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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最后的99天 张策/周燕妮 17181 2024-10-20 02:34

  

  田野是静寂的。一个好天气,微微的风,树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孩子的梦呓。照完相,肖昆从草地上拿起肖鹏的军装和帽子递给他。肖鹏边穿军装边仰望着熟悉的大树。肖昆向车上走去。长满绿叶蓬勃的树冠在碧蓝的天空下随着轻风轻轻摆动,显得雍荣华美。一切都是那么安谧和谐,肖鹏的心此刻似乎远离了残酷险恶的人心战场,回到童年单纯的时光……他系完最后一个扣子,转身向肖昆的车走去。肖昆一直在看着肖鹏,他的目光和他的心情同样复杂。肖鹏从肖昆手里接过军帽,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大树,把军帽戴在头上,肖鹏又回到了现在:国民党军官肖鹏。

  肖鹏半开玩笑地说:“哥,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儿。”

  肖昆苦笑了一下:“我比你大,要死也是我死在前面。”

  肖昆拉开车门上车,肖鹏也上了车。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再说话。车子在田间土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群小鸟从田中被惊起,鸣叫着飞向远方的天际。

  车远了,像是一只乌龟,缓缓地远了……

  村落就在眼前了。

  肖昆说:“二弟,拐过这道弯,就到咱家了。”肖鹏突然叫:“哥……”肖昆看他一眼:“嗯?”肖鹏:“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肖昆笑笑:“问吧。”肖鹏:“贾小姐来过咱们家吗?”肖昆:“当然没有。”肖鹏想了想,试探地:“大哥跟贾小姐只是生意上的朋友吗?不会有一天带回家里……成我大嫂了吧?”肖昆心里一动,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现在时局这么乱,没心思想这些。以后的事我更不会提前去想。走一步说一步吧。”

  肖鹏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说:“贾鸿谷已经把资产基本转移到国外了,看来他是打算离开国内了。大哥,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肖昆:“我的打算没有意义,要看爸妈怎么定。爸的脾气你知道,让他离开这儿,别说他现在瘫在**,就是他现在生龙活虎,也不可能。到了。”

  说着话,肖昆的车已停在肖家大门前。兄弟俩一起下车。

  肖昆嘱咐:“二弟,呆会儿见了爸,你一定要主动一点,热情一点。别管他什么态度。”肖鹏听了,面无表情,肖昆恳求地说:“这件事你听我的,行吗?”肖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行。”肖昆不悦,瞪着肖鹏。肖鹏说:“顺其自然吧。你也不要强我所难。”

  肖昆有些失望。他打开后备箱拿东西,一边试图说服肖鹏:“爸从瘫痪之后,心情一直不好……”他停下,看肖鹏:“说实话,他中风那天我送他去医院,一路上我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话说不出来身上也动不了……”

  肖鹏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就因为过去强过头了,没给自己留份!”

  肖昆:“不管怎么说,他的人生已经江河日下了,你让着他一点。”他拿出一堆食品:“这些,就说是你给爸买的。”

  肖鹏摇头:“没有这个必要吧。即便你说他也不会相信,何必自讨没趣。”

  肖昆:“行啦行啦,已经到家门口了,你骨头就软一点吧。你骨头再硬,也不会变成你爸爸的爸。”

  肖鹏被肖昆说乐了。肖昆拍了他一下,两人一起向大门走去,显然肖鹏的心情是复杂的,肖昆已经迈进敞开的大门,肖鹏仍站在大门外看着门楼,肖昆做手势让他赶紧进来,肖鹏这才抬腿迈进大门。

  肖昆见肖鹏进了大门,马上扯着嗓子向里面喊:“爸——妈——我和二弟回来啦——”

  就在这一刻,肖鹏抬腕看了一眼表,时针指向九点正。

  吴妈闻声第一个跑出来:“大少爷。”看见肖鹏,吴妈非常激动:“二少爷……”

  肖鹏亲切地寻问:“吴妈,你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吴妈仔细端详着肖鹏,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圈红了:“好,好……”

  母亲走出来了,亲切而又有些疏远地招呼着:“鹏儿回来啦。”肖鹏收起笑容,毕恭毕敬地叫:“大妈,肖鹏给您请安了。”母亲脸上露出慈祥,拉住肖鹏:“一晃三年,你都长成男子汉了。”

  下人们拥在一旁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笑着。

  母亲转身问肖昆:“昆儿,闻见这院子里的香味了吗?”

  肖昆笑:“还没进大门就闻见了。”母亲:“吴妈知道今天鹏儿回来,高兴得昨晚睡不着,天不亮就在厨房拨鸭毛。”这一说倒提醒了吴妈:“哎哟,我忘了火上的锅了。”

  吴妈说着往厨房跑去。大家都笑了。

  肖昆问:“爸呢?”母亲回手一指:“在屋里等着你们哪。”

  肖昆拉着肖鹏:“走吧,进去。”

  一瞬间,肖鹏显然有些犹豫,在肖昆的推拉之下,他只好向屋里走去。

  父亲的卧房没开窗帘,有些昏暗。墙上的字画显示出主人的文人气质和财富上的充足。一支香点燃着,清香袅袅,但不知为什么,反而凭添着几分紧张。肖昆一推门就说:“爸——肖鹏回来看您啦。”

  屋子里却没有回应。

  肖昆拉着肖鹏进了卧房,看见父亲沉着脸靠在床头上,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肖昆心里沉了一下:“爸。”

