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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逐鹿(全三册) 温靖邦 4683 2024-10-19 19:14

  

  获悉黄绍竑被张治中等指定为回南京的代表,不到一小时,周恩来又返回六国饭店访晤黄绍竑。

  周恩来对黄绍竑说,在和平协商开始我们就表示过,希望李德邻先生、何敬之先生、于右任先生、居觉生(居正)先生到北平参加签字盛典,大家共同促使中国早日变成和平的国度。我们至今非常热望这一个日子到来。李任潮(李济深)先生已经在各党各派会议上表示,李德邻先生来北平,他愿意陪送李德邻先生回去。意思是有些地方是蒋介石势力所及,万一有什么变故,可以一起去汉口白健生那里。

  周恩来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又说:“现在是四月十六日凌晨两点钟!你回去对李德邻、何敬之两先生说,我们愿意等到四月二十日。”

  黄绍竑郑重地说:“我一定把周副主席的话,还有前些日子毛主席对我与刘为章说的那些话,传达给德邻和健生!”

  他指的是几天前毛泽东专门接见他与刘斐这两位与桂系有密切关系的人,明确告诉他俩:如果李宗仁同意在和平协定上签字,将来可选为联合政府副主席。白健生的部队可继续留在武汉,也可以开到两广去。两广在两年内不实行军管和土改。白健生喜欢带兵,将来可以给他四十万人马带;人尽其才嘛。

  周恩来辞去后,黄绍竑坐在沙发上一支又一支吸烟。昨晚的会议一直开到午夜,后又与周恩来交谈,他虽然疲倦,却知道无法入睡。思考着回南京后如何去说服李宗仁、白崇禧接受《国内和平协定》。他当然知道没有多少把握;因为这份文件与李、白的底线“划江而治”完全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李、白的这一观点与蒋介石是一致的,“划江而治”求得喘息,然后卷土重来。然而共产党已然是个十分成熟的政治团体,哪里还会再受你们骗呢。周恩来已经反复说过,南京在协定上签字不签字,解放军都要过长江。

  回到南京,在傅厚岗李宗仁府上,黄绍竑与李宗仁、白崇禧以及从广西任上赶来的黄旭初一起研究对应办法。

  黄绍竑说:“我认为这个协定应该说是差强人意的!签字以后,毛泽东承诺德公可以出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这与现在的副总统不是一样的吗?所以,我们还算保住了一些本;再者,广西子弟可以保存下来,两广在两年内不搞土改……”

  白崇禧对共产党许下的任何好处都不感兴趣,他最关注的是共军过不过江;而黄绍竑对此只字未提。便不耐烦地打断黄绍竑的汩汩之论,说:

  “季宽,其他的先别说,你快把协议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黄绍竑点头说好。从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黑皮公文包,取出《国内和平协定》文本。看了看白崇禧和黄旭初,问是不是先让德公看?那两人点头后,他便送给了李宗仁。李宗仁翻阅时,黄绍竑继续对白崇禧、黄旭初说:

  “那上面的好些条款,对我们每个人以后的出路,都还算有利!在北平,我和李任公(李济深)畅谈了几次……”

  白崇禧根本没去听黄绍竑絮叨什么,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李宗仁的脸,想要从读文件的那么一张脸上看出情绪来。但是可惜他忘了,李宗仁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只要没开腔说话,很难窥见其内心活动。白崇禧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急于知道文件内容的这位小诸葛,越来越焦躁了。

  李宗仁终于取下了眼镜,放在茶几上。面色变得阴沉起来;因为通观全篇都找不到他期盼的“就地停战”“划江而治”一类字眼。他失望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德公,怎么样?”白崇禧小心地问道,口气显得不无提心吊胆的味道。

  “健生,你自己看看吧!”他把文件递给白崇禧。

  白崇禧心情紧张地翻阅文件。随着他一行行、一页页地看下去,失望的情绪越聚越大,终至绝望,然后又成了恼怒。最后把文件往茶几上一扔,埋怨道:

  “季宽,像这样的条件亏得你也能乐颠颠带回来!”

