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军服的储兰云骄傲地站在特别行动队前。她不知道,她这为了爱情的盲目行为给她自己和父亲会留下什么样的伤害。她是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孩子,她对人心的狠毒与狡猾没有丝毫的认识。就连沈夺,站在一旁都为她感到难过……
唯一的兴奋者是廖云山,他终于又有了控制储汉君的把柄了,而且这把柄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此刻他站在队列前,声音非常地洪亮:“各位,我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加入我们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储兰云小姐。从今以后,她就是你们其中的一员,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像爱护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关心她,爱护她,帮助她……”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愣愣地看着储兰云。
楼上,徐杰生站在窗前,也在忧心忡忡地看着。何三顺站在徐杰生身后:“储先生怎么会这样糊涂,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徐杰生叹口气:“只怕储先生根本对此事一无所知。”何三顺一愣:“那怎么会?”徐杰生离开窗前,答非所问地感慨着:“这个储兰云真是生不逢时,生在这个时代,真是悲哀。”何三顺虽然没听明白,但也没敢再问什么。他探头向楼下看,廖云山已经演讲完了。
大家散去。廖云山也走了。沈夺叫了一声:“陈安,你留一下。”陈安一惊,只好站住。沈夺说:“陈安,虽然你是特别行动队的教官,但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官。特别行动队每个队员都是经过严格的培养训练出来的。从现在起,对你的训练计划有改动,冯教官与你一对一训练。听见了吗?”
陈安在沈夺面前只能装老实:“嗯。”沈夺严厉地说:“回答长官必须用是与不是。”陈安有气无力地回答:“是。”沈夺喝道:“声大一点。”陈安的声音稍大了一些:“是。”沈夺冷笑着:“你没吃早饭吗?”陈安盯着沈夺,突然挣得青筋毕露嘶吼:“是——”
沈夺蔑视地瞪他一眼,要走。储兰云急忙问:“哎……那我哪?”沈夺一愣,只好说:“你?对你我另有安排。”沈夺说着走去,储兰云紧跟不舍:“什么安排?”沈夺:“什么安排,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储兰云:“我现在就要知道。”沈夺站住:“储兰云,穿上军服,你就不再是储家大小姐了。你必须服从命令。”
储兰云不说话了。陈安走到她身边,嘲弄地说:“看见了吧,别以为你换身衣服就会赢得他的感情。”储兰云蔑视地回道:“那是沈夺对我的爱护,陈安,你不要在这挑拨离间,难道你还不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吗?再说,我要是想参加训练,我会找廖特派员。”陈安冷笑:“我劝你别蹬着鼻子上脸。你以为廖特派员是你们家阿福吗?随你指手画脚地发号施令?”储兰云:“亏你还有脸来羞辱我。你没看出来吗?大家有多看不起你。我在队前站了那么一会儿,看着大家看你的眼神,我都替你脸红。像你这样的人……哼。”
储兰云的突然加入,在特别行动队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章默美心不在焉地在收拾训练器具。于阿黛走到她身边:“储兰云参加特别行动队,你知道吗?”章默美直起腰,没说话。于阿黛说:“其实,她根本不适合。”章默美转过头看着于阿黛:“那廖特派员为什么还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她?”于阿黛好像被问得哑口无言了:“这、这……”章默美悲哀地一笑:“我以为,你从来不会被问住呢。”说完,章默美要走。于阿黛说:“我们和解吧。”章默美说:“我们不是一直挺好吗?”于阿黛:“默美。难道……你要永远这样对我吗?”章默美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永远。”章默美说罢走去。于阿黛沮丧地坐在训练垫子上。
对储兰云来说,加入特别行动队就是为了沈夺,她就是要缠住沈夺不放。这不,她又到沈夺办公室来了。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沈夺看着门,就知道是储兰云,没吱声。敲门声顽固地响着,沈夺无奈,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储兰云进来:“我看见你进来的,我知道你在屋里。”沈夺绷起脸:“储兰云,这儿是军队,你我都是军人。以后说话要注意与自己的身份相称。”储兰云茫然地问:“我怎么不相称啦?”沈夺知道和她一时说不清楚,有点无奈地问:“有事?”储兰云问:“人家都在训练,我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
沈夺说:“我不是说了吗?对你另有安排。”储兰云说:“可我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安排呀?”沈夺尽量耐心地说:“你刚来,先适应一下这儿的气氛环境,不着急。”储兰云:“你没说实话,一定是你认为我并不够格。确实,我再努力也达不到章默美的十分之一,这是肯定的,我心里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觉得奇怪,既然你们认为我并不适合做这行,干吗收我?”
