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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不保子的张立后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张皇后就像换了个人儿似的,一改过去端庄稳重不苟言笑的作派,眼角眉梢竟常常挂着幸福的笑意,有时甚至还和左右宫女们说上几句家常话,这真是破天荒的事儿,皇帝朱由校(后世称明喜宗)也笑着说她变了,皇后就故意嗯起小嘴儿问:“什么变了?是不是变得难看了?”皇帝也不说破,就逗她说:“你要是难看,那仙女可就成了丑八怪了!”

  皇后听了就开心地笑,皇帝也笑。皇后笑起来很美,一双颊维红,像一朵初绽的桃花,流光溢彩,十分动人,皇帝看得有些痴了,皇后更加羞涩地低下了头,慎道:“看什么呀,陛下?”皇帝只是笑,不说,皇后瞧着左右无人,便拉过皇帝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小声说:“陛下摸摸,他在里面动呢尸皇帝便顺从地去摸,果然就觉得有些动,心里便洋溢着些爱意,柔声地劝皇后多多小心,不要生气,以免动了胎气。皇后一一答应,皇帝这才起身去了。

  皇帝和皇后一直很融洽,皇帝二十岁还不到,皇后年龄更小,两个人正是如胶似漆的年纪,皇帝虽然处处留情,但对皇后始终是十分恩爱,皇后自己也很满足,要不是因为有皇帝乳母客氏和太监魏忠贤横亘在中间,皇后准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惜不是,她常常为此烦恼,生气,也常常向皇帝提起客氏和魏忠贤的种种劣迹,皇帝总是一笑了之,说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必深究?皇后刚要生气,皇帝便说:“好了好了,联与爱卿去万岁山看海子,好不好?”皇后的气便生不起来。

  于是客氏和魏忠贤便一如既往地骄纵,皇后也就一如既往地气闷,有一次实在气不过,便把客氏叫来责骂了一通,正要给她点苦头尝尝,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告诉了皇帝。皇帝急匆匆赶来时皇后正在大发雷霆,皇帝便假装生气地把客氏说了几句,打发走了,然后就来劝慰皇后。皇帝说:“你看你,气什么气?气坏了身体可不是小事,她一个奶妈子,不过是仗着奶过我几年,有时摆一摆空架子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下人;你是皇后,尊贵的人,怎么还和这等人一般见识全联可是为你不值。”

  皇后气犹未消,愤愤地道:“这老东西在宫中四处招摇,到处揽权,还无事生非地捉弄这个陷害那个的,这后宫早晚得让她给搅和乱了!”

  皇帝赔笑道:“好了好了,别为这样的人生气了,联明儿个管教她就是。”

  皇后听皇帝这样说,便不好再怒下去,虽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皇帝宠着客氏,过后必不肯责罚她,但自己也不愿过分相逼惹怒皇帝,何况手头又没真的抓着客氏和魏忠贤的什么大把柄,弄僵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于是勉强一笑,也就过去了。现在有了孩子,便把这些不快抛到了脑后,只想着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整天沉浸在那种朦胧甜蜜令人有些眩晕的幸福里,也就忘了还有客氏和魏忠贤的存在。

  看着就要临盆了,张皇后既兴奋又紧张,想起生产时一应使用的物事儿不知准备好了没有,便喊随侍左右的宫女来问。喊了几声,才见一个陌生的年纪大些的宫女和两个年纪较轻的宫女走进来,问娘娘有何吩咐。皇后见有些面生,便问:“你们是谁?她们几个呢?”

  年纪大些的官女道:“回娘娘,奴婶是皇帝派来侍候娘娘的,皇帝说,皇子就要降生,怕她们几个年轻识浅,才唤奴脾来听娘娘使唤。”

