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经理看着岩本,勉强地笑了笑:“岩本先生,您这是……”
“林经理,请问,这位女士是什么人?”岩本一边说着,一边用警惕的眼睛紧盯着黄云晴。
林经理听罢,畅声地笑了笑:“哦,哈……岩本先生,你还不认识她吧?这位,就是我们酒店的新任老板——楚云萍女士。”
“新任老板……”岩本听罢,不禁诧异地看着黄云晴。
黄云晴望着岩本笑了笑:“怎么,在我自己的酒店,我还不能进去吗?”
岩本听罢,终于笑了:“不好意思,楚女士请!”
岩本说完站到了一边,让开了大门。
黄云晴朝他微笑了一下,走了进去。他们找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座位坐了下来。
林经理欠了欠身,向黄云晴耳语着:“现在弹琴的那位,就是中村一郎。”
“哦?”黄云晴眉头皱了皱,转向了摆放钢琴的方向,林经理悄声离开了。
流畅的钢琴声在餐厅里弥漫……中村终于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而后他睁开眼睛,直起了身。
餐厅里出现了短时间的寂静,而后一个孤单的掌声在餐厅的一角响起……中村禁不住转过了头——鼓掌的正是黄云晴。
中村惊愕了一下,合上琴盖走了过去,快到黄云晴跟前的时候,他顺手摘下了桌子上插着的一朵花:“小姐,谢谢你。”
中村一郎说着,礼貌地将手中的玫瑰花献给了黄云晴。
“谢谢……”黄云晴接过玫瑰花闻了闻,“应该由我来感谢你——是你让我听到了这么美妙的音乐。”
中村听罢,脸上立刻浮上了笑颜:“这位女士,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先生请坐。”黄云晴说罢,用手示意了一下。
侍者见状,为中村递上来一杯水,而后退去了。
黄云晴笑着问:“请问先生,您是钢琴家吗?”
中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个爱好者。”
黄云晴:“先生的琴声如泣如诉,好像一个恋人在倾诉自己对爱情的怀念……我听过很多的音乐会,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动过。”
“哦?”中村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惊喜,“小姐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是音乐家吗?”
黄云晴摇头苦笑了:“不,很遗憾。在奥地利留学的时候我倒是想过,可惜家父不允许,只好遵从父命做了商人……喏,这是我的名片。”
黄云晴说着,将名片递了过去。
中村一郎恭敬地伸手接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脸上立刻现出了惊愕:“哦,原来您就是金陵的新老板楚云萍女士!楚女士,我跟你父亲是很熟悉的,对他的不幸去世我深表哀悼。”
黄云晴听罢,笑容骤然消失了,眼泪在眼睛里酝酿着。
中村见了赶紧说:“楚女士,实在不好意思,中村不是有意冒犯的,还请楚女士节哀顺便。”
黄云晴故意愣了一下:“中村?……你叫中村?”
中村:“是的,鄙人是中村一郎。”
黄云晴:“你是……日本人?”
中村笑着说:“是的,怎么……难道我不像日本人吗?”
黄云晴笑道:“不是不是,你汉语说得这样好,我只是没想到……对不起!”
中村听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楚小姐,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对日本人的看法不是很好,这是战争造成的民族隔阂,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事情。本来嘛,一衣带水的邻邦,现在却陷入了互相残杀,这确实是个悲剧,只是我们都不能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那么,我们就祈祷这个悲剧尽快结束吧,尽快回到和平的生活。”
黄云晴听罢矜持了一下,立刻泛出了笑脸:“中村先生,你讲得真好。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生意人来说,只有不打仗才能多赚钱……哦,冒昧地问一句:中村先生,您是做什么职业的呢?”
“我?……”中村楞了一下,突然想了想,“我在政府从事文案工作。”
“哦,这是一个不错的职业。”黄云晴顺口回了一句。
就在这个时候,岩本走过来,对着中村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中村点点头,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对不起,楚女士。鄙人有事先走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您……告辞。”
黄云晴也见状站起身来,矜持地笑了笑:“中村先生,再见。”
中村一郎转身急匆匆地走了,散布在四处的特务们也立刻跟了出去。黄云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金陵大酒店门外,一个叫二宝的中国人此时正躬身站在酒店的门口,看见中村出来,他走上前两步,腰弯得更低了——
二宝:“中村太君,您好!”
中村的脸上现出明显的怀疑:“你有结果了?”
二宝:“有了有了……中村太君,这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中村听罢,挥了挥手:“走吧,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是!”二宝一个立正,赶紧跟着中村等人上了车。
2
城西,在一家外边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咖啡屋里,中村见到了他要找的女人——
中村招呼道:“倩倩!”
女人转过身来,中村却愣住了……呆愣了片刻,中村失望了:“二宝,这不是我要找的女人,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
二宝在一旁哆嗦了一下,赶紧赔上了笑脸:“太君,我……我问过了,她……她说,她确实叫倩倩!”
“八格!”中村大怒着拔出刀来,一脸凶光地向着女人走去,“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两腿一软,立时便瘫在了地上。
中村猛地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吓吓得不知所措:“啊——”
中村表情狰狞地吼道:“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敢说一句谎,你就死了死了的!”