被储兰云一问,沈夺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你问得好。现在我就告诉你,你应该执行的任务。储兰云,你也知道,章默美长期进驻你们家,是为了保护储先生不受共产党的暗害……”储兰云打断他:“我没发现共产党要杀我爸爸。”沈夺哭笑不得:“等你发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储兰云,除非你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否则,我不会让你留在队里。”储兰云严肃起来:“那我该怎么做?”沈夺:“你照我说的办。”他咬住了储兰云的耳朵低语。
肖昆径直来到书房,只见贾程程头上绑着头巾,正挥汗如雨地帮储汉君整理书籍。见肖昆进来,储汉君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肖昆,你母亲好些了吗?”肖昆:“好些了。谢谢先生。”储汉君说:“我给你母亲准备了一些上好的燕窝,你待会儿走的时候拿着。”肖昆笑着:“谢谢储先生。哎,程程,这屋里乌烟瘴气,折腾什么哪?”贾程程说:“储先生要把这些书彻底整理一遍,我们到现在饭还没吃哪。”储汉君笑起来:“走,一起吃吧。”肖昆说:“我吃过来的。储先生,你和程程去吃吧,兰云还不饿坏了。”储汉君说:“兰云去英文老师家上课去了,也没说几点回来。”肖昆心里动了一下:“噢,兰云怎么想起学英语了?”储汉君说:“我想过些时候,就把她送到美国。我还没跟她说,你们俩先不要告诉她。”肖昆点头:“这样也好。”贾程程摘下头巾:“储先生,走吧,我是饿死了。”储汉君:“那我们去吃了。肖昆你先坐。”
储汉君和贾程程去餐厅了。肖昆坐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储兰云走进来了:“肖大哥。”肖昆放下书问:“学回来了?”储兰云一愣:“学什么?”肖昆观察着她:“学英语啊。”储兰云忙掩饰地问:“肖大哥也知道了?”肖昆笑道:“刚听储先生说的。怎么样?对英文有兴趣吗?”储兰云:“还行吧。”她看着屋里,转移话题:“这点书运不走就算了,有钱哪还买不到啊。”肖昆:“不一样的。”储兰云:“有什么不一样,台湾印的书不是中文吗?”
肖昆一愣。储兰云观察着肖昆,故意捂着嘴:“爸爸不让我说,你瞧我又说漏了。”肖昆:“说漏什么了?”储兰云往外看看没有人,低声:“爸爸昨晚回来之后跟我说,让我做好跟他一起去台湾的准备。”肖昆心里一惊,表面上不露声色:“是吗?”储兰云:“只要能躲开陈安,去哪都成。我听说台湾也挺不错的。你认为哪肖大哥?”肖昆看着储兰云,突然感觉其中有诈,平静地说:“我没去过,不好评说。不过,只要储先生愿意去的地方,一定是他认可的,你放心跟着他就行了。”储兰云有些失望:“听说共产党要打到上海了,肖大哥不走吗?”肖昆笑笑:“现在不还没打来吗?我比不得储先生,把书房收拾利索就了无挂碍。我们家两辈子攒下的丝厂,我即使想带走,也得想出合适的办法啊。”储兰云说:“那我们走了,我爸爸肯定不放心肖大哥继续留在上海。”肖昆说:“我会想出合适的办法的。兰云,你长大了,知道为别人担心啦。”
肖昆谨慎机警地应对,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储兰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问,只得勉强笑笑。然后,转身回了行动队,向沈夺绘声绘色地报告。
听了她的报告,沈夺问:“他的原话就是这些?”储兰云说:“就是这样。我看你肯定冤枉肖大哥了。”沈夺大失所望,烦躁地说:“出去吧。”储兰云感觉大受其辱:“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沈夺想了想,压住心中的火气,缓和地说:“兰云,这儿比不得储府,下级对上官必须惟命是从。你慢慢习惯吧。把于阿黛给我叫来。”储兰云盯着沈夺,本已涌到眼眶的泪水慢慢退去:“好吧。”
这边,送走储兰云,肖昆和贾程程也迅速对情况做了分析。贾程程认为,储先生绝不可能已经做好去台湾的准备。不可能,她想了想说:“八成是肖鹏让储兰云来试探你的。”肖昆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贾程程叹气:“肖鹏越来越邪恶了。”肖昆说:“这事先放一边。程程,你赶紧按我的要求去布置保护何三顺的事。我昨晚在赌场提醒他,他根本不听。”贾程程说:“可赌场是黄家的,里面全是黑帮打手,一旦打起来,是真刀真枪,我们的人就算进去,也是寡不敌众爱莫能助啊。”肖昆想想:“你按我说的办吧。我们虽然无能为力,但必须把这个信息传达出去,上级组织自然会想办法。”贾程程答应了:“好吧。”
这边,于阿黛来到沈夺办公室,汇报的情况也不让沈夺满意:“肖昆实在太狡猾了,我下心思跟踪了他几天,根本查不到他母亲的住处。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就住在他的店里?”沈夺皱着眉头:“一个活人,我就不相信她永远不露头了。”于阿黛说:“队长,你说会不会在那个地方?”沈夺眉梢一挑:“哪儿?”于阿黛说:“您母亲住过的地方。俗话说灯下黑,越是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夺有些兴奋:“走,你带我去。”
两人冲出办公室。
沈夺和于阿黛进了二娘住过的屋子,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一封信,于阿黛走过来拿起来,上面写着肖鹏启。于阿黛递给沈夺。沈夺愣了一会儿,打开看。信是肖昆写的:“二弟,我知道你一定会到这儿来的。因为这是二娘离开你之后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三年里,二娘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你也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力量。然而天不遂人意,发生了这样让我们都无法接受的悲剧……二弟……”
沈夺不再往下看,三下两下把信撕得粉碎揉成一团,愤然走出,于阿黛赶紧跟着走了。
