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清宫历史的我当然知道,在康熙王朝,明珠和索额图争权夺利,一直“死掐”。何况发生在明府的事有些蹊跷,索额图虽扫兴而归,但不会轻易放过,事后还会找碴。我让公子提高警惕,可他并不在意。看来纳兰对他父亲和索大人的事并不关心。
索额图却不肯罢休。他也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判断事情不像皇帝说得那么简单。你想呀,皇上去赴宴,明府上居然人来人往,连个防备都没有!索额图觉得自己对此有责任,皇帝的安全也是首当其冲,便去报告了孝庄,还添油加醋翻是非。太皇太后肯定了他的行为,但反对把明珠列为侦察对象,说如果朝中大臣都互相怀疑,那不就乱了套了?皇上的处理还是对的!索额图听了,只好悻悻而归。
至于我们英明的皇帝,他仍在为平三藩而苦恼,不彻底打败反贼,他就睡不了安生觉。最近的军报也让他心情郁闷。原来吴三桂虽被阻在长江以南,但仍对京城虎视眈眈,而康熙想要剿灭他,却是无兵可派!正好纳兰当值,见皇帝如此烦恼,便趁机献上了自己的“曲线救吴”好主意,建议康熙起用汉人的绿营军队,去跟吴三桂作战。他说皇上你若肯用汉人去打汉人,必然会取胜。康熙听了大喜,说以前朕一直重用满人军队,本想他们应该敢打,肯打,谁知他们竟作战不力!朕怎么没想过这一招?
我在清史上看到过这个好主意,它使平三藩掀开了新的一页,并最终奠定了大清王朝的胜利,但我却不知道,这好主意竟来自我们的大词人!原来清军在“八旗军队”编制之外,另有一支“绿营军队”,皆由汉人组成,包括一部份前朝降清的明军,全国的绿营军队有六十万之多,分统于各地,又称为“标兵”。康熙当即下令调动全国的“绿营”军队,又命图海为抚远大将军,把这几十万绿营大军都统管起来,开上了反叛的最前线。这一招果然效果显著,捷报频传,取得了势如破竹的节节胜利。
此后康熙更重视纳兰,常与他沟通,听取他的主张,于是我们的公子又给后人留下了伟大功德,给历史书写了新篇章,也为满汉文化的交融起到了重大作用。纳兰大胆地对皇上说,汉文化博大精深,汉人有几千年文明,而我们满人毕竟是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为了巩固朝廷的统治,更应采取措施,消除满汉文化之间的激烈矛盾。
其实纳兰这么做,都是为了“曲线救吴”。他劝皇上起用汉文人,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好用一些成功的例子,更有力地为吴兆骞说话。康熙却听进去了,便说自己早有此意,为了表明朝廷的求贤若渴之心,正欲在近期内新开科场,就叫“博学鸿儒科”,广泛录取和使用汉文人。纳兰听了大喜,马上把这好消息四处传扬。
康熙的确是雄才大略,三藩之乱还未平定,他便打了个时间差,命明珠为英武殿大学士,授吏部尚书,主持这场科考,徐乾学也被任命副主考官。又下令向全国招募那些深藏不露的高学博士,又让各地举荐名流学者、怀才不遇之人。
明珠府上的文人学士,全都报名参加了这次科考。他们中有很多人原本也想抱节守身,但因与朝廷重臣明珠的公子纳兰结识,早已消除了对满族权贵的成见与傲视,论才情,论友谊,他们都对纳兰这个地道的正黄旗贵公子另眼相看,随之而来的满汉文化差异也都烟消云散了,他们正渴望着被朝廷使用,一展抱负!
唯有冯子剑坚决不去参考。为此,他还和端敏闹得很不愉快。据我看来,端敏已爱上了这个倔强的男人,只要有可能,她天天都往明珠府上跑,据说这件事,太皇太后也有风闻,还告诫过她几次,可端敏却不管不顾,仍然是我行我素。
面对格格的热情,冯子剑的反应却忽冷忽热,跟她也或即若离。我猜测,端敏早想对心爱的人说出自己的真情,又怕对方抬出地位不相当这张档箭牌。现在好了,格格觉得这场科考来得正是时候,只要冯子剑去应考了,再得上个一官半职,今后有皇兄照应,还怕他不出人头地吗?这一来两人拉近了距离,他们的事也就好说了!
这天春光明媚,端敏又到府上的天辉阁去找冯子剑。当时我正奉公子之命,给他呈上一份精美的点心,但姓冯的男生正专心编写条目,看都没看我一眼。说实话,我也在生他的气,丢下盘子就走开了。出门正好遇上了端敏格格,她也顾不上理我,直接闯进了天辉阁。好家伙,我在他们眼里,都成什么人了?真是一个低贱的下人吗?我一气之下,又干起了老行当——戳开窗户纸偷看西洋镜,对我来说不是稀松平常吗?
冯子剑仍是假装没看见格格进来,端敏却不吃这一套,悄悄走上前,突然蒙住了他的眼睛。正像我最爱唱的那首歌:“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冯子剑没有这份好心情,他一动也不动,冷冷地说:格格请放手!
端敏有些奇怪地问:哎,你怎么知道是我?
冯子剑冷笑道:除了格格,谁还会这么无理取闹,毫无体统!
端敏放开手,生气地叫起来:你也说我毫无体统?真是气死人了!刚才我要上这明府来,我奶娘撒嬷嬷也这么说……她还威胁我,说要向太皇太后禀报,说我胆大包天,总要闹出天大的事来!
冯子剑回身看着她,冷静地说:那你就别来了!这本不是你来的地方!