  父亲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两只眼睛盯着肖鹏。这种冰冷的盯视,让肖鹏一路上努力积攒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变冷,刚才被家的氛围感染的情绪一下子冰凉。他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要叫父亲的意思。

  肖昆打圆场,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爸,这些是肖鹏给你买的。”

  父亲看着肖鹏:“不用难为自己。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叫我爸爸。都坐下吧。”他的话带着命令的口气。肖昆放下东西,拉着肖鹏坐下。

  肖父看着肖鹏,带着嘲讽的语气:“噢?都混到上尉了。本事有没有跟着长进啊?”肖鹏冷笑一声:“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本事。”

  肖昆赶紧说:“爸这是为你高兴。爸,肖鹏离家三年了,回来一次不容易,今天中午咱们父子仨一醉方休,怎么样?”

  父亲不屑地说:“醉?把你们俩捆在一起,再加上你妈,也休想把我喝醉。”

  肖鹏笑了一下:“也未见得吧。”

  肖昆制止肖鹏:“肖鹏,我真是拿你没辙,你要是老了,准比爸的脾气还要犟。”

  肖鹏没说话,似乎无意地弄了一下衣摆,露出身上的枪。

  父亲看出肖鹏用意,一笑:“呵,挎上王八盒子了?”肖鹏:“你就认识王八盒子吧?这是德国的勃朗宁。”父亲伸出手。肖鹏看着父亲,一把扯开枪套拿出枪扔给父亲。父亲准确地接住,看了一眼,之后闭上眼睛三下五除二熟练地拆卸、组装了这把枪,之后,又扔给肖鹏。气氛一时尴尬。

  母亲适时进来了:“哟,爷仨儿开始比上武了?”她用眼神暗示肖昆出来:“昆儿,你来看看,还有什么鹏儿想吃的没有做。”肖昆站起来:“二弟,我去厨房看看,你陪爸聊会儿天。”

  肖昆跟着母亲走出来,母亲小声地埋怨肖昆:“你真是着急,为什么不等我的电话就回来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劝他,可你爸就是想不开。”

  肖昆生气地一跺脚:“难道非要家破人亡他才高兴了?”

  母亲说:“看你说的,你爸本来就顶着窝藏通缉犯的罪名,那沈星梅还非要亲口跟你爸说堂兄是她的恋人,你爸能放得下吗?”

  肖昆沉着脸,不语。

  母亲:“行啦,你爸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平安,也是为了他肖鹏的前途啊。他倒好,跟你爸不依不饶的。”

  肖昆说:“他这是不知道真相……现在该是让肖鹏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母亲叹气:“你知道这三年,你爸他一说梦话就是:你们都给我记住,我们谁没有见过通缉令上的这个人。二太太昨晚就没有回来。他呀,人说一回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唉——你爸啊,怕我们这一家遭难,又怕丢了男人的面子……你能懂吗?”

  肖昆心里一阵酸楚。人啊,都不容易……

  屋子里,肖鹏看着手中的枪,慢慢把枪装进枪袋,抬眼看着父亲:“我这次之所以跟肖昆回来,为的是要问清楚我母亲的死因。三年前,你打我一个耳光之后,并没有告诉我,我母亲是怎么暴病去世的。”

  肖父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没说话。

  肖鹏盯着他:“男人就要敢作敢当……”父亲突然一拍床头:“闭嘴!”

  肖鹏脸色变了:“我母亲绝不会是暴病身亡,前一天我还跟她通了电话……”父亲打断他:“我累了,你走吧。”说完,他闭上眼睛。

  肖鹏看着父亲,眼神冷冷的:“只要我不死,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哼!”

  肖鹏站起来走出去。父亲睁开眼睛看着儿子的背影,满目苍凉愤恨。

  肖鹏怒冲冲出来,正看见肖昆跟肖母争执着。母亲摊着手:“我没办法了,不管我说什么,你爸就是不认他!”话音未落看见走出来的肖鹏,她马上换上一脸笑容:“鹏儿,我正在跟你哥说,你爸最近身体非常不好,常常神思恍惚的……我担心是不是……人快不行了……”

  肖鹏一言不发,显然他并不相信肖母的话。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肖昆看着弟弟:“肖鹏……”

  肖鹏什么也不说,也不向母亲告辞,转身便向大门走去。

  肖昆见状忙追上去,边和母亲招呼着:“妈,我们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兄弟俩就这么匆匆走了,母亲只有叹气。吴妈追出来:“太太,大少爷二少爷……怎么饭也不吃就走了?”

  母亲没好气地说:“还能因为什么,老爷那脾气你也知道。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说罢,她向父亲卧房走去。一进来,她就说:“人都走了,这回你满意了吧。”

  父亲闭着眼:“把那堆东西给我扔了!”母亲看了一眼刚才肖昆拿进来的东西:“扔了?干吗扔了?”父亲恨恨地:“我看见它就想起肖鹏那个野种。”母亲:“这准是昆儿买的,这还看不出来吗?肖鹏都恨不得把我们怎么样,他能对你有这份孝心吗?”父亲眼睛里透出可怕的光,呆呆地盯在地上。母亲看着他,叹气坐下:“可怜这个昆儿,要不,你就把实情告诉肖鹏算了。”父亲摇头:“哼,这个野种,他真要把我逼急了,我把星梅的事情抖搂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紧张的气氛在储家悄悄漫延着。贾程程人在书房帮储汉君整理资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不安宁。储汉君进来。贾程程吓一跳,抬头:“储先生回来啦?”储汉君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没说什么,点头:“回来啦。”

  阿福紧跟着进来:“老爷……”见阿福看自己,贾程程赶紧站起来:“储先生,兰云刚才让我陪她说话,我过去了。”

  储汉君点点头。贾程程出去,阿福赶紧把门关上:“老爷,刚才有一封寄给陈安少爷的信……”

  储汉君眉毛一挑:“在哪?”