贾程程在路上低头匆匆走着,一辆车刹在她旁边,沈夺下了车。他一改那夜的态度,似乎经过了一夜,又从肖鹏变回了沈夺,礼貌而冷淡地说:“贾小姐,那晚酒后失态,还请海涵。”他掏出那封撕碎揉成一团的信:“请把这个交给肖昆。”贾程程接过后,沈夺二话不说便向车走去。贾程程在他身后叫道:“肖鹏!”沈夺一步没停,直接上了车。贾程程跑到车前:“肖鹏。”沈夺:“你是在叫我吗?我叫沈夺,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贾程程问:“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沈夺说:“不好意思,真是记不得了,要是贾小姐愿意,不妨提醒我一句。”贾程程万分失望,看着沈夺:“算了,如果你愿意,你会想起来的。”沈夺仍然冷淡地说:“再见。”沈夺驾车离去,贾程程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而在商行里,肖昆展开那团撕碎揉皱的信,心中也是无比苦涩。
贾程程说:“那天晚上,我一时冲动,告诉了肖鹏你没有让他们母子相见的原因。今天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像变了个人似的。”肖昆看着信难过地说:“你还不明白吗?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我处处胜他一筹。二娘的生与死他无力保护,他们母子的命运被我这个貌似忠厚,曾经让他非常敬爱的兄长控制掌握着。本来就身处两个不同的阵营,这层亲情关系一旦被撕得鲜血淋漓,他怎么可能再信任我?这封信只能让他更反感我,我不该给他留这封信。”
贾程程说:“我知道,二娘的死,你非常内疚。廖云山摆明是在用肖鹏逼你放弃争取储汉君的任务,肖鹏处境危险却不自知,还在拼命替廖云山卖命。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肖鹏成为廖云山的牺牲品。”肖昆说:“我本想趁给爸爸祝寿这次机会,把一切和盘托出,让肖鹏母子相见,不想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现在再说争取肖鹏,更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贾程程难过地红了眼圈:“可是……我们不能不管肖鹏啊,他不是个是非不分的混人,我坚信只要动之以情,他一定会幡然悔悟……”肖昆摇摇头。他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共产党人,理智最终战胜情感。他说:“肖鹏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争取储先生和徐杰生的工作。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们必须尽到最大努力。”贾程程却还沉在痛苦中:“可是肖鹏……是你的亲弟弟呀……不管你是不是说我软弱,我特别同情他。他生在万贯家财的肖家,可这万贯家财成了你们歧视他的理由,还不如生在一个贫寒之家,那天晚上……看着他那种孤独和绝望,我心都快碎了……”肖昆沉静地说:“但是我们现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个人的牺牲并不可畏,可畏的是无谓的牺牲,不能轻举妄动贾程程同志。”贾程程不服气地反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肖昆缓和了一下语气:“程程,其实我没有指责你做错了什么,如果你仅仅是贾程程的话。但你现在不仅是贾程程,更是一名地下党员,你担负着与国家利益有关系的重要工作,所以你的着眼点必须以国家利益为绝对的制高点,任何感情任何其他利益都不能超越替代它才行。”
贾程程感到了羞愧,她不说话了。
肖昆叹口气:“我们都有感情,都有判断对错的理智,若非如此,我们为什么投身共产党而不投身国民党?”贾程程低声道:“是我错了……”肖昆说:“离解放已经很近了,但离我们要完成的任务还离得很远。廖云山为了达到争取储先生的目的,不惜制造了一份中共对储先生这批民主党派领袖争取不成便暗杀的秘密文件,让陈安给储先生看,说是从武汉带来的绝密文件。”贾程程说:“真是太卑鄙了。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肖昆点头:“是啊。”贾程程:“储先生会相信吗?”肖昆:“我认为储先生不会相信的,廖云山过于卑鄙,他的真正目的已成了司马昭之心。但是面对这样一个阴险恶毒不择手段的对手,我们完成任务的困难可以想见。”
贾程程笑了一下:“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又要批评我软弱。”肖昆郑重地说:“你记住,对肖鹏,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当储先生和徐杰生北上之时,就是我们必须带着肖鹏离开上海之日。因为储先生一旦北上,廖云山便定会把责任推到肖鹏身上,会置肖鹏于死地。这,也揪着我的心。”贾程程点头:“我明白。我会配合你完成所有的任务,在所不惜,甚至生命。”
章默美头蒙着被子,躺在**。于阿黛端着饭进来,开灯,把饭放在桌上,把章默美脸上的被子掀开:“吃点饭吧。”章默美说:“我不想吃。”于阿黛把她拉起来:“不想吃也得吃点。”章默美坐着,不说话。于阿黛有点伤感地说:“默美,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太容易动感情的人,可是看你这样对我,我心里非常难过。毕竟,这几年,上千个日日夜夜,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我们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共同拥有那么多的回忆……”章默美打断她:“正是因为这样,我很难原谅你,很难原谅一个出卖朋友的人。”于阿黛说:“我不想解释什么。解释会让我更伤感。”章默美看她一眼:“你总不会说,是我误会你了吧?”于阿黛说:“不再说这件事好吗?让它过去吧。相信我们都是为党国尽忠。”于阿黛这么一说,章默美似乎理亏,神情放缓和了些。于阿黛顺势说:“走吧,我请你吃宵夜。”章默美摇头:“我不想去。”于阿黛拉起她来:“就算陪我,好吗?”章默美沉默。半晌,终于下地了。于阿黛如释重负,笑了。
两个人来到就近的一个酒吧,坐定,要了酒菜。于阿黛举起杯子:“默美,你还记得吗?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分别取得射击和擒拿冠军。”章默美也拿起杯子:“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有多好。”两个人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仿佛所有的不愉快,也就在这一碰中,渐渐消退了。
