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历史 大明首辅(全三册)

第二十九回 买官位晁某升通州 预法司王振兴大狱

大明首辅(全三册) 傅传松 13543 2024-10-20 02:36

  

  过了二三日便是二月初十了。这一天傍晚时分,锦衣卫指挥刘园来到了锦衣卫都督苏梨家。一见苏梨,刘园行了礼说道:“姑父,那胡家外甥托付的事,您打算怎么做呢?”

  苏梨皱着眉头道:“晁思孝他拿了一千两银子,指着要通州的美缺,那做得来么?”

  “这事要不做,那胡家和梁家两个外甥的体面就没有了,今后他们如何做人?”刘园想了想说道,“看在两个外甥的面子上,我们爷儿俩只好拼力去做了。叫晁思孝再添一千两银子,这通州的美缺,他还是便宜了一大半!这两千两银子,我们爷儿俩分了,就给两个外甥一个面子,也是我们做外公做舅舅的一番情谊,您那女儿、我那姐姐心里也舒坦一些。那两个外甥,我们爷儿俩再助一把,叫他们歇了做戏那行生意,干脆到北京来谋个前程,帮他选个州、县副职,虽是权不大位不高,但总比在戏台上扮假官的强百倍了,您看如何?”

  “你这主意好。”苏梨点头道,“我那女儿也多次埋怨我没有照看她儿子,外公都做到了锦衣卫都督,亲外甥却还在跑戏班,唱花旦,真是丢人现眼!这次我们就乘机给他们弄个前程吧。”

  见苏梨答应了,刘园又问道:“姑父,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怎么去弄呢?”

  苏梨想了想,蛮有把握地说道:“二月十三日是王公公的生日,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过去与他说说,料想事情也不会很难。”

  刘园有些担心地说道:“只是还向晁源要一千两银子,不知他肯不肯出,又不知几时拿得来,搞得不好,美差为他谋到手了,银子没得到,那我们就亏大了。”

  “这倒不必担心。他晁思孝并非木石,四千两银子的缺,只问他要两千两,他岂有不出的?等会我把外甥胡旦和晁思孝派来的管家晁书和家人晁凤一起叫来,当面给他们说个明白就是。”

  两人计议已定,苏梨便命家人去到客房将胡旦、晁书、晁凤三人叫到堂前。

  苏梨咳嗽一声,对晁书、晁凤二人说道:“你们老爷要的这个缺,人家拿着五六千两银子求不到手,你们只拿一千两银子来,怎么办事?幸亏是我外孙胡旦牵的这线,要不你们连门都不让进呢!如今我与你锦衣卫刘老爷凭着两个人的面子,与人讲好了两千两银子,这比别人三分还便宜二分呢。现在这事捡了个便宜,你说是做呢,还是不做呢?”

  那晁凤原先曾在县衙门做过衙役,伶俐乖巧,晓得衙门不成条文的规矩,他随即拱手禀道:“做,做,这等便宜事不做就是傻子!小人们来时,家主也曾吩咐过了,原也就不敢指定这缺。若是此缺可得,这一千两银子怎么做得够?如今老爷讲成了两千两,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不是二位老爷的金面,到哪里找这种便宜去?小人们虽说不在官场,也知道一些官场的规矩。前几年就不说了,这两年的行情看涨,听说是按官论价,一个知县多少银,一个知州多少银,一个同知多少银,虽说不是明码标价,但人人心里都有个底数。像北通州知州这等美缺,没有个七八千甚至上万两银子那是别想弄到手!如今这价位是极便宜的了,没有别的说,只等将来上了任,我家老爷来报效老爷和刘爷了。如今只是一面做着,将现有的一千两先交付与他,待小人们派一个人赶回去取来补足如何?”

  一旁的晁书也连忙拱手说道:“多亏了二位老爷,我马上回去取钱便了。”

  胡旦也急忙帮腔道:“外公、表舅爷,你们二老尽管放心,那晁思孝知县是个极讲信誉的老人家,你们讲成两千两,他不会少一个子儿,让晁书马上回去取来就是。”

  见晁书、晁凤二人答应了,苏梨笑笑说道:“银子倒不必急着回去取,任凭多少,我这里可以垫付。就这几日,也就有信了。只是有一件事倒有些麻烦,如今那通州知州现有人做着,昨日叫人去吏部查了查,那知州还没做够三年,初考都没有达到,怎么打发他?看来还得多费一些手脚呢!”