女人此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太、太太太君……我、我不叫倩倩——”
“八格!”中村大吼了一声,立刻举起了刀,“说,你为什么撒谎?说!……不说,死了死了的!”
“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啊……”那女人吓得立刻尿了裤子,“太君,不是我撒谎,是二宝教……教我这样说的!他……他说太君要找一个叫倩倩的中……中国女人,急得不行!他……他说,如果再找不出来,你就得杀了他!所以他给了我钱,我就……我就……”
中村听到这儿,脸色反而平和下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战刀,转身看着二宝:“二宝,这个女人……她说得对吗?”
二宝:“对对对,太君,是这么回事……我、我是怕太君着急,所以才……才……反、反正都是中国女人——”
“八格!”没等二宝说完,中村就一巴掌打在二宝脸上。
“哎哟——”二宝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
中村:“你的,死了死了的!这个贱女人能跟我的女人——倩倩相比吗?我要是只为了找一个中国女人,遍地都是,还用得着这么费力气吗?来人,给我打!”
两特务:“是!”
两个特务听罢不由分说,抓起二宝就是一顿暴打。
二宝:“哎哟,哎哟……太君太君,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太君,您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为你找到倩倩,我一定……啊!啊!哎哟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中村举手拦住:“停!”
中村一挥手,两个特务停了下来。
中村脸色阴沉地走向二宝:“说,想死……还是想活?”
二宝:“想活,想活,当然是想活……太君,我不想死,我真的想活呀!”
中村望着二宝,忍不住藐视地笑了:“想活……好,既然想活,你就给我乖乖地找到倩倩,不准再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糊弄我!”
二宝连连点头:“是是是,太君,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中村:“我的,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知道该怎么办!”
二宝唯唯诺诺:“知道,知道,我知道……”
中村:“如果再找不到倩倩,或者再拿这种下三烂的办法来糊弄我,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二宝连连鞠躬:“是是,太君,我懂,我懂……我尽力,我一定尽力!”
“好了,你滚吧!”中村厌烦地一挥手。
“是是是,我滚,我滚……”二宝灰溜溜地跑了。
见二宝离去,岩本走上来一步:“中村君,这个女人……怎么办?”
中村鄙视地回头看了女人一眼:“老办法——处理掉!”
中村说完,转身走了。岩本向身旁的两个特务挥挥手,也走了。
过了一会儿,从屋里传出了女人轻微的呻吟,而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3
当晚,在坐落于重庆的一座别墅内,陈一鸣坐在书房里正在紧张地看着毛人凤送给他的资料。
这是目前仍然在押的和已经释放的部分囚犯的档案。陈一鸣的眼睛很快便停留在冷锋、藤原刚、小K、蝴蝶和书生等人的档案上,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出异样的光芒,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渐渐开朗了……
第二天早晨,在毛人凤别墅的楼顶平台上,陈一鸣见到了刚刚打完太极拳的毛人凤。
陈一鸣:“毛先生。”
毛人凤转过身来,朝着陈一鸣笑了笑:“陈少校,有眉目了?”
陈一鸣点点头。
毛人凤:“那好,你说要谁,我马上让你去见。”
陈一鸣迟疑了一下:“我想……去趟上海。”
毛人凤:“去上海……为什么?”
陈一鸣:“我想去找我的老部下——冷锋。”
毛人凤:“冷锋?……我知道了,他是原国军88师特务连一排少尉排长,曾经在德国狙击手学校学习一年,参加过淞沪会战,是一个难得的狙击手!他曾经因为淞沪抗战后说过一些很不利于党国的言论被我们抓过,后来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被我们释放,之后不久他就溜掉了……怎么,他在上海吗?那可是日伪占领区呀,你能肯定他在上海而且还活着吗?”
陈一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肯定。”
毛人凤:“为什么?”
陈一鸣脸上突然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因为——他是我的兵。”
毛人凤踱了几步,想了想:“那好,我让我们上海站的同志先核实一下,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你就去吧。”
“谢谢毛先生。”陈一鸣说完转身走了。
毛人凤的脸上现出了阴冷,他望着陈一鸣的背影沉思着。
就在这时,田伯涛悄悄地凑了过来:“毛先生,您真的同意他去上海吗?万一他——”
毛人凤矜持了一下,笑了笑:“当然,我让他去……他不会投奔日本人的。”
“我知道,毛先生,我担心的是……他投奔新四军!”田伯涛说完,满腹担心地看着毛人凤。
毛人凤突然笑了,用力地摇摇头:“伯涛兄,你不了解他。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想洞察一个人,就要洞察他的心理。陈一鸣是个传统军人,对党国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他曾经放跑过共产党不假,可是这跟他的信仰没关系,倒是跟他的义气有关系,是他的义气在作怪。如果他真的要叛变党国,当初不是早就跟共党分子跑了吗?为什么还要束手就擒呢?你要知道,就凭他的身手,区区的几个宪兵是抓不住他的。”
田伯涛仔细地想了想,终于信服地点点头:“毛先生,在下明白了。”
毛人凤:“好,通知我们上海的同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冷锋的下落。”
田伯涛:“是!”
