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小王是这个中共地下联络点的工作人员。见了这封落款江河的信,他匆匆回到宿舍关上门,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大表哥已到上海,急于见舅父出货,请你帮忙联系舅父,请定时间面谈。江河。
小王看完赶紧把信烧了,然后,开始写回信……
这时,陈安正陪储兰云从一家书店出来,一边翻着储兰云刚买的书,一边心里盘算怎么样甩开她去取回信。
见储兰云斜眼看自己,没话找话:“想不到你这样喜欢纳兰性德。为什么?”
储兰云说:“因为……纳兰性德懂得感情是什么,他心里装进去的东西,就会一直不弃不离。”
陈安听出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兰云,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储兰云看到路边的西点店转头对陈安说:“哎,我请你吃西点吧,一边吃一边聊。我也有事跟你说。”
两个人向前走,路过咖啡厅,他们谁也没注意,章默美正坐在咖啡厅的窗边,从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报社大门口,进出门口的人和行为一览无余……
西点店在咖啡厅过去约二百米的地方。进了店,储兰云熟悉地点了一堆点心。侍应生端来一个盘子,一样一样把西点放下,又把两杯冰激凌分别放在陈安和储兰云面前。
陈安惊讶地看着:“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看着西点,储兰云心情大好,轻松地:“哪样我都想吃一口,哪样不点都舍不得,所以就都点了。”
陈安半开玩笑:“我以为你是为了请我才点这么多的哪。”储兰云漫不经心地说:“你也可以这么想啊。”她拿起小勺挖了一小口面前的西点放进嘴里,陶醉的笑容却是一闪而又消失了,叹口气:
“我妈活着的时候,天天陪我来喝奶酪。你说……”
储兰云神情凝重地看着陈安:“人为什么会死呢?”
陈安拿起勺也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应着:“是啊,我奶奶也病重住院,我妈说情况很不好……”
储兰云说:“你奶奶那么大岁数,享了一辈子福了,去世也是喜丧。我妈刚六十三岁……”她挖了勺冰激凌放在嘴里,惆怅地看着窗外:“活着多美好,如果我妈活着,我的生活就接近完美了……”
陈安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活着多美好……”
显然,储兰云的感慨触动了陈安的心事,回想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些惊心动魄的事儿,陈安就不寒而栗。
储兰云看陈安:“是啊。只有活着才能看书,思考,交谈,才能享受亲情和友谊,难道不美好吗?”
陈安心绪消沉地说:“是。”说完低头吃西点。
储兰云并没注意到陈安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你有七个姐姐,加上你父母和你奶奶,你们家有十个人宠着你。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我冷落,赖在我们家不走?除非你有其它目的。”
陈安心底一阵颤抖:“那你说,我有什么目的?”
储兰云心直口快:“利用我爸爸的名望沽名钓誉。”
陈安苦笑了一下,心却放下了:“你说错了。我不走是因为我不愿意让储伯父伤心。你想过没有,你失去的母亲是储伯父的伴侣,他的痛苦不亚于你。而你我成婚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安慰,你真的忍心因为自己的幸福伤害最亲的人吗?”储兰云反问:“可是我不幸福我爸爸会感到幸福吗?”她制止住欲说什么的陈安:“我今天之所以出来跟你谈,就是希望你能主动退出去。我了解我爸爸,他永远不会有负于人。如果你悄悄地走了,他再生气也无非是责备我。而且我敢说,如果你跟你父母说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结婚,他们决不会强迫你。”
陈安嗫嚅道:“可是我……我喜欢你。”
储兰云有点急了:“你这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我真要好好想想,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安问:“兰云,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喜欢的人不是我。那这个人是谁?”
这回是储兰云一愣。陈安马上说:“我看出来了,你有。”
储兰云说:“你别胡说。”陈安:“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你敢保证,你喜欢的人就一定喜欢你吗?”