  “您老二位尽量去做。”那晁凤马上接口说道,“小人们知道,现如今一个菩萨不拜到,事情就做不成。你们放心去做手脚,该怎么用钱怎么用钱,不论多少都由我家老爷支付!”

  苏梨向刘园看了一眼,二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先把那一千两银子拿来吧。”

  晁书、晁凤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跑到书房将带来的一千两银子交给了苏梨,各人回房的回房,回家的回家,歇着去了。

  那晁思孝一个小小的知县是何许人物,竟然跑到北京来了?原来晁思孝是山东东昌府高唐州武城县人,大小也是个名士。他家境并不宽裕,每逢乡试大比,怎是命运不济,名落孙山,一直到四十大几岁了还是个秀才。这年机会来了,刚刚挨得岁贡轮到了他,他便打点行装上京应试。碰巧主持岁贡考试的礼部左侍郎,原来做过山东提学,晁思孝在他手里考过道试的案首,也就是第一名,是晁秀才的先生,对晁秀才颇为赏识,便安排他进了国子监。三年后参加科考,又没中榜,那礼部左侍郎又帮他在吏部活动,吏部考试官恰好也是侍郎的门生,侍郎预先嘱托了,晁秀才得以同众人一道参加吏部的考选。不料这一考,竟然高高中了一名知县,要等候补有缺,便可上任做官了。也是那晁秀才的造化,不想就在这当口,他先生由礼部左侍郎改调为吏部左侍郎,晁秀才不用人情,也不烦活动,他先生便一路帮衬,做了点手脚,把个南京松江府华亭县的知县给了晁秀才。那个华亭县是甲等县,就是二甲进士也难得到手的肥差,竟让那吏部左侍郎优亲厚友轻易给了个腐儒。晁秀才在先生的一路帮衬下,一路顺风,欢欢喜喜地上任去了。

  一晃眼晁思孝在华亭县九年任满,已经吏部考满待升了。这时他原先的先生吏部左侍郎已经致仕回乡赋闲去了,朝内没了靠山,究竟升到哪里去?晁知县不由得犯起愁来。

  正在这时,一个苏州戏班来到县衙演戏为晁夫人上寿。戏散了,众人走了,独有一个扮生角的梁生和一个扮花旦的胡旦二人还没有走。晁知县不由问道:“二位优伶怎么还没歇着去?”

  原来这二人听说晁知县已经考满待升,正在等待吏部擢拔,便打起了主意,想趁机捞点油水。见晁知县发问,那梁生便回道:“不瞒大人,小的们听说晁大人不久要高升,我们想把大人高升的地方问清了好去叨光。不知大人高升在哪里?”

  “唉,不要说起!”谈起考满待升,晁知县便发起愁来。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的世道,没有路数相通,你就是有况钟的政绩和于谦的名声,那吏部也不肯白白把你升转——那况钟是天下闻名的况青天,苏州改革的力行者,在苏州府任上一做就是十二年,最后卒于任上,苏州百姓感恩戴德,立祠供祀;那于谦从宣德五年任河南、山西巡抚,至今已有十七年,劝农兴商,轻徭薄赋,河南山西积谷数百万石,为天下之最,威惠流行,百姓怀德,朝野无人不说于谦是个循吏——皇上的法度愈严,吏部要钱愈狠。今幸得在华亭县,县足民富,也亏不了人,多做一日即有多做一日的好处,迟升早升,听天由命,随吏部摆弄去吧!”

  见晁知县有些畏难,那梁生和胡旦心里暗暗急了:晁老爷不动,那油水如何榨得出来?这九年知县,晁思孝肯定是腰缠万贯了,不榨他也是白不榨!梁生想了想,说道:“老爷倒不可这等划算,正是这个华亭县好,所以要早作预防:如今老爷考满,除非有百姓送万民伞,皇上似乎还可让您在华亭再做个三年知县,如果没有万民伞,那您是非走不可。这么富裕的华亭县,又是出产棉花布帛绸绢最多的地方,又是海外贸易最繁荣的地方,在这里干个三年胜似别的县干九年,该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要争这知县的位子呢,您还坐得住么?您不到北京吏部去活动活动,找找关系,万一有人将华亭县缺谋去,吏部只好把个偏远贫穷的同知,或是刁恶难治的歪州,将老爷推升了去,岂不误了大事?”