  阿福低声:“我听见小姐叫陈安少爷,我就赶紧跑到厕所,把信对着天上的亮光看,结果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写的几个字……”

  陈安仍然屋门紧闭。从书房出来的贾程程从门前路过,看着陈安的门想着什么。一抬头,看见章默美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贾程程便说:“默美,看你这表情,好奇怪。”章默美说:“你没觉得今天家里有点安静得过分吗?”

  贾程程四下看看:“没觉得。”章默美一笑:“没觉得就没觉得吧。我是在这专门等你的。”贾程程问:“什么事?”章默美:“兰云非逼着我问你,肖鹏在军队里是做什么的?”

  贾程程一愣:“什么意思?”

  章默美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和肖老板在一起,她可能觉得你应该知道肖鹏具体是干什么的吧。”贾程程装出不悦的样子:“那她自己来问我不就得了?干吗还绕这么个弯子?”章默美苦笑了一下:“你那么聪明,这你还想不透吗?”

  贾程程一下明白过来,更加愣了:“你是说……”章默美:“我可什么都没说。”贾程程沉了一会儿:“肖鹏是陆军高等指挥学校的上尉教官。”

  章默美点点头:“那我就可以交差了。”

  看着要走的章默美,贾程程叫了一声:“默美……”

  章默美站住。

  贾程程:“别让兰云犯傻,这是不可能的事。”章默美:“她会听我的吗?”

  贾程程知道章默美说的是实话,可听见这个意外的信息她的心忽然沉重起来。看着走去的章默美,贾程程慢慢掉头往回走,陈安的房门突然开了,陈安出现在门口。

  贾程程一愣:“陈先生。”陈安紧绷着脸:“你们刚才聊的我都听见了。”贾程程一时语塞。陈安叹道:“我真是很可悲呀。”陈安说完进屋,砰地关上门。贾程程暗自叹气,只好走了。

  回程的路上没有了欢笑。兄弟俩沉默良久,肖昆说:“肖鹏,我对不起你。”肖鹏平静地说:“你对不起我什么?”肖昆:“我欢欢喜喜地把你带回家了,可你却被泼了一头冷水。”

  肖鹏哼一声:“你要是想对得起我也很容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肖昆说:“你知道欲速不达吗?冰冻三尽非一日之寒。用热水去化一块坚冰,结果怎么样你想过吗?”

  肖鹏愤怒地说:“我不管那些!我有权利知道我母亲的死因真相。”

  肖昆苦涩地一笑:“问题是,你这样急迫,即使你知道了,也不会是真相。”

  肖鹏怒气冲冲地哼一声。

  肖昆:“我不想埋怨你……”肖鹏打断:“你已经在埋怨我了。”肖昆:“好,是我错了。算我没说,好吗?”肖鹏冷漠地:“这都不重要。”肖昆诚恳地说:“肖鹏,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能意气用事。你要相信,时间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有些事,就是不能急,急也没有用。忍住一时之气必有长远的益处。”

  肖鹏:“哼,你解决问题的前提是时间,而我没有的……恰恰是时间。”

  肖昆心里一震。

  肖鹏说下去:“共军在前线战场节节胜利,你听见的广播都不是真实的情况……”他悲愤地拍拍车窗:“有时候,我真想拿起枪上战场,每天听见国军败退的消息,我的心像在火中煎熬……与其这样忍辱负重,不如战死沙场。”

  肖鹏的话让肖昆心如刀割。沉重的空气让车里的两个人都感觉窒息。

  肖昆语气缓和,话却沉重:“你战死沙场就能力挽狂澜拯救残局吗?你为什么不深入地思考一下,曾经精武强壮势不可挡的国军,到今天为什么如此溃败不堪,一个浑身腐败病入膏肓的政府值不值得你用生命去效忠?”

  肖鹏警惕地看着肖昆:“你这话什么意思?”

  肖昆:“肖鹏,别那么狭隘。大海之所以有量,是因为能纳百川。忠言总是逆耳的,良药也永远苦口,你不能逞一时之气,你更要看得深入,学会认识责备和劝勉的意义,才能选择正确的道路。”

  肖鹏反驳:“你怎么知道我选择的不是正确的道路?”肖昆:“我不和你辩论,我只看事实。”肖鹏沉默,半晌:“你会因为家道中落就怨恨、背叛父母吗?忘记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忘记你对他们应该负有的责任,就因为他们的失误造成经营不善……”

  肖昆打断他:“这不是一回事。”肖鹏喊起来:“这就是一回事!”肖昆难过地说:“不是一回事。因为父母永远不会出卖儿女……”肖鹏冷笑:“不会出卖儿女?对你来说是这样。肖家永远不会出卖你,因为你承继肖家香火,是肖家名正言顺的儿子。而我,一个庶出的、下贱的、卑微的生命,虽然和你一样有鼻子有眼睛有血有肉有尊严,但肖家从上到下,谁把我和你等同对待?!谁会把肖家偌大家产划在我肖鹏名下?!我母亲含辛茹苦在肖家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有谁尊重过她?!谁想过她的痛苦,她的喜怒哀乐?到头来还死得不明不白,连她的儿子都不知道她的死因真相!这是你的家!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党国才是我的亲爹!”