  黄绍竑早有心理准备,并未发作,耐着性子解释道:

  “健生呀,像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的啦!经过了多次争取,共方原先所提惩办战犯问题,经过多次讨论,删去了‘首要’‘次要’‘元凶巨恶’等字眼,对于做了有利于和平事情者,都可取消战犯罪名;次之,把‘南京政府及其所属部队置于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指挥统辖之下’这样的表述也改成了温和的表述。代表团一致的意见呢,认为尽管条件与我们的‘划江而治’相去甚远,然而如果能正视‘战败求和’的现实……”

  白崇禧没容他说下去,拍案而起,咆哮道:

  “别说那么多,我的条件只有一个!”

  “那……请讲吧。”

  “共产党不过江,则一切都好商量!”

  黄绍竑嘿嘿干笑了两声。旋又摇头长叹,似在为白崇禧的不晓事而发出怜悯之音。他苦口婆心地将谈判时的艰难略略讲述一番,以说明目前的结果已来之不易了,要珍惜呀。

  “人家拥兵三百多万,兵精粮足,胜券在握;周恩来把话讲死了,这个协定签不签字共军都要过江。限定我们四月二十日前必须答复!”

  “这不就是哀的美敦书吗,”李宗仁坐在一旁,冷冷插上一句,“哪里是什么协定!”

  “德公呀,这个时候我们还能有什么讲究吗?协定也好,哀的美敦书也罢,都不是当下的要害……”

  “他们要不讲理,一定要过江,那就只好一战定是非了!”白崇禧拍了一掌桌子吼道。

  黄绍竑的忍耐已过了极限,厌恶地瞥了白崇禧一下,觉得这厮太不识时务、太狂妄了。便冷笑了两声,嘲讽道:

  “你掰开指头数一数你究竟还有多少本钱可以对付三百万装备精良的共军?如果现在实在要打,只有老蒋还有点资格,他那一百万新兵蛋子抵抗一两个月也许还可以。你一定要打,可以去溪口负荆请罪,请他复辟,这样他的部队你也才可以调得动。近一年来我们以主和赢得了声望,对我们来说,只有息兵罢战才有出路;否则你手里那二十万广西子弟兵只会打得一个不剩!”

  “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当年是穿草鞋出广西的;今天,也还可以穿草鞋上山,同他们周旋到底!”

  “健生呀,别再发梦呓了!清醒清醒吧!大兵团正规战都输到底了,还穿什么草鞋上山?人家是打游击的老祖宗,你玩得过人家?别嘴硬了,那当不得饭吃!再说,和谈的调子是你最先哼出来的,朝野都知道;现在举国都盼望和平,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你这位首倡和平的党国大员忽然间变了调,一个月之间出尔反尔,你叫人民怎么看待你?难道你就不爱惜自己的令誉吗?”

  白崇禧恼羞成怒了。他毫无顾忌地伸手指着黄绍竑的鼻尖,反唇相讥道:

  “你黄季宽有什么资格讲‘令誉’?民国十一年,你背着德公拉上部队出走;民国十九年,我们打了败仗,你又不辞而别,投入老蒋怀抱;现在,时局艰危,你又要背叛团体,与共产党拉拉扯扯!你说,这是有‘令誉’的人干得出来的吗?”

  黄绍竑也气极了,拍案而起,也指着白崇禧鼻尖,咆哮道:

  “好呀,白健生!你要翻历史老账,恐怕最终也要翻到你自己的头上,我劝你老弟还是不翻为好!民国十六年八月,我率部在潮汕打垮了周恩来的起义部队,逼得周恩来到处跑滩。这个仇不小吧?这次我跟随张治中去北平求和,人家周恩来只叙交情,根本不提历史旧账!难怪人家要成功啊!你还自诩小诸葛,我看是小……小肚鸡肠,成不了大事!”