  梁生这一番话,的确说出了利害,说得那晁思孝吃了一惊,但很快他无奈地说道:“这利害关系本老爷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北京的老关系已经没了,新关系又无门路,那还不是枉然?”

  “这门路老爷就不用愁了。”梁生指了指胡旦,笑道,“您的门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放着小的们二人就是一条极好的门路呢。”

  一听这话,晁知县立即喜道:“你们二人有什么门路,说来听听?”

  “不瞒老爷说,我们二人在北京有条极好的门路,如若老爷肯去跑关系,差两个心腹之人,小人两个里边去一个,同他们一道前往北京,也用不了许多银子,包您明年二月便有好音来报。”

  晁思孝不信这两个年轻戏子能有多大能耐,北京能有什么撬得动吏部的关系,他狐疑地问道:“你们二位能有什么关系?”

  “小人们的关系可多了。”梁生故意卖弄关子,“京中当道的老爷们,小人们服侍得高兴的也极多,就是吏部里司官老爷,小人们也多有相识的,尽可托付办事。若是老爷还嫌不稳当,小人还有一个稳稳的去处,办起事来更是快捷。只要老爷让小人见机行事,只管事成,那如何事成,老爷却不要管他,就是跟去的两个人,也只叫他在住处看管物件,也不要多问多管,只管等候好消息,免得掣小人们的肘,碍手碍脚,不好办事。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晁知县笑问道:“你且说说这门路是何人?”

  梁生故意淡淡地说道:“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老爷,这个门路可算稳当么?”

  一听那门路是王振,晁思孝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问道:“我这个小小的华亭知县能有多大汤水,且是多大的官儿,到得王公公他老人家那里,烦得动他来照管么?你们别说笑了!”

  “不是说笑。”梁生正儿八经地说道,“只要老爷听我们的,保管您静候佳音。”

  听梁生说得如此肯定,晁知县疑疑惑惑地问道:“这通天的事儿,须得多少银子?”

  梁生道:“老爷且先定了主意,要哪个地方的衙门,方好斟酌数目呢。”

  晁知县想了想,说道:“我这几年做官的名望还算好,保荐过四五次,又才考过满,要问条件还算是合格的,我第一希望能够行取——直接由吏部行文调取至京,补授科道——这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这只怕太难,办不到;其次是选个六部部属官员,事情恐怕容易办一些。但如今这司官也不容易做,除了吏部和礼部,别的户、兵、刑、工四部,哪一部是好做的?头一是兵部,蒙古三部特别是也先那部经常犯边,屡次来撞口子,这兵部是第一个有干系的,官儿不好做;其次是刑部,如今大狱烦兴,司官倒也热闹,只是动不动就是削官夺职,差不多就挨廷杖,这是要命的玩意,开不得玩笑;其余户、工两部,近来的差也极难办,有利就有害,我们命薄的人担不起。第三,除了部属就是府同知。这同知是知府的副手,事事都要看知府的眼色行事,三重大两重小的衙门,又淡薄,又受气,不是个事儿,我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府同知我是决意不要。想来想去,看起来还是要个知州的强,不论大小,到底还是个正印官,凡事都由得自己。”

  说到这里晁知县把话打住了。梁生连忙奉承道:“老爷说得极是!那知州虽说比知府小,但比知县大,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儿,比知县大了二品三级,一般的知县还推升不到呢!但不知老爷要哪一方的知州?”

  晁知县想了想,捻着胡须说道:“那远处俺是去不得的:一来,俺北方人离不得家;第二,我也有年纪了,太远俺怕几根老骨头会丢在异地他乡回不了乡梓。这太仓、高邮、南通州好倒是好,又就近,但地方忒大,近来有了年纪,那精神儿也照管不来,况且近来听说钱粮也多有逋欠,常被参罚,不等考满就被革了,这几个地方也去不得。还是北京好,其次是河南,这两处离俺山东不是很远。若是能谋得个北通州的缺,那就喜了:离北京只有四十里,离俺山东通着河路,又算是京官,叨皇上的洪福,一晃又一个九载就考满了。你们到北京看看,如能谋得个北通州的知州,那就心满意足了。”

  梁生和胡旦拍着胸脯说道:“老爷尽管放心,这事包在小的身上!”

