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知觉,下坠在何时停止?我到了什么地方?一切都不知道,醒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都在疼痛,似乎落在了一个坚实的地方。我睁眼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因为我哪儿也没去,还是躺在这间庆芳阁的地面上,周围仍是柔和的月光……
这一定是个梦。要不就是新的冰川时期来临,宇宙又到了一个终结!
可我已经感觉到,一切都在不动声色地改变,这庆芳阁也不是原来的模样!
我爬起来,吓得两眼发直,顿时意会到这种改变——整个屋子都挂着轻柔的纱缦和垂帘,窗户上贴着新剪的窗花,空气里还飘着淡雅的花香。我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赶快扑到窗口前,却看到几个魁伟的背影,穿着让人好笑的服装,还戴着盔甲,手里还拿着沉重不堪的武器,剑啊枪什么的!接着又走来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我恍然大悟,差点儿笑出声来。对了,这些日子又有剧组进故宫拍戏,拍那些让人看了起腻的清宫大辫子戏,这个《秘史》,那个《王朝》……耀眼的白光,穿了戏服的演员,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解释吗?我凑近窗户纸,想听听他们在嚼些什么台词,有没有露馅的地方?说起清宫秘史,我这个纳兰的粉丝,可比那些编剧强多了!
一个演员用我不太熟悉的调调说:天还没亮,皇上就开始选秀了?
另一个演员却操着京腔说:你呀,你小子别做梦了,这选秀的事儿也是你该关心的吗?呆会儿抬下来几个昏倒的秀女,你趁空摸一把才是正经!
我对选秀并不陌生,那是皇帝要给自己挑选新娘,偏又让一个个漂亮的满族女孩穿上同样的天青色旗装,好把她们的风韵风采加风情都隐藏起来,那皇帝真是变态!而这里也就是几个配角吧?剧组拍一部戏不容易,忙活半天,最怕有人打扰。何况天还黑着,我也想趁空打个盹儿,就倚在垂帘后睡着了。不一会儿我又被惊醒,原来他们真抬进一个昏倒的姑娘,看来是剧情的需要。我怕影响他们,便躲在垂帘后没吱声儿,那些太监却不出去,象饿狼一般扑在姑娘身上摸来摸去。我诧异导演怎么还不叫停?那几只狼也没停下来的意思,直把那女孩给揉搓醒了!她看见躺在自己身上的太监个个如狼似虎,吓得尖叫起来,又被几只大手狠狠压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在旁边看了直皱眉,这样的戏拍了象什么话?现在的清宫戏真是拍滥了,竟保留这样的镜头!
那姑娘好象没了气,太监们这才尝够了鲜,个个舔舌咋嘴地出去,一面嘀咕着:抬出去就完事儿了,哪次选秀不死个人?小姑娘都太嫩了,经不起咱家折腾!
我惊得汗毛直竖,哪个剧组敢在拍戏时草菅人命假戏真做?扑上去摸那女孩,她果真已断了气!我脑子里嗡地一声,似乎又进入那种晕眩,也倒下去人事不醒……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晨曦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洒在地板上那个一动也不动的躯体上。紫禁城的又一个黎明来临了,可这里却发生了很多让人无法解释的事:这具尸体,窗外的太监和士兵,还有昨晚的旋转与下坠,屋子里突然出现的丝缦和垂帘……难道我真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者我不是我自己?这一切是恶作剧还是一场谋杀?这里不是个虎狼窝,也是个犯罪现场,最明智的办法是尽快逃离!我正要破门而出,脚下却绊着那个软软的身体。不管我现在身陷何处,这么误打误撞可不行!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有人叫道:快把那秀女抬出去!我突然想出个好办法,一分钟都没犹豫,我就扒下那女孩的衣服给自己套上,又把她的尸体拖到墙角落的隐蔽处……
很快门就打开了,有人走进来,几双手托起了我。我屏住呼吸装死,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还活着。太监们也顾不上多看我一眼,赶快托着我出门而去。我很紧张,又掉入那个思维的旋涡,不知我们这是不是在拍戏?可我并不是演员啊,也没导演来给我说戏。想到那个女孩的下场,我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我现在身处险境,还是不要轻信任何人的好。除非碰上了故官的工作人员,我才会揭开这个惊天大秘密!