  一直坐在那里少言寡语的李宗仁,见哥俩闹得太不成话,只好起身把两人拉开,按到沙发上坐下。大家也一时都没说话。李宗仁点燃一支香烟,一口接一口地长吸,面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悲怆与无助。后来,长叹一声,说:

  “刚才,季宽讲了很多,其中有关于我个人的出路问题!这个,请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个代总统是为求和而上台的;求和失败,那就应该去职以谢国人!况且,团体一旦失败,个人的出处也就成了海市蜃楼,失去了实际意义;岂不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李宗仁的话,重重地敲击在黄绍竑的心上,使他本来有疾的心脏隐隐作痛。

  白崇禧的脸色由赤红转成了青白色。待李宗仁说罢,他马上又瞪着黄绍竑,愤慨地说:

  “政府派出的代表团,应该代表政府的立场!什么是政府的立场,你们难道忘了吗?老蒋也好、德公也罢,早就分别向你们交代过底线:先就地停火,然后划江而治!但是,你们没有坚守我们的底线,反倒回来替共产党做说客,劝德公签署这个城下之盟!将来太史公该如何为你黄季公、张文白落笔呢?”

  “嘿嘿,健生老弟,我和文白的这段历史,相信史家自有公论,当务之急恐怕不应该讨论这个吧?当下共军在长江北岸陈兵百万,旦夕即可投鞭断流,我们的团体和德公守着的这个半壁江山何去何从,这才是应该赶紧议决的大事!其实这也关系到你我的历史应该怎么写的问题!我知道你特别关心自己的历史和后世的毁誉;但历史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特别是对内战的评价更为如是,你我是奈何不得的!现在,国民党大势已去,即使真正的诸葛亮再世也回天乏术,况我小诸葛健生老弟乎?我们桂系团体现在面临的局势,既非民国十四年你我到广州去商讨加入国民革命阵营,也并非民国二十六年老蒋请你和德公参加抗战。那些可以讨价还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啦!我们在军事上已经由强转弱,共军的精锐数倍于国军,这能在政治谈判中求得平等的地位吗?”黄绍竑说着,禁不住悲从中来,声泪俱下。“德公、健生、旭初,我们千万要认清形势,绝不可以听从蒋介石蛊惑!他最后还可以退保台湾;我们能把多少桂军运到台湾去呢?没有自己的部队,我们在台湾能见容于蒋介石吗?所以,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唯有坚定不移地同共产党讲和才足以自保啊!”

  白崇禧又被黄绍竑这番话激怒了。拍了一掌沙发扶手,投袂而起。指着黄绍竑厉声喝道:

  “黄绍竑,要不是看在二十多年情分,我白某人今天就要对你不起了!我自投笔从戎,就只知命令敌人向我投降,而不知我向敌人拱手称臣;我从太史公那里也只学得从一而终的道理,鄙弃那种认贼作父的二臣!共产党执意要过江,没什么了不起,打到底而已!请德公转告老蒋,叫他出国引避;叫何敬之命令汤恩伯,立即将所部从上海延伸到长江中游,与我华中部队紧紧靠拢,以阻共军过江!”

  李宗仁反应平淡,只应付地点了个头唔了一声。他虽然反对中共的《国内和平协定》,但对打仗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

  白崇禧根本无暇去关注李宗仁情绪,立即又转面吩咐黄旭初道:

  “旭初!你马上回广西,抓紧征兵征粮,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征集三个月军粮、凑足二十个团兵力!我会命令李品仙回桂林主持绥署,实施总体战,做好打游击的准备!”

  “健公,我一定办好,请放心!”

  白崇禧又把头掉向李宗仁,“德公,我马上飞回武汉,抓紧整顿部队,准备与共军在华中一决雌雄!胜了就拥兵过江恢复中原,若天不与我,大不了回广西打游击!”

  白崇禧看也不看黄绍竑,拂袖而退。

  李宗仁与何应钦商量后,又打电话向蒋介石请示。

  蒋介石在电话里咆哮道:“文白无能,丧权辱国!”

  二十日深夜,南京政府就《国内和平协定》答复中共,除了表示拒绝,还异想天开地要求另外商谈一个临时停战协定。

  但次日上午,北平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号外!号外!”的喧嚣声。原来毛主席、朱总司令已经命令解放军向江南进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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