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中午,室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伏案谱曲的冼星海刚要说“请进来!”母亲已经答话,向门口走去。屋门打开了,身穿工人服装的夏童笑着走进来,先用手示意不要声张,接着又指了指肚子,做出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黄苏英会意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厨房。夏童悄悄地走到冼星海的背后,翘首看了肴满桌子的曲谱手稿,以及他那疾书谱曲的样子,感慨地说:
“天才的作曲家里又写了一些什么救亡歌曲?”
冼星海闻声掷掉手中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容分说,仲开双臂,激动地拥抱着夏童,连声说:“你这老兄,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啦?也不写封信来!”
“咳,一言难尽啊,还是先不说这些吧。”夏童端详了一下冼星海的气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巡视一遍这宽敞的房间,走到钢琴前随意弹了两下,幽然地说:“比不了啊,如今你是知名的作曲家,我在穷工人中混,当苦力,有时还要到外地转转,,怎敢登门来拜访你啊!”
冼星海用力抡了夏童一拳,故做生气地说:“你这张嘴啊,一点也没改,还是那么乐观,一句话,还是原来的夏童!”
“人穷志不移嘛,我不变是正常的!你如今是音乐界的大名人,还这样念旧,不改当年的本色,这才叫不容易呢!’夏童开着玩笑说。
冼星海听后叹了口气,颇有些感触地说:‘还是王熙凤的话对,家大有家大的难处里在现今的社会上,没有名气不好生活;有了一点名气则更不好过,各种人的眼睛都盯上了你。一个人天天过着轰苍蝇的日子,简直无法把心集中到救亡抗日上。’
“好啦,好啦!别对着锉子说高话啦。作曲家先生,先赏口饭吃吧,我的肚子还在闹革命呢!”夏童风趣地说。
“阿妈!快给夏童做碗家乡的云吞(馄饨)面,他还饿着肚子呢!”
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走出厨房,高兴地笑着说;
“阿妈做好了,光等着夏童吃啦!”
“阿妈!你……”
“刚才夏童一进屋,就朝着我指了指肚子,我还能不明自,黄苏英把面碗交到夏童的手里,欢喜地说,“你先吃着,过一会我再给你烧几样家乡菜,让海仔陪着你喝两盅。”
夏童先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边嚼边品滋味,满意地咽了下去。接看又把一个不大的云吞(馄饨)放进嘴里,一面吃着,一面感慨地说:“真不容易啊旦总算又吃到地道的家乡饭了。”
“这有什么难,馋了就来,想吃什么家乡饭菜就说,保你吃着可口!”黄苏英说。
“好!就这样说定了。”夏童继续香甜地吃着云吞面,逗趣地说:“伯母!你总算苦尽甜来了。我也算是小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啦!”
黄苏英、冼星海都被说笑了。夏童狼吞虎咽地吃完面,端着饭碗就往厨房里走,黄苏英追过去,一把夺过饭碗说:
“我来洗里你快跟海仔说会话吧。”
“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心安理得地当寄生虫了!”夏童等黄苏英走进厨房,回身坐在一张竹椅上,无限感慨地说:‘作曲家,我们中华民族何时才能苦尽甜来呢?”
冼星海坐在琴凳上,用力在琴键上弹了两下,气愤地说:
“咳,天才晓得!你哪里会知道,我心里也苦闷得很啊,国家巳经到了这种地步,当局不顾中华民族的危亡,还天天沉缅于《毛毛雨》、《桃花江》这种靡靡之音中。对我写的救亡歌曲却百般刁难旦这……是为什么?”
夏童蓦然站起身来,背剪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摇着头愤慨地说:“你内心的苦闷我完全理解,形势的发展,将会使你更加失望!在国民党当局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下,不仅抗日有罪,你扰是写中华民族的苦难也会有罪的!”