4
几天以后,在上海一家早点店里,经常来这里吃早点的冷锋刚刚在餐桌前坐下,就见一位穿长衫的男人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并且拿出一张报纸悠悠闲闲地看了起来……冷锋有些警觉,不禁用眼睛的余光向对方看去。可是对方的脸被报纸挡着,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带着十分的小心,冷锋匆匆地用完早点,他正要向外走,那位被报纸挡着的人却突然说话了——
陈一鸣笑着过来搭讪:“怎么样,早点用完了?”
冷锋愣了一下,赶紧回过了头,却见坐在对面桌边的那个人仍然在看着报纸。冷锋怀疑那个人是否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便等了一会儿;可是那个人就好像刚才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他发出的那样,仍然在看着手上的报纸。冷锋犹豫了一下,不再理睬他,转头又向外走去,谁知他刚走了两步,那个人又说话了——
“冷锋兄,就这样走了吗,也不打个招呼?”
冷锋被那个神秘男人的声音惊呆了,烛光下,他犹豫了一下,不禁大声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谁知对方放下报纸,哈哈地大笑起来:“冷锋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冷锋呆呆地看着陈一鸣,眼泪突然流了出来:“陈参谋,是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冷锋说着,猛地冲过去抱住了陈一鸣!
陈一鸣也慢慢地抱住了冷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去谈!”
陈一鸣说着,拉起冷锋向门外走去……
5
两个人来到陈一鸣临时居住的旅馆里。陈一鸣没想到他刚把自己的来意说完,冷锋就立刻表示了反对——
冷锋:“什么……为军统卖命?你怎么能想得出哇?”
“不是为军统,而是为国家。”陈一鸣立刻纠正他。
“国家?党国?”冷锋不屑一顾地笑了笑,“哼,还不都是一回事!”
“不,不是一回事……”陈一鸣再一次纠正他,“军统是国家的,而国家却不是军统的。”
冷锋:“哼,谁信他们的鬼话,还不是一些弯弯绕——绕来绕去,还是一回事!陈参谋,你到现在怎么还相信这一套?!这都是他妈的鬼话、屁话!我们在前线卖命的时候,那些高官贵人们在干什么?我们兄弟的血浸透了整个大上海!——你忘了吗?回答我,你忘了吗?!”
陈一鸣低声说道:“我没忘。”
冷锋望着陈一鸣,显出更加的义愤:“就在下面这条街上,88师打得几乎绝了种,你没忘记吧?可是谁来救我们?谁来救我们了?——那么多的弟兄,就这么白白地牺牲了!”
想起牺牲的弟兄,陈一鸣的脸上也显出了悲痛:“他们是为抗日而死的,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冷锋表情凝重地说道:“我的兵,全都打光了,打光了……他们就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我的怀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可是那时候谁来救我们?有谁想到我们在抗日吗?!”
陈一鸣打断他:“可是冷锋,为抗战牺牲的不只是我们88师,全国的老百姓……现在都在牺牲!”
“我看不了那么远!”冷锋此时仍然沉浸在悲愤中,余怒未消,“我就看到在我们最需要援助的时候,委员长却下令不打了!一天一个师地牺牲,可淞沪会战到底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重庆的歌舞升平,换来的是高官的奢侈无度?!可我们的兄弟得到了什么?——甚至连说几句牢骚话都要被抓、被关,这样的政府,你还相信它吗?哼,还不如我在这儿一个人当个杀手,瞧见我看不顺眼的鬼子、汉奸,我就杀死他,反倒闹了个痛快!”
陈一鸣:“是,是痛快,可你这是散兵游勇,是办不成大事的!”
“大事——什么大事?抗日就是大事!杀鬼子就是大事!”冷锋说完,不屑地转过身去。
陈一鸣见谈话陷入了僵局,只好换了个口吻:“冷锋,我问你,你想杀中村一郎不?”
冷锋:“那个日本特务头子?——当然想杀!”
陈一鸣:“那你为什么不杀?”
冷锋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我寻了好几次机会,想干掉他,可是他的防备太严密了,我几次都没有得手……”
陈一鸣立刻追问了一句:“如果我说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杀掉中村一郎……你干不干?”
冷锋一下子愣住了,吃惊地看着陈一鸣:“你真的要干掉他?”
“不是我要干掉他,是军统要干掉他!”陈一鸣立刻纠正了一句。
冷锋又犹豫了。
陈一鸣看着他,叹了口气:“冷锋,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其实对党国的某些做法我也是不满,否则我也就不会被他们关到集中营去,只是我没你那么幸运,只关了几个月就被放了……可是我想了想,我们只不过是个人,而军统却是一个团体、一个组织,无论从财力到物力,我们都无法和他们相比!眼下,他们要抗日,要杀日本人,这不也正是我们的愿望吗?所以,我们不妨就利用这一点,趁机多杀几个鬼子,有什么不好呢?”
冷锋被陈一鸣给说动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那……以后呢?”
陈一鸣:“什么以后?”
冷锋:“等刺杀完中村哪?”
