你看现在陈一鸣的眼睛,依然隐藏着猎猎杀气——这就是陈一鸣的面相,凛冽而不可欺!这种人,除非他进了棺材,否则这股杀气是不会消失的!好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今晚,我会会他!”
5
夜晚,集中营里寂静无声,除了岗楼上轮番扫射的探照灯在报告着这里的活力,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死去了。
在关押陈一鸣的楼道里,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警犬的狂吠。随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军警便牵着狼狗闯进了楼道。
他们气势汹汹地走着,终于在一间牢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田伯涛说:“8728号!”
陈一鸣说:“到。”
随着一声应答,陈一鸣站到了牢门前。
田伯涛此时站在门外,一脸肃穆地拿出了判决书:“8728号你听着,特别军事法庭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根据特别军事法庭的判决,你因涉嫌通共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陈一鸣的眉毛挑了一下,而后便苦笑无语。
田伯涛有些得意地看着他:“8728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一鸣愤怒地看着田伯涛,蔑视地摇摇头:“走吧,我无话可说!”
田伯涛吩咐道:“带走!”
田伯涛一挥手,陈一鸣被几个武装军警拖上了囚车。囚车没有鸣笛,随着载满军警的几辆军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夜晚,漆黑而寒冷。
囚车内,田伯涛一脸平静地观察着陈一鸣;而陈一鸣此时仍然是面色沉静。
田伯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淞沪抗战的功臣。”
陈一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田伯涛笑了笑,继续说:“按说,你罪不至死。可是我很遗憾,你不能不死。”
陈一鸣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
田伯涛继续盯着陈一鸣:“临行之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一鸣停了一会儿,终于转回脸来:“事事难断,大丈夫没有死在报国的抗日疆场,却死在自己人的枪下——这注定是我个人的悲剧,现在,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田伯涛看着陈一鸣,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就不怕死吗?”
陈一鸣愣了一下,突然看着田伯涛苦笑:“死,谁不怕?可是,身为兵者,便明知是对着死神而去——所以,从我立志从军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当作自己死过了。”
田伯涛听罢,不禁笑了:“陈少校果然是一条好汉!那今天,就成全你吧。”
汽车开得很快,呼啸而过。虽然一路颠簸,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
6
车队终于在一个神秘的地点停了下来。随着几声口令,行刑队已经迅速地站成一排,持枪而立。
陈一鸣被推下了车,险些摔了一跤。
田伯涛一脸平静地站在陈一鸣的面前:“陈一鸣,这是最后的时刻,你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陈一鸣望着对方摇摇头,拖着脚镣自觉地向着他应该站的地方走去,随后转过身来。
田伯涛抬起手:“准备。”
田伯涛一声令下,行刑队员们立刻端起了枪。几乎在同时,一个看守走过去要为陈一鸣蒙眼睛。
陈一鸣气恼地推开他:“不用。”
看守为难地回头看看田伯涛;田伯涛挥挥手,看守走了回去。
陈一鸣的面前,是十几个乌黑的枪口,陈一鸣面对枪口,面色从容。
田伯涛再一次挥起了手:“举枪——”
随着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行刑队员们开始举枪瞄准。
“预备——”
随着田伯涛的口令声,陈一鸣猛地举起了戴着手铐的双手:“三民主义万岁——中华民国万岁——”
行刑队员们望着陈一鸣都愣住了,不免转过头来,询问地看着田伯涛。
田伯涛恼怒地踹了离他最近的行刑队员一脚:“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被枪毙的人喊口号吗?”
那个被踹的队员不觉苦笑了:“报告!只见过喊共党万岁的,没见过……”
“啰唆什么?给老子瞄准!”田伯涛说完,又踹了那个行刑队员一脚。
行刑队员们不敢回头了,都转过脸来开始瞄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毛人凤静静地站在轿车旁,注意地观看着。
田伯涛大声喝道:“预备——开枪!”
随着田伯涛的口令声,一排枪声响起……枪声过后,陈一鸣纹丝未动,只是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田伯涛此时笑着摘下军帽:“好了,戏演完了……算你小子有种!”
陈一鸣这才知道,自己从死亡边上又转了回来,额头上的汗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好!好!陈先生不愧是党国的人才,哈……”毛人凤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陈一鸣看着他,没有说话。
毛人凤拉起陈一鸣的手拍了拍:“陈高参,我们又见面了?”
