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了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让我一夜好觉,睡得像头死猪,外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一概不知。次日天亮,我还没来得及走出仆人房,去侍候我们的公子,格格就飞跑进来,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的皇哥哥发现一个宫女在读一首词,并认定是纳兰所写,已让人把那宫女和纳兰都抓走,看来要出大事儿了!
我吃惊地问:什么词?是不是昨晚我传给惠儿的那首词?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读词的宫女果然是惠儿,她当时躲在山门外的一棵大树下,被一大早出来晨练的康熙发现了!康熙读了那首“画堂春”,只觉触景伤情,感触万千,句句刺目,字字锥心,便追问是谁写的?惠儿起初不回答,后来又说是自己所写,引得康熙勃然大怒,说肯定有人在**后宫,调戏秀女,并说要重重治他的罪!纳兰曾当过皇帝的侍读,他的字和他的词风康煕都很熟悉,于是这事儿就东窗事发了!
格格又说,她的皇哥哥回到行宫,就派人把纳兰带来,说要向他请教一首词。惠儿一直在旁边辩解,说这不干表兄的事,但我们的公子却一来就承认了,而且竹筒倒豆子,把自己跟惠儿的关系也坦白了。康煕听说宫中的秀女与自己有染的秀女竟与侍从交好,立刻气得半死,责骂纳兰私通后宫,对皇室大不敬,说要好好教训他!
我听了也是大为震惊,连忙抓住格格的手问:那么康煕会如何处置他?
端敏瞪着我的目光,仿佛我是天外来客,这份说话语气也确实与她“格格”不入。我连忙镇定下来,改称“皇上”。眼下形势险恶,我得赶快救出公子才好!否则我头上就有个天大的罪名了!朵朵和渌水那帮人会指责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格格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她叹了一口气,又对我合盘端出:皇哥哥说他们表兄妹二人私相传情,吟诗唱合,说这叫欺君大罪,理应处死!
我惊叫出声,忙问:那公子和小姐……
端敏苦笑着:他们好像不在乎,还说要死就死在一起。
我急得说不出话来,拉着格格就跑:快,带我去看看!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他们!而这个想法能否实现,肯定离不开身边的格格。我甚至都想好了,必要的时候就拿她当人质,逼皇帝放人!至于这个计划能否成功,我已经顾不上考虑了,这就叫做生死置于度外吧!
到了皇帝的行宫外,只听他正在咆哮如雷,审问那两个情人。惠儿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坦然回答:皇上,小女子已经死过几回了!若不是为了全家,小女子宁死也不会进宫!如今表兄当着皇上的面,承认了这份感情,惠儿也就死而无憾了……
我们躲在门外听壁角,只见康熙气得浑身发抖,飞起一脚踢倒她,喝道:你大胆,真是不想活了!从没有哪个宫中的女人,敢跟朕如此说话!
纳兰连忙紧紧搂住心爱的人,叫道:惠儿是无辜的!请皇上不要怪她!皇上,您既然不喜欢她,为何不放了她?皇上有什么气,就冲着容若来吧!
康熙又指着他喝道:你?你也不想活了吗?就算这个惠儿,从前是你的女人,如今她进了宫,就是朕的女人了!你这叫什么?这叫私通后宫,这是杀头大罪,你明白吗?你以为你是朕的好朋友,朕就不会杀你了?
纳兰坦然地说:容若今天既说出了实情,就甘愿领受一切后果!无论是死是活,全都不在乎了,只求皇上开恩,让我和表妹死在一起!
康熙转身又问惠儿:你呢?你也这么想?
惠儿也勇敢地说:是的,惠儿和表兄,生死都要在一起!
纳兰一听此话,就抓起惠儿的手,激动得哽咽难言:妹妹……
康熙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拂袖走出行宫。我和格格连忙藏匿起来,见皇帝出来后气愤已极,又楞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一个老太监从宫内追出来说;万岁爷,您不能这样,不能一走了之啊!