赌场里,何三顺赌兴正浓。他好像不知道,和他同桌赌钱的,就是沈夺安排好的特务。赌到最后,何三顺最后翻牌,赢了。特务却突然站起来:“你他妈的使老千!”特务话音刚落,万没有料到何三顺毫不迟疑地一把抽出手枪对准了他。何三顺冷笑:“一晚上你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以为大爷没看出来吗?果然有人要害大爷……”何三顺话刚说到这儿,赌场灯突然灭了。何三顺机警地马上蹲下。枪响了,刹时间赌场尖叫声响起一片,何三顺果断地向大门撤,灯又亮了,子弹嗖嗖射来,何三顺边回击边撤……
于阿黛和章默美走出酒吧,正听见对面赌场枪声,两人一愣。章默美看见了何三顺的车:“是何副官的车!”于阿黛一把抽出枪:“走。”两人向赌场冲去。一冲进赌场,她们就遭遇到伏击,两人很有经验地应对着。有章默美和于阿黛的阻拦,大批特务不能靠近何三顺。何三顺面前只有一个特务拦截。
这是个很有经验的家伙,何三顺被逼到一条通道,两个人都打光了子弹。凶狠的特务扔了手枪,蔑视地走到何三顺面前,两人搏斗起来。何三顺显然不是特务的对手,特务急于杀了何三顺而更是狠下毒手。很快,何三顺便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在这时,章默美先一步赶到何三顺跟前,一声枪响,击毙了特务。于阿黛赶来,两人架起何三顺向外撤退,终于杀出重围,把何三顺送回徐杰生家。
徐家大门被撞开,章默美和于阿黛架着浑身是血的何三顺踉踉跄跄地冲进来,跌倒在徐杰生房门外,徐杰生闻声出了房门,大吃一惊!了解了事情经过,徐杰生叹道:“三顺这个匹夫是命大,碰上你们俩。”于阿黛问:“校长,这事……要不要报告廖特派员?”徐杰生想了想:“如果没人查问,你们暂且装作不知。”于阿黛和章默美同声应道:“是。”徐杰生说:“赶紧回去吧。明天我会找你们。”
于阿黛和章默美答应着走出来,刚走出客厅没几步,章默美站住:“阿黛,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她转身又进了客厅。徐杰生看见她愣了一下。章默美低声告诉徐杰生:“校长,今天伏击何队副的,不是黑社会的人。”徐杰生眉头紧皱:“噢?”章默美:“阵势战术我都很熟悉,否则,我和于阿黛也救不了何队副。会不会……”徐杰生:“会不会什么?”章默美:“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徐杰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知道了。”他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呢?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第二天早早到了军校,不出所料,廖云山立刻找上门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愤怒地指责:“我听说,何三顺私去赌场得罪了黑帮,昨天险些命丧赌台前。徐校长,有一有二不能有三,必须军法处置。”徐杰生平静地说:“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他了。”
廖云山看徐杰生。徐杰生故作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不争气的畜生死有余辜。一枪毙了他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廖云山马上打断徐杰生:“爱之深恨之切,可以理解。你徐校长一向身体力行军纪严明,可在何三顺身上,我不认为你坚守原则。刚才的话,如果我没有分析错,你下一句,就是为何三顺开脱。”徐杰生一笑:“看来你是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说错了,这一次,我绝不饶恕何三顺。枪毙他我不可惜,但是,党国生死存亡之时,因为违反军纪就杀掉一个将才,我感到可惜。去赌场罪不容赦,但还罪不至死,所以,我决定让他去前线战场,将功折罪。”
廖云山狡猾地看着徐杰生:“何三顺一个水手出身,去哪个战场能够将功折罪?不行。”徐杰生说:“你这就是抬杠了。难道党国军中没有何三顺能够戴罪立功的地方?我夜呈总裁,总裁已经同意,何三顺去我军驻香港舰艇海达号任舰长。”
廖云山气得眼冒金星,不再说话。
何三顺总算逃过一劫。这天,他突然把章默美邀到了江边。
半晌,何三顺才开口:“他妈的现在说点正事也像做贼一样,还得溜得这么远。就是这么远,还不知道廖云山那个老贼是不是派条狗跟着。”章默美说:“何队副,不是我说你。你也真不给徐校长争气。我听说,校长为了你,都向总裁求情了。”何三顺说:“唉,还不是心里憋得慌,这不是我给我自己辩解。看见廖云山那老贼憋着一肚子损主意,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从他上任,什么任务他派给过我?我和校长纯粹是个摆设。”章默美没做声。何三顺看看她:“怎么?你不这么看?”章默美叹口气:“我没说话,是我深有同感。这个廖特派员,实在让人难捉摸。”何三顺哼一声:“有什么难捉摸的,一句话:心术不正。”章默美说:“你一走了之,校长怎么办?身边有个你,并不觉得多什么。可一旦少了你,就像少了条胳膊,或者是腿。”何三顺站住,正色:“这正是我找你出来的意思。”他叹口气:“你说校长说了算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对校长恭恭敬敬的?校长站在操场的讲台上,台下黑压压一片敬佩的目光……那日子多提气?可现在哪?军校早人去楼空,留下这一二十个特别行动队员,谁心里还把校长当回事?想起来让人寒心哪。”章默美说:“你不认为,放低身段,是校长有意为之吗?如果校长非要同廖特派员争个高低,受罪的是谁?是我们。”何三顺恨恨地说:“还有那个连祖宗都能不认的沈什么夺。”章默美点点头:“是的。”章默美一认可,何三顺更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校长发掘了他,现在他还不知道在哪转筋哪。”章默美说:“我看校长也没有你义愤。说吧,叫我出来的意思是什么?”何三顺单刀直入:“替我保护校长。”章默美黯然:“也许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处境你有所不知……”何三顺不悦:“不是托辞吧?”章默美苦笑:“也许有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何副官,感念你对校长这份真情,只要我章默美有口气,我一定尽力而为。”何三顺问:“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章默美说:“你别问了,问我也说不清。只是,校长的安危你我岂能左右,还是要提醒校长多备防人之心。”