储兰云一时哑口无言。陈安乘胜追击:“我喜欢你,我就要得到你,跟你结婚。”储兰云失望了,她看着陈安,不知说什么才好……
新民报社门口,小王从楼里出来,走到大门口传达室旁,很自然地把手中的信扔在窗台上,出了大门向闹市走去。
咖啡厅里的章默美精神一振,见小王走没影了,她马上起身离开咖啡厅,机警地左右环顾,先招来报童买了一份报纸,然后举着报纸快步向报社大门口走去。她边看报纸边走进大门,似乎在专注看报,其实已经确定周围无人,极专业地快速拿到小王扔下的那封信,一转身,走出报社。
转到报社旁的小巷里,章默美把信放在手中的报纸上,以报纸做掩护,轻易启开尚未全干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只见上面写道:我与舅父没有联系,只能帮你发广告,明天十点来报社找我面谈,我在201等你。大海。
章默美很快把信放进信封,把信封封好。又掏出笔在信封上不起眼的地方作了个小记号。做完这一切,章默美重新走向报社大门,待确定周围无人,她若无其事地把信放在窗台上,走出大门。
西点店门口,储兰云沉着脸出来,陈安跟在她后面。
陈安故作恳切的样子:“兰云,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时间长了……”
储兰云转过脸冷冷地:“时间长了我也不会喜欢你。天阴下雨我看不出来,我讨厌谁我还是明白的。”
储兰云走到路边挥手拦车。陈安灵机一动,也赶紧挥手拦车。特务拉的洋车向他们俩跑来。陈安看着特务的洋车先向他跑过来,赶紧拉住储兰云:“兰云,我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我不会让他得到你。”
这话自然让储兰云大吃一惊,特务的洋车到他们面前,心里慌乱的储兰云身不由己地果然踏上特务的洋车:“春阳路,快走!”特务看了陈安一眼,不好说什么,只得向前跑去。陈安见状心中狂喜,大叫:“洋车!洋车!”
又一辆洋车跑到陈安身边,陈安上车。
前边,拉着储兰云的特务有意放慢步子。储兰云急了:“你快点!别让后面那辆车追上我!”
特务只好放快脚步。
陈安对车夫说:“抄近路,新民报社门口停一下。”
车夫愣了一下:“先生,只几步路……”陈安急得踏着车底:“怕我不给钱啊?快走!”
人力车来到报社大门口。陈安叫:“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他环顾左右,下车向大门口走去。在报社收发信件窗台看见那封写着江河的信封,他赶紧拿起来走出。上了人力车:“去春阳路储府。”
车夫跑去。章默美在暗处监视着陈安的一举一动。
回到家中,陈安来不及喘气,赶紧关上门拆开信封看了内容,琢磨着。突然,门被推开,章默美站在门口,陈安本能地把拿着信的手放在桌底下。
章默美:“陈先生,你怎么惹兰云生气了?她进门就哭?”陈安藏信已来不及,他面露不悦:“章小姐,以后你进男人的房间先敲门好不好?”章默美:“我是看着你进房间的。总不能你一进来气都不喘就把自己脱光了吧?”
这时,章默美已清晰地看见桌上信封上的记号。目的达到,她嘭地关上门出去。陈安松口气,赶紧划火柴烧信。
章默美转身快步来到客厅,见客厅内没人,拿起电话拨号,轻声:“队长,我有急事马上要见你,非常紧急。”
在电话里,肖鹏告诉章默美,二十分钟后,在储家旁边的春阳茶馆见面。
放下电话,章默美平整了一下心绪,才缓步走出客厅。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在书房门口,储汉君望着匆匆上楼的章默美,心情复杂。片刻,当章默美从楼上下来,要向大门走,储汉君从身后叫住她:“默美。”
章默美回头:“老爷。”储汉君:“你要是有时间,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章默美稍一犹豫:“好的。”她跟着储汉君来到书房。
储汉君和颜悦色地:“兰云母亲去世之后,家里本来乱得面目皆非了,可你一回来,家里又开始井井有条的,我真要感谢你呀。”
章默美笑笑:“老爷,您这话说得怎么这样见外,我也是储家的人呀。”
储汉君感慨:“是啊。你六岁来到储家,今天都二十几了,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快二十年了,我怎么能不把你当成家里人哪。昨天吃你母亲让你带回来的腌雪菜,我又想起你们娘俩儿在我们家的那些年……想起你母亲这辈子为我们家作的贡献,心里很感慨啊。她身体现在怎么样?我一直说抽空去看看她。”
章默美:“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要不是老爷您花了这么多钱给我妈治病,医生说我妈早就……老爷,其实我心里有多感激您,您可能想不到。”这些话,章默美是出自真心的。
储汉君点头:“这是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默美,我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谈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章默美急忙说:“老爷您说。”
储汉君:“你学成之后回到储家,并没有向我隐瞒你肩付的任务,我心里非常地感动。但是默美,我今天要求你,不要伤害陈安。”
章默美一惊。
储汉君:“我知道,虽然兰云经常欺负你,但你心里是向着兰云的,你对兰云有感情,而兰云又不喜欢陈安,你自然对陈安这个陌生人本能地有反感。”
章默美欲分辩:“不完全是……”
储汉君拦住章默美:“默美,我恳求你不要伤害陈安。因为不管兰云怎么不喜欢陈安,这门亲事是不能变的,我一定要把兰云嫁到陈家,嫁给陈安。当年没有陈家,就没有储家,更没有我储汉君,没有今天。陈家对储家恩重如山,我即使穷尽一生的努力都无法报答。所以在我心里,陈安和兰云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而且他们的婚事很快就要落实,之后,我要把他们送到美国。默美,在这期间,我恳求你保护陈安。”
章默美的心乱了。她沉吟半晌:“老爷,你有没有想过,陈安的身份未见得如您想得那么单纯,也许……”
储兰云接过章默美的话:“也许,他自己造的孽谁也救不了他,但是作为他的亲人,我们只能雪中送炭,而不能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我的话,你明白吗?”