陈一鸣看着冷锋想了想:“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到时候,你一定要离开我,我不拦着!”
冷锋听罢,又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来,坚决地看着陈一鸣:“陈参谋,你是好汉,我听你的,我跟你干!”
“兄弟,谢谢你!”陈一鸣激动地搂住了他!
几天以后,在上海市郊的一片树丛里站着两位身穿黑色风衣的人——他们是陈一鸣和他的战友冷锋。
望着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的土包,陈一鸣和冷锋脸色惨白——
陈一鸣:“88师的弟兄们,我们来看你们来了……你们是我们的好兄弟,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可是,你们死后却连一个薄薄的棺材都没得到,就这样被一起埋了,我们对不起你们!现在,上海被占领了,南京被占领了,咱们的家园大部分都被占领了,这是我们中国汉子的耻辱哇!今天我们来看你们,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还活着的人是不会被小日本给吓倒的,这笔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陈一鸣说着,抓过冷锋背上的钢刀,一刀将身边的小树给劈断了!
天上响起一阵雷,要下雨了……伴着滚滚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他们离开了上海。
几天以后,在一面雪亮的大镜子面前,站着两位英武的军官:一位领角上佩着少校军衔、一位佩着少尉军衔——他们就是刚刚换上军装的陈一鸣和冷锋。
“兄弟,从今天开始,我们又要并肩战斗了。”陈一鸣说着,激动地抱住冷锋的肩膀。
冷锋此时也激动地看着陈一鸣:“不杀尽鬼子,我们绝不脱下这身军装!”
两个人说完,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6
第二天,在重庆集中营的某个角落里,一群穿着囚服的人和几个狱警正围在一起兴奋地玩着骰子——
典狱长招呼着:“押了,押了,赶紧押……说,这次买大买小?”
负责摇骰子的是一个叫小K的囚犯。此时,他头上冒着汗,很熟练地摇着手里的骰子,脸上充满了兴奋——
小K:“揭喽,揭喽,就要揭喽……再晚可就来不及喽!快说,买大还是买小?”
挤在小K对面的狱警此时满脸是汗,他紧盯着小K正在摇动的手,紧张得嘴都有些颤抖了:“买……买大,不……买小,买小!”
其他几个围着的狱警听了,也要咬牙,跟着喊了出来——
一个狱警:“买小,我买小!”
另一个狱警:“我也买小!”
第三个狱警:“我跟着——也买小!”
等狱警们喊声过后,典狱长才摸了一把胡子笑了笑:“那好,我卖个胆子——我买大!”
小K听罢,嘴角边露出一丝隐隐的笑。只见他的右小指上的戒指轻轻一动,随即便开了骰子。狱警们见了,立刻俯下身去观看结果——
众狱警:“哎呀,怎们又是大呀?!”
小K此时神秘地向站在一边的典狱长挤挤眼睛,典狱长得意地笑了。
“好了好了,我赢了,这些钱都是我的了!”典狱长说着,将压在桌子边上的一堆钱,都搂到了自己的跟前,“来,再来,再来……”
“典狱长,我没钱了……”一个狱警告饶了。
另一个狱警:“典狱长,我也没钱了,我这个月偷偷留下的一点薪水,都被我老婆给搜去了……”
“哈……”另一个狱警说罢,围着的人都不禁大笑起来。
典狱长很快止住了笑,转身问其他几个狱警:“怎么,你们呢,还玩不玩了?”
其他几个狱警不是挠脑袋,就是皱眉头,一个劲地向后退着……
典狱长不屑地等了他们一眼:“好,不玩拉倒,老子也不愿意陪了——散!”
典狱长说完走了,几个狱警也唉声叹气地散了,只有小K此时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两小时以后,小K被叫到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典狱长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半只烧鸡,望着小K笑了笑:“你做得不错!喏,那半只鸡是赏给你的,赶紧去吃吧……”
“哎,谢谢典狱长!”小K说完,赶紧向着桌子上的烧鸡扑了过去!
就在小K对着桌子上的烧鸡狼吞虎咽的时候,一个狱警敲门走了进来——
狱警说:“报告典狱长,有一位国军少校要见您!”
“要见我?”典狱长听罢,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说没说他是哪儿的?”
狱警答:“说了,他说是军统的……”
“啊?”典狱长听了,像是踩着了地雷似的立刻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在哪儿呢?”
狱警:“有一会儿了,正在会议室里。属下看您刚才忙,他们也没有催着见你,所以……”
“所以个屁!我这就去见他们……”典狱长说着,指着小K吩咐狱警,“你马上把他带到另一个屋子去,等他吃完了,马上把他带回到牢房里!”
狱警:“是!”
典狱长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7
会议室里,一身戎装的陈一鸣和冷锋正在耐心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典狱长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二位兄弟,实在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刚才到关押区去巡视,所以来迟了,请二位多谅解。”
陈一鸣听罢立刻笑了:“哦,知道,刚才我们在这里已经看到了。”
陈一鸣说着,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望远镜。
典狱长听罢,头上立刻渗出汗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趁着放风的机会,只是为了活跃一下这里的气氛……”
典狱长说完,厉声地吩咐身后的狱警:“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二位长官换一杯新茶!”