  皇后听说是皇帝派来的,也就没再多想,便叫她们分头去准备生产时用的东西。宫女们答应着去了。

  张皇后做梦也没料到这些宫女都是客氏和魏忠贤安置的。原来客氏和魏忠贤对张皇后一直十分忌惮,又见皇后每每于皇帝面前数落他二人的短处,有一次还差一点将客氏绳之以法,二人心里更是恼恨。只是皇帝皇后感情很好,急切间扳她不倒,二人背地里不知咬牙切齿骂了多少回,后来皇后有了身孕,二人听了更加心慌,心想万一生下个男儿,定要立为皇太子,到那时还能有二人的好果子吃吗?于是就秘密商议,把皇后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换成他们的私人心腹,寻个机会把孩子弄掉。皇后要间起来,就说是皇帝派来的,皇后还会为这么点小事儿去问皇帝不成?就是问起来,到了皇帝手里事情就好办了。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做了手脚。

  唉,皇后还以为是皇帝对自己的关心呢。

  这一天早晨起来张皇后便觉得肚腹一阵阵痛得厉害,间歇一会儿疼一会儿,疼一会儿间歇一会儿。越往后间歇的时间越短,疼得也越是剧烈。到了傍晚,这疼痛直是连成一片。张皇后咬乐忍耐着,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儿。忍到掌灯时分,疼痛已达到了顶点,分娩也就开始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疼得不住喊叫的张皇后扶到准备好的产褥上,又七手八脚地把准备好的布啦热水啦棉花啦之类的物事儿拿出来,屋里忙得一团糟。那位年岁大些的宫女便叫众人出去,免得影响皇后,屋里只留一两个打支应的。众人便纷纷退出来。

  众人退出来时见大厅外已经围了一层人,都是各宫殡妃派来探间的,裕妃张氏成妃李氏慧妃范氏等都亲自过来请安。怀着身孕的裕妃一见里面有人出来便焦急地问:“怎么样了?皇后娘娘生了吗?”

  “还没,正在生哩。”

  众人便在厅里等。

  里面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听见皇后一声紧似一声的喊叫,那叫声撕心裂肝般难受,叫得外面的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来叫声逐渐嘶哑着弱下来,里面也不断出来传唤着要这要那,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才见那个年岁大些的宫女从里面出来,众人忙间:“生了吗?”

  “生了。”

  “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是个皇子。”

  “怎么没听见哭声?”

  “小皇子没落生就死了。”

  众人听那宫女说皇后胎位不正,小皇子降生时脐带缠到了脖子上,生出来时早没气儿了,众人都叹惋了一番。好在皇后娘娘还平安,虽然有些虚脱,休息一下会恢复过来的。众人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皇后的儿子没有降生就死了。

  儿子的夭折就像重重的一记闷锤砸在了张皇后的心口窝上,一下子就把她砸倒在**,一声不响,一躺就是半年,半年后张皇后比原来削瘦了有小半圈儿,嘴角眉梢的笑意没了,常常愣愣怔怔地一个人想心事儿,再不就是独自自言自语:“怎么就没了呢?怎么会呢?”众人谁也不敢去打搅她,私下里又觉得皇后脑子受了刺激,有些不正常。

  其实张皇后的心里像镜子一样明亮。这几个月来她躺在**,始终也想不透孩子为什么会是死的。分娩前她还清楚地觉得腹中的婴儿在吭喘地动,动得是那么有力,怎么会死呢?后来她连痛带累,又失血过多,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他们竟告诉她孩子没了。她当时被那痛苦给拉向了绝望的深渊,像麻木了一样,什么都不存在了,整个世界都从她的眼前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疑问重重。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原来高高隆起的腹部现在已经完全干瘪下去了,像被抽空了似的,她闭上眼睛,手指还会在腹部体验到孩子的躁动不安。张皇后忽地从**坐起来,命人将那个年岁稍大些的宫女马上叫来,她要亲自审问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是审来审去,还是没个结果,不过总算拷间出是奉圣夫人和魏公公叫她们来的,说是皇帝的旨意,别的就不知道了,张皇后后来问过皇帝,是不是派过宫女,皇帝想了想,便含糊其辞地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皇后还能说什么呢?