章默美怔愣着,未置可否。
走向茶馆的路变得十分艰难。
章默美沿着茶楼走廊走近包间,她在门口站住,作了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才推开门走入。肖鹏坐在包房里看着她,章默美关上门坐在肖鹏对面:“队长……”
肖鹏只是简单地点一下头:“说。”
章默美看着肖鹏,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她咬牙心一横:“储先生让我离开储家。”
肖鹏不动声色:“为什么?”章默美:“我想是因为陈安的谗言。”肖鹏盯着章默美,章默美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肖鹏:“对储汉君来说,你把陈安从码头截了回来,是帮了他的忙,他为什么要让你离开储家?你向储汉君坦白身份和任务,不是今天,如果因为陈安,储汉君早就让你离开了,不会等到现在。章默美,你知道不说实话的结果吗?”
章默美避开对方的目光:“我知道。”肖鹏:“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章默美支吾:“我……”肖鹏打断章默美:“我来替你回答。你发现了陈安的新动向,马上打电话告诉我,要向我汇报,可出来的时候,你被储汉君拦住了,储汉君打亲情牌阻止你汇报陈安的动态,囿于储家对你的恩情,你放弃了你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捍卫的立场。”
肖鹏的话冷酷而又清醒。
章默美无力地否认着:“不是。”
肖鹏冷笑:“不是?章默美,作为一个高级特工,你根本不合格。”章默美不说话。肖鹏:“章默美,本来,特别行动队的成员里没有你。虽然你很优秀,但是你的综合评定是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只是考虑到你和储家的特殊关系,我加上了你。我对你一直持怀疑态度,而你表现出乎意料地让我满意。但是今天,在一个关键的时候,你还是暴露了你的弱点,你捍卫的立场是你的感情而不是党国的利益!”
章默美不语。
肖鹏盯着她:“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章默美咬紧牙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肖鹏盯着章默美,章默美看着桌面。肖鹏突然拨出枪顶在章默美的太阳穴上:“知道我有权处决背叛党国的叛徒吗?”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反而让章默美镇定了,她缓缓抬眼看肖鹏,十分地冷静。
章默美淡淡地说:“死在枪下,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肖鹏闻言一震。章默美又问:“你这么反感我,为什么不开除我?”肖鹏冷笑:“开除?如果离开特别行动队,你以为你会那么幸运,仅仅是被开除吗?特别行动队的每一个成员从进了这支队伍那天起,就不再有自由身了。除非被枪毙或者上前线,你才可能离开这儿。”章默美:“我可以上前线。”
肖鹏一愣。章默美更坚决地说:“我愿意上前线。”
肖鹏冷笑:“你愿意上前线?那是因为你没有去过。”肖鹏收起枪:“你以为战场很浪漫是吗?有战地爱情,有生死情谊。别做梦了,除了血和残肢断臂就是死亡。而且……如果你提出这个申请,你将被派往最艰苦的战场。”
章默美:“我愿意。”肖鹏真火了:“你愿意不等于你的长官愿意!”