  肖昆把车刹在路边,两人惯性地向前冲了一下,又坐下。肖昆,肖鹏,心里都悲凉如水,两个人只有沉默。

  兄弟俩分手之后,肖昆疲惫地回了商行。王双全迎上来,谨小慎微中透着担忧:“大少爷……怎么这么快?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

  肖昆无心谈此事:“贾小姐来过电话吗?”

  王双全仍看着肖昆的脸色:“没有。”

  肖昆踏实下来,看了一眼表,时针指向十一点多,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现在,他必须放下家里的事情,准备和陈安接头。

  肖鹏回到队里也立即开始准备工作。他变得精神抖擞,快步走着,把系着腰带的于阿黛甩在身后:“马上集合特别行动队!越快越好!”

  特别行动队的全体队员集合在院子里。肖鹏踌躇满志地站在大家面前:“特别行动队成立以来,除了训练之外,没有真刀实弹地执行过一次任务。今天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很快,我们将执行一次特殊任务。”

  肖鹏看见于阿黛和队员们情绪振奋,自己心情也极好:“我知道这是大家盼望已久,这也是我盼望已久的。为了确保此次任务的万无一失,我要求大家整合待命,提前进入战前状态。于阿黛!”于阿黛应声:“到!”肖鹏:“你负责检查每个队员的枪支器械准备情况,等待出发命令。林少魁!秦江!”

  两个队员应声出列:“到!”

  肖鹏:“你俩随我到办公室,我有特别任务向你们交待。”

  储家。贾程程有意端着一盆衣服路过陈安房间前,陈安房间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其实陈安听见了贾程程在他房前停留片刻的脚步,他只是屏声息气,没让外边的人听见动静而已。这一天,陈安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转磨,不断地坐下又站起来,心里来回打鼓。

  他在想:“如果303已经知道我叛变,设计杀了我……怎么办?如果廖云山不守承诺,抓住303之后杀了我……怎么办?”

  陈安站住,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没有答案。只有绝望。陈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办法来,他恨不得一枪把自己崩了。当然,他没有枪,有枪他也不会这么做。陈安发现,一旦自己暴露了怕死的本性,就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陈安看桌上的闹钟时针已快到十二点半,他像虚脱了一样慢慢扶着椅子坐下:“我该走了……”他突然站起来:“不行!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跟储伯父和盘托出,只有他能救我……”

  陈安突然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在楼梯上,他和贾程程擦肩而过,陈安好像根本没看见贾程程便向书房冲去,陈安的失态让贾程程大吃一惊,她快步跟在陈安身后。

  陈安冲进书房:“伯父……”屋里空无一人。陈安一愣,贾程程跟脚进来。陈安便问:“储伯父哪?”贾程程说:“刚才还在……”

  陈安没待贾程程说完话,转身冲出,贾程程心里一沉,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马上跟着走出。

  陈安又冲向客厅。又是进门就喊:“伯父——”

  章默美从墙拐角闪出:“老爷出去了。”陈安一愣,呆了少顷:“什么时候走的?”章默美说:“五分钟前吧。我看见的。”陈安马上转向贾程程:“去哪了你知道吗?”贾程程摇头:“没跟我说。”

  陈安怔怔地看着贾程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捂住额头掩饰着:“刚才睡着了,梦见我奶奶去世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章默美问:“陈先生怎么了?丢了魂似的。”贾程程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说梦见奶奶去世了嘛。”

  章默美没说什么。此时,贾程程心里像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陈安的如此失态让她越来越感觉不好。这一段时间她每天和陈安接触,也是越来越觉得此人不成熟。现在,她几乎要动摇和陈安接头的决心了……

  “应该开饭了吧?”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章默美。

  章默美看看表:“我去厨房看看。”说着走了。贾程程赶紧转身向陈安房间走去。陈安房间的门半掩着,贾程程来到门口,低声:“陈先生。”

  无人应。贾程程提高一点声音:“陈先生。”

  仍是无人应。贾程程轻推屋门,见里面无人。贾程程想了一下,又转身向客厅方向走去。这一切章默美都在暗中盯着。贾程程明知道章默美在盯着自己,又无法不去探陈安虚实,只好硬着头皮边走边喊:“陈先生……”

  陈安这时正在客厅里拿着电话尽量压低声音通话:“赶紧帮我接廖特派员,就说我是陈安。”

  贾程程一步踏进来:“陈先生……”

  陈安不自然地回头看贾程程,示意她别说话。贾程程看着陈安。电话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廖特派员不在。”

  电话挂了。陈安也挂了电话,尽量显得自然:“什么事贾小姐?”

  贾程程说:“我看你挺急的,想告诉你,储先生可能去车站接韩主席了,她今天从南京回上海。”

  陈安:“噢……谢谢你。那我这就去车站。”

  陈安匆匆出去,一脸掩饰不了的失魂落魄。贾程程想了想,下了决心向电话走去,章默美突然跑进来:“贾小姐……哎哟!”