走了一阵,凭着我对紫禁城的熟悉,似乎我们到了西南角那个小门,工作人员上下班的通道。我正虚着眼偷偷观察,突然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扑向我,拼命抓住我的手,一串热泪也落在我脸上,弄得我无所适从。那是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他若是演员,无疑演技绝佳,此刻他正抱着我的身体,哭得昏死过去……
惠儿!他喊道:惠儿!三天前你还好好的,如今你怎么就……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我强忍着才没嚷出声,称赞他的演技真是绝佳!
好象他跟那些太监交涉了一下,太监很快同意了,接着他们离去,只留下我和那个悲痛欲绝的男人。这么快就脱险真让我欣喜若狂,但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又在拍戏?会不会穿帮?于是我决定不露声色,跟他周旋到底。我的身子飘起来,是那个男人抱起了我,他胳膊很有劲儿,却轻柔地抱着,让我感到一种力量,又决非轻薄。在这样绝佳的怀抱里,我却揣着惊天大秘密,真想对他当头棒喝:你们剧组有人被害了!你得替她报仇,找出真凶!但谁知他又是什么人?也许他就是帮凶?最聪明的做法还是要镇定,别激动,别发抖,也别睡着。因为在他的怀抱里我真想睡觉,而且果然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更亮了,我发现自己身处某个荒郊野外,而不是在北京城里。这男人太有劲儿了,居然抱着我穿过了好几道环线!我们是在三环还是四环?亚运村还是奥运村?总之这儿静极了,周围没一个人,我身下是一片青草,旁边有一条河流,再远些是小树林……慢着,那男人好象在干什么?侧眼一看,他正在河边撮土焚香,搞得烟雾燎绕,旁边还挖了一个大坑!难道他真以为我死了?也许他们不是一伙的?因为这个年轻人的神情真的很悲痛,如果我不尽快坐起来,只怕他就会把我给活埋了!
那个男人又回到我身边,悲切地呼喊着:惠儿,是我害了你!
看来他真把我当作另一个女人了!是我跟她长得很象?还是因为这身该死的戏装?那男人又抱紧了我,哽咽着说:惠儿,从此我们就天上人间,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却再也忍不住,一挺身子就坐起来,大力推开他,喝道:好了!你哭了半天累不累?导演又不在,灯光摄影也没跟来,还演哪门子的戏啊!
半空里打了一个焦雷,也不能使他更为吃惊,他呆住了,一直瞪着我。我也看着他:他个子很高,肩很宽,腿也很长,眉目清秀,脸色白净,有点象影视明星刘烨,温和而英挺,锐利的眼神却透出一股沉郁之气。他穿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马褂,头上戴一顶镶了玉石的黑丝绒帽子,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哎,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我正在纳闷,他却高兴地叫出声:惠儿,原来你没死啊!
我已经动手脱下了那身秀女服,一边嘟哝着:你把我当成谁了?戏里的角色?还是生活中的美眉?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颤声说:惠儿?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你会这样说?为什么你不肯认我?
我甩开他的手,叫道:好了!你总这样演累不累啊?这儿没有导演也没有观众,你演给谁看!告诉我这是哪儿?剧组的人都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只丢下你和我?
那个男人看来也给我搞糊涂了,他喃喃地说:剧组?这、这什么意思?
我开始不耐烦了,更大声地嚷起来:好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老是沉浸在角色里出不来呀?赶快脱下你这身戏装,我们打的进城去!
男人完全听不懂,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副傻了的样子。
我也快被他看傻了,突然想起故宫的那一幕,更是心急火燎,不由地上前拉住他:我们快走吧!你们剧组发生了要命的事,我得赶快报警!
他怔了怔,突然后退一步,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又喃喃地说:像,实在太像了……可你确实不是她,你不是惠儿,不是!
我也没心思跟他纠缠下去,便顺口问道:是啊,本来就不是嘛!你又是谁啊?
他突然拱手抱拳,吓了我一跳,但他的话更让我吃惊:在下纳兰成德……
这次轮到我头上打了一个焦雷,我怔了怔,便叫起来:别开玩笑,你说你是谁?我明白了,你也是纳兰的粉丝,对不对?可你怎么知道我……
他彬彬有礼地打断我:在下从不跟陌生的女子开玩笑。在下确是……
我还没听完,就感觉到自己快要疯掉了,连忙大声嚷嚷着:你再说一遍,你是谁?如果你是纳兰成德,我就是康煕皇帝!
他吓得张开嘴好一阵合不拢,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皇、皇上?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象要爆炸开来,急忙打断他:那你说一说,今天是哪一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是在哪儿?你都快点告诉我呀!
他张嘴吐了几个字,我完全没听清,但已经下意识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还想再问下去,突然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我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向后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