储家大院,有人敲门。储兰云来开门,见是肖昆:“肖大哥……”她低头看见地上一麻袋米:“这是……”
肖昆:“家里产的好大米,给你们送点尝尝。”说着,他把麻袋扛起来往院里走去。
储兰云顾不上关门,跟在后面忙拦:“快放下吧肖大哥,呆会儿阿福回来让他搬就行了。再说你的伤……”
储兰云拦肖昆,肖昆只得把米放下。
储兰云很过意不去:“哎呀肖大哥你都出汗了,快擦擦。今天真是不赶巧,阿福出去了,默美出去了,贾小姐也出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
正说着,章默美闪身进来,储兰云没注意到章默美脸色不好,为了向肖昆表示歉意开始埋怨章默美:“默美,我都跟你说了两次了,家里米吃完了,你像没听见似的。你看看,还要劳肖大哥给我们扛米,这怎么过意得去。”
章默美沉着脸没说话,像没看见储兰云和肖昆一样向楼里走。
储兰云提高声音:“默美,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肖昆忙拦:“兰云,要知道招出你这么多话,我就不来了。”储兰云:“是她越来越没有规矩……”章默美突然站住发火了:“米吃完了,你就不能去买吗?我是你的使唤丫头也得分个粗细吧?是,你们储家把我养大,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我没有钱报答,但我可以用命报答,一条命总要比这袋子米贵重吧?”
章默美说完向外走去。
被章默美抢白,储兰云气得脸发青:“你这是干吗?就事说事跟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逼你回来当丫环的!”
肖昆:“兰云,你要再说话我可不高兴了。”
章默美已经冲出院子。
储兰云委屈地说:“肖大哥你都听见了,是她不对还是我不对呀。”
肖昆:“都有不对的地方,来,帮我把米抬到厨房去。”
储兰云不敢违背肖昆,只好别别扭扭地帮着肖昆把米往厨房抬。
章默美的反常情绪自然逃不过肖昆的眼睛。放下大米,肖昆就匆匆告辞,寻着章默美的身影追了出来。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个女特务,发现她不完全是个良心丧尽的人,相反,她是个很本分很善良的女孩子。对这样一个人,肖昆是不会放过做工作的机会的。他看见章默美匆匆走着,便把车速放慢,按喇叭。章默美根本不理,仍向前走。肖昆就探头叫道:“默美,你不是在跟我生气吧?”
肖昆这么一说,章默美有些挂不住了。脚步慢下来。
肖昆说:“上车吧,坐在车上,不会耽误你生气的。”
章默美紧绷的脸终于有所缓和,站住,回身看肖昆,肖昆下车,打开车门,章默美只好上车。
肖昆劝道:“兰云说话从来就是口无遮拦,要生气还不早气死了。”章默美冷笑:“是呀,口无遮拦就是别人必须忍受的理由。”肖昆:“那你愿意是兰云吗?你愿意像兰云那样整天口无遮拦让别人原谅你吗?”
章默美被肖昆说得心里一动。
肖昆:“你肯定不愿意对不对。所以呀,原谅别人本身就是一种美德。”章默美苦涩地:“其实兰云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原谅她。因为她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肖昆笑笑:“那她把你当什么看?”章默美:“下人。”
肖昆和缓地说:“下人也是人,是人就应该是平等的。你干吗用别人的观念衡量你自己,降低你自己?”
章默美奇怪地看着肖昆:“难道我认为我跟她是平等的,就平等了吗?兰云可以每天对我颐指气使,我能吗?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肖昆:“默美,难道你认为的平等,就是你可以对兰云指高气扬,颐指气使的吗?”章默美没说话。肖昆又说:“其实真正的平等是互相尊重。任何一个不尊重别人的人都得不到尊重。好比兰云,即便她认为跟你是不平等的,可你心里尊重她吗?一个人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还有活着的价值吗?”
章默美说:“肖大哥,你这话我听着真新鲜,真深刻。可是……”肖昆:“可是什么?”章默美:“可肖大哥也是个老板啊,肖大哥跟伙计能是平等的吗?”
肖昆点头:“是平等的。平等并不意味没有了长幼尊卑,虽然分工不同,但人格上是平等的。我尊重他们,他们也敬重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你说这生意想不好都不成是不是?所以我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其中的秘诀就是伙计跟老板一条心。”
章默美的心像被打开了一扉窗户,突然敞亮了一下:“头一次听见这么深刻的道理。怎么过去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肖昆趁机说:“默美,与其报怨,不如去改变兰云。”
章默美想想,心悦诚服地说:“肖大哥,你真是个不简单的人。”
肖昆笑了笑,随后他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地发火,一定是心里有事吧?”