陈一鸣脸上立刻显出了明显的不快:“为什么跟我来这出?”
毛人凤的脸上立刻变得很严肃:“为了党国,为了抗日!”
“抗日?”陈一鸣听罢,不禁愣住了。
“对,抗日。”毛人凤说着,向身后的看守挥了挥手,“打开手铐脚镣,请陈高参回去说话!”
毛人凤说完走过去,亲自为陈一鸣打开了身后轿车的车门:“陈高参,请!”
陈一鸣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毛人凤也随即上了车,车队又一溜烟地返了回去。
7
在乡间一座豪华的别墅里,毛人凤为陈一鸣压惊的晚餐正在举行。
毛人凤一改往日的严肃,笑眯眯地向陈一鸣伸了伸手:“陈先生,请,薄酒淡菜不成敬意。”
理过发的陈一鸣此时显得十分精干。他穿了一身干净的军便装,站在宴席前却感到有些发蒙。
陈一鸣立刻表态:“毛先生,自古无功不受禄。先生此举,让学生实在是愧不敢当!”
“哎!”毛人凤听罢,客气地摆摆手,“陈先生此话客气了……我虽然年长,但却敬佩陈先生的凛然大气和对党国与领袖的忠诚,你我可抛去那些名分不论,只以兄弟相称,陈先生请先入席,我们暂且来个把酒论英雄……坐,坐,别客气!”
陈一鸣想了想,最终还是挡不住毛人凤的盛情,坐下了。
“来,倒酒!”
毛人凤一声令下,站在一旁的勤务兵赶紧过来倒了酒。
“陈先生,来,我们先干了此杯再说话……干!”
两个人喝了酒,勤务兵又赶紧过来满了杯。
毛人凤一边往陈一鸣的盘子里布着菜,一边和颜悦色地开始了话题:“陈先生,你的有关资料我先前又看了一遍。你是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步兵科毕业的高才生,曾经受到校长的亲切接见,并且当年就送往德国军校留学。你的所学专业是空降兵作战指挥,两年后,你又以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可谓党国的精英和干才……”
毛人凤的话使陈一鸣感到了一些不安,他忍不住动了动屁股,表情复杂地看了毛人凤一眼。
对陈一鸣的不安,毛人凤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自饮了一杯酒以后接着说:“其后,你在德国空降兵部队实习,期间获得雪绒花勋章一枚——雪绒花勋章只奖给表现出色的德国本国勇士,而你则是第一个获得雪绒花勋章的外国人!”
陈一鸣深感不安地看了毛人凤一眼,没想到毛人凤对他的历史竟然了解得这么细!
毛人凤没有看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半年以后你回了国,又再次受到校长的召见,被直接授衔国军上尉,可见校长是把你作为国家空降兵的基础力量来培养的,只是当时还没有条件组建空降兵部队,所以就暂时安排你在国军第八十八师担任特务连连长。”
毛人凤说到这儿,才把眼睛停留在陈一鸣的身上,微笑着问:“陈先生,我说得对吗?”
陈一鸣的眼皮抖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毛先生,难为您了,为我做了这么深的功课,陈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毛人凤笑着摆了摆手,“你是国军昔日的抗日英雄,我当然要做细致的了解。资料里记载,淞沪会战爆发,你曾经随八十八师投入战斗。会战当中,你率领十六人的敢死队深入日军后方,奇袭日军前线指挥部,击毙联队长一名,彻底打乱了日军前线的指挥体系,为此立下了奇功!再后来——”
“毛先生!”陈一鸣终于忍不住拦住了他,“您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毛人凤没有直接回答陈一鸣的问话,却话锋一转,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可惜呀,南京保卫战如火如荼,你刚刚在火线被提前晋升为少校参谋,就在撤退的路上因为涉嫌通共而被我们逮捕,而后一直关押至今。”
“我不是共党分子!你们已经调查过很多次了……”陈一鸣不服气地看了毛人凤一眼。
“可是你阻挠军统和宪兵执行公务,放走了共党地下组织的重要人物——难道这不是涉嫌通共的重罪吗?”毛人凤也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陈一鸣瞅了瞅他,不再吭声了。
毛人凤见状,又缓了口气:“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你是一时糊涂,可这样的事情,是你这个堂堂的国军少校应该做的吗?”