  晁思孝听罢喜之不胜,便命管家晁书拿出二百两银子给了二人,说道:“我叫晁书和晁凤二人随你们中的一位进京,先带一千两银子办事,再带二百两银子做盘费,若是办事的银子不够用,再回来赶银便了。这二百两银子先给二位买酒吃,意思是小了一些,待事情办成功,定当重谢二位!”

  梁生和胡旦要的就是这点油水。二人当面议定,梁生在戏班里演的是生角,不能走,走了没人替代,戏就唱不成了,而胡旦是旦角,旦角还有几个,胡旦不在不影响唱戏。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胡旦的外公苏梨是梁生母表舅刘园的姑父,梁生去北京找苏梨办事还隔了一层,只有胡旦去,那就是苏梨的亲外孙,办事容易,胡旦去最为合适。二人计议已定,收下二百两银子,欢欢喜喜地回去准备行装去北京了。

  到了二月十三日王振生日那天,苏梨和刘园二人各备了几件稀奇古怪的东西,约齐了同去上寿。二人来到朝阳门南的王府,只见门上人多拥挤不堪,不少是朝廷六部、五府的一些官员和皇宫内二十四衙门的内侍,更有一些从外地赶来上寿的各色人等,还有许多赶来看热闹的围观百姓。

  远远地看见苏梨和刘园来了,维持秩序的锦衣卫拿了几根藤条,把拥拥挤挤看热闹的人群赶开,辟了一条通道,让苏、刘二人行走到大门,下了马,把缰绳一扔,让巡视的卫卒收拾去,径直步上了台阶。把门的也不通报,闪开门,二人穿着大红绉纱麒麟补服,雪白蛮阔的雕花玉带,挂着腰牌印绶,摇摇摆摆地进去了。

  你道这苏梨和刘园是何方尊神,如此神通?原来这苏梨早先是个戏子,携带着把内侄刘园也教会了几曲戏文,带进了戏班,姑侄二人因戏唱得好,被王振知道了。那会儿正统皇帝刚刚登基,王振想方设法逗皇上高兴,便把苏梨和刘园二人召进宫中,充入了教坊司,每日里为正统皇帝唱曲演戏逗乐子。一来二往王振喜欢上了苏梨和刘园,便叫他们退了乐籍,投充到了王振门下做了个宫外长随。那苏梨和刘园二人唱戏出身,惯会阿谀逢迎,把个王振哄得晕头晕脑。王振一高兴,便把苏梨和刘园塞进了锦衣卫,几年工夫又把苏梨升做了锦衣卫都督,把刘园也派了锦衣卫指挥,反正锦衣卫直接受皇帝管辖,外朝内阁、六部九卿谁也管不了锦衣卫,也不怕杨溥等人啰唆。几年下来,苏梨和刘园成了王振的心腹,进出王府竟和自家私宅一样方便。

  来到了后堂,这时王振还在卧房未曾出来。近侍禀道:“翁父爷爷,苏梨都督和刘园指挥二人来了。”

  王振捋了捋耳旁的长发,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顷刻,苏、刘二人进来了。王振一看,操着鸭公嗓子笑道:“你们两个穿着这大红衣裳,一定是来给我磕头的。今儿人多,你们俩趁这时有空赶紧磕了头,好脱了衣裳去帮忙吧!”

  听王振这么一说,苏、刘二人赶紧跪下,就在卧房里给王振拜起寿来,一连磕了八个响头,口里说道:“愿祖爷爷九千岁!每年四季平安!”

  拜罢,二人赶紧跑到前头,将上寿的礼物自己端着,捧到了王振面前。

  苏梨的礼物是一个羊脂玉盘,盆内长着一株仓古小桃树,树上开着十数朵桃花,乍一看与鲜花无异,细看却是映红宝石装点的。刘园的也是一个玉盘,盘内却是一株梅树,开的梅花都是指头大的胡珠做的。

  王振一看,很是喜欢,细细瞧了瞧,笑道:“你们两个也是忒能干,从哪里谋到这两件宝物来孝敬我呢?”

  说罢,王振随即吩咐近侍道:“把这两件宝物好生收着,拿罩儿罩住,不要沾上灰尘。等到了今冬万岁爷的圣诞,进了万岁爷吧!”