何三顺点头,心里又生出一个主意。他和章默美分手,立即赶到了肖昆的商行。
肖昆正在和账房对账,何三顺敲门而入:“肖老板,正忙着哪?”肖昆赶紧站起来:“三顺!坐坐。你先下去吧。”账房先生出去了,肖昆为他倒茶:“快请坐。”何三顺说:“我是来辞行的,也是来道谢的。肖老板,你的神机妙算是哪方神仙指点的?”肖昆笑:“没有哪方神仙,是我派人跟着你,发现你已经被人跟着了。”何三顺眼珠一转:“噢?肖老板为什么派人跟着我?”肖昆收起笑容:“你放了我之后,我怕有人找你麻烦。”何三顺心里一热,感慨:“肖老板,往共军解放区运药事发之后,听说你把责任全推到校长身上,我真是恨你入骨。要不是你运气好,恐怕还真做了我枪下冤鬼。唉,这么些年,校长几乎天天痛骂我是一介有勇无谋的匹夫。私下里,我并不心服口服,但今日看来,校长责问过于留情,我岂止有勇无谋,简直是个刚愎自用的混蛋。”肖昆说:“三顺何必这么自轻自贱。没有防人之心,只能说明你爱憎分明,胸襟坦**。”
何三顺一摆手:“肖老板不必安慰我。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心里有数。肖老板,日后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别客气。过去的恩怨从今天起,就一笔勾销了,咱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肖昆说:“这话我记在心里了。不知三顺去何方高就?”何三顺说:“校长费尽心机,给我谋了海达号舰长的职位。我知道,若不是老蒋卖校长一个面子,我断不能如此得意。校长怕我再惹麻烦,让我尽快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肖昆问:“那么三顺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起驾?”何三顺想想:“这个星期之内吧。”肖昆沉吟片刻:“三顺,别怪我多嘴。有句话,我非提醒你不可。”何三顺:“肖老板跟我还客气个什么,痛快说吧。”肖昆:“我认为你离开上海绝非易事。”何三顺一愣:“为什么?我去海达号任职可是总裁点了头的。”肖昆正色:“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打你主意的人既然杀机已露,就绝不会让你全身而退。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的。”何三顺看着肖昆,半晌点了点头:“我信你的。”
何三顺提着行李出了办公楼,徐杰生、廖云山、沈夺等跟在后边。他要去香港报到了。何三顺站住:“校长,止步吧。我何三顺无论是到天涯海角,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向党国尽忠,不给校长丢脸。”徐杰生点头:“但愿你说到做到。”何三顺转向廖云山:“廖特派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何三顺过去多有得罪,还望特派员……把我当个噩梦,忘了。”廖云山笑:“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可以把你忘了,不过,不会当作噩梦,因为我从来不做噩梦。闲话少说,到了新地方,希望你真能改掉恶心,重新做人,为党国立战功。”何三顺立正:“特派员的话我记住了。”他转向徐杰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校长,再生之恩三顺没齿不忘。”
一瞬间,何三顺这个硬汉的眼睛居然红了。他不敢再看徐杰生,转身向车走去。廖云山盯着他的背影:“沈夺,替我送何三顺去码头。”沈夺答应一声是,登上自己的车。两辆车开出院子。大门外,何三顺呆了,只见特别行动队队员们齐刷刷站在大门外,列队行军礼为他送行。何三顺顿时两眼潮湿,行军礼。沈夺则在车内面无表情,与何三顺的热泪盈眶形成极大反差……
何三顺的车在前,沈夺的车在后。沈夺死死盯着前面何三顺的车。按照廖云山的安排,在一个僻静路段,沈夺的车突然加速超过,横在了何三顺车前!两辆车都停下了,沈夺上了何三顺的车。同时,沈夺也看见了何三顺的枪口。沈夺笑了:“抬起你的狗眼看看外面。”就在这一瞬间,几辆车从不同的胡同里涌出把何三顺这辆车包围住,沈夺得意的表情还没有收回,却看见徐杰生从车里下来。沈夺大惊,知道计划又破产了,只得和何三顺一同下车。
徐杰生冷冷地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沈夺无话可说,只好牵强地回答:“徐校长,这是为了防范共匪偷袭预先安排的。”徐杰生看着远处慢悠悠地教训沈夺:“肖鹏,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叫肖鹏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刚进军校、朝气蓬勃的青年。当初我从千人之中选拔出你,不仅因为你的才华,更因为你的一身正气。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军校生,但我对你充满希望。我以为,你会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走,我以为你取得的成绩不会比上你的人品。但现在看来,也许我错了。不大的年纪,军功未立,你已经是少校军官,与你曾经齐肩膀的人如今都忘尘莫及了。可是,我总觉得你丢掉的东西,远远贵重于你肩章上的标志。有些东西,一辈子拿不到也不重要,有些东西,丢掉了便很难找回来,你觉得呢?”沈夺只得硬着头皮说:“校长批评得是。”徐杰生笑笑:“只怕这样的肺腑之言也说不了一次半次了,不管你心里多不耐烦,将就着听吧。”徐杰生说完上车,扬长而去了。沈夺冷冷地看着车后的尘灰:“何三顺,很解恨是不是?”