章默美一时语塞,片刻:“我虽然是储家的一个下人,可老爷供我上学,我必须要报答储先生。”
自从知道了肖鹏的身世,贾程程心里就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自己是爱上这个敌对阵营的人了吗?她不敢往下想。肖昆对她的提醒更像是揭开了一层蒙盖的纱,使一切更清晰了,使她不能不正视自己。很长时间以来,贾程程都认为自己是爱肖昆的,甚至梦想着胜利之后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可突然的,她恍然明白了那种爱是妹妹对哥哥的爱,而真正的爱情,一直都还在梦中……
不由自主的,她来到了肖鹏母亲的住处。
在拍打门板的时候,她还在问自己,我在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对肖昆的承诺吗?门里传出苍老的声音:“谁呀?”贾程程一惊,回答着:“二娘,是我,贾程程。”心里的疑惑忽地散了,肖鹏的脸好像在眼前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二娘开门,笑着:“是贾小姐,请进来。”
贾程程进屋,先把一堆食品放下,也笑着说:“肖老板让我来看看您。这是他给您买的。”
二娘担心地问:“大少爷出远门回来了吗?”
贾程程点头:“回来了。只是太忙了,脱不开身,让我代他来看您。”
二娘放下心:“那就好。”
贾程程看见二娘正在绣的花手帕,拿起来看,把话岔开:“二娘,你绣的花像真的一样,要是放在草地上,能招来蜜蜂哪。”
二娘露出难得的笑容:“这是给大少爷的刺绣厂绣的,听说卖到南洋价钱很不错。”
贾程程没再接着问。她看着这位老人,心里突然很难过。那花白的头发,那满脸的皱纹,她本不应该这样苍老啊。贾程程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咳一声,说:“噢……二娘,我今天时间富裕,我给您做一顿饭吧。”
二娘不安起来:“那怎么敢当。”贾程程站起来:“我做的饭很好吃哪,不信您尝尝。”二娘忙拦住:“不行不行。这要是让大少爷知道,还以为是我支使你了。”贾程程笑:“肖老板把我带到这,就是侍候您的。”二娘勉强笑了一下:“贾小姐,大少爷的为人我很清楚的,不是最近密的人,他是不会带到这的。”
贾程程脸一红:“二娘您误会了……”
二娘平静地说:“我是个下人,下人就有下人的规矩。不能乱了规矩的贾小姐。”
贾程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二娘……”
二娘看着她:“贾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饭,我给你做。”贾程程忙说:“我和您一起做吧。”二娘:“贾小姐大老远地过来,一定累了,你在这歇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肖鹏母亲说着走出。贾程程郁闷地坐下,一眼看见床铺枕头下露出一角的相框,她抽出来,是穿着军装的肖鹏的照片,看着照片,贾程程的心情纷乱复杂,愣怔半晌,她慢慢把照片塞了回去……
章默美把于阿黛邀到军校门外,于阿黛匆匆走来:“干吗这么神神秘秘的?”章默美四下看看:“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于阿黛不禁一愣:“又怎么了?”
章默美沉默少顷:“队长逼我盯着陈安,可老爷让我不要为难陈安。我想离开储家,队长说,如果我离开储家,只有死路一条。”
于阿黛:“那么你准备走这条死路了?”章默美没说话。
于阿黛一跺脚:“真是愚蠢。”
章默美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受不了动不动就用军法处置来威胁,怕死我不会来军校,更不会在训练那么艰苦的情况下坚持了下来。”
于阿黛说:“难道仅仅因为不满长官的态度,就去走死路吗?难道你没有想到,党国培养你的目的是什么?默美,无论什么情况面对什么人,我们都应该明白,我们效忠的是国家而不是个人,国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肖队长代表的不是他自己,是国家。”
章默美听着,心里不免一动。
于阿黛看着她,突然问:“你是发现陈安有什么动作了?”对于阿黛章默美是不会隐瞒的:“嗯,他去找新民报社的人联系见面时间。”于阿黛想了想:“噢。我还有任务,我得走了。默美,别意气用事,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于阿黛说罢匆匆走了。章默美看着她的背影,内心仍然很矛盾。肖队长会不会真让我上前线呢?章默美想。
此刻,肖鹏正在向廖云山汇报:“其实拖到现在,我反而对303跟陈安接头有信心了。现在我敢肯定,陈安没有暴露。既然没有暴露,303就一定会跟他接头。如果不出所料,就在这两天。”
廖云山看着肖鹏:“这个情报是章默美获取的?”
肖鹏支吾了一下:“有她的功劳。”
廖云山眼里阴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章默美与储家关系过密,是利,也可能是弊。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毕竟人心隔肚皮。陈安与303接头任务完成之后,让她离开特别行动队,去前线。”
肖鹏暗暗观察着廖云山:“好。不过,在储汉君家,她目前发挥的作用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廖云山没说话。
副官进来:“报告,章默美求见肖队长。”
廖云山阴笑:“说曹操曹操到。你去吧。”
章默美是在校门外左思右想之后做出决定的。于阿黛的话让她下了决心。一见肖鹏,她就直截了当地说:“我跟踪陈安,发现他跟新民报社一名记者在用暗号联络。”
肖鹏哼一声:“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章默美:“在我要出大门的时候,储先生突然拦住我,他的话里暗示我不要揭穿陈安的身份。他说得情真意切,我无法拒绝。”
肖鹏思忖一阵:“你的意思,储汉君知道陈安是共产党?”