康熙冷冷地看着他: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格格连忙告诉我,这老太监叫梁九公,是太后派来侍候皇帝的。
只听他又说:皇上应该治他们的罪!这秀女入宫,无论皇上是否宠幸过她,有无名分,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岂能让别的男人再染指?何况这秀女入宫前,竟跟别的男人私下接触,谈婚论嫁!别说皇上了,就是奴才,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康熙越听越气,又大喝一声:好了!别再罗嗦了!否则朕就要治你的罪了!
他转身走开,我灵机一动,便拉着格格说:现在里面没人,快去看看公子……
一对恋人正互相凝视,哽咽难言。
纳兰热泪盈眶,悔爱交加: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惠儿也泪流满面地说: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
纳兰也苦笑起来:妹妹,你不再生我的气了?你肯原谅我了?
惠儿哽咽着倚到他怀里,泪如雨下:哥哥,我早就原谅你了!昨晚我只是想阻止你,才对你那样……我就是怕你惹来这杀身大祸呀!
纳兰苦笑着:即使那样,也该如此。倘若在你进宫选秀之前,我胆子再大一点,两个人想办法逃走,今天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惠儿连忙蒙住他的嘴:不要这样讲,成哥哥,就算你惹来了滔天大祸,我也跟你一起承担!能死在你怀里,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纳兰也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大声说:对,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呵呵,农耕时代的感情真叫纯洁啊!这样哥哥妹妹地说几句,便雨过天青。我望着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心相印?而公子注视我的目光,决不会如此深情且充满了如此丰富的内容。和此时此刻的情景相比,他看我的样子就等于没看,只能让你懂得什么叫“视而不见”。如果他能这么看我一眼,让我粉身碎骨也心甘!
且慢,眼下这事儿用一个电视剧名来形容,就叫做“血色浪漫”,公子和小姐哪是在谈恋爱?干脆就是在玩儿火!皇帝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而且随便捏个罪名,就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我们得赶快商量一个救人的办法,以免拼得鱼死网破……
皇上他去哪儿了?急切之间,我居然会说他们的语言了!
纳兰这才抬起头来看看我,惊讶地问:小宛子,你怎么又搅进来了?
惠儿只对我友好地点点头,我仅是她的信差嘛!最多也就是个红娘,他们已经向我们摊开一切暴露一切,让我看到了他们的心,可我的心谁又看见了?
公子还在说:小宛子这事儿你别管啊,谁管我跟谁急!
我气得冷笑了:怎么?你想死?只怕皇帝不会让你们死在一起!
这下子他们才真正着急起来,两个人搂在一起同声问:那我们怎么办?
格格比所有的人都镇定,也许是看惯了哥哥的胡作非为?也许心里正在转着什么好主意?她不假思索地说:我想,皇哥哥这会儿准在狗棚里!
公子眼睛一亮,忙问:格格你是说,皇上去找子清商量了?
我看了格格一眼,立刻又拉着她就跑:走,咱们去狗棚!
这清宫里的事,我现在一点一点全想起来了!曹寅正是康煕的奶兄弟,他妈就是皇帝的奶娘!曹寅从小就是皇帝的伴读,学问也不错。不料他考上举人,纳兰考上进士后,康煕只封了他们一个三等侍卫,还让纳兰去养马,曹寅去养狗。纳兰还算宠辱不惊,曹寅却大发牢骚,写了一首打油诗自嘲,说什么“马曹狗监共嘲难,如今触绪伤怀抱”!话虽这么说,康煕遇上了尴尬又为难的家务事,还是喜欢去找这位曹爷商量。对这件丢人现眼又必须处理的事儿,那狗奴才还不赶快呈点儿小聪明,给皇帝支招?
我们一口气跑到寺院后面最偏僻的养狗棚,就听得棚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和格格忙跑到半人高的围栏外,偷偷朝里看去,见曹寅蹲在草堆上,正逗弄一群刚出生的小狗仔,康煕却在旁边走来走去,一副气得半死又故作镇静的模样……
曹寅似乎没觉察,还在笑道:皇上,瞧这群毛耸耸的小东西多好玩儿啊!
康熙气得一把拉住他:子清,别玩儿了……朕有话要对你说!
曹寅这才发现他的神情很可怕,忙说:皇上,您?您怎么了?