无人答应。沈夺回头,才发现何三顺早无踪影。一个特务怯生生地报告:“何副官早换车走了。”沈夺大怒:“笨蛋!为什么不给我看住了?去码头!”何三顺换的是肖昆的车。路口红灯,肖昆的车停在路口。一个卖报的小孩把一份报纸扔进车内,落在贾程程身上,报上贴着一张条。贾程程看着纸条:“别去码头!”她赶紧把纸条塞给肖昆:“有人让咱们别去码头!”肖昆马上掉转车头:“去车站。”何三顺不明白:“车站?”贾程程说:“何副官你放心吧,肖老板早做好了两手准备,车站有人接应咱们。”何三顺感激万分:“肖老板,你对三顺恩重如山,你让三顺何以为谢?”肖昆一笑:“兄弟之间,谢字轻了。只是三顺,有句话,你一定要给校长带到。”何三顺赶紧说:“肖老板请讲。”
肖昆说:“你知道这么些年,为了生意,我黑白红三道都有涉足。昨天深夜,有人托我给徐校长带口信……”何三顺焦急地问:“什么?”肖昆:“托我带口信儿的人说,陈安掌握对徐校长不利的东西,望你何三顺一定要劝徐校长早做打算。”何三顺不仅深为震怒,更深为相信:“你赶紧停车!我这就去找他妈的这个王八蛋叛徒!”肖昆说:“三顺,你又意气用事。廖云山恨你不死,难道你还想往他的枪口上撞,让徐校长为难?”何三顺恨恨道:“我咽不下这口气。”肖昆说:“你现在把陈安毙了,只能给校长招致更多麻烦。岂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者说,徐校长对自身处境难道不比你何三顺清楚?我看,你能冷静下来,把自己安置好才能更好地帮校长。”何三顺听进去了:“肖老板说的是。”贾程程拿出一身衣服:“赶紧换上这身行头,车站马上到了。”
送走何三顺,肖昆和贾程程回到商行。贾程程展开那张纸条,反复看着,感慨地说:“要不是这个神秘人帮了咱们,说不定又中了廖云山的奸计。肖昆,你说这个人是谁?”肖昆没说话。贾程程想想说:“这一路上我一直在分析,我想来想去,我觉得百分之八九十是章默美。”
肖昆打断贾程程:“程程,这样的假设是最后一次,不要再做这样的联想。你只要记住,在这个大上海,并不是只有你我在并肩战斗,我们并不孤独。”贾程程点点头,点火把纸条烧了:“我是太想能在廖云山身边有一个我们的人了,那样的话,我们不就又有机会把陈安带来的那份秘密文件拿出来!那对我们做储汉君和徐杰生的工作该多有帮助啊。”肖昆看着贾程程不语。贾程程不好意思地笑了:“让我遐想一次吧。”肖昆说:“通知各支部,今晚开紧急会,商量护送民主人士南下香港的工作。”
随即,肖昆拨通了徐杰生的电话。
徐杰生拿着电话,很感激地说:“肖老板,你托三顺带的话我收到了,日后我徐某必为何三顺报答肖老板。”肖昆说:“徐校长这么说见外了。在我心里,徐校长始终是我最敬重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愿意为徐校长尽犬马之力。”徐杰生说:“多谢肖老板如此挂念,我记在心里了。”挂上电话,徐杰生沉思良久,拿起电话给南京拨号。说实在的,在这个耿直的老军人心里,对蒋介石还是有着太多期望的。他不想和共产党扯上太多关系,即使他从心里觉得共产党还不错。
电话通了,是南京总裁办公室,徐杰生立正,郑重地说:“书槐,我是徐杰生,你帮我通报一声,我想求见总裁……”
他没想到的是,蒋介石不见他。他也不知道,他的行动立刻就有人通报了廖云山。廖云山拿着电话,只是冷笑:“哼,如果徐杰生真以为总裁的迁就是因为信任,未免太天真了。总裁不见,在我意料之中。”
而沈夺,此刻只想着廖云山的责骂。他把于阿黛和章默美叫到办公室,阴沉着脸问:“从我交代给你们查实303到现在多少天了,你们的进展如何?有没有一丝一毫确实的线索?你们说!”于阿黛还是面无表情:“没有。”章默美却不语。沈夺声音提高了:“我知道没有。不用你们告诉我。”于阿黛尝试着分辩:“队长,目前中共地下党的活动已相当局限,想要查出蛛丝马迹,不说比登天难,也不比登天容易。”
沈夺自知理亏,沉默半晌,决绝地说:“如果找理由,一千个一万个我都能找得出来。但我告诉你们,如果储汉君和韩如洁这等人被共产党偷偷送出上海,我会让你们与我一起,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向党国谢罪。”
于阿黛和章默美一言不发。
监视着韩家,于阿黛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半夜,韩家门开,韩如洁出现在大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不多时,一辆车停在韩家门前,保镖先下车,持枪四处查看,见没异常动静,才开车门,请一个戴着礼帽穿着宽绰商人模样的人下车。这个人被韩如洁迎进大门。保镖守在门外。特务看看于阿黛:“什么人?”于阿黛看着:“这个车牌是保密局的。”特务说:“难怪气派这么大?可保密局的人找韩如洁会有什么事?”于阿黛说:“还是别有这份好奇心吧。夜色之下,会有多少秘密的事情在发生。”
其实韩如洁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她把人迎进客厅,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来人摘下礼帽和眼镜,竟是孙万刚:“韩先生。”韩如洁大吃一惊:“万刚!”孙万刚笑:“十分意外吧。”韩如洁说:“岂止啊。刚才接电话,只说一个重要客人,让我在大门外迎一下。我也没多琢磨,心想必是想来看我的人,因为近日在我家门口被捕的那些学生不敢轻举妄动。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你。快坐下。”两人落座。韩如洁上下打量孙万刚:“我听说你负伤在逃,现在看来不是好好的?”孙万刚说:“被一个好心人救了,后来把我送出上海。”韩如洁问:“既然逃出去了,为什么还冒这个风险再回上海?”孙万刚收起笑容:“韩先生,这次之所以冒险回来,是因为我代表中共中央党组织,正式邀请您北上参加新政协。”