  章默美摔在门口的台阶上。贾程程明知这是章默美在阻止她,却不得不放弃打电话的打算向章默美走去。

  贾程程:“哎呀,怎么不小心一点。”她扶起章默美,章默美疼得咧嘴:“还不是着急让你去吃饭。你扶我回房间好吗?我有跌打摔伤药膏。我这脚有旧伤。”

  章默美不由分说就走。贾程程按捺着自己的心急如焚扶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章默美尽量走得慢,贾程程不敢急,一小步一小步扶着她往房间走。贾程程多么盼望储兰云此时能出现,然而院里空无一人。

  章默美一步一步跳着:“哎哟……疼死我了……”贾程程说:“坚持一下吧,就快到了。”章默美叫着:“不行了不行了。”说着要往台阶上坐,贾程程拼尽所有力气架住她:“台阶太凉。”终于没架住,章默美还是坐在台阶上。贾程程急得汗都下来了,却左右不是,不敢有丝毫流露。

  贾程程只好说:“歇会儿起来吧,回房拿药膏揉揉会好点的。”

  章默美点头,贾程程搀起她,又一步步向房间走去。

  陈安这会已坐上了特务拉的洋车。特务拉着他在街上跑着。陈安说:“我要见廖特派员。”特务恶狠狠地说:“见个屁!你给我老老实实去跟303接头,现在不是你讲条件的时候了!”陈安无话,只好擦着头上的虚汗……

  这边,贾程程已扶着章默美坐在了**:“药膏在哪?”

  章默美指着:“抽屉里,左边那个。”贾程程拉开抽屉,拿出药膏递给章默美:“你先抹上,我去给我叔叔打个电话就回来。”说着欲走,章默美叫住她:“哎贾小姐……”贾程程只得站住。章默美笑着:“不好意思。我弯不了腰,你帮我上一下药吧。我怕一拖就起不来了。”

  贾程程只好咬牙接过章默美手里的药膏。章默美观察着贾程程:“你的事急吗?”还没待贾程程说话,章默美又说:“应该不会太着急吧,刚才没听你说有急事。”

  贾程程边帮章默美抹药边解释着:“我突然想起我叔叔让我从肖老板的公司拿一张支票,我给忘了。”

  章默美说:“你那么聪明,还有忘了的事。唉,真是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

  此时,贾程程已经明白陈安一定是暴露了。她开始镇定下来,认真帮章默美擦药。她的耐心反而让章默美开始不安,她推开贾程程:“谢谢了贾小姐,就这样吧。”

  贾程程轻轻帮章默美把腿抬到**:“要是疼得厉害,我再帮你揉揉吧。”这样一说,章默美反而不好意思了:“贾小姐,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会被一个小姐侍候了。”

  贾程程正色地:“默美,不要总以下人自居。即便你就是下人,你也不是低人一等的,你和我一样,在人格上是完全平等的。”

  章默美有些感动了,沉默了一下:“这话,肖大哥也说过。”她诚意地说:“要是不太急的话,吃了饭再走吧,空着肚子会胃疼的。”

  贾程程笑笑:“这我已经不知道怎么交待了。我叔叔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他会误会肖老板的。默美,你在这儿等着,我会帮你带来特效膏药的。”

  贾程程匆匆走了。章默美心里无比地矛盾、困惑,她下地穿上鞋站起来欲往外走跟着贾程程,又站住了。

  章默美下了决心迈出屋门,十分专业地迅速向客厅靠近。

  贾程程正在急切地拨号,电话通了,她立刻问:“双全,肖老板在吗?”王双全告诉她:“刚走,没五分钟。”贾程程失望地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然后匆匆走出。现在,她只能赶去接头地点报告肖昆了,她心里想:“但愿还不晚……”

  贾程程出来,门口一辆人力车都没有,她急得快疯了。她来不及等,快步向前走去。章默美紧跟其后。贾程程越走越快,走到十字路口,当她就要向越兴茶楼那个方向拐弯的时候,突然一辆人力车跑来,贾程程如获至宝,大声招呼着:“洋车!”

  车夫跑到她面前,贾程程赶紧上了人力车:“越兴茶楼。越快越好。我给你双倍车钱。”

  车夫一声不吭,拉起她向相反方向跑去。贾程程急了:“哎,你走错了,不是这条路。”

  车夫低声:“贾小姐,别说话。”

  贾程程一惊,把要说的话咽回去。车夫跑远了,章默美狐疑地看着贾程程没影了。

  越兴茶楼此刻一切如常。只有廖云山和肖鹏两个人在茶楼对面的楼房二楼透过百叶窗看着对面茶楼的动静。

  肖鹏说:“我有意在303与陈安接头之前没有安排任何人到这里。我不信任这些人,他们根本不懂隐蔽跟踪。”

  廖云山点头:“如果303真要来接头,他一定提前在这周围布置了人。”他转向肖鹏:“你觉得303会来接头吗?”