康熙气愤地挥着手说:好啊,外面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却躲在这里玩儿小狗!你知不知道?朕刚才走遍了整个寺院,才在这儿找到你!
曹寅受宠若惊地忙说:皇上,自从您封奴才为养狗处的头领,奴才就竭尽全力,一丝不苟。瞧奴才养的这群小狗,多欢实多可爱啊!
康熙喝道:好了!你就知道养狗,却不替朕分忧,你比纳兰真是差远了!
曹寅看样子很委曲:奴才就知道在皇上心中,奴才永远都比不上纳兰。可皇上也挺偏心啊!哪怕是养狗养猫,也让他养的东西,比奴才个儿大也更尊贵些!皇上,奴才倒是想替您分忧啊,可皇上从来也没交过什么重要的军国大事,让奴才去办哪!
康熙冷笑着:好,朕现在就有一件头等重要的大事,等着你去办差!
曹寅高兴起来,忙问:哦,什么大事儿呀?
康熙圆瞪双眼,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说:子清,朕要大开杀戒了!
曹寅吓了一跳,连忙问:皇上要杀谁?
康熙阴沉着脸坐下来:就是纳兰!他和惠儿原来早就私订终身了!居然瞒着朕,还把惠儿送进宫来,当了朕的秀女!这真是奇耻大辱,朕听了真是气极了……这、这是十恶不赦,朕现在只想杀了他们俩!
我在外面听到这儿,几乎惊叫出声,格格连忙抓紧了我的手。
曹寅也在里面惊呼起来:皇上!您真要?纳兰可是皇上的好朋友啊!
康熙也很激动:算了吧,什么好朋友?朕没想到,在朕最痛苦的时候,他这个好朋友居然背叛了朕!朕心里还窝着一团火呢,朕绝对不能饶了他!
曹寅忙说:是呀,贞姐姐刚走,皇上心里也不好受嘛!
康熙气极地落下泪来:子清,还是你了解朕啊!贞儿刚走,就发生了这件事,好比在朕的伤口上撒盐,冲着朕的胸口捅了一刀!为了平三藩,朕把心爱之人都嫁出去了!朕容易吗?他俩倒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通!而且这事也太过份了,传出去有损皇家体面……所以,朕决不能轻饶了他们!
我心里充满了同情,原来皇帝也挺为难!虽然康煕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但他显然很懂感情,他可能也读懂了纳兰的词,对朋友的遭际不无理解。只是碍于皇家体面,他凡事必须得先为自己打算。我望了格格一眼,这位皇妹的眼睛也潮湿了……
曹寅想了想,又问:那怎么办?皇上真要杀了他们?
康熙渐渐平静下来,悻悻然地挥挥手:杀了他们?哼,这也太简单了!何况人家两个,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朕倒觉得,有些不好办了!
曹寅油嘴滑舌地说:是啊,人家为了爱情不怕死,今后肯定是千古留芳。皇上呢,以死相威胁,今后的历史上,又将如何评价这件事呀!
这小子倒挺精,正拿话挤兑皇上,但这会不会是帮倒忙?我有些紧张。
康熙瞪了曹寅一眼,他就连忙抽了自己一耳光:瞧奴才这张嘴。不过,皇上还是再想想吧,纳兰虽然书呆子气,对皇上还挺忠心!这**的事嘛,风流倜傥就难免惹祸!皇上瞧瞧,奴才长得不如他,才华也比不上他,不就老实了?多听话呀!
康熙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所以朕才让你来养狗啊!你跟狗还真有点儿相象呢!
曹寅忙说:那容若就跟马的脾性有几分相象了?动不动就撅蹄子,皇上还不了解他?
康熙又皱起眉:是啊,子清,你也很了解容若。那你就说吧,你有什么好法子?既替朕教训一下纳兰和惠儿,同时又……
曹寅接口说:又让皇上解了气消了恨,还保住了皇室的体面?
我们也想听听这坏小子的主意,他却附在康煕耳边嘀咕起来……
在他们膝下,那一群小狗也睁开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们俩。
康熙听了笑起来,抱起一只小狗,逗着它说:好,朕就听你这只小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