韩如洁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太惊讶。孙万刚看着她笑了:“您好像一点不惊讶。”韩如洁笑道:“意料之中。”孙万刚:“那么您的意思……”韩如洁坦然地说:“其实北上之心早有定夺。之所以留在上海,是不能撇下曾经风雨同舟的知己,只顾自己一走了之。连日来廖云山大施**威,想迫我就范。孰不知,正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万刚,即便你今天不来,我也会动身北上参加新政协的。”孙万刚欣慰地说:“先生果然侠肝义胆。我们已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只待先生首肯便付诸实施。”韩如洁爽快地说:“我听你们的安排。不过你此举实在有些冒险,这所院门之外布满廖云山的眼线,万一……”孙万刚说:“我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廖云山早已是秋后的蚂蚱,自知回天无力。先生请放心,能这样堂而皇之迈进韩家,我们是有周密安排,不会给先生添麻烦的。”韩如洁叹气:“唉,被我连累的人够多了,我不愿看到再有人为我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而此时,在徐家,郑乾坤与徐杰生在对饮,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郑乾坤说:“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尽管国民政府封锁兵败消息,但明眼人还是能从上海的颓势看到南京政府的摇摇欲坠。这些天,经常彻夜难眠,想到过去,想到现在,想到将来……无所适从啊。”徐杰生拿起酒杯和郑乾坤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半晌才说:“子相,早做打算吧。”郑乾坤怔怔看着徐杰生:“你的意思……这天,一定是要变颜色了?”徐杰生叹口气,又倒满了酒。郑乾坤按住他的酒杯:“群生,那么你又做何打算?”徐杰生淡然道:“生为党国的人死为党国的鬼。其他一切于我都如过眼烟云,不足牵挂。”郑乾坤慨叹无语。
侍卫进来:“校长,您的电话。”徐杰生起身:“失陪。”
他匆匆出去,不多时回来。郑乾坤看见,徐杰生脸色不好。
试探着问:“有事吗?”徐杰生坐下:“是旧属来的电话,告诉我,总裁执意不见我,是小人进了谗言。我这就去找廖云山,当面锣对面鼓,让他一吐为快。”郑乾坤站起来:“群生,千万别失去理智。”徐杰生穿上军服:“你放心吧老朋友。”其实他也不知道,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就在今天,就在这个夜晚,就有一件风云突变的事情在等着他……
徐杰生驱车直奔军校。军校门口的值班室里,一个特务一边整理着桌上的资料,一边和刚进门的于阿黛斗嘴。“你再不回来,我就尿裤子了。今晚一会儿是徐校长来电话要找廖特派员,一会儿是廖特派员来电话找沈队长,我忙到现在厕所都顾不得上。”于阿黛说:“行了行了,别老那么多牢骚。你走吧,今晚我值班行了吧。”
正说着,徐杰生绷着脸进来了:“林少魁。”特务和于阿黛马上立正:“徐校长。”徐杰生压着火气:“我让你通知廖特派员,有事相谈,你为什么没通知?”特务只好说:“校长,我马上通知。”徐杰生哼一声出去了,特务把电话记录拿给于阿黛,为难地说:“半个小时之前就通知了。你说怎么办?”于阿黛思忖着没说话。这时,电话响了。于阿黛接起来:“喂……你说什么?”她捂住话筒对特务说:“赶紧做记录。”
特务做着记录,脸色越来越沉重。于阿黛倒是面不改色,但嘴角的笑纹没有了。放下电话,她二话不说,拿着电话记录簿直奔徐杰生办公室。“打匿名电话的是个男的,他说甲子街十号楼二层201房间,共产党正在集会……”
徐杰生眉毛一拧,拿着电话记录簿看。说实话,他心里十分矛盾。既然定意赋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先是这么想,但一转念,他又想,这是给你一个重新获得总裁信任,洗清自己与共产党关系的好机会,一旦错过,岂不更让廖云山这个小人称意?终于,徐杰生下了决心:“通知沈夺,马上集合特别行动队。”于阿黛应声去了。徐杰生走到门口,看着天空的小雨矛盾犹豫着,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于阿黛、章默美等人冒雨迅速上了卡车。沈夺来到徐杰生面前报告:“校长,遵您的指令,我挑选的都是可靠队员,现在是否出发?”徐杰生下令:“马上随我去甲子街十号。”
几辆车相继开出大门。雨慢慢地大了起来。
甲子街十号是一处商务会馆。今晚在这里集会的,是肖昆领导下的秘密支部。肖昆正在给大家布置任务:“同志们,上海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护送民主人士转道香港北上的任务迫在眉睫……”放哨的同志突然进来了:“肖昆同志,大事不好,我们被国民党包围了!”众人大吃一惊。肖昆马上站起来:“大家都别慌。我先出去应对一下。”他说着往出走,又站住:“这么准确严密的行动,说明来者不善,大家随机应变,做好最坏的准备吧。”他的话没说完,特别行动队员们已迅速上了楼,包围了会议房间。
会馆门外,徐杰生从车上下来,特别行动队员已经围住楼的出口。沈夺迎上徐杰生,很兴奋:“校长,看来您是捉了条大鱼。所有人一个没出来,全堵在里面。”徐杰生正要说什么,于阿黛从楼里匆匆走出:“校长,肖昆求见。”
徐杰生和沈夺同时一震。徐杰生二话不说,走进楼门,肖昆神态自若,正站在楼道上迎着他。“徐校长。”肖昆的语气毫无慌张。徐杰生面无表情看着肖昆:“肖昆,你刚才跟于阿黛说,集会目的是商界就南下台湾一事进行商谈,是这样吗?”