听毛人凤这样说,陈一鸣只好回了一句:“我承认我当时做的事情与我的身份不符,可我做事从来不后悔,毛先生想怎么处理我,就请直说吧。”
毛人凤听罢,不由得畅快地笑了:“哈……陈少校,你误会了。如果揪住你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今天就没必要跟你坐在一起了。”
陈一鸣感到有些纳闷儿,疑惑地看着毛人凤。
“来,咱们先喝酒,再说话。”毛人凤随即举杯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喝了酒,毛人凤接着说,“目前,抗战正在艰难地进行,政府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们想给陈少校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听毛人凤这样说,陈一鸣不再说话,屏住呼吸看着毛人凤。
“咳,咳……”毛人凤咳了两声,接着说,“实言相告——戴老板和我们团体都很器重陈少校的能力和为人,希望陈少校能够洗心革面,和我们一起投身到秘密战场的抗日大业之中,不知陈少校意下如何?”
陈一鸣听了毛人凤的话,感到一阵疑惑:“阁下的意思是……让我当特务?”
毛人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陈少校说错了……特务,不过是圈外人的称呼,而以我们专业人的习惯叫作……特种工作人员,也就是——特工。”
陈一鸣听了,不禁鄙视地笑了笑:“哼,一个意思,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对陈一鸣的话,毛人凤却不以为然:“见不见阳光,那只是工作方式的区别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虽然生活在黑暗之中,却是为了守护民族、守护政府、守护领袖,我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这种职业,难道还不崇高吗?”
陈一鸣没有回答,却仍然鄙视地笑了笑。
毛人凤接着说:“间谍,其实只是一种斗争方式,并没有崇高和卑劣之分,而且这种职业不只在我朝我代,历朝历代都早已有之,而且是必不可少……陈少校熟读兵书,精通战略战术,我想,这不用我再来开导吧?而且,你敢说你在淞沪前线的时候,就没有得到过我们团体的情报支援?呵呵,更何况你自己就是特务连连长、侦察参谋,对情报的重要性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陈一鸣一时无语,只好默默地听着。
“陈少校,对于你来说,目前只有两条路——”
陈一鸣听罢,不禁注意地抬起头来:“请讲。”
“第一,参加我们团体的工作,成为我们团体的一员……”
陈一鸣愣住了,又不禁问了一句:“那么第二呢?”
“第二,就是烂死在集中营!”
毛人凤说完,脸上充满了冷酷。陈一鸣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呵呵……”毛人凤脸色阴冷地笑了笑,“陈少校,你想一想,准备走哪一条路?”
陈一鸣犹豫了一下,冷冷地回答:“我不做特务。”
“哦?……”毛人凤的笑容立刻就中止了。
陈一鸣随即站起身来:“毛先生。我谢谢戴老板和贵团体对我的错爱。但是,一鸣志不在谍报工作。因为家父自小就教导一鸣,为人处世要坦**光明,不要苟苟且且。所以,还是请毛先生送我回牢房吧。”
陈一鸣说完便向外走,毛人凤叫住了他:“吃了饭再走,不迟。”
望着满桌子的饭菜,陈一鸣摇了摇头:“不,我现在时时想起八十八师死难的弟兄……我吃不下。”
陈一鸣说完又向外走,毛人凤只好抬手送客了。
毛人凤故作惋惜地说:“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恕不远送。”
毛人凤半步未动,看着陈一鸣出去了。
陈一鸣刚走,毛人凤下属田伯涛就走了进来。
田伯涛问道:“毛先生,他这么不给面子,我去教训教训他!”
毛人凤赶忙阻拦:“不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你去也没用……再说,陈一鸣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会怕什么皮肉之苦——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
田伯涛被毛人凤申斥了一句,不敢再提先前的话茬儿,又赶紧变了个主意:“要不……我们再换个人?”
毛人凤仍旧摇了摇头,不免叨念起来:“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田伯涛看着上司,眼神一愣一愣的。
毛人凤转过脸来,终于望着田伯涛笑了:“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8
早晨,明媚的阳光洒在牢房的墙上。牢房内,刚刚醒来的陈一鸣此时正靠在墙上沉思着。突然,一捆报纸从牢门的送饭口里丢了进来,陈一鸣不觉转过了头。
看守招呼着:“给,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看报了。”
看守说完,转身走了,陈一鸣兴奋地奔到门口,拿起了被扔在地上的报纸。一组揭露日寇暴行的照片很快便吸引了他——照片上,日寇摧残中国士兵和居民的残暴令人发指!陈一鸣看着看着,头上的青筋不禁暴了出来!