冼星海点了点头。室内一片静寂。不一会,室外传来了邮差的喊声。黄苏英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出厨房去开门。她从邮差手里接过一封信,送到冼星海面前,笑着说:“海仔,是新华影业公司来的。”
冼星海接过来信,拿起一把小剪刀小心地剪开信封,取出信纸,双手展开阅读:
星海先生:
影片《壮志凌云》的播曲《拉犁歌》,其中“水旱成灾三千里,县官催租如火急”二句, 与时政不和, 当局审查难以通过。请您忍痛刽爱。报酬一事,我会加倍补偿。
谢 印日
冼星海愤然地把信纸交给夏童:“你看吧!让你说对了,写中华民族的苦难也有罪里我真不理解,象这样的歌词都触犯了南京政府的天条王法,你说还有真理吗?”
夏童看完信件往桌上一扔,没有随着冼星海发脾气,冷冷地笑了笑,挖苦地说:“作曲家!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用句玩笑话说,真是迁腐到了可爱的地步里纵观我国几千年的历史,你就会得出这样一个公式:谁当道谁就有理。你看理字的旁边,不明明写着一个王字吗?”
“我懂了,我真的懂了!”
“老同学,还记得鲁迅先生的名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吗?你写的救亡战歌,在‘千夫’那里是找不到知音的;你应该到‘孺子,那里找知音。’”
“最近张曙、洪深都希望我到工人中间去普及救亡歌咏运动。”冼星海深沉地说。
对:那儿才有你真正的知音和朋友……”
未等夏童把话说完,黄苏英端着烧好的菜走出厨房,急忙高兴地询问:‘夏童!快告诉伯母,海仔的朋友在哪里?做什么事由?叫什么名字?……”
夏立很快悟出了黄苏英问话的原意,忍不住地大声笑了。他故意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伯母里找儿媳妇先得请媒婆,你要想知道星海的底儿响,还得先请我喝两盅!”
黄苏英把一盘烧好的菜放在桌上,回身取来一瓶广东有名的三蛇酒,“你就放开量喝吧,伯母我管够!”……
一九三七年春节前夕的上海,满天飘着雪花,出现了百年不遇的春寒。国际经济危机也波及到了中国。上海的许多工厂停了产,高耸入云的烟囱不再喷吐黑烟。失业的工人和东北流亡入沪的难民在街头流浪,景象甚是悲惨!谁也不知道今年的春节该怎么个过法。
冼星海和张曙一块来到了外滩码头。空阔的货场上聚集着上千人,一位身披雪花的姑娘站在高处,有一位蓬松着头发的年轻小伙子为她伴奏,她那美妙动听的歌喉在唱着《雪花曲》:
冬天到了,雪花飘飘,
美丽的山河似银雕,
战鼓咚咚敲,
是谁使我们饥寒交迫?
是谁使我们东走西逃?
中华民族儿女要知道:
只有赶走了日本帝国主义,
才有那自由的明朝。
冬天到了,雪花飘飘,
不管他雪地冰天,
一定要赶走东洋强盗!
冼星海和张曙来到了广场,听着悲愤的歌声, 目睹着这苦难的人群,心里很不平静。回国快两年了,天天为了救亡抗日四处奔波, 写下一首又一首救亡战歌。可是整个中国的局势呢?却迅速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继东三省的沦亡,冀东又成立了汉奸自治政府,平津危在旦夕,就说这座冒险家的乐园大上海吧, 日本的战舰日渐增多,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黄浦江码头,任意地游弋在黄浦江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冼星海看着这么多的群众冒雪围在一起, 自愿跟着这位姑娘学唱救亡歌曲,再一次认识到了音乐的凝聚力和它的战斗力。因此,更坚定了他用创作优秀的救亡歌曲来支持全国人民的英勇抗战的决心。当他进一步思考如何用救亡歌曲来激发人民的抗日热情时,便对张曙说:
“张曙!我可能是异想天开。假如全国各地城乡都有象这位姑娘的歌咏骨干,全国将是一个什么样子?这救亡抗日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形势?”
这不是异想,这应当是我们共同奋斗的理想!这也是伟大的救亡时代向你、向我、向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艺术家提出的重任!你同意这种看法吗?”
冼星海深沉地点了点头:“同意!这是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你说在全国上下,如何才能造就这样轰轰烈烈的歌咏场面呢?”