  近侍应了一声,将两件宝物收进去了。见王振有出去上堂的意思,苏梨和刘园二人不去帮忙也不跪下,旁边站着,傻傻地憨笑着。王振知道他们一定有事要说,便笑嘻嘻地问道:“你们有事么?有事就说来听听。”

  苏梨连忙赔着笑脸说道:“孙儿们各自有个小庄儿,都坐落在南京松江府华亭县。那华亭县知县晁思孝看在您祖爷爷份上,对孙儿们那庄子很是照管。他如今考满,望升转升转,求祖爷爷给吏部发个话儿。”

  得了两件宝物,今儿个王振心里高兴,见是一个知县想升转一下,那是小事一桩,他随便问道:“他想往哪里升呢?”

  苏梨说道:“他指望升北通州知州,守着祖爷爷近,好早晚孝敬祖爷。他说还要拜祖爷爷做干父呢!”

  “我说是什么大事呢!”王振笑道,“这样的小事,其实你们跟吏部说说也就行了,谁不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也罢,明儿你们把我的名帖拿去,到吏部去跟尚书王直说说,就说晁思孝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叫他们把北通州知州给他算了。反正一个知州不过是从五品的官儿,还够不上部推,更谈不上会举、会选、廷推,没什么要紧,就是杨溥那老儿知道了,也没话可说,你们尽管去办吧。不过,那认儿子的话别要理他。我要那混账儿子做什么?别叫他打着我的旗号惹事,外边骂我的人还嫌少么?”

  “是,是,祖爷爷说得对极了,孙儿记下了。”苏梨和刘园连连跪下磕了个头,欢天喜地地去帮忙了。

  第二天,苏梨和刘园到王振书办房要了一个王振的名帖,盖了一个“禁阀近臣”的图章,用了王振的大印,拿着那东西到吏部大堂找到了专管文选的右侍郎巴延,把他拉到私宅里细细地把来意说了一遍。那巴延是个趋炎附势之人,见是王振的名帖,又用了大印,不敢怠慢,也没向吏部尚书王直禀报,便火速办理,没等那北通州知州考满,就推升了临洮府同知,将晁知县推升了北通州知州,没几天工夫,晁思孝便得到了这个美差。

  等到王直知道的时候,晁思孝已经走马上任。见是一个知州,又是王振拿名帖打的招呼,王直不想得罪王振,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过了几天,正统十一年的三月一日,杨溥刚刚吃过带来的午餐,正准备在椅上打个盹儿,不料这时候刑部右侍郎耿九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对杨溥悄悄说道:“不好了,南杨阁老,兴大狱了!”

  “什么,刑部尚书金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杨溥一听,立刻坐了起来惊问道:“早朝的时候,金大人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被锦衣卫带走了?”

  “谁说不是!”耿九畴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祸从天降!早朝后金大人回衙,正与左侍郎丁铨和下官商量开堂审理安乡伯张安与兄弟张平争禄一案,不料那锦衣卫指挥马顺带着几个锦衣卫士如狼似虎地进来把金大人和丁侍郎用铁索带走了。下官不明就里,连忙跟着赶到锦衣卫牢狱门前,只见同时有三拨锦衣卫锁拿人犯先后回来了。南杨阁老,您猜除了锁拿金大人、丁大人这一拨外,另外两拨还拿了谁?”

  杨溥更加惊疑了,不禁睁大一双老眼,问道:“还锁拿了谁?”

  耿九畴更加忧心了,说道:“一拨人是锦衣卫都督王山,锁拿的是户部尚书王佐和户部左侍郎马昂两位大人;还有一拨是锦衣卫指挥王林,押的人犯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掌院兼大理寺卿陈镒和左副都御史丁璇、右副都御史程富三位大人。您说,一次将六部九卿中的三个掌印官及僚属共六七人同时下狱,这还不是大狱么?”

  这个消息的确是惊天消息,这是从洪熙皇帝登基以来一二十年没有的大案,而且事先毫无征兆、内阁毫不知情,这是为何?

  “耿大人打听没有,怎么突然出了这件大案?金大人等是什么罪名下的狱?”杨溥震惊不已,急切地向耿九畴问道,“这可不是件小事!六部九卿掌印官都是二品大员,九个人一下子下狱三人,而且把主要僚属一同锁拿,那户部、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政务还办不办?那么多的赋役、刑案、稽查谁来处理?这等于内阁九个部门瘫痪了四个,这四方面的朝政如之奈何?”