  但皇后心里已明白了一切。眼下奉圣夫人客氏和太监魏忠贤正得皇帝宠信,自己又没抓到她们的罪证,皇帝是不会听了自己的话就去惩罚这两个人的。

  皇后不动声色地把那几个服侍她临盆的宫女除掉了。

  皇后什么也没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奉圣夫人客氏和魏公公魏忠贤现在是越来越受宠,在宫中和外朝都是气焰薰天。见皇后不再开口,更是肆无忌惮起来,先后弄死了光宗的赵选侍和冯宫殡,又活活饿死了裕妃,囚了慧妃,贬了成妃。凡是不顺从他们心思的,不是死就是囚禁。朝臣气不忿,便纷纷上疏弹勃魏忠贤不法。先有副都御史杨涟疏奏魏氏二十四大罪状,一时朝野震动,都以为魏忠贤难逃公道;魏氏自己也觉得大难临头,跪着爬到御座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皇帝哭诉、乞求,客氏又在一旁替他说情,糊涂透顶的小皇帝反以为魏忠贤是为了他才蒙受了不白之冤。魏忠贤又一连三天不让皇帝上朝,到了第四天,皇帝上朝时魏忠贤又命数百个阉宦披甲带刃地拥着皇帝,令百官不得奏事,最后杨涟和都御史左光斗等人都被削籍。后来魏大中、陈良训等七十余人交章论魏忠贤不法,内阁大学士叶向高和礼部尚书翁正春等也请遣魏忠贤归私第,否则朝野汹汹,也不好向群臣交待,可小皇帝怎么着?任你说得闹得吵得嚷得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他也稳如泰山不为所动,把魏忠贤和客氏当宝贝似的护着宠着。这客氏魏氏好不欢天喜地,各自放开手段去捉去杀,随着性子去惩治对手。

  这些事儿张皇后在宫中也都一一看在眼里。可她势孤力单,只能偷偷洒泪,暗自伤心。皇帝对自己虽然没有变心,可整天泡在女人堆里,不大到自己这宫中来。

  张皇后觉得无可奈何。

  有时闲极无聊,便找出几部书来读,一来消磨日子,二来藉此避祸,这一日正读得入神,忽报万岁驾到,便随手把书放在桌上出去接驾,皇帝携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爱卿近来身体可好?”

  皇后自从分娩以来身子始终不大好,所以皇帝才这么问。皇后回道:“托万岁爷洪福,妾身比过去好多了,有劳万岁爷挂念!”

  皇帝见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已透着红润,知道是好多了,也很高兴。就又问了一些饮食起居的事情,皇后一一作答,皇后见皇帝说话时不断咳嗽,底气也显得不足,便有些不安地问道:“陛下身子不舒服吗?”

  皇帝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只是四肢有些无力,没有精神。”

  “陛下不可太过劳神,”皇后总有些担心。

  皇帝“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最近朝廷整日吵闹个没完,皇后见客氏和魏忠贤日益跋息而不无优虑,皇帝也早已对这吵闹心烦得很,有时干脆一连几天不上朝,来个眼不见心静。唉,说是心静,又哪里静得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见桌上放着书,便问:“爱卿在读书吗?读的是什么书?”

  “妾在读《赵高传》。”张皇后把“赵高”二字说得很清很重,说话时两眼望着皇帝,瞧他的反应。

  “《赵高传》。”皇帝轻声重复了一句,便默然不语。那赵高乃是秦始皇的一个宦官,始皇帝死,他曾助二世胡亥夺得帝位。后来一朝大权在握,便开始作威作福。有一次甚至把鹿带到二世面前,当着二世胡亥和文武百官的面说这是马,胡亥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垂相你真会开玩笑,这不是鹿吗犷你怎么说它是马?哈哈哈,哈,真好笑,赵垂相你可真逗。”然后便问左右大臣,说你们说这是鹿还是马?文臣武将吭味了半天,竟然也有一大半儿说这是马,真是马,就是马,胡亥惊得两眼发直,以为不是自己眼花了看不清就是自己真的不知什么是鹿什么是马。后来赵高把揽朝政,排斥异己,残害忠良,终于有那么一天咔嚓一刀砍下了二世胡亥的头颅,把个威风凛凛的秦朝给断送了。这故事皇帝从小就熟悉,今天听皇后提起却是一愣,他细细地品味着皇后的语调和皇后的眼神,也细细品味着这则惊心动魄的故事。心想,皇后是什么意思呢?是把赵高来比魏公公吗?那怎么能一样?赵高是垂相,魏公公不过是个秉笔太监,再说还有乳母客氏,就跟联的亲娘一样,怎会害我呢?