“是。”
狱警应声要去,陈一鸣叫住了他:“慢!……典狱长,不要麻烦了,我们时间很紧。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些事情要麻烦典狱长。”
陈一鸣说着,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了典狱长。
典狱长看了几眼,慌忙点头:“好,我这就派人去办!”
十几分钟以后,小K被看守押到了会议室。
“报告,囚犯6535号被奉命带到!”
陈一鸣听罢,随口喊了一声:“进来!”
看守闻声,把小K押了进来。陈一鸣看了一眼小K,向看守挥了挥手,看守下去了。小K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陈一鸣和冷锋。
陈一鸣审视了一会儿小K,轻声问:“你是小K?”
小K立刻一个立正:“是,我……我是!”
陈一鸣朝着小K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只是要和你说几句话……小K,你的老千出得不错嘛。”
小K:“老千?我……长官,你怎么知道的?”
陈一鸣没有回答小K的问话,却倒了一杯水放到小K面前:“小K,你关多久了?”
小K:“两年。”
陈一鸣:“那,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小K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睡错了女人……”
“睡错了女人?”陈一鸣和冷锋对了一下目光,笑了笑:“你睡错谁了?”
小K:“一位长官的女儿……”
“什么?”冷锋一下子愣住了,“你说谁?!”
小K:“一位长官的女儿……咋的了?”
陈一鸣又不禁和冷锋对了一下眼光:“你可真敢睡!”
小K却没有惊讶,只是苦笑了一下:“我是专业吃软饭的,我本来就想找棵大树好乘凉,可谁知——”
陈一鸣:“你到底为什么被孔二小姐关了起来?”
小K:“因为……因为我之后又睡了别的女人——”
“哈……”陈一鸣和冷锋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K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赶紧解释:“真的!我如果不是又睡了别的女人,她也舍不得把我关起来……”
陈一鸣听罢,更大声地笑起来:“哈……小K,你很讨女人喜欢嘛!”
小K此时却显得扭捏起来:“长官,您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买后悔药呢……他妈的不审我,也不判我,就这么关着我,像狗一样地活着!这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陈一鸣此时收起了笑容:“小K,如果给你一个出去的机会,你要不要?”
小K:“要哇,当然要了!长官,你说,是什么机会?”
陈一鸣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小K,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全面抗日,我们很需要一些特殊人才,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们打日本人,我们可以给你特赦释放。”
“打日本人?!……”小K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陈一鸣:“对,打日本人——你愿意吗?”
小K:“长官,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陈一鸣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我跑到这里来个跟你谈话,可没时间瞎耽误工夫。你跟我说句痛快话,到底愿意不愿意?”
小K:“长……长官,我……我不会打仗啊?!”
冷锋看着小K插了一句:“我们会训练你的。”
小K转了转眼睛,还是很不理解:“这……这外面难道就没有热血青年了吗?您还要到监狱拉壮丁?”
“可是你会的,外面的热血青年不会。”陈一鸣说罢,用眼睛紧盯着小K。
小K的身子不觉颤抖了一下:“可……可是我除了耍老千、玩女人,什么都不会呀?!”
陈一鸣立刻接过了一句:“我们要的就是你耍老千、玩女人的本事……一句话,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小K咬着嘴唇,不敢回答。
陈一鸣与冷锋对视了一眼,冷锋将一份文件亮给了小K。
冷锋指着文件说:“这是一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特赦令。你只要答应参加我们的行动,我们就答应把你的名字填上去,再签上日期就可以生效了。”
小K听罢,仔细看了看冷锋手里的特赦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我们骗你干什么?”陈一鸣听罢,赶紧又补了几句,“你出去以后,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将一笔勾销。”
小K急速地转着眼珠,还是感到不相信:“那如果……如果我不去呢?”
冷锋听罢,又翻了一页:“这张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特别军事法庭的判决令……”
“是判处死刑的判决令,而且是……立即执行。”陈一鸣立刻追了一句。
小K吓得脸都白了:“长官,我……我……我参加。”
陈一鸣望着冷锋,立刻笑了。
8
夜晚,死囚牢房里,一个绰号叫作燕子六的在押犯正戴着手铐脚镣靠墙坐着。牢房外,探照灯不断地在关押区的上方划过,倍添了几多阴冷和寒气。
过了一会儿,燕子六突然睁开了眼睛,机警地扫了一下四周,便开始默默地运气。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一个轻微的声响,他戴着的手铐断了。燕子六松开双手,活动了一下,又开始摸向脚镣。
此刻,在岗楼里,在黑暗中持枪瞄准的冷锋正将眼睛紧紧地贴在瞄准镜上。死囚牢房里,燕子六在黑暗中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冷锋轻轻拉了一下枪栓,将子弹推上了枪膛。
死囚牢房里,打开脚镣的燕子六此时正**着上身,抓住已经被他掰弯了的铁窗栏奋力地向窗外爬着……正用瞄准镜瞄准的冷锋,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
陈一鸣见状拿起望远镜:“燕子门在江湖的地位,真不是吹出来的。”
冷锋直起身来,不觉嘘了口气:“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
陈一鸣没有再说话,端起望远镜继续观察着……此时,正在爬行的燕子六,已经从铁窗扭曲的洞口处爬了出来。随后,他轻松几步,便蹿上了楼顶,迅速地向前方跑去——速度之惊人,令人眼花缭乱……此时,冷锋依靠狙击步枪上的瞄准镜紧紧地跟踪着。
“阻止他!”陈一鸣轻轻下了命令。
冷锋随即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正在奔跑的燕子六脚下立刻蹦起了火花。
“啊?”燕子六怪叫一声,立刻跳了起来。
又一声枪声响起,燕子六的脚边又蹦起了火花!