陈一鸣低声骂道:“他妈的,这帮不是人养的畜生!”
陈一鸣一边骂着,一边浑身颤抖着……看着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了,举起拳头在大门上猛烈地敲起来!
陈一鸣近乎癫狂:“来人!来人……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两个看守闻声跑了过来,不免恶声地骂起来:“敲什么敲?作死哪?!”
陈一鸣大声喊道:“快放我出去,我要见你们的长官!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陈一鸣说着,威严地瞪着门外的两个看守。或许是慑于陈一鸣的威力,两个看守见了竟不敢再说什么——
“等着,我们去给你报告。”
看守说完走了,陈一鸣这才开始慢慢地安静下来。
9
这一天是个晴天,天上万里无云。在一座乡间别墅楼顶的平台上,穿着一身睡服的毛人凤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着太极拳。
稍等了一会儿,田伯涛轻轻地走了过来:“毛先生,陈一鸣要见您。”
毛人凤听罢收拢了姿势,笑了笑:“陈一鸣要见我?——我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田伯涛听罢,不由得愣住了:“毛先生,您不是说……”
“呵呵……”毛人凤听罢,得意地笑了笑,“这鱼,还没炖到时候,只有炖到时候了,鱼骨才能和肉分离,那样吃起来就不扎嘴了。”
田伯涛很快领会了上峰的意思,不由得点头笑了笑:“在下明白!等‘鱼炖到时候’了,我再来请示您。”
田伯涛说完,转身走了。
毛人凤伸手在身旁的茶几上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放了唱片,留声机里西皮二黄节奏响起:“我坐在城头观山景……”
时近中午,陈一鸣因为不停地呐喊已经有些疲惫了,他无力地坐在牢房的墙角处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在这时,田伯涛出现在牢房的门口。
陈一鸣:“我……我要见毛人凤!”
田伯涛望着陈一鸣,狡猾地笑了笑:“你想见毛先生?呵呵,那毛先生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别着急,你慢慢等……再说了,你要见毛先生总得有一些说法呀,否则,我们可怎么给你汇报呢?”
陈一鸣听罢想了想,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请给我一张纸——要宣纸,大一点儿的。”
田伯涛不明就里:“干什么?”
陈一鸣答道:“我要给毛先生写几个字……”
田伯涛转了转眼珠,终于向跟在身后的下属摆了摆头:“去,给他拿纸笔。”
下属跑步去了,一会儿又快步地跑回来,将几张宣纸和毛笔、墨汁递了进去。
陈一鸣没有说话,接过纸笔和墨汁,将宣纸铺在了地上。他没有拿毛笔,也没有蘸墨汁,却咬破食指,蘸着手指渗出的鲜血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田伯涛和站在他身后的下属看见了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张写着血字的宣纸很快便送到了毛人凤的手上——
毛人凤念着:“一寸山河一寸血……”
毛人凤看罢,打了个冷战,立刻惊愕了:“唉……如果党国的军人个个都如陈一鸣,局势也不会惨到这个地步。”
田伯涛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崇敬:“先生,您要见他吗?”
“见,当然见——立刻就见!”毛人凤想都没想,立刻挥起了手。
田伯涛答道:“那……我带他过来?”
毛人凤拦住他说:“不,带他去靶场,我在那儿等他。”
田伯涛觉得此举有点太抬举陈一鸣了:“靶场?”
毛人凤绝不会放过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对,就是靶场。”
10
山间靶场,随着清脆的枪声,靠近山脚的一张靶纸上零星地落着几处弹痕。毛人凤放下正在冒着青烟的手枪,很不满意地摇摇头。
田伯涛:“报靶员,报靶!”
随着田伯涛的喊声,躲在远处的报靶员迅速地从地沟里蹿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便报来了数字——
报靶员在远处高喊:“58环!”
田伯涛听罢,不禁鼓起了掌:“好枪法!毛先生确实是好枪法!”
毛人凤听罢,不由得苦笑了:“什么好枪法?——10发子弹打了58环,连及格还不到呢,还说是好枪法——连拍马屁都不会拍!”