  “下官打听了,下狱的罪名简直荒唐!”说起大狱原因,耿九畴气愤起来,“听锦衣卫的人说,王大人、金大人和陈大人是因为最近奉旨审理安乡伯张安和兄弟张平争夺封禄一事尚未结果,皇上说户部和刑、都、大理三法司互相推诿,一怒之下下旨将他们下了诏狱。”

  “原来是为了这事!”听罢耿九畴说的原因,杨溥怀疑地问道,“安乡伯张安与兄弟张平争禄一事,不是很好评判么,怎么户部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互相推诿呢?”

  “谁说不好评判?”耿九畴愤然说道,“现在世风日下,连弟兄都争起封禄来了!这安乡伯封爵,还是张安的叔祖父张兴从太宗皇帝靖难,屡立战功挣来的。永乐五年安乡伯张兴殁,无子,其爵位由侄儿张勇也就是张安、张平的父亲嗣袭。宣德元年张勇卒,长子张安嗣爵,一直镇守在广东。这一二十年来安乡伯张安与兄弟张平相安无事,并无纷争,但不知什么缘故,最近兄弟为了爵禄发生争夺,事情竟闹到了皇上那里。”

  耿九畴这么一说,杨溥更加不解了,他问道:“弟兄既是一家,爵位又是朝廷封的,怎么会发生弟兄争禄之事呢?”

  “说准确点,不是什么弟兄争禄,而是弟弟向哥哥争禄。”耿九畴继续说道,“原来张安和张平虽说是亲兄弟,但张安年长却是庶出,也就是小妾所生,张平年轻而是嫡出,那可是原配夫人生的儿子。宣德元年安乡伯张勇死的时候,张安十八岁,张平只有五岁,当时张安已从军两年了,所以宣德皇帝便将安乡伯的爵位给了张安。张安袭爵后对嫡母和兄弟张平也很不错,每年都将封爵一千石的一半送回老家凤阳府寿州,一直到现在从未间断。不料前不久,兄弟张平提出安乡伯这封爵的俸禄,要全归于他,理由是他是嫡出,说白了张平是要夺他哥哥张安的封爵安乡伯呢!”

  事情很清楚了,杨溥说道:“这事也不是不好评判。张安虽说是庶出,但他年长,且有军功,特别又是宣宗皇帝敕命袭封的,张安袭爵安乡伯没有任何怀疑。他兄弟张平要争夺爵位和俸禄,显然没有道理,应该责令张平闭门思过,向兄长赔礼道歉才是。这有什么难以处理而互相推诿的呢?”

  耿九畴愤慨地回答道:“这本来是件很好处理的一件案子,但因为有一个人插了手,事情就变复杂难处理了。”

  杨溥不禁问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插手法司断案了?”

  “这能有谁?”耿九畴指了指皇宫方向,气愤地说道,“还不是那个颔下无须、**无根的家伙!”

  这话把内阁大堂上办事的马愉、曹鼐、陈循、苗衷和高谷说得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耿九畴说的是王振,便停下手中的活,望着他等待着下文。陈循胆量大不怕事,他笑问道:“耿大人说的可是那位三横一竖么?”

  “不是他,还有谁?”耿九畴继续说道,“张平争夺哥哥爵位的案子一发下来,那家伙便派人到刑部、户部、都察院打招呼,说是内宫司礼监王公公很关心这件案子,张平是嫡出,应该嗣爵,那爵位被张安窃据了一二十年,太不公平了,要户部和三法司秉公处理此案,早早还张平一个公道。诸位大人,你们听听,这不是明摆着叫户部、刑部和都察院枉法断案,将爵位断给张平么?一见这情况,户部的王大人、刑部的金大人和都察院、大理寺的陈大人犯难了:秉公断吧,张安嗣爵合理合法,那得罪了王某人;枉法断吧,将爵位判给张平,顺了王某人的意,可坏了纲纪,天理不容。所以……”

  不等耿九畴说完,陈循便笑着打断了话,说道:“所以你们刑部的金大人、户部的王大人和都察院、大理寺的陈大人都怕招惹这个麻烦,于是互相推诿起来!”