肖昆沉默片刻,低声说:“徐校长,明人面前不做暗事。刚才的话是搪塞您的属下的。”徐杰生绷得紧紧的脸有些放松。肖昆走到徐杰生面前:“我就是共产党,我就是303。”肖昆的大义凛然让徐杰生为之一震。肖昆微笑:“相信您对这个代号并不陌生。”徐杰生一言不发看着肖昆。肖昆说:“没有今天的遭遇,我也要遵照组织命令,近日去府上拜访,代表党中央正式邀请您北上参加新政协。”徐杰生不悦地说:“肖老板不觉得这么说过于唐突了吗?我徐杰生身为党国上将,何时何地与中共扯上了关系?”肖昆说:“您是抗日名将,抗战期间立战功无数。您又是因为旗帜鲜明地反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被下野军校。我党中央领导对您深为敬重,通过十分可靠的渠道,得知蒋介石对您戒备重重,杀机已动,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您北上。陈安叛变之后,我党对您的处境十分担忧。为了苟且偷生,陈安必会向廖云山出卖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徐杰生打断肖昆的话:“我不能在此过久耽搁。失陪了。”说完转身离去。肖昆的心一下子悬在嗓子眼。
徐杰生的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翻来覆去。他脚步沉重,从楼里出来。沈夺一步上前:“徐校长,不管肖昆跟您说什么,他都是在诡辩撒谎,这批人一个不能剩,必须全部带回队里。否则……”徐杰生打断沈夺:“撤离。”沈夺一愣,难以置信地问:“您说什么?”徐杰生:“这是有人打来匿名电话故意制造谎情,意在破坏老蒋和上海商界的关系,使得商界人士不敢去台湾。抓了这批人,打乱商界南迁计划,这个责任我负不起,你更负不起。马上撤离此地!”徐杰生的态度让一旁心提到嗓子眼的章默美松口气。沈夺却冷冷地说:“我坚决不信!”他又缓和了下口气:“校长,不妨先将所有人带回去细查,之后再做定论。”徐杰生脸沉下来:“是你听我的命令,还是我听你的命令?”沈夺也豁出去了:“我马上让人请廖特派员过来……”徐杰生断然命令:“大家马上集合,返校。”沈夺心一横:“所有队员听我的命令,立即去会议室逮捕所有参会人员,不得有误!”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紧急中,章默美大声响应徐杰生:“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长官的命令。上车吧。”她第一个带头上了卡车,其他队员紧接着上车,只有于阿黛没动。沈夺急了,持枪向楼里冲去。徐杰生大喝:“沈夺,我命令你回来!”沈夺不听冲进楼里,上楼,一脚踢开会议室的门。一看所有人都围在圆桌边谁都没走。一个男人正在侃侃而谈:“就我来看,南下台湾是一个细致的工作,马虎不得,我们必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沈夺的枪口对准大家:“都别动。谁动我就开枪!”
大家看沈夺。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肖昆平静地站起来:“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下次开会我会提前通知,散会。”
大家像没看见沈夺这个人一样,平静镇定地起身往外走,沈夺拦堵不住,众人纷纷走去。
楼下,特别行动队的卡车和徐杰生的车都走了。沈夺一个人追出楼外,冲天鸣枪制止大家离去,但却没有一个人听从,人们握手道别,分别散去。沈夺气愤已极,把枪口对准肖昆:“把所有人召回来,否则我就毙了你。”肖昆平静地看着沈夺:“二弟,如果你这样丧心病狂只是为了置我于死地,那我告诉你,有一天我会把我的命交由你处置。解放军渡江在即,上海很快就会有新的变化,你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孰是孰非……”沈夺打断肖昆的话:“肖昆,如果你有种,你现在就承认你是303。”
贾程程突然挺身而出,她站在沈夺面前:“肖鹏,我就是303,你抓我走吧,我愿意为你升官发财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把双手伸到沈夺面前:“你铐上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夺回你的尊严,证明你的价值,我随你处置。”
看着贾程程的眼睛,听着贾程程的痛骂,沈夺坚硬的心没有一丝松动,他掏出手铐把肖昆和自己的手铐在了一起。就在这时,一辆车急刹在眼前,是于阿黛。沈夺松了口气,在贾程程的怒目而视中押着肖昆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