“啊——”燕子六吓得又是一跳!
紧接着,接连地机枪在他的身边响起……燕子六一边惊叫着,一边跳跃着躲避子弹。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了起来,探照灯的光束也随着枪声跟踪了过去,照得燕子六的周围如同白昼。
而后,随着快速的脚步声,狱警们持枪包围了燕子六——
“唉……”燕子六重重地叹口气,只好自认失败地直起腰来……狱警们随即蜂拥而上,按住了燕子六。
陈一鸣对冷锋说:“我们下去。”
岗楼内,陈一鸣放下望远镜,带领冷锋向外走去。
监狱操场内,被俘的燕子六恶狠狠地望着正在注视着他的监狱典狱长、陈一鸣和站在陈一鸣身旁的冷锋。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典狱长说着,转向陈一鸣。
陈一鸣迟疑了一下:“照你的规矩办。”
典狱长谦卑地看着陈一鸣:“上峰给我下了命令,让我听您的。”
陈一鸣没有转头看典狱长,仍然盯着眼前桀骜不驯的燕子六:“我刚才已经说了,照你的规矩办。”
典狱长迟疑了一下,挥挥手:“好,那就按老规矩办……带走!”
典狱长一声令下,押解燕子六的狱警们推推搡搡地押着燕子六向行刑房走去
燕子六被狱警们拖着,仍然不住嘴地大声咒骂:“妈的,小兔崽子们,爷爷不怕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爷爷要是眨一眨眼睛,就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
“住口!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大声喊叫!”一名狱警说罢,用绳子勒住了燕子六的喉咙,令燕子六再也喊不出来了。
看着被拖走的燕子六,冷锋的脸上不禁露出佩服的神情:“好一个飞贼!他不怕死,会跟我们干的!”
陈一鸣叹口气,说了一句:“走,我们看看去!”
行刑房内,燕子六被吊在铁锁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过了一会儿,陈一鸣带着冷锋走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吧。”陈一鸣回头对狱警们说了一句。
狱警们闻声,赶紧退了出去。
陈一鸣问:“燕子六,我想和你谈一谈。”
燕子六勉强地睁开沾满血污的眼睛,鄙视地看着陈一鸣:“你?……你是干什么的?”
陈一鸣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我姓陈。”
“军统?”燕子六的脸上立刻露出嘲弄的神情,“哼哼,原来是地老鼠!你来干什么?”
陈一鸣并不介意地笑了笑:“我是慕名来看望飞贼燕子六的……如果不是我的人出手,恐怕还真让你跑掉了。说实话,你的功夫不错,可惜走的不是正道。”
“正道?什么正道?少废话!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燕子六说完,鄙夷地看着陈一鸣。
陈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今天来是和你谈一件正事,也是关系到你命运的大事儿……”
“我的命运?”燕子六不耐烦地打断了陈一鸣的话,“少在这儿给我说那些没用的,有什么屁话,你直说!”
陈一鸣没有理睬燕子六的无理,继续平静地说道:“我看你一身好功夫,想保你出来,为抗战效力。”
燕子六问:“保我出来……干什么?要我给你们军统干特务?”
陈一鸣没有正面回答他,接着说:“我知道你娘死在日本人手里……所以我来找你,为的就是杀鬼子。”
“哼!”燕子六不屑地瞪了陈一鸣一眼,“杀鬼子老子自己会杀,犯不着给你们这些狗特务卖命……快滚吧!”
陈一鸣没有理睬他,继续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燕子六:“哦?……给老子说来听听,看你们到底有什么牛黄狗宝?”
陈一鸣又照着以前的方法拿出一张特赦令:“这一张是你的特赦令……日期上是空白,签上就可以生效。”
“呸,老子才不相信你们有这份儿孝心!”燕子六说罢一口唾沫,吐在陈一鸣的脸上。
冷锋气恼:“你……”
冷锋见状欲伸手,陈一鸣拦住了他:“燕子六,我这里还有一张立即执行死刑的判决令,只要我签了字,即刻就能生效……”
谁知燕子六并不屈服,竟狂妄地笑了起来:“哈……狗日的,吓唬孙子哪?枪毙我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放心吧,老子是不会给你们军统卖命的!”