田伯涛听了,脸上立刻现出了尴尬:“毛先生,就差一点点,咱们再来……再来。”
毛人凤此时早已没有了兴致:“算了吧,还是等着主角来吧……”
毛人凤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吉普车的鸣笛声……过了一会儿,一辆吉普车急速地开了过来,停在了靶场附近。车门打开,陈一鸣拖着脚镣和手铐,在两个看守的押解下下了车。
毛人凤饶有兴趣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陈一鸣,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护卫们吩咐了一句:“给他下镣。”
护卫应了一声:“是!”
两个护卫闻声走过去,为陈一鸣解下了手铐和脚镣。
毛人凤这才说了一句:“陈少校,你要见我?”
陈一鸣:“是,毛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毛先生没有回答陈一鸣,却转身看了看身后长桌上摆放的武器:“陈少校,有几年没摸这东西了吧?想不想玩一玩?”
陈一鸣听了,眼睛立刻一亮:“想!如果毛先生允许的话……”
毛人凤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我们打过了几年交道,可我还真的没见过你打枪。好吧,今天就算破破例,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从德国留学回来的高手的枪法,来吧。”
毛人凤说完,用手示意了一下;陈一鸣见状,走到了长条桌前,围在靶场四周的护卫见了,都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枪。
正在伸手拿枪的陈一鸣立刻便感觉到了,不免望着毛人凤冷笑了一下:“毛先生,你让我这个囚犯摆弄枪,就不怕我一时性起威胁到你的安全?”
毛人凤听罢立刻笑了:“陈少校志在‘一寸山河一寸血’,怎么会做出这等蝇营狗苟之举?陈少校尽管拿枪就是。”
毛人凤尽管这样说,围在靶场四周的警卫们还是没有放松自己的戒备。
毛人凤望着陈一鸣又一次笑了:“陈少校,请吧。”
陈一鸣很快便选了一支枪,握在手里,仍然很利索地出枪、将子弹上膛……随着一串清脆的枪声,报靶员很快报出了成绩——
报靶员远处报告:“15发——147环!”
报靶员话音刚落,靶场里立刻响起了掌声。毛人凤的脸上此时也充满了兴奋!
毛人凤笑着鼓掌道:“好好好,陈少校威猛不减当年,果然是弹无虚发,毛某佩服,佩服!”
陈一鸣转过身去又一次看着靶子,脸上充满了欣慰。
毛人凤兴致勃勃地向陈一鸣招招手:“陈少校,我们回别墅谈吧!”
一群人很快便上了车,车队向着不远处毛人凤的别墅驶去……
11
毛人凤的别墅内,一本镶着照片的资料册被丢在了桌子上。已经换了军便装的陈一鸣,此刻正目光冷冷地盯着资料上的中村一郎。
毛人凤望着陈一鸣叹了口气:“这就是你要袭击的目标,日本驻华中村特务机关头目——中村一郎。”
陈一鸣沉吟了一下,拿起资料又翻了翻,随后,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毛先生,谁是我的助手?”
毛人凤稍稍一愣,随口回答:“你自己挑。”
“我?”陈一鸣愣住了,不知道毛先生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毛人凤见状挥挥手。站在不远处的田伯涛随手拉开了身边书柜的幕布,书柜里露出密密匝匝摆放的集中营关押囚犯的资料。
“毛先生,你是让我从在押囚犯里挑人?”陈一鸣望着毛人凤更加惊愕了。
毛人凤很确定:“对,就是从这些囚犯里挑人。除了我们已经核实的共党分子,其余的人,一律由你挑!”
“这……这可都是一些囚犯哪!你让我带一组囚犯去搞暗杀?这……这怎么可以呢?”陈一鸣看着毛人凤,显出越发的不解。
毛人凤看着对方,不觉笑了:“这怎么不可以……你不也是个囚犯吗?”
“这……囚犯和囚犯可不一样!”陈一鸣话虽这样说,底气却明显显露出不足。
毛人凤望着他又笑了:“陈少校,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眼下敌我情报战场上犬牙交错,无论我派手下的任何人去搞暗杀,都难保不被出卖给日本人——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们。只有你们的情况,无论敌我特工,除了我们内部的极少数人,其他人都一无所知,因此只有派你们出去才是最安全的,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我会派出一支囚犯敢死队——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懂了吗?”