  肖鹏信心十足地回答:“他没有理由不来。”

  一个特务进来,低声:“报告。”肖鹏:“说。”特务:“有一个人帽子压得很低,进了303事先订好的包房。”肖鹏:“马上让陈安进去,待他发信号,我们再进去,以防303有诈。”

  特务应了转身要走,肖鹏又问:“秦江去报社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肖鹏挥手让特务走了,踌躇满志地说:“特派员,你静候佳音吧,我一定带着303来见你。”

  廖云山满意地点头。肖鹏转身出去,廖云山看着窗外,笑容却没了,眼神变得捉摸不定。

  这时,贾程程已被车夫拉到了一个隐藏的仓库前。车夫停住,说:“到了。你进去吧。”

  贾程程顾不得多想赶紧下车,推开大门进了院子。一个哑巴打手语示意她不要说话,带她拐进院子最里面,指一个房间,贾程程赶紧跑向那个房间。

  她一把推开门,只见肖昆正坐在发报机前专注发报,贾程程的心终于落地,一下靠在门上险此瘫软在地……

  同时,越兴茶楼门前,陈安在廖云山的注视之下进了茶楼。

  他快步上楼,向一个包间走去。长长的楼道静悄悄的,显出一种诡异和紧张。走了一半,他站住,心虚地看看后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咽了口唾沫,一咬牙继续向包间走去。走到包间门口,沉了一下,他咬牙推门进去。就在这同时,其它包房门开了,于阿黛等人持枪出现了……

  而陈安推门而入,却差点瘫在地上,因为他看见储汉君坐在桌前正冷冷地看着他!陈安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储汉君。

  储汉君:“很意外是吗?”陈安嘴唇颤抖着:“储、储伯父……”储汉君悲愤地说:“发暗号吧。”陈安更傻了,呆呆地看着储汉君。储汉君冷笑:“你不发暗号,他们怎么知道该不该进来……”

  储汉君说着,举起茶壶狠狠地砸在地上,嘭的一声巨响,热茶四溅,几乎与此同时门被一脚踹开,陈安被门的冲力撞到一边,肖鹏、于阿黛等人持枪冲入。

  于阿黛大喝:“把手举起来!”

  肖鹏却一下子愣住了。

  储汉君笑:“我让你们失望了。真是抱歉得很哪!”

  肖鹏蒙了。储汉君说完就向门口走,于阿黛举着枪迎向储汉君:“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两人面对面了。储汉君从容道:“姑娘,有比子弹更厉害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人的脊梁。”

  于阿黛一愣。肖鹏过去,挡开于阿黛的枪:“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储汉君看一眼缩在一旁不敢抬头的陈安:“我是来管教这个孽障的。”

  储汉君说着要走。肖鹏挡在储汉君面前:“储先生你不能走。”储汉君淡淡地说:“肖鹏,我告诉你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肖鹏:“可是你没有想过,进了这个房间,你会做不了自己的主。来人!”

  廖云山却进来了,喝道:“放肆!”

  肖鹏马上立正。廖云山看着储汉君:“有道是,相逢自是有缘。在这样的时间地点我们都会相逢,储先生,看来你我的缘分不浅啊。肖鹏,你继续执行任务,我来陪储先生这位贵客。”

  肖鹏应声:“是。”又转身对于阿黛:“押着他去报社!”

  上来两名特别行动队员,一边一个架起陈安,跟着肖鹏迅速消失了。

  廖云山:“在这儿聊,有失风雅。我请你去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储先生。请随我来吧。”

  廖云山话落,马上有两个特务走到储汉君后面,一边一个站住。储汉君冷笑一声,向门外走去,廖云山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跟着走出……

  仓库里,肖昆收报完毕,站起来边往外跑边急切地告诉贾程程:“我已经通知武汉,陈安叛变了。赶紧去报社,小王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贾程程心头一惊,随着肖昆跑出。

  这时的新民报社,已经被特务围得水泄不通。

  化了装的小王抱着杂志出现在大门口,特务马上迎上去:“站住。”小王站住。特务:“你叫什么名字?”小王镇静地:“你有什么事?”特务:“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王明白一切了,他突然把杂志砸向特务,然后转身跑去。肖鹏的车开来,尖叫着刹住。肖昆也出现在另一条街道,大汗淋淋地向这儿赶。特务被砸了一个趔趄,马上去追小王:“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隐在暗处的特务们一拥而上,掏枪乱射!小王拼命奔跑,肖鹏下车站住瞄准,还没待他开枪,混乱的子弹已打中小王,小王向前跑了几步,一头摔在地上。

  这一切被还没跑到跟前的肖昆看见,肖昆急刹住脚步,心痛如绞,怔怔地站在那儿。贾程程坐的洋车赶来,贾程程下了车赶紧挎住肖昆的胳膊向胡同拐去。

  贾程程强忍着悲痛:“这周围不知道是什么人,你一定要挺住,别让人看出来。”

  肖昆咬住牙,搂住贾程程的肩膀,两人相拥着走去……

  已经瘫软的陈安被摔在小王的尸体前,陈安绝望地痛哭,肖鹏铁青着脸走到陈安面前。

  陈安仰头看肖鹏,满脸是泪水:“肖队长……我没有骗你们……请你饶命……我一定对廖特派员尽忠,我一定找到303,请你们放过我……”

  接头失败,对肖鹏的打击非同一般,肖鹏咬着牙:“储汉君为什么在那个房间,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毙了你。”

  陈安一把抱住肖鹏的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定是303让他去的,一定是!”