  “陈大人说对了。”耿九畴也不禁笑了起来,“户部的王大人说,断案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事,与户部无干,户部不过证明此前一二十年是张安领了爵俸,每月是一千石,其他的事就不是职权范围内的事,管不了;我们刑部金大人说,弟兄争禄,既不是刑事案件,又不是治安案件,那是百官之间的纠纷,应归都察院管辖,还是都察院和大理寺去评判;您知道,都察院陈大人还兼着大理寺卿,他说,安乡伯的每年一千石的禄米是户部发出的,该给谁不该给谁,是户部的事,此案应由户部断。这样,此案自交办以来,一直未能落实。其实今日上午我们刑部的金大人就在同丁侍郎商议,准备商量王大人、陈大人来个三堂会审,秉公断了算数。不想刚商量好此事,金大人便被锦衣卫锁走了。南杨阁老,这只有您老出面,此事尚可转圜。您快些拿个主意吧。”

  “且慢。”一旁的马愉问道:“那王某人身处内宫,怎么突然为远在凤阳寿州的张平说起话来?”

  一旁的高谷不无鄙夷地说道,“那还用说,还不是孔方兄开路呗!”

  “我看孔方兄都没有这个本事。”陈循笑道,“这一二十年的太平盛世,谁还没有些积蓄?这四方孔的明钱,又笨又重又不值钱,谁还瞧得起它?用它来敲门?没门!肯定是金大哥、银二哥来了,只有它们二位才有这个魔力,让王某人开口呢!”

  “也只有这个道理才讲得通。”耿九畴说道,“开始我们也纳闷,名不见经传的张平怎么与大名鼎鼎的王某人挂上钩了?后来一打听,原来是张平想法子结交了王某人侄儿王山,由王山引荐,用了一大笔金银进贡王某人,这才撬开了王某人的口!”

  “大家别说笑话了。”杨溥可是笑不起来,他知道王振疯狂迫害朝廷大臣,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图有二:一是让朝廷大臣要么依附于他,要么下狱、戍边,把一个一个反对他的人搞下来,再换上他的人;二是最终目的是把我杨溥搞垮,或是逼迫我杨溥退位,让整个朝廷成为他王振的班子,这样他王振就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到那时大明江山可就危险了!他想了想,说道:“事情刚刚发生,尚不知如何发展,请耿大人继续去锦衣卫打听,一有新的情况请立即来内阁告我。明日早朝,我们当面向皇上询问此事,陈说利害,劝谏皇上,释放几位大人吧。”

  “阁老大人,您又打错了算盘。”听罢杨溥的安排,陈循又笑道,“下官可以打包票,明日起皇上又会一连几天‘身体不适不上朝了’,让您想与皇上见面也见不着呢!”

  马愉、曹鼐、苗衷、高谷也一齐说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皇上一不上朝,事情就无法解决,这便如何是好?”

  一遇到杨溥可能干预、劝谏的事情,正统皇帝便托病不上朝,有意回避杨溥,这一年来先后闹了好几次,成了正统皇帝回避杨溥的一贯做法,但是,那皇上昏庸不争气,做臣子的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那皇上废了另立新君吧?不管,也是不行。眼看先皇和大臣们共同造就的二十年仁宣之治将毁于一旦,如果不管,同样不是会遭到后人诟病么?想到这里,杨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且到明日看情况再说吧。”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第二天早朝时,内宫太监兴安来到奉天门告诉大臣们,说正统皇帝龙体违和不上朝,请南杨阁老依规处理朝政。

  听说皇上今日不上朝,殿上的文武大臣们一片哗然。昨日早朝时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突然“龙体不适”了?肯定是为了金、王、陈一案——昨日发生的锦衣卫逮捕金濂、王佐、陈镒六七人的事早已传遍了朝堂,好几位一二品大臣都准备在早朝上奏,请求释放金、王、陈等人,不想正统皇帝不上朝,这下众人无计可施了!

  “南杨阁老,这事您老可不能不管!”张辅气愤地说道,“那张安袭爵安乡伯还是在我任五军都督府都督时承旨办的,怎么突然不合制了?真是岂有此理!张安袭爵,带兵打仗那会儿,那张平还在尿裤子,怎么突然要争禄了?那爵禄是给带兵打仗人的,给一个连刀枪都未摸过的做什么?这案子还用得着户部会同三法司会审么?户部和三法司还用得着‘互相推诿’么?这里面肯定有鬼,不然金濂、王佐和陈镒他们不会互相推诿。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件,迟一天早一天断结也无关大局,犯不着为这么点私人纠纷把三个二品大员关进牢门!阁老,您老得赶紧想办法,不能眼看着朝廷大臣蒙此冤枉!”

