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映照在巍巍的宝塔山上,也洒向清沏晶莹的延河水中。随着徐徐吹来的春风,河水泛起了层层波光。大地苏醒了,冰雪消融了,那刚刚披上一层淡淡绿装的陕北大地,显得那样壮美。
冼星海和夏童沿着延河岸边, 向毛主席的住地走去。
“星海,你快看啊,”
冼星海猛地拾起头来,。看见不远的山坡下有一排用石头砌的窑洞, 门前有一片平展的坡地,‘空地的尽头有一位开荒人。他身材魁梧,穿着褪了色的军装,脖子上围着一条半新的羊肚子毛巾,双手挥动着一把镐头,熟练地举在空中,又猛地落在地下,掀起一大块黄土。冼星海泞立在原地,用心观看开荒者。
夏童小声说:“老同学,认出他是谁来了吗?”
“那、那不就是毛泽东同志吗?”
“对!正是毛泽东同志。”
这时,毛泽东同志闻声抬起头,放下镐头,从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把汗,笑着说:“夏童同志,是贵客到了吧?”
夏童看着一边擦汗,一边大步走来的毛泽东同志,笑着回答说:“主席,是星海同志到了。”
毛泽东同志迎上前来,主动地伸出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冼星海的手,热情地说:“欢迎你啊,人民的音乐家冼星海同志!”
冼星海顿时感到毛译东同志那双大手是如此有力,那微笑的面容是那样和蔼可亲。他顺口问道:“主席!您日理万机,工作是那么忙,怎么也开起荒来了?”
毛泽东同志听后先是一征,随即又爽朗地笑了,操着很浓的湖南口音说:“开荒生产是党中央决定的,我也是举了手的,为什么我就可以例外呢?”
夏童看着不知所措的冼星海,风趣地说:“主席!在开荒生产这个问题上,星海同志的见解,和您可有点不同啊!”
“噢,原来是这样的……”毛译东同志随即笑了:“有分峨就好嘛!星海同志,快把你的不同见解说说看!”
冼星海窘态十足,很不自然地说:“您是主席,多考虑一些抗日救亡的天事,岂不更有意义吗?”
“不,不!你这个意见我可不能同意。”毛主席不慌不忙地摆动着右手,和颜悦色地说:“星海同志!开荒生产是有战略意义的。我们要完成抗日救亡的民族大任,第一个条件是有饭吃,第二个条件是要有衣穿。这粮食、衣服从哪儿来呢?向国民党政府乞求吗?他们希郭凳们早早地俄死、冻死,向边区,’根据地的人民征派吨?不行旦老百姓够苦的了,不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怎’么办呢?我们只能动手,生产自救,”
冼星海认真地听着毛泽东同志的每一句话,对照自己的思想认识水平,发现毛主席是以民族的利益为出发点, 自己则是过分地强调个人在历史上的特殊作用。因而感到十分惭愧。
毛泽东同志看着陷入沉思的冼星海,又非常幽默地说:“星海同志,我是主席,不但要带头开荒生产,而且还要求你们这些。艺木家,参加到开荒生产的行列中来,要超过第一个参加农业生产的诗人陶渊明。’他自己在诗中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相信你们鲁艺的师生一定比他强得多!”
冼星海和夏童被毛泽东同志这有趣的用典逗笑了。冼星海初到时的紧张和窘态全都不翼而飞了。他象一位学然后知不足的学生,认真地聆听师长的传道、授业、解惑。
毛生席回转身来,边走边说:‘我是湖南人,你们二位是广东人,种水稻算得上半个里手。在延安种谷子,可就变成十足的外行了。星海同志,你会打渔、种稻,再学会种小米,比起孔老夫子来就高明多了生 ”
冼里海渐渐地从毛泽东同志这深入浅出的话语中,悟出了开荒生产的历史作用,以及作为艺术家参加这次开荒生产的重要意义。他心悦诚服地说:“主席,我懂了,回去以后,我一定带头开荒,争当一名生产模范!”
“好,很好!这就对头了。’毛主席满意地点着头,又寓意深远地说:“作曲家种粮戴在欧洲有无先例?‘我不知道,但在我国却是破天荒的事情。当然,你在种粮食的同时石还要积极地生产精神的粮食。换句话说,人民更需要你写的音乐!星海同志,为延安的开荒生产运动写首歌子吧!”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一座窑洞的门前,毛泽东同志往旁边一闪,客气地说:“请!进屋再谈吧。”
这是一间供毛泽东同志会客、开小型会议用的窑洞。中间放着一张长条桌子,上边铺着蓝色的土台布,摆着一把粗陶瓷的茶壶,十多个军用搪瓷缸子。在长条桌子的四周,整齐地放着十多把杨木椅子。毛泽东同志以主人的身份请先星海、夏童落座。刚要端起陶瓷茶壶倒水,夏童忙按住茶壶,笑着说:“我来!我来……”
“这可不行!我们老祖宗的传统,可没有客人为主人倒水这一条。我看,咱们共产党人也是要遵守这一条的!”毛泽东同志认真地说。
夏童猛地拎起茶壶,诙谐地说:‘主席,我听总司令说过,您要求我们的同志到一个新的地方工作,不能去当客人,要反客为主。这话可是真的吗?”