陈一鸣脸上的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他猛地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贴着燕子六的脸皮在慢慢地滑动:“燕子六,这把匕首属于尖刀中的极品,是德国最好的刀剑工程师设计的,用最好的工人、最好的材质手工打造,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是我的部下在德国狙击手学校学习的时候,他的老师送给他的纪念品。”
陈一鸣说着,将匕首顺着燕子六的脸、脖子、前胸……向下滑去,直至停在燕子六的裤腰上。
陈一鸣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有一种痛楚叫作生不如死……”
陈一鸣说着一挑匕首,燕子六的腰带瞬间断裂了,燕子六的裤子一下子落了下来……燕子六立刻惊呆了!
燕子六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陈一鸣笑了笑:“不干什么……辛亥革命以前还是封建皇朝,那时候宫里都有宦官,也就是太监——”
陈一鸣话没说完,燕子六头上的汗珠就渗了出来:“你……你别胡来!”
陈一鸣不理睬他,继续说:“历史上有很多人因为受了宫刑而做出了伟大成就,比如司马迁……”
燕子六头上的汗珠顿时像雨一样流了下来:“你……你可别胡来呀?我……我犯的是国法,你不能滥用私刑,胡作非为!”
“哼!”陈一鸣冷笑了一下,“你别忘了,军统一向都是滥用私刑,胡作非为的。”
陈一鸣说罢,手中的匕首往下动了动——
“不,不——你还不如杀了我!杀了我!”燕子六杀猪般地大喊起来。
陈一鸣没有说话,却猛地挑开了燕子六的裤衩!
“啊——别割,别割!狗日的,我干!我干!快把这该死的刀子拿开,给我拿开——”燕子六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
陈一鸣忍不住笑了:“你要是早就痛快点答应,就不用受这份儿罪了。”
“哼!”燕子六气愤地瞪了陈一鸣一眼。
9
集中营里,早晨的阳光洒满了集中营。操场上,一名叫作“书生”的囚犯正跟着囚犯们一起在操场上放风。
岗楼上,冷锋放下望远镜望着陈一鸣:“你要找的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人?”
陈一鸣说:“就是这个书生。”
冷锋:“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不像是个练家子。”
陈一鸣很有兴趣地望着正在操场上散步的书生:“他是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的,后来在日本帝国大学建筑系读的硕士,被关进来以前在国民政府建设部担任工程师。”
冷锋望着书生,不禁冷笑了一下:“还真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书生!哎,你挑他来做什么?”
陈一鸣吁了口气:“他懂爆破,又懂日语,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两样都具备的人才呢?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个书生。”
几分钟以后,在集中营的审讯室里,书生被战战兢兢地带了进来。
陈一鸣和冷锋此时坐在预审桌前,凝神地看着他。
书生:“长官好,8621号奉命来到。”
“坐吧。”陈一鸣挥手示意了一下,书生小心地坐了下来。
“郑月枫。”陈一鸣突然说了一句。
书生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陈一鸣严肃地看着他:“你不叫郑月枫吗?”
书生似有些恍然大悟地站了起来:“长官,8621号罪该万死!8621号囚禁已有三年,只有一个名字,就是8621……请长官恕罪。”
冷锋有些蔑视地看着他:“行了行了,坐下吧……没出息的德行!”
陈一鸣看着书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书生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陈一鸣说:“书生,你不要害怕,我们找你来就是跟你聊聊。”
“是。”书生答应了一声,擦了擦头上的汗。
陈一鸣接着说:“书生,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本来是政府的公务员,优秀的建筑工程师,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报告。因为共党嫌疑,被军统局长官秘密关押至今。”书生说着,又站起身来。
冷锋向书生挥了挥手:“你坐,坐……你有共党嫌疑?”
书生应道:“是。我的大学同窗误入歧途,加入共党,为共党做地下工作。我因为愚昧,不知道他的叛逆身份,便与他小聚。本以为是寻常同窗聚会,不料却被军统长官早已查明,他们冲入饭店实施逮捕,共党分子意图逃逸,被乱枪击毙;我被军统长官抓住带到了这里,至今已经有三年了……”
书生说完,竟委屈地哭了起来。
陈一鸣没有说话,冷静地观察着他。
冷锋却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别哭了,就你这样的软蛋,我看着就不像共党……瞧你这熊样子,就不带能打仗的架儿?”
“啊?打仗?”书生听罢,吃惊地站了起来。
陈一鸣向他挥了挥手:“你坐下……我问你,你精通日语?”
书生回答:“哦,本人曾经留学东瀛,对日文略知一二。”
陈一鸣:“你精通爆破技术?”
书生有些谦虚:“谈不上精通,只是由于专业,有所接触。”
“说你精通你就精通,瞎啰唆什么?!”冷锋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书生急忙站了起来:“是是,8621号冒失,冒失……”
陈一鸣慢慢地站起来,走了过去,拍拍书生的肩膀:“我知道你受了冤枉,我们没有恶意,你只须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陈一鸣说着踱了几步,又停了下来:“8621号,我仔细查阅了你的资料,也跟负责你专案的官员做了接触,他们也一致认为你是个倒霉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会见了错误的对象。”
书生没有回答,在思索着。
陈一鸣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你在这里也待了三年,应该知道这儿的规矩。”
“是是。”书生又赶紧站了起来。
陈一鸣又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我在你对面也关了四年……”
书生听罢,仿佛惊讶地抬起头来。
陈一鸣望着他笑了:“别装作不认识,每天放风……我们都能见到。”
书生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容:“长官气宇轩昂,8621……不敢想。”
“呵呵……”陈一鸣又笑了,“8621,你不用客气了,我们都是难友。既然都在这儿待过,规矩我们都不陌生。息烽集中营——只许进,不许出。这里被冤枉的人不在少数,可出去的人却寥寥无几,如果没有老天怜悯,怕都要烂死在集中营了。”
书生听着,不禁眼里流出泪来。
陈一鸣走过去,又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出去。”
书生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长官?!”