  “对,请阁老出面去对皇上说说。”成国公朱勇、吏部尚书王直、兵部尚书邝埜、工部尚书王卺、通政使陈恭等众多大臣一齐说道,“这动不动就将朝廷大臣下诏狱,不是事儿!这是皇上的旨意么?张太皇太后在世时皇上可不是这样的,莫要又让有些人矫旨残害忠良!”

  只有礼部尚书胡滢没有出声,他不想得罪王振,明哲保身的好。

  大家越说越激愤,话儿越来越难听。杨溥担心大家激愤之下做出出格的事来,那局面就更难收拾了,何况这朝堂之上,说不定有不少人已经是王振的耳目了呢!想罢,杨溥急忙抬手做了个示意大家安静的动作,说道:“请大家少安毋躁!金、王、陈几位大人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述。马愉、曹鼐再分别到户、刑、都三衙门把情况进一步搞清楚,尽量拿到证据。其余各位都回衙办事去,我这就去乾清门求见皇上!”

  见杨溥如此一说,众人方才平静下来,各自回衙去了。这边杨溥吩咐陈循、苗衷、高谷回内阁抓紧处理朝廷事务,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因此耽误朝政。之后,杨溥撩起长袍离开奉天门,向乾清门走去。

  来到乾清门的时候,已是辰时了。把守乾清门的锦衣卫士鱼松和垣城,见杨溥来了,慌忙叫把门关上。只听“嘎吱嘎吱”几声门响,那两扇铁门“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看见杨溥近前,鱼松、垣城二人一瘸一拐地上前行礼,说道:“阁老大人您怎么又来了?皇上可是有旨,今日不见任何人呢!”

  杨溥见门突然关上了,又听鱼、垣二人如此一说,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那正统皇帝早已料到自己要来,预先便吩咐锦衣卫挡驾了!杨溥不禁一阵心寒,这皇上的祖父、父亲都是英明睿智、勤政爱民、任贤用良宵衣旰食,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明事理、不辨忠奸的皇上呢?这肯定又是王振那家伙使的坏!这年轻皇帝看来本质不错,怎么就这么昏庸无能,不能自专呢?看来今日要见着皇上难了!想来想去,杨溥还是不死心,只好拱手向鱼松和垣城央求道:“二位锦衣大哥,烦请你们为我通报一声,就说内阁大臣杨溥有要事求见皇上!”

  见这当朝一品大臣、少保、内阁首辅向自己拱手作揖、求请通报,慌得鱼松和垣城连忙拱手回礼,鱼松诚恳地说道:“阁老大人,不是小的们不肯给您帮忙,今儿早起锦衣卫指挥马顺就来吩咐了:皇上有旨,今儿个谁也不见。谁胆敢通报,责打四十军棍。您想,小的们还敢向内廷通报么?再说,我们即使通报到乾清宫门,那里的内侍们不通报,岂不是枉然么?”

  “您就别难为小的们了,阁老大人。”一旁的垣城拱手央求道,“您上次闯宫之后,司礼监王公公把我们每人打了五十法棍,我等几乎倒毙杖下。这次如果您还要硬闯,那我等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不,您一来我等就奉命把门关上,您就是要闯宫,那也是没门了。”

  鱼松和垣城讲的是实情,杨溥知道为难鱼松和垣城,消息很难直达正统皇帝。怎么办?他想了想,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在这乾清门前等着,等宫里出来内侍,再央求他们去通报,兴许可以让皇上知道消息。想罢,杨溥对鱼松、垣城说道:“本官也不为难你们,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如果有内侍出来,再求他们通报吧!”

  鱼松和垣城连忙拱手道:“谢阁老理解,谢阁老理解。”

  三人说罢,杨溥便守在乾清门前,来回踱步,希望能有个内侍出来。可是偏偏就是那么不凑巧,一直等到接近中午,还不见一个内侍出来。

  阳春三月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时近中午,还不见杨溥回内阁,内阁大