‘说过的!说过的……”毛主席点头答说。
“主席,今天我也要反客为主了。”夏童边说边笑着倒水。
“哈哈,你的聪明用到我的身上来啦里 ”毛泽东同志笑得是那样开心,“星海同志,在倒水这个问题上,我就输给了夏童同志一招。看起来, 一人都是很聪明的,如果能把很多人的聪明集于“身就好了!”
冼星海深有所感,极表赞成地说:“您说得太好了!我如果能集中三个不同流派的作曲家的长处,肯定可以为抗日救亡呐喊得更好一些!
这就需要我似学习:学习!永无休止地学习: 口毛泽东同志沉吟顷许,一认真地求教说:“星海同志,你是音乐褥的专家,我是一个真正的音盲,至多算是一个音乐的爱好者。从唯物辩证法的观点看,万事都有规律可循。我想请教你这样一个问题:从西洋的音乐史来看,一位艺术家所取得的成就的大小,应当和他建立本民族的艺术学派有关吧?”
“是的!很有关系。冼星悔思忖片刻,不安地说:“格林卡的伟大,就在于他把俄罗斯的音乐从欧洲,尤其是从德国的音乐学派中解脱出来,开创了俄罗斯的音乐学派。波兰的肖邦,匈亚利的李斯特,捷克斯洛伐克的德沃夏克等人的历史功绩,也是终生为创建本民族、本国家的音乐学派而奋斗。我在巴黎音乐学院的恩师杜卡斯教授,同样也是因为与同辈大师德彪西、拉威尔一齐倡导、创建了法国近代音乐史上的印象派,而闻名于世的!”
“对,对里这就对了。’毛泽东同志喜形于色地说:‘星海同志;艺术上的流派,恐怕是要受着时代、民族、地域等条件所制。约的、作想过没有?如河通过艰苦的创作实践,建立起科学的、民族的、为厂’大的工农兵所喜闻乐见的中国音乐学派。”
冼星海深沉地思索了一会,点点头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不过,您的话户友了我,在今后的创作实践中,要有意识地为建立中华民族的音乐学派而努力!’
“井!很好。理论是实践的总结,同时又给实践以指导。无论怎样说,一种学派的诞生,总是要建立在最广泛的社会实践上的。没有欧洲的工业革命,不会诞生马克思主义,没有资产阶级的革命,恐怕艺术上也不会完全确立各种不同的民族流派。”
冼星海和夏童听后折服地点着头。
毛泽东同志沉吟了一会,语调有些低沉地说:“由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使得中国的民主革命很不彻底,最后,只好把领导革命的大权交给我们无产阶级。这在艺木上也应当有所反映吧?”
冼星海觉得这个问题提得很重要,也很新鲜,但是一下子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毛泽东同志蓦然起身,挥动着双手,十分形象、生动地说:
“星海同志,举个例子说吧,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文坛大致出现了这样三大派人:“以胡适为代表的,认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口;以林好为代表的,认为中国古代的一切文化皆好;还有以鲁迅为代表的,要创建中国新时代的人民大众的文学。民粹派很快会消亡的,尽管它在一部分知识阶层还会有地盘。但是,象胡适他们那些舶来文化却会很有市场。这些舶来文化是半殖民地社会造成的,也是我们继承鲁迅传统,创建无产阶级新文化的大敌! It们如何持久地向这些舶来文化作战呢?”
冼星海完全明白了毛泽东同志的话意,他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说:“要努力创作人民大众喜爱的文艺;二,要花大气力培养无产阶级的文艺队伍,才能真正创建为工农大众所需要的。中国音乐学派!”
“完全正确!”毛泽东同志高瞻远瞩地说:“中国要革命,必须引进马克思主义。要创建中国音乐学派,恐怕也要引进西洋的音乐技术,但一定要反对艺术上的教条主义!我希望学西洋音系的人,不要顶礼膜拜洋人,单纯地做西洋音乐的传声筒、翻译员,要立志借鉴西洋音乐的技术,创建中国的音乐学派!
冼星海听了毛泽东同志的教侮,犹如登上高山眺望平川一大海,颇有豁然开朗之感。对如何驾驭音乐这只小船,航行在中国艺术的海洋中更加有了信心,全身也就更加充满了力量这时。
八石盆 二卫员走进来询问要不要准备饭菜?毛泽东同志谈兴极浓地说:
“要多准备两份饭菜,另外,还要多加一盘炒肉丝,一个鸡蛋汤。
冼星海有些难为情地说:“少主席!这样我就不安了,今后……
“我馋了就来主席家做客,夏童匆忙接过话茬说。
毛主席寓意深长地笑着说:“看起来,政治家和艺术家是不一样!夏童同志,你若再充当一次旁听者……。
“您就不准我吃那盘炒肉丝,对吧?”
夏童这即兴的趣谈,把毛泽东同志和冼星海逗得大笑。少顷,他们三人又在充溢着欢声笑语中随意地畅谈着。
窑洞渐渐地黑下来,冼星海点着那盏小油灯,室内亮起来了,他的心也更加敞亮了。他坐在炕边,装满一烟斗旱烟叶,对着如豆的灯火点着,一面大口地抽着烟,一面冷静地回忆着毛泽东同志谈话的重点。冼星海打心里赞成毛主席的见解,然而如何自觉地按照这种理论去创建科学的、民族的、为广大的工农兵所喜闻乐见的中国音乐学派,心中还没有底。
满天星斗,万籁俱寂,夜已经很深了。冼星海没有一点困意。他悄悄来到院中,沐浴着微带寒意的春风,他的头脑虽然越发清醒了,可是却感到身负的担子更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