  不远处,储汉君看着陈安这一切行为,手在不停地抖。他咬牙强撑着站在那儿,看着。韩如洁出现在他身边。

  韩如洁声音颤抖地:“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廖云山在一旁:“韩先生,真是抱歉,从车站直接把你接到这里。因为总裁命令我,必须对韩光的死有一个交待。现在就是我向你们交待的时候。”

  廖云山看了一眼不远处紧抱肖鹏大腿乞求的陈安。

  廖云山:“你们都看到了,不用我解释,你们也明白,陈安,是共产党的叛徒。在他从武汉到上海的火车上,我们根据秘密情报抓住了他。陈安此行目的,就是执行争取和暗杀诸位的光荣任务。简言之,争取诸位北上参加中共新政协不成,便暗杀之。”

  韩如洁哼一声:“廖特派员很有戏剧天分。”她说着要走。

  廖云山:“韩先生请留步。下一句,我就要说到韩光之死。”

  韩如洁站住。廖云山又说:“我廖云山自忖不是一个轻信的人,但也被中共算计,险些败于一旦。我身边的丁副官便是中共地下党。”

  韩如洁和储汉君一愣。

  廖云山又说:“在来上海的火车上抓住陈安之后,肖鹏敏锐地发现了丁副官的身份。我们之所以没有立即处置他,就是要等到他的下线出现。因为这个下线一定会出现,丁副官要把陈安叛变的消息传出去。”他转向韩如洁:“我不说韩先生也应该听明白了。您的胞弟韩光就是丁副官的下线。”

  韩如洁大怒:“你血口喷人!”

  廖云山冷笑一声:“肖鹏,把陈安带过来!”

  肖鹏一把拎起陈安,把他摔在廖云山脚前,储汉君终于受不了,心脏不适向后倒去,韩如洁一把扶住储汉君:“储先生!”

  肖昆和贾程程两人筋疲力尽地回到商行。

  贾程程擦掉眼泪:“都怨我,发现得太晚了……”

  肖昆沉痛地:“是我太大意了,失去了这么好的战友,相逢不相识的战友……”

  贾程程抬起泪眼:“你是怎么知道陈安叛变的?”

  肖昆抬起手,慢慢展开手里的一张纸条,贾程程赶紧拿起来打开看,上面写着:“陈安已叛变。”

  贾程程大吃一惊:“这、这是谁送来的?!”

  肖昆摇头:“不知道,我刚要从店里出去接头,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就走了。”

  贾程程想了想:“会不会是储先生?”肖昆:“不要猜测了。除非真正知道是谁,否则这样的猜测没有意义。”

  贾程程激动地说:“可我真想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如果不是这个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把我们拉出危险的境地……恐怕陈尸街头的不止是小王一个人……”

  肖昆冷静下来:“忘了这件事。”贾程程一愣,看肖昆。肖昆淡淡地说:“我命令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决不能有意无意地去查证。”贾程程顺从地点点头:“我明白。肖昆……”

  肖昆看贾程程。贾程程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谨慎了。”

  储汉君睁开眼睛,看出自己是在特别行动队的营地里。也就是说,在特务手里。一个军医从他身边站起来:“特派员,老先生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已经服药了,没有危险。”

  廖云山点点头,军医出去了。

  廖云山关切地说:“储先生,本来我想送你去医院。可想来想去,还是把你和韩先生带到这儿了。因为我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处决陈安之前,我必须让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处决他。”

  储汉君努力要坐起来,韩如洁扶着他。韩如洁低声说:“储先生,千万情绪不要太激动。我们不要上这个人面兽心禽兽的当。”

  廖云山冷笑了一下:“把陈安带来。”

  肖鹏出去,马上有两个人拖着陈安进来,把陈安扔在储汉君面前。

  廖云山:“陈安,在你这两位长辈面前,你把你的所作所为,以及你所掌握的共产党地下党人员交待一下吧。”

  陈安不敢抬头:“我、我是被派来争取储伯父为首的民主党派领袖北上的。丁副官和韩光都是跟我联系的地下党……”

  韩如洁拍案而起:“胡说!你根本不认识韩光!韩光也不认识什么丁副官!退一万步,即便韩光是地下党,你也不可能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韩如洁转向廖云山:“廖云山,这场戏不要再演了,除了让有良知的人恶心之外没有任何效果!你向民主人士开刀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但是我韩如洁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我捍卫真理,宁可付出我的生命!”

  韩如洁说完甩手而去。

  陈安一把抱住储汉君的腿:“伯父,只要你说出303是谁,他们就会饶我不死!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到三十岁!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储汉君一记耳光狠狠甩在陈安脸上!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廖云山:“储先生,你没想过吗?这个303太卑鄙了,他利用你对陈安的担心,让你替他接头,陷你于不义,用心何等歹毒。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必要宁可牺牲女婿的生命保护呢?”

  储汉君:“你错了。我根本不知道303是谁。只是陈安这个孽障半夜翻我保险柜,让我发现了。是他亲口告诉我,他是中共地下党。今天我只是跟踪而至,我不能像你一样,空口无凭地血口喷人!”

  廖云山冷笑:“如果你执意不说,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的权力有限,陈安这样的人,只有交出303,才能保命。否则,我……哼哼,爱莫能助。”

  陈安再次跪爬到储汉君面前:“伯父救我!陈家只有我这一条根……陈家对你有恩哪——”

  储汉君咬牙:“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303是谁……”

  廖云山突然打断储汉君:“把他拉下去毙了!”