章默美:“有这种可能性。”肖鹏想了想:“陈安联络的那名地下党,是新民报社姓王的记者。”章默美吃一惊。肖鹏冷笑:“章默美,你记住,我长着眼睛,我会判别是非的。不管你事先如何违纪,这个功劳我仍要算在你身上。”
章默美突然说:“我请求离开储家,上前线。”
看着章默美,肖鹏想起廖云山的话,心情很复杂:“我过几天再答复你。在我答复你之前,你仍要坚守岗位。另外……盯住陈安。”肖鹏说完欲走,又站住:“另外,你要多多留意贾程程。任何一个在储汉君身边的人,我们都不得不防。”章默美沉默了一阵回答:“是。”
肖鹏通知陈安在茶馆见面。肖鹏到时,陈安早就来了,正忐忑不安地等着。见肖鹏进来,陈安马上站起来,急切地说:“肖队长,我做了所有的努力,303就是不露头,我、我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肖队长,我真的尽力了……希望你们相信我……”
肖鹏看着陈安:“你做什么努力了?”陈安:“你不是让我以静制动吗?”肖鹏:“以静制动就是你所有努力?”陈安点点头。肖鹏啪地拍了下桌子,陈安吓得一哆嗦:“报社姓王的记者是怎么回事?!”
陈安顿时面色如土,看着肖鹏。肖鹏也瞪着他:“说!”
陈安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上级让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的联络点……”肖鹏:“为什么隐瞒不说?”陈安:“我怕……仍然没有效果……”肖鹏厉声:“胡说!你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担心万一303不跟你接头,我会杀了姓王的记者,激怒共产党,借共产党的刀名正言顺地杀了你这个叛徒,而又不得罪储汉君。”
陈安心虚地低下头:“我、我错了……”
肖鹏:“你死了这条心吧,姓王的记者已经被我死死看住,除了努力跟303接头,你无路可走。”
陈安抬头,汗水淋淋:“肖队长,我、我能不能见廖特派员?”肖鹏:“为什么要见廖特派员?”陈安低下头:“我想求他答应我,在抓到303之后,送我出国。”
肖鹏蔑视地看他:“这个愿望我替你转达吧。陈安,你记住,303没抓住之前,你没资格提任何要求。你唯一可做应该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303!”
陈安被朗朗一击,绝望了。
现在的每一天,对于陈安来说都是那样地难熬。肖鹏封死了他唯一的希望,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回到储家,陈安钻进自己的房子再没有出来,饭也不吃。直到夜幕降临,他还在黑暗中坐在桌前椅子上发愣。桌上的时钟指向午夜一点,院里一点动静没有,陈安下决心,拿起手电轻轻开门走出。
陈安出了房间,轻轻向储汉君书房走去,进了书房,他直奔储汉君的保险柜,拿着手电照着来回拨转寻找开保险柜的密码。灯亮了,陈安大惊,回头,见储汉君站在门口。
陈安站起来:“伯父……”储汉君十分痛心:“你今天必须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陈安心情低沉地说:“我确实是中共地下党。”
储汉君缓缓坐下:“那你为什么要开我的保险柜?”
陈安:“我、我想知道国民党是不是……是不是……”
储汉君打断他:“是不是给我什么承诺?”陈安:“伯父,请原谅我。我被党组织派来争取您北上参加新政协,我是有任务的。而且新政协时间临近,本来定好去车站接头的,我的上级303又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不露面。上级急于知道您的决定去向……”
“所以你想从我的保险柜里找出来,我到底是跟共产党北上,还是跟国民党南下台湾?”储汉君再次打断陈安。
陈安辩解:“我也是不得已……”储汉君哼一声:“恐怕更想从我这儿得知303是谁吧?”