  皇帝皇后沉默不语,对望了很久。

  皇后心乱如麻,觉得真不是滋味。

  客氏在后宫一手遮天,别说皇后和妃缤,就连皇太后也得退避三舍。魏忠贤的气势更是不得了。自从杨涟等人弹劫他没有参倒之后,魏忠贤便仗着皇帝的宠信开始大肆报复,杨涟、魏大中、周朝瑞等六人被逮下狱掠治而死;经略熊廷弼也给抓起来砍了头,还传首三边,其他朝臣什么尚书啦,侍郎啦,御史啦之类,一下子就有五六十人被罢免削逐。刹那之间朝署为之一空,魏忠贤便乘机安置自己的心腹。至此内外大权全归到魏忠贤手中,文臣有崔呈秀等五人主谋议,号称“五虎”;武将有田尔耕等五人主杀戮,号称“五彪”。此外又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号,孝子贤孙遍布天下,把稍有正义感的人都当成东林党。崔呈秀等人还造了专门的花名册,叫“天鉴录”、“同志录”、“点将录”,凡是他们看着不顺眼的有点地位有点影响的人,全都打入册中,一个一个地加以整治。谁要是不满,谁就得遭殃。听听这两个例子,你就知道有多可怕了。一个是中书吴怀贤,杨涟在狱中被处死之前曾给小皇帝写了一篇绝命奏疏,写得激昂慷慨血泪俱下,杨涟虽死,这疏却传布出来。吴怀贤在自己家中读这疏时,被感动得热泪纵横,忍不住击节称叹。得,就这么一“称叹”,马上被一家奴告发了,吴怀贤被杀,家也被抄,这是个文官。又有一个辽东男子名叫武长春的,有一天逛妓院,也是一时高兴,口没遮拦,胡说了几句,也是大难临头,武长春被杀。这还不说,那些魏忠贤的阿附者们还编造说这个武长春要造反,追捕了好几年都没追捕到,多亏了“厂臣”魏公公忠智绝伦,才立此奇功,真是说得天花乱坠,可糊涂皇帝偏信这个,龙颜大悦,就封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为肃宁伯,又赏赐宅第、田庄,还颁给免死铁券,你说这有多荒唐?但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各地纷纷为魏忠贤建祠塑像,穷极工巧。建祠没有建祠文的,死I进入祠中不跪拜的,死I-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竟也有这等威风。皇帝是“万岁”,他就是“九千岁”,皇帝被称为“陛下”,他就被称为“厂臣”,就是皇帝的诏书上也得连上他的名字,说“联与厂臣”如何如何。

  张皇后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忧在心里。真不知皇帝是中了什么邪了,偏偏宠信这两个无赖。每次皇后试探地想要问点什么说点什么的时候,皇帝就一脸的倦意,打起了呵欠,皇后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在心里对客氏和魏忠贤咒骂不止。

  张皇后对客氏和魏忠贤恼恨,而客、魏二人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当皇后在宫中又恼又恨一筹莫展的时候,客氏和魏忠贤已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原来有一天在厚载门发现了一张匿名榜,上面详细开列了魏忠贤谋反的罪状,并罗列了魏阉死党七十多人的名字,榜后只署了个“张”字。魏忠贤便怀疑这纸榜是张皇后的父亲所为。他和客氏本来一直忌恨张皇后的贤明,又何况早已结下了生死之仇,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干到底,魏忠贤就和客氏商议,要借着打击皇后的父亲张国纪来扳倒皇后,事要成了就另立魏良卿的女儿做皇后,到那时天下还不是他魏忠贤的?于是便暗暗募人上疏来弹劫张国纪,可这事体太大,牵连到皇亲国戚,一旦闹出来可不是玩的,愿意冒这险的人就很少,就在这时跳出个刘志选来。