端敏生气地楞了楞,不知道说什么好,冯子剑又埋头去偏书。
我在窗外捂着嘴笑起来,端敏却撅着嘴快要发怒。她又绕到冯子剑面前:我就跟撒嬷嬷说:所谓天大的事,就是我的婚事罢?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也嫁不到好地方!我的姐妹都远嫁蒙古,又很快死去了,格格我却要走自己的路!你说是吧?
冯子剑冷冷回应:我不知道,是你的撒嬷嬷傻?还是你这格格傻?
我都能看出来,格格就快发作了,她指着他喝道:哎,你们南方人就是咬字不清,是撒娇撒痴的撒,不是傻瓜笨蛋的傻!
冯子剑冷笑道:好了,你也别在我这儿撒娇撒痴了,我还有事儿呢!
端敏眼珠子一转,突然去拔掉他手中的笔:好了好了,今天春光明媚,你还修什么书啊?赶快陪我去园子里走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冯子剑也生气地站起来,瞪着她: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儿?
端敏不理他的震怒,笑嘻嘻地拉着他:走吧走吧,我就要你陪我……
无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有一条真理颠扑不破:一个女孩子若死打烂缠,男孩子多半逃不出她的掌心。这不,冯子剑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陪着兴致盎然的端敏格格,来到了西花园欣赏满园春色。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后面还跟了一个我……
端敏回头看看冯子剑,笑道:哎,姓冯的,你别以为我傻,格格我还会作诗呢!我作过一首茶花诗,你要不信,我就念给你听听:一朵一朵又一朵,满园盛开千万朵。我爱这花有颜色,好比美人站在那儿……
冯子剑终于被她逗笑了:谢天谢地,你这算什么诗?
端敏见他笑起来,也很兴奋:哎呀,我就知道我傻我笨,我不懂汉文化,也不会写诗作词……可是你会啊!子剑,你一定能行!对不对?
冯子剑奇怪地看着她:你这会儿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端敏两手一拍跳起来:你还不明白?皇哥哥诏告天下,要开什么科了!子剑,只要你去应考,准能得上个一官半职……今后有皇哥哥照应,还怕你不出人头地?
冯子剑立刻沉下脸来:谁跟你说过,我要去参考?
端敏吃了一惊:怎么?你不打算去?听说考题可简单了,一考就中!
冯子剑冷笑道:那我也不去……好了格格,你别以为人人都会上赶着,去给你的皇兄捧场,我就不会!
端敏奇怪地看着他:这就怪了?你为何不去?好像你对我皇哥哥有意见,要不你为何不去应考?难道这普天之下,还有不想当官的读书人?
冯子剑更生气:你别再提这个“书”字了,我们全家就是被这个字害惨了!
哎,我一个机灵,突然想起了清史上提到过的一件事,那就是有名的“庄氏文字狱”。难道这冯子剑正是庄氏的后人?所以他才千方百计想杀了狗皇帝,为自己的家族报仇?我想来想去,头都想痛了,却没想出一个名堂来……
这时冯子剑也看见了我,他可能想避开,就拔腿走了,端敏措手不及,连忙追上去问:哎,别走啊!你怎么撇下我就走了?
冯子剑不理他,已经迅速走得老远。端敏气得满脸通红,提起随身带着的马鞭,发泄地向路边的一丛丛鲜花抽去……
这格格,真是天之娇子呀!我纯粹是想刺激刺激她,就走过去说:格格你别抽这花呀!看这花多可怜,都被抽打成飞红片片了!
端敏瞪着我,似乎不认识我。最近她和我的关系紧张,尤其那天踢键子的比赛,我赢了她,又扫了她的兴,这会儿她就想拿出主子的架势来,给我点颜色看。
于是她冷笑道:你不错嘛,还会咬文嚼字,什么叫飞红片片呀!真是大胆,还不给我跪下!谁不知道我是格格,你竟敢来惹我?赶快把这些花瓣,给我重新长回技上去!要不啊,格格饶不了你!
这算什么?完全是整人嘛,没想到她竟如此无理!我也不想理她,就转身生气地走开,一边还嘀咕着:哼,真不讲道理,我又不是神仙!
格格真霸道,竟拦在我面前,提起马鞭就抽向我!我当然不甘受辱,想把她的鞭子给夺下,但我不会武功,很快现了相,格格的鞭子抽到我身上,抽得我生痛!我这个现代人哪儿受过这个?立刻大叫大嚷起来:好啊,你还敢打我!真是恶霸地主!
说完就知道不好,我怎么敢对大清公主说这个?又怎么敢辱骂主子?果然,端敏怒目横眉,抽出身上的剑就朝我刺去,我只好叫道:救命呀!格格要杀人了……
正好公子陪老婆出来散步,恰巧碰上。卢蕊生了富格,就在后院相夫教子,深居简出,一般不出来见人,更加娇滴滴。公子却挺身而出,冲过来挡在我面前,对格格说:格格息怒,我的小书僮,我自会教导她,格格千万别为他动怒,气坏了身子!
格格当然是不依,公子好说歹说,又不断朝我使眼色,我委委曲曲地给格格道了歉,她才气咻咻地走了。
接着纳兰又问我:小宛子,你怎么啦?好像不闹出点事儿来,你就闲不住似的!干吗又惹格格生气?她到底是我们的主子啊!
我没也好气地说:她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主子!
我负气走开,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听卢蕊在身后说: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小书僮有时候行为办事,不像个下人?
纳兰连忙替我掩饰:没什么,他就是性子噪了一点儿!
我的天,卢蕊竟怀疑到我头上,看样子,我真该好好收敛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