陈安:“我、我也是为了工作……伯父,求您原谅我。”
看看陈安,储汉君将信将疑。他挥挥手,让陈安走了,关了灯,自己坐在黑暗里,久久地坐着……
没有人知道书房里的故事。第二天,储家上下一切如旧,平静,忙碌。贾程程在收拾书房。阿福进来放下今天的报纸。贾程程打开翻看,一眼看见那则寻人启事,贾程程看完之后,放下报纸站起来要走,储汉君正好进来。
贾程程说:“储先生,我想出去一趟办点事。”一夜未眠的储汉君也没心情细问:“不要那么客气程程,尽管去吧。”
贾程程匆匆走出书房,边走边看表。她这个看表的动作倒让储汉君突然起了疑心。待贾程程出了大门,储汉君拿起贾程程刚才看过的报纸仔细查看,他也翻到那则寻人启事,只是并没有看明白。
陈安进来:“伯父。”储汉君抬头:“散步回来啦?”
陈安又问:“贾小姐呢?”储汉君心里一动:“我让她去查资料去了。有事吗?”陈安:“昨天您让我翻译的资料我翻译好了,要交给她。”储汉君点头:“放那吧。”
陈安一把抓起储汉君看完的那份报纸。储汉君站起来,故意向外走去,他看见陈安很快翻到那则寻人启事,仔细看着,储汉君心里恍然大悟。
贾程程赶回商行,一眼看见桌上的报纸,问肖昆:“这报纸你也看了?”肖昆点头。贾程程:“组织上已经非常明确地命令我们,必须立即跟陈安接头。”肖昆没说话。贾程程看着他:“你还是下不了决心吗?”
肖昆:“我已经下了决心。陈安不是一个成熟的地下党员,他对敌斗争经验不丰富。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不跟他接头,导致他不断通过各种办法做接头努力,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贾程程:“那我马上跟交通员联系,通知陈安准备接头?”肖昆点点头:“这次打破常规,先不告诉陈安。”
贾程程不解:“为什么?”
肖昆说:“按过去的规矩,看到这则暗号我必须有回应。我这次要试试陈安,接头之前不给他信号,看他有什么反应。”贾程程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陈安不仅不成熟,而且还不让人喜欢,我都替储兰云感到不平。”
肖昆笑:“程程,不要在工作里掺杂个人感情色彩。任何一个地下党员都是在斗争的过程中成熟成长起来的。”
贾程程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见了寻人启事,陈安就开始坐卧不安。可直到下午,他才等来了小王的电话,可是,没有好消息。
小王说:“陈先生,舅舅没有回信,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你再等等吧。”
陈安大失所望:“是不是希望不大了?”小王说:“不明确,多保重吧。”“我明白。”陈安挂了电话。
一直暗中注意的储汉君走近:“安儿,谁的电话?”
陈安说:“噢,是报社来的。您那份稿子我让他们用过再还给我,他们来电话告诉我可以去拿了。”
储汉君点头没有再问,陈安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走了一半又站住:“伯父,我出去给家里发封信,要是赶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储汉君点头:“好吧,你尽量赶回来吧。”陈安:“我知道。”他走到院子里,一眼看见走来的阿福忙招呼着:“阿福。这一两天可能有朋友发来的重要信件,你拿到后什么人也不要给,包括小姐,一定要亲自给我。”
陈安说完走出大门。
储汉君把阿福叫进来:“刚才陈安跟你说什么了?”
阿福说:“少爷说如果有他的信件一定不要给别人,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储汉君心情沉重。
暗中盯着陈安的还有贾程程。看不出什么破绽,她赶回商行向肖昆报告:“虽然没有接到接头暗号,但陈安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我看……应该没有问题。”
肖昆点点头,把一封信递给贾程程:“你马上让交通员把这封信送到储家。我上午跟肖鹏回家,回来之后就跟陈安接头,我是有意这么安排的。而且,我把接头时间有意定在我赶不回来的时候,无论从哪方面说,这样都更牢靠一些。”
贾程程:“好吧。”她想了想:“我想……还是我去跟陈安接头。这样一旦出了问题……”
肖昆打断她:“绝对不能出问题。别争了,这不是争的事。你的任务就是严密盯住陈安,做到万无一失。”
贾程程点头:“我会的。”……
按照周密安排,信立即到了储家。
阿福开门,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来几封信。储兰云正好路过,接过看了一眼,走了。阿福看见有陈安的信,进了门房单独放在抽屉里。
储兰云路过陈安门口,突然想起刚才有陈安的信,便大声喊道:“陈安——有你的信!”
陈安刚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喘息未定,听见立刻从屋里冲出直奔门房:“阿福——阿福——”
陈安满院子找,阿福从厕所不好意思地跑出来:“少爷,我刚要给你送信,突然肚子疼……”
陈安没理他,一把抓过信边撕开看,边向卧室走去。突然,他像被电击中一样站住了……
消息立刻传到了肖鹏耳朵里。肖鹏一步跨进廖云山的办公室,关上门,大喜过望地报告:“303跟陈安联系了!定在下午一点越兴茶馆见面!”