陈一鸣听罢,不由得点点头:“你的话有道理……只不过,你们想得太绝了。”
毛人凤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某种得意之色:“陈少校,我跟日本人打交道,已经快十年了,对他们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陈少校此次出击,胜算很大!你可以挑选你认为合适的任何一位囚犯参加行动;同时,我们将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相关资料毫不保留地提供给你,包括在敌占区仍在秘密行动中的我方派遣人员。只要你能按时完成任务,我们将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陈一鸣听到这儿,终于吐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对方:“毛先生,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带这个囚犯去投向日本人吗?”
毛人凤听罢,不由得畅快地笑了:“哈……陈少校,我不会忘记这句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说别人背叛我信,说你背叛,我不信!”
毛人凤说完,审视地看着陈一鸣:“陈少校,我说得对吗?”
陈一鸣猛地站了起来,来了一个军人标准的立正:“毛先生,只要信得过我,你放手让我杀鬼子,我陈一鸣就是死也决不会做对不起民众和祖宗的事!”
见陈一鸣如此严肃,毛人凤立刻又笑了:“哈……陈少校,对我刚才的话,你过于认真了!值此全民抗战之际,我不相信像你这样能写出血书的热血军官会叛变做汉奸——所以,我信得过你!”
毛人凤的话,令陈一鸣十分感动,他的嘴角不由得有些颤抖:“毛先生,感谢您的信任……多少年了,其实我缺的就是这样的信任。”
陈一鸣的感慨是有感而发,毛人凤感觉出了陈一鸣对自己这些年被关押的委屈,于是他伸出手来拍了拍陈一鸣的肩:“一鸣啊,我知道你这几年也受了一些委屈,但是你当年做的事情也确有唐突,作为党国的情报机关是不允许自己的队伍里有任何污点的。有时候因为情况复杂可能会伤害了一些人,可那都是为了队伍的更加纯洁化不得已而为之——这一点,还请你多多谅解……好了,关于以前的事情我们就说到这儿,我们还是集中说一下眼前的事情。关于组织这支特别敢死队的事情,有一点我要特别嘱咐你——那就是这件事情一定要绝对保密,不能有任何的外露,否则对我们的行动、包括敢死队人员的安全,都将会受到极大威胁……你记住了吗?”
陈一鸣问道:“记住了……哦,敢死队的代号叫什么?”
毛人凤望着陈一鸣笑了笑:“黑猫——”
“黑猫?……”陈一鸣不由得愣住了。
毛人凤笑得更得意了:“一只能吞掉大老鼠的黑猫!”
陈一鸣还是有些疑问:“敢死队的队员什么时候挑选?”
毛人凤:“明天。”
陈一鸣:“明天?”
毛人凤:“对,就是明天。早点儿组织起队伍、早点儿训练,也好早一天完成刺杀任务,否则,盘踞在南京的日本特务机关的派遣行动也实在是太猖獗了。”
陈一鸣立正斩钉截铁地说:“是,我听从先生的吩咐!”
“哈……好好干!年轻人,前途无量!”毛人凤说完,越发表示亲近地在陈一鸣的肩上拍了拍。
陈一鸣走后不久,田伯涛悄悄地溜了进来:“毛先生,在陈一鸣单独住处的周围已经布置好了警戒,只要陈一鸣敢有不轨行为,我们将立刻对他进行有力的惩戒!”
“好,办得很好。伯涛,知道这句话吧,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对于我们军统来说却是不同,应该‘疑人也用,用人也疑’,才能确保胜券!”毛人凤说罢,脸上露出自得的笑。
12
此刻,在南京市一座华丽的酒店大楼前,酒店的林经理和几名穿戴整齐的服务员正站在门口,恭候着一位重要人物的到来。过了一会儿,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了酒店门前。待轿车停稳,林经理赶紧上前一步打开了车门。
从车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女人,她容貌美丽,衣着端庄,表情却有些黯然。她一边下车,一边不住地用手帕擦着眼泪。
林经理恭敬地后撤了一步:“小姐,我们都在等您。北平一别,又是两年,老先生去世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我们也盼着您早日过来打理这边的生意……希望小姐节哀,金陵酒店没有您是不行的。”
小姐礼貌地朝着林经理微笑了一下,而后快步向酒店大门走去。
“小姐好!”服务员们见状,赶紧垂立问候。
小姐点点头表示致意,而后继续向里走去。林经理在身后,赶紧跟上。
小姐一边走,一边对林经理说:“家父刚刚去世,我暂时不想会客。酒店的生意,还麻烦林经理先费心照应着。”
林经理唯唯诺诺:“是是是,林某一定尽心竭力!小姐请。”
随着一声铃声,电梯门关上了,林经理随着小姐上了楼去。
电梯在楼的顶层停下了,林经理随着小姐走了出来。他紧走了几步,赶在小姐到达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将小姐让进了门。
总经理办公室,装饰华丽,小姐看着眼前宽大的办公室不免感到有些新鲜,林经理进门后顺势带上了门。
墙上,挂着一位五旬左右男子的遗像,小姐看着照片不禁一阵伤心。林经理没有说什么,他迅速地走到窗前,无声地拉上了窗帘。
随后,他转回身来,兴奋地向小姐伸出了手:“欢迎你,金鱼同志!”