陈一鸣转过头来,直视着书生的眼睛:“参加我的队伍,去打日本人!”
书生呆呆地看着陈一鸣,看样子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你不敢?”陈一鸣追问了一句。
书生摇摇头:“不,8621只是不明白,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参加军队吗?”
“不是军队,是军统。”陈一鸣更正了他一句。
书生更愣了。
陈一鸣拉过一把椅子,索性坐到书生的跟前:“这么跟你说吧。我是一个职业军人,反感军统的胡作非为,但是除了参加军统的特务工作,我没有抗日的机会。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我是党国培养多年的军人。”
书生注意地听着,琢磨着。
陈一鸣继续说:“我想抗日,可是没有选择;你想出去,也没有选择——你说说吧,你干,还是不干?”
书生突然哆嗦一下:“长官,我……”
陈一鸣打断了书生的话:“我知道你是个胆小的工程师,这辈子就没想过会参加特务工作,所以,我不勉强你……但是,为了能拉起这支队伍,我必须逼着你跟我干!”
书生:“长官,我……我……”
陈一鸣:“8621号,你应该明白,在这个集中营里无论死了谁,都不可能有人过问。你我都去埋过被枪决的尸体,他们都没有等到法庭审判,就被作为共党嫌疑给枪杀了。如果你不抓住这次机会,谁也不能保证哪一天——”
陈一鸣话没说完,书生突然拦住了他的话:“长官,你建立这支队伍只为了打鬼子吗?”
陈一鸣:“是的,起码目前,我认为是的!”
“那……我跟你们干!”书生终于下了决心。
10
黄昏,一辆吉普车开到了地处重庆郊外的日军战俘营。
战俘营内,几十名穿着没有标志的日本军装的日军战俘被圈在铁丝网里面,其中有几个是残疾人。在战俘营的另一侧,关押着近百名的日本侨民,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其中很多人是妇女和儿童。
此时,穿着破旧飞行服的被俘日本军官藤原刚正坐在草地上懒悠悠地吹着口琴……口琴吹得不连贯,却带着明显的伤感情调。
陈一鸣和冷锋健步从吉普车上走了下来……站在战俘营门口的国民党宪兵见状,赶紧迎上来敬礼并示意检查证件;陈一鸣把证件交给了宪兵。
冷锋打量里面,悄声问陈一鸣:“这儿关了多少日本鬼子?”
陈一鸣:“官方资料记载,这里关了47名日军战俘、96名日本侨民。”
“报告长官,请!”宪兵把证件还给了他们,并礼貌地请他们进去了。
冷锋一边往里走,一边恨恨地望着日本战俘:“他妈的,都应该给老子当活靶子用!”
陈一鸣苦笑了一下:“痛快痛快嘴可以,真要做可不行……根据《日内瓦公约》,放下武器的战俘生命和安全应该得到对方的保护。”
“哼,南京陷落的时候,日本鬼子杀了我们多少无辜百姓,他们怎么不跟我们讲《日内瓦公约》?!”冷锋仍然仇恨地望着眼前的日军战俘,冷冷地回了一句。
陈一鸣低声说:“因为他们是畜生,我们不是。”
两个人说着走进了战俘营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又在战俘营管理人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他们去的方向是正在吹口琴的藤原刚。
“你就是藤原刚?”陈一鸣说着,站在了藤原刚面前。
藤原刚立刻站了起来,他不敢抬头,汉语说得却很流利:“报告长官,战俘藤原刚,日本陆军航空队第十五战斗机联队中尉飞行员,战俘营编号187。”
“跟我来吧,我有话对你说。”陈一鸣说完,在前头先走。
藤原刚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
此时,在四周的日军战俘不知面临藤原刚的是什么命运,也同时担心悲剧的命运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所以都心情复杂地看着陈一鸣和藤原刚。
冷锋见了不禁骂了一句:“他妈的,都看什么?被抓起来了还不老实呀!再不老实,老子拿机枪把你们一个个都突突了!”
冷锋一骂,那些转过头来的日本战俘都吓得立刻转过了脸去,冷锋这才觉得自己被怒火挤压的心稍稍松快了一点儿。
此刻,在铁丝网的另一边,站着一位身材消瘦的日本老人,正浑身哆嗦着担心地望着陈一鸣和藤原刚。
陈一鸣不禁问了藤原刚一句:“那个女人是谁?”
“我母亲。”藤原刚轻声回答。
“哦……”陈一鸣应了一声,带着藤原刚进了战俘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