  肖鹏应道:“是。”上来拉陈安,陈安死死抱住储汉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肖鹏两下打开陈安的手,在陈安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中拖他往外走。

  储汉君心如刀绞:“等等。”

  廖云山心中暗喜:“肖鹏,等一下。”

  肖鹏站住。

  廖云山期望地看着储汉君的嘴,希望他说出303是谁。储汉君艰难开口:“廖特派员,我先请求你给陈安一天时间,要杀要剐一天之后我决不拖延。”

  廖云山点头:“我答应你。”

  储汉君冷冷一笑:“我现在宣布,明天我给陈安和我女儿储兰云举办婚礼。这婚约二十几年前就订下了,我储汉君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人……”

  廖云山这才明白上了储汉君的当。他的脸白了,正要发作,徐杰生一步踏进门来。

  徐杰生几步走到储汉君前:“我下了火车便听见刚发生的这件事。”他扶住储汉君:“储老,为此事我刚与总裁通了电话。总裁明确指示,储汉君的女婿,无论因为什么,都不能杀。”

  陈安瘫倒在地。廖云山冷冷看着徐杰生。

  徐杰生看着廖云山:“没听明白吗?廖特派员?”

  廖云山眼睛喷火,一句话没说拍案而去。肖鹏马上做个手势,队员们拖起陈安匆匆走出。

  储汉君满腹悲凉缓缓坐下:“群生,有如此不屑子孙,不如绝后啊。”

  徐杰生:“储老不要过于悲愤,事在人为。只要我徐杰生还没被一撸到底,朋友的事我决不袖手旁观。”

  储汉君一声叹气。

  徐杰生的汽车停在储家门前,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搀扶储汉君下车,一时之间,储汉君一下老去,头发也显得花白凌乱不堪。司机搀着储汉君上了台阶,敲门。

  储兰云开了大门,看见储汉君大吃一惊:“爸爸!你怎么了?!”

  储汉君摆手,跟出来的肖昆赶紧上前搀扶储汉君,然后对司机说:“谢谢了。”

  章默美也一脸惊异地出现了:“老爷……”

  见储汉君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储兰云带着哭腔:“爸爸你怎么了你说啊……你不要吓唬我啊……”

  肖昆示意储兰云不要再问,搀着储汉君走向卧室。储汉君摇头,哑着嗓子:“去书房。”

  肖昆马上搀着他往书房走。储汉君站住:“兰云,你来,我有事单独跟你说。”

  储兰云擦了眼泪扶储汉君进了书房,肖昆和章默美等在外面。章默美问:“老爷这是怎么了?”肖昆没说话。章默美:“出什么事了?我在储家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老爷这样虚弱……”肖昆:“呆会儿会知道的……”

  肖昆话没说完,书房传来储兰云的哭喊声:“我不——

  我决不会嫁给他!爸爸你要是这样逼我,我就死给你看!”储兰云哭着跑出来。章默美一把抓住她:“兰云,怎么啦?”储兰云甩开章默美的手,跺脚跑去。

  储汉君在书房里:“肖昆,默美,你们俩进来。”

  肖昆和章默美进入书房。肖昆说:“储先生,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吧。”

  储汉君疲惫地说:“我心意已定,尽快给兰云和陈安办婚事,你们俩帮我操持一下……”

  章默美吃惊地看肖昆。肖昆平静地说:“我会的。”

  储汉君:“默美,你明天带兰云去订婚纱……”

  储兰云跑进来,大喊:“我不——我坚决不!我决不会嫁那个汉奸!爸爸你这是逼我死——”

  储汉君按住头挥手。肖昆示意,章默美马上拽着储兰云出了书房,肖昆关了门窗,坐在储汉君对面。

  储汉君睁开眼睛,强打精神:“肖昆,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一清二楚……”肖昆不语。储汉君:“我心里也一清二楚……”

  肖昆打断储汉君:“储先生,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储汉君:“你想立即安排,让我和兰云北上?”肖昆点头。

  储汉君沉吟一下:“我不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肖昆大失所望,语气不禁有点激动:“兰云的哭声您没听到吗?难道您宁可牺牲兰云的幸福,也决不违背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当初的承诺吗?”

  储汉君缓缓点头:“对。”

  肖昆痛心地说:“血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什么都不用说,您也会看清国民党的真实面目。不管您的愿望多么真诚,您所付出的努力多么巨大,都是无谓的,都是一厢情愿,储家已经变成战场……”

  储汉君抬手打断肖昆:“和平是有代价的,我愿意为国家和平付出这个代价。”

  肖昆失望地说:“我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您明知道这个理想是极不现实的,国民党的目的就是要把您带到台湾为国民政府效劳,可您置若罔闻。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动摇您的想法,我徒然心急如焚。”

  储汉君:“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离开上海吧。不要再把自己置身在这样危险的境地……”

  肖昆腾地站起来:“储先生,您太让我失望了。您让我失望的并不仅仅是您所坚持的立场,而是您宁愿苟且偷生,让一个叛徒做自己的女婿……”肖昆悲愤地说:“您嫁兰云之时,就是我永远不登储家门之日!因为我不能接受一个出卖自己同志的叛徒!永远不能。”

  肖昆说罢要往外走,储汉君虚弱地说:“肖昆,你等等……”

  肖昆站住。

  储汉君:“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逼兰云嫁给陈安吗?”

  肖昆没回头。

  储汉君声音颤抖地说:“因为……陈安是我的亲生儿子……”

  肖昆如五雷轰顶,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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