小姐此时也一改方才的矜持,兴奋地握住林经理的手:“鲤鱼同志,你辛苦了!你长期战斗在敌人的心脏,泰山委托我转达对你的敬意!”
林经理的脸上立时浮上无限的感慨:“泰山同志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责任,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老站长牺牲以后,一直没来新领导,心里实在是没底呀!这回好了,你一来,我们南京站的同志就都放心了。”
“老林,我刚来,有很多情况还不熟悉,今后的工作还希望你多支持!”小姐说着,忍不住望了墙上的遗像一眼,表情骤然变得很沉重,“老站长牺牲了,给我们当前的工作带来很大的损失,我们一定要加倍努力,把工作局面重新打开!”
小姐说着走到遗像前,恭恭敬敬地给老站长上了一炷香:“老站长,您是为革命、为抗战而死的,人民不会忘记您!”
小姐名叫黄云晴,是我地下党新任南京情报站站长。她虽然人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却已经是有着近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鲤鱼同志,你请坐吧,下面我来传达一下泰山同志对最近工作的指示。”
“是。”林经理听罢,赶紧面容严肃地坐在黄云晴面前。
黄云晴:“鲤鱼同志,泰山现在最关心的是中村特务机关最近的动向,以及军统是否在谋划下一步的报复行动。”
林经理听罢,直了直身子:“中村机关目前对军统潜伏情报网的破坏和暗杀还在进行。负责暗杀和破坏的人多数是中村一郎上任时带来的少壮派,这些人中大多数是他在日本谍报学校受训时的同学,只有少数人是中村一郎从日本传统忍者家族临时招募的高手,杀人手段十分厉害。中村一家背景深厚,家族有皇族血统,老中村在二十几年前就在日本天皇特务机关任职,因此包括在南京的日伪宪特对中村一郎都深怀敬畏。军统要搞掉中村一郎,一定是一场恶战。”
黄云晴听罢,不禁皱了皱眉头:“中村一郎现在……还经常到我们酒店来吗?”
林经理:“经常来。我们酒店是南京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南京的日伪要人经常在这里出没,所以中村一郎也是这里的常客。”
林经理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一下,眉毛一挑,禁不住问黄云晴:“金鱼同志,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对中村下手?”
黄云晴凝神思索着,没有表态。
林经理只好又跟上来一句:“刺杀中村,我们应该是有条件的,无论在食物上下毒还是搞狙击暗杀,干掉他都是分分钟钟的事儿,只是……”
“不,我们暂时不要做这样的行动。”黄云晴听罢摇摇头,“金陵大酒店在我党情报工作中的地位十分重要。我们的任务是长期潜伏,搜集情报,伺机而动,而不是轻易去搞破坏行动。泰山同志曾经专门强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这个站一定不能暴露!”
林经理回答道:“是,我明白了。”
黄云晴说罢站起身来,望着林经理笑了笑:“不过,我倒还真想会一会这个中村一郎。”
13
金陵大酒店豪华的西餐厅的一角,摆着一架崭新的三角钢琴——这是一架从国外进口的钢琴,不仅琴箱宽大,而且琴声也十分悦耳。
此时,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正沉浸在悠扬的琴声里,陶醉地弹着琴。这个弹琴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中村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中村一郎。在餐厅的四周,此时远远近近地站着几个身穿黑色西服、头戴黑色礼帽的日本特务,中村一郎的助手岩本上尉此时也混杂其中。
餐厅里,此刻已经食客寥寥,除了几位有身份的日伪要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悠闲地谈天之外,还有几个便是法国和德国等国家的外国客人。
就在这时,黄云晴在林经理的陪同下走进了西餐厅。他们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被岩本上尉伸手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