  这刘志选其实是条狂吠不已的疯狗,逮住谁咬谁,自从走上仕途他就这么一路咬着过来的,魏忠贤见他可用,便让他做了顺天府垂,刘志选见魏忠贤要状告张国纪,顿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机会来了。这一宝要押正了,还不升个两级三级的!反正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早活够了,活腻了,死了也不算短命鬼了,”刘志选就去找魏忠贤,慷慨请绥,一本奏上,狠狠实实地列了一大堆张国纪的罪状,什么谋占宫脾图谋不轨了,什么假传皇后游(yD)旨非法窝(yu)狱了,什么勾结东林党人怨谤朝政了,什么放纵家奴横行不法了,等等。还有一条最厉害的,是说皇后不是国纪之女!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能让张国纪吃不了兜着走。

  奏疏一上,皇帝见了后就拍桌子大叫:“这还了得I把张国纪给我抓起来!”这一动气,又不住地咳了起来,回到宫中,仍是咳个不住。不过坐了一会儿,火气渐消,心也渐平,皇帝这才记起这张国纪乃是皇后的父亲,他与皇后伉俪情深,实不忍心伤害她,可这桩事又太不寻常,怎能置之不理?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皇后见皇帝脸色不好,便关切地问:“万岁身子不舒服吗?”

  这样的话皇后以前不知问过多少次了,今日听来却倍感亲切。皇帝便手捂着嘴咳道:“没……没什么。”然后便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刘志选的奏章来放到皇后面前,“唉,联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你看看吧。”

  皇后吃了一惊,拿过奏章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忙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皇帝道:“联已将张国纪拿了。”

  皇后一听,忙跪下泣道:“伏请陛下开恩!”

  皇帝道:“爱卿请起,这不关你事,联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了。”

  第二天早朝,大学士李国格奏道:“太康伯张国纪本是国戚皇亲,不可因道听途说之言速加刑宪。况且牵连中宫,事体非小,一旦处置不当,动摇国体,深可优也。乞陛下三思!”

  皇帝也觉有理,便听从大臣之言免去了张国纪的封爵,放他回归故里颐养天年。魏忠贤虽然不满,可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扳倒皇后扳倒了皇后的父亲,总算搬开了一块挡路的大石头,心下也有几分喜悦。

  难过的是皇后,父亲被放归渗,她在宫中忍不住痛哭了一回,可又一想,皇帝没再深究,这已是天恩浩**了,还有何不满的呢?何况眼下客魏正独霸宫廷内外,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这么一想,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糟。张皇后衣不解带地日夜服侍左右,熬得眼窝儿都深陷下去了。皇帝很是过意不去。

  可皇帝还是没挺过来,到了天启七年(公元1627)八月日见沉重,终于在一个秋风瑟瑟的晚上撒手西归了,皇帝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后世称崇祯皇帝)继了位。这朱由检平素对魏忠贤那个骄横的样儿就瞧不顺眼,即位后虽是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在布置人手,削弱魏忠贤的势力,侍机而发,魏忠贤万没料到皇帝二十三岁年纪轻轻的就会死,连给他个准备后路的机会都没有,他也知道这新皇帝不待见他,于是便深自傲备,张皇后见机会来了,便一面暗暗讽人上琉弹劫魏忠贤,一面又亲自出马去见新皇帝,把魏忠贤和客氏几年来干下的罪恶勾当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给皇帝听。这么四下出击果然奏效,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魏忠贤等被诏命凤阳安置,不久又诏命将魏氏一干人等逮治。那时魏忠贤正磕破碰碰地走在去凤阳的路上,听到消息后料知此番回京有死无生,心一横,就找了根麻绳吊死在阜城的释馆里了。

  魏忠贤在阜城上吊时也正是客氏在宫中洗衣局被杖杀的时候,客、魏两家被戮被抄,魏阉党羽或被杀或被贬,一时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一代奸雄就这么结束了丑恶的生命。

  魏忠贤和客氏死后张皇后又活了十七个年头,这十七年风雨飘摇,她也是苦熬苦撑。宫中去了个客氏,也没见安静多少;外面少了个魏忠贤,也没见怎么消停,满清的大炮声连续不断,李自成的起义军又已兵临城下了,到祟祯十七年(公元1644)三月,京都终于为李自成攻破,张皇后也上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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