廖云山脸上露出笑容:“唉,这么长时间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肖鹏,抓住303,我一定好好奖赏你。”
肖鹏:“谢谢特派员。不过,这功劳有一半是章默美的。”
廖云山心情大好:“不管是谁的,一律重重奖赏。”
正说着,有士兵在门外喊:“报告肖队长,有一位肖昆先生在大门口等你。”
肖鹏一摆手:“告诉他我有事不见。”廖云山眼珠一转,把话接过来:“哎,怎么能这样呢?”
肖鹏笑说:“肖昆让我跟他一起回家,现在我不可能去。”
廖云山像个慈父似的说:“这就不对了。越是临阵越要放松,该干什么干什么。”肖鹏:“可是……”廖云山:“我自有安排,你尽管去吧。”肖鹏:“我……”廖云山意味深长地说:“越是临危越应该不惧,不着颜色才是神勇。不过抓一个303,不要乱了方寸。”
肖鹏立正:“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您放心吧。”
肖鹏走了。廖云山脸色阴沉下来,看着肖鹏消失的大门口,走过去,慢慢关上门。看得出,对于肖鹏和肖昆的来往,他并不高兴……
肖鹏一出大门,肖昆迎上去:“二弟,别跟我说你有事。”
肖鹏笑了一下:“好吧,我没事。”
肖昆笑了,打开车门,兄弟俩上车。
得到了303的信息使肖鹏显然轻松了许多。肖昆的心情也十分放松。
肖昆:“你多长时间没吃到吴妈做的肥鸭了?今天咱们什么都不做,一醉方休。”肖鹏笑而不答。肖昆发动汽车。
车子驰出城市,开过田野。
离家越来越近了,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肖鹏心潮起伏。
肖昆看看他:“一别三年了……”他感慨地:“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肖鹏笑:“大哥你还是那么有文人的气质。”他看着窗外轻描淡写地说:“去年一次实地演习,中间有个环节出了故障,我差点就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了。”肖昆一震,回头看肖鹏:“为什么不告诉我?”
肖鹏:“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肖昆认真地说:“我会去把你接回来。”
肖鹏心头一热:“伤势并不重,确实经历了一次生与死。”
肖昆趁机:“肖鹏,离开军队,跟我一起做生意吧。”肖鹏笑:“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能走到今天,我岂止经历了一次生死。像我这样的人,可以流血,可以吃苦,可以付出生命,但我永远也不会再忍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地活着。”
肖昆心里一沉,没再说什么。他看见窗外一棵大树:“肖鹏你看。”肖鹏看着:“我已经看见了。”肖昆:“还记得那年,你把何二的儿子打了不敢回家,藏在这树洞里,我和二娘把你找着了吗?”肖鹏感慨地说:“当然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
肖昆把车停在树下。两人下车,向大树走来。
肖昆返身往回跑:“我带了相机,咱俩照张相……”
肖鹏走到大树前,抚摸着大树,仰望湛蓝的天空,似乎过去的一切重现,仿佛又听现了母亲的呼唤……
“肖鹏。”肖昆拍拍肖鹏:“相机支好了。”
肖鹏回过头:“那年……我好像是十岁。”
肖昆笑笑:“刚过十岁生日的第二天。”
肖鹏心里感动。转过身,看见支在三角架上的相机,站好。习惯了军姿的他站得笔管条直。肖昆搂住肖鹏肩膀,拍了拍他:“放松。”
肖鹏放松了一下,看起来却更像是紧张。
肖昆笑了,松了松他的肩膀:“放松。”
肖鹏再次放松,仍不到位。肖昆左右看着他,注意到肖鹏一丝不苟的军容和紧绷的脸,肖昆把他的帽子摘下来。
肖鹏一愣:“哎……”肖昆:“照完相再戴上,上衣也脱了。”肖鹏挣扎:“不行。”肖昆不由分说,解扣子,肖鹏挡了两下,任由肖昆解了扣子,把上衣脱下。肖昆把帽子和上衣都放在一边,满意地看着肖鹏:“这才是肖鹏。”
肖昆跑到相机前按了自动快门,又赶紧跑过来,搂着肖鹏的肩膀:“笑!”肖鹏僵硬地笑。肖昆叫起来:“想想你最爱吃的,吴妈的肥鸭!”
肖鹏终于开心地笑了,兄弟俩搂着肩膀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