张曙毫不加思索,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地说:“古语说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我先把上海的工厂、农村、学校和机关的救亡歌咏运动推向新的**,然后再推向全国!”
这时,教唱《雪花曲》的姑娘挥动双手,示意学唱的群众跟着她唱。顷刻之间,流亡的难民、失业的工人忘记了寒冷、饥俄,一齐昂首放歌《雪花曲》。这愤慈、哀怨的歌声,冲破了扑头盖脑的风雪,回响在外滩货场的上空,向着陈列着万国轮船的海面上扩散着、飘**着……
张曙指着那位冒着风雪演奏提琴的青年说:“星海!上海街头有着很多流亡青年,失掉了学习、深造音乐的机会!对这些,你一定有很深的感受吧?”
冼星海点一点头。忽然又惊讶地对张曙说:“你看原来是她!”
“怎么?典灼没患到是她?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两年来。她一双爪工人中,组织了好几个业余工人合唱队。她和兽人合演的《放下你的鞭子》,一度轰动了上海戏剧界,”
冼星海沉思片刻:“看起来,我们这些关着门作曲的人,应该拜李慧为师才对。把上海市的工人、农民、学生全都组织起来,这抗日的力量就会更大了。”
正当冼星海、张曙商讨发起国防歌咏运动之际,货场上的歌咏活动结束了。学唱的群众,小声地哼唱着《雪花曲》向四面八方散去。李慧、易青萍,还有那位拉小提琴的热血青年一块跑过来。冼星海和张曙握住他们的手,非常激动地祝贺他们教唱成功。李慧指着冼星海,向拉小提琴的青年介绍说:
“刘浪同学,这位先生就是你倾心仰慕的冼星海老。”
这位叫刘浪的同学,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着一身谧褛不堪、难以御寒的学生装,双手抱着小提琴走到冼星海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然后慷慨激昂地说:“里海先生,我是一个失掉了家乡的流亡学生。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的音乐唤醒了我,使我看到了祖国、民族、还有我个人的前途。我打心底深处敬仰您!请您收下我刘浪做个学生吧!”
“刘浪同学,我一定收下你这个学生!不过,我感到很惭愧,因为我为苦难的中华民族呐喊得太不够了!再说我写的作品,从倩感到形式,距离时代赋于的使命还差得很远。在如何把救亡歌曲和人民抗日的行动结合起来这个问题上,我还应当向你李慧学习!”
李慧慌忙摇起了头,有点羞愧的样子说:“星海老师太谦虚了!一切敌人伯您写的歌曲,假如您深入到人民中间去,为他们写歌,组织他们歌唱,我想您的音乐才能,高超的作曲技巧、将会得到更大的发挥,”
李慧进而提出了培训歌咏骨干的设想。冼星海和张曙表示愿意当义务教员。等易青萍提出何时召集骨干会议之后,冼星海异常果断地说: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你们立刻分头去串联骨干分子,晚上在我家召开第一次碰头会里。
冼星海把全副精力投入到救亡歌咏运动中去了。他每天晚土训练歌咏骨干,教给普通的工人、农民、大学生、小学教员如何指挥、教唱救亡歌曲。白天和张曙、李慧、易青萍、刘浪等人深入到基层去辅导。在这段时期,他比较广泛地接触了各界群众,对他创作风格的改变起了很大的作用。同时,也为他进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促使他在创作。上获得了很大的丰收,如《烧炭曲》、《山茶花》、《流民三千万》、?小孤女》等歌曲都是这一时期创作的。关于这一段生活,他曾在创作扎记中写道:
“我为什么要写救亡歌曲呢?当时一班顽固的音乐家们常常讥笑我,轻礼我,但我是一个有良心的音乐工作者,我第一要写出祖国的危难,把我的歌曲传播给全中国和全人类,提醒他们去反封建、反佼略,反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
在上海兴起的教亡歌咏运动,极大地震撼了国民党当局,也吓坏了各帝国主义国家的代言人。他们视抗战歌曲为洪水猛兽,一齐联合起来,妄想扑灭这场方兴未艾的歌咏运动。 自然,他们对救亡歌咏运动的领袖冼星海,则更是恨得要死, 勺一J得要命。但慑于他的社会影响,以及全国抗日的局势,又不敢随意采取恐怖手段,只能从其它方面入手,对冼星海采取了新的迫害阴谋。
一天上午、杨德烈在自己的寓室召集了一个小会。与会者有谢副经理、易青萍,还有几个我们不曾见过的男女。受了上司训斥的杨德烈拍着桌子,指着易青萍:“你这个废物!连个三十多岁的光棍都缠不住。眼下,上海的大人小孩都唱冼星海的歌曲,几乎都快变成冼星海的天下了。”
易青萍微微低着头,有些胆怯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近几个月来,他对我冷淡极了,我、我无法接近他!”
杨德烈气得在室内来回踱着步子,骂些粗野的话,拿着易青萍以及其他人出气。
一直坐在沙发上静听不语,大口地吸着雪茄的谢副经理突然站起身来,声色俱厉、气势逼人地说:“骂娘顶什么用,冼星海有如此大的能量,恐怕还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吧?”
“有里有……”易青萍慌忙地说:“张曙、洪深、吕骥、贺绿汀这些人都左倾得很,能量也大得很。他们相互配台,共同在上海发起了这场国防歌咏运动。这些人……”
“政治面貌尚不清楚,又都是乐坛有影响的人物,下一个也动不得s”谢副经理果断地说。
杨德烈忽然停住脚步,挥舞着拳头,大声说:“连几个小小的文化人都不敢动,想消灭红军,消灭共产党等于白日作梦!”
谢副经理环视了一下与会者的表倩,面带慑色,以教师爷的口吻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中日关系紧张,在军事、政治方面,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国共两党谁能抓住抗日旗帜,谁就能得人心!”
“可蒋总司令的既定方针,则是攘外必先安内嘛!”杨德烈反驳说。
“对!对:学问就出在这里。”谢副经理吸了一口雪茄,随即又吐了几个烟圈。
榭到经理转而询问易青萍:“冼星海为何冷淡你呢?在这件事情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女性在起着作用啊?”
“有!一个叫李慧的女工。”易青萍小声地说。
“嗯!听说过,听说过……”谢副经理点了点头,又说:
此人思想左倾,活动能量也不小:她和冼星海有没有暖昧关系?”
“不可能有!我最了解他生活上的底细。”杨德烈摆着头冷然一笑:“远的不说,就说青萍小姐吧,他都看不上,难道他真的会看上一个卖苦力的女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完全可能!”谢副经理严肃地说。
“可您不要忘了,冼星海是个艺术家,而不是共产党员!”
“这我完全知道!”谢副经理有些激动了:“救亡抗日的艺术家,和共产党员之问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旦好,不谈这些了。青萍小姐,那位叫李慧的女工对冼星海……”
“崇拜得五体投地!”易青萍讲述了李慧敬仰先星海的一些事例。
“不要讲下去了!”杨德烈不耐烦地说:‘李慧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冼星海他不会轻易忘掉那位法国姑娘的。我所关J.的是李慧是不是共产党!”
“很可能是!”关于她的情况,我向您报告多次了,可至今也不采取措施,叫她天天跟在冼星海的后……”
“不要带着情绪说话嘛!”谢副经理突然露出一副阴森可怕的面孔,冷酷地说:“为了乡们整体的工作计划,这次就动手,我批了!”
易青萍等人听后愕然,惊得淹目结舌。杨替烈者看官气十足的谢副经理,匆佗介绍说。
“大家还不知道吧?谢副经理已经受聘为陈诚司令的文化秘书啦,这点权还是有的!”
易青萍等人闻之肃然起敬。谢副经理摆出一副官架子。打着官腔说:
“准确地说,不是文化秘书,是负责文化方面的咨询人员。眼下,对外的公开身份,还是新华影业公司的副经理竺 ”他在烟灰缸上磕了磕雪茄的烟灰,话锋一转:“以鄙人的拙见,对付冼星海,必须要做到三管齐下!……”
刘浪老家是黑龙江省, 曾在哈尔滨学过小提琴。随着东三省的相继沦陷,刘浪只身逃到上海。他在这座冒险家的乐园中举目无亲,生活无着,想继续深造音乐没有条件,想用音乐从事救亡抗日又没有门路。等到秋风过后,身边巳经没有一文钱了。他站在黄浦江边,遥望着东北方向,愤然地拿起提琴,悲凄凄地演奏起《松花江上》,借以倾诉亡国之恨,以及生活无路的绝望之情。这向世界做最后告别的琴声,把赶来辅导歌咏活动的李慧吸引过来。她从如泣如诉的琴声中,听出了这是琴手的绝望哀鸣。正当刘浪泪洒胸怀,刚要抱琴纵身跳入黄浦江的时候,李慧在身后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刘浪的身躯,从死亡线上把他教回。
李慧问清了刘浪的身世,以及自寻短见的原委之后,把一分介绍冼星海在巴黎求学的剪报送给他阅读。从此,刘浪的心中又燃起了生的欲望。李慧做为救命恩人,指路的导师,经常关心刘浪的生活,带着他一块深入到工厂中去。在李慧的引荐下,刘浪拜识了冼星海。他在名师的指导下,演奏提琴的水平、作曲的技巧都很有长进,多次得到了先星海的赞扬。随着国防歌咏运动的兴起,他经常和李慧一起去工厂、农村、学校教歌、辅导。在这共同的救亡活动中,他对李慈这位救命恩人,渐渐地产生了炽烈的爱情,而且迅速地发展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
李慧是一位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姑娘,很快就觉察到了刘浪对她的心意。她为了使刘浪消除这种不可能实现的爱情幻想,有意疏远刘浪,还特意增多了和冼星海的接触。
今天晚上,刘浪拖着沉重的双脚回到了狭窄的亭子间。他倒在破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终于想出了一整套向李慧求爱的方案,而且还自信万无一失,马到成功。天刚蒙蒙亮,刘浪就从**爬起来。经过一番打扮,连早饭也没吃,便匆匆地跑到李慧的家里。老天爷真是作美,李大叔拉着黄包车业已离开了家门。刘浪一进屋,就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李慧,结结巴巴地倾诉着夜来想好的求爱“台词”。大出他所料的是,李慧异常冷静地把他推开,并且严肃地斥责了他一顿。刘浪热情不减,又把预先想好的第二套方案拿出,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慧的面前,想以这种虔诚的行为来打动少女那颗软弱的心。正当他们处于非常难堪之时,易青萍突然闯了进来,以她那老练的手段,于谈笑声中帮助李慧解了围。可是乘兴而来求爱的刘浪呢,也只好灰溜溜地败兴离去了!
刘浪碰壁后,并未死心,他经过痛苦的思考,又想出了求助冼星海的办法。理由有二:其一, 自认是冼星海的得意门弟,做为老师一定会撮合成这桩爱情,其二,李慧最尊重冼星海,只要老师牵起这根红丝线,那将是永远也扯不断的。所以,他又去侠求冼星海从中帮忙了。
刘浪悄悄地走进冼星海的家门。适逢冼星海正在钢琴上试奏新作一《民族解放交响乐》。刘浪站在冼星海的背后,怀着崇敬的心情欣赏着老师的新作。冼星海试奏结束了,转身看见刘浪哭丧着脸伫立在背后,忙笑着说:
“请坐,请坐!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得出,一定是断粮了。没关系,要生活得乐观一些,缺什么就说,我这个不算富裕的老师,还能帮你解决点吃饭、穿衣的事情,”
刘浪痴呆呆地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方才难为情地摇了摇头说:“谢谢老师的好意!我、我不是来向老师借钱的……”
“那,一定是想念沦亡家乡的亲人了吧?”
“也、也不是……”
“是为了什么呢?”冼星海有些着急地说:“刘浪同学!那么多的救亡抗日的大事等着我们去做,哪儿还有时间觅闲愁呢!”
“我、我不是觅闲愁……”
‘你这是怎么啦?这符合你的性格吗?心里有什么事,就痛痛快快地说嘛!”
刘浪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做出一副可怜相,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旦我、我深深地爱着李慧……”
“啊?!……”冼星海愕然一惊,下意识地说:“什么?你想和李慧谈恋爱?……”
“对,对!……”刘浪神经质地哀求说:“老师里您就帮帮忙吧! 自从我在绝路上遇到了李慧,就深深地爱上了她里可我,在这方面又是如此地笨拙,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示……”
冼星海为了减轻刘浪精神上的痛苦,很不自然地笑起来:
“作曲、拉琴,我可以帮你的忙,做你的先生。唯独向姑娘求爱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我……连做学生的资格都不够……”
“老师!我精神上很痛苦……您能理解吗?”
冼星海听着这近似硬咽的话语,似乎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他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星海在家吗?”随若憨厚的话声,李大叔径直地走进屋来,乐呵呵地说:“星海!我把拉黄包车的工人,也组织了一个业余歌咏队,大家的热情可高呢,让我来请你去教唱打鬼子的歌!”
冼星海由衷地感谢李大叔的行为, 当他想到由谁去辅导黄包车工人歌咏队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刘浪向李慧求爱的事,忙说:
“李大叔:教歌这件事我就不用去了,把你未来的女婿派去怎么样?”
“女婿?是谁?……”李失叔惊愕地问。
“就是他啊!”冼星海指着刘浪,“刚才他请我帮忙, 自荐愿做你的女婿。我看还算合适,不知你觉得合不合格?”
“这,这是孩子的事啊……”李大叔感到实在来得唐突,又不好和冼星海说些什么,为难地说:“只要小慧同意,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意见。”
正当刘浪趁机向李大叔表白他对李慧的爱情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随着黄苏英欢迎客人的声音,张曙神色慌张地走进来,一把抓住冼星海的胳膊,惶然地说:“星滋:快,快离开家,到外边躲几天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冼星海茫然地问。
张曙转身看着李大叔,心情沉重地说:“李大叔,你一定要顶得住啊……”。
“发生了什么事?……”李大叔惶恐地问。
“李慧同志她、她被捕了……”
“小慧!”……
李大叔长呼一声,当即惊得昏厥过去,倒在了地上。冼星海和张曙匆忙挟起昏倒在地上的李大叔,焦急地小声呼唤着。黄苏英惶惶然地端来一杯温开水,精心地向李大叔的嘴里喂。刘浪急得捶胸顿足,大骂反动的卖国当局。
李大叔渐渐地苏醒过来,他巡视一遍,霍然站起身来,抓住冼星海的手说:“星海,走吧,快坐上我的黄包车,到外边躲几天去吧!”
冼星海被李大叔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当他想到李大叔此时此刻还想着自己的安危,两眼禁不住地滚动着热泪,悲愤地说:“大叔!不要伯,我没什么,你的心可要放宽些,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尼海玄先不要宽慰我,这、这里不安全,快跟我走!”
黄苏艾没恐不安地推操着冼星海,“海仔!听大叔的话,快离开这儿。这个家,还有你李大叔。”
“伯母说得对:快走吧……”刘浪近似发了疯地说:“老师:这儿的一切由我刘浪顶着,我不怕他们抓,我愿意陪着李慧把铁牢坐穿!”
“我哪儿也不去。”冼星海暴怒了,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说:“我倒要看看这些不打日木鬼子,专门屠杀爱国同胞的刽子手、卖国贼,是怎样把我投进监狱的!”
“星海!要把眼光放远些。”张曙炯然有神的大眼里冒着怒火严肃地说:“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你要懂得亡国的人民需要,抗日救亡也需要你的歌声!”
“李大叔忍着极大的悲痛,几乎是命令地说:“不要再说了,快坐上大叔的黄包车,走。”
冼星海让步了,他和众人一一告别。最后,握住母亲黄苏英的手,声音凄楚地说:“阿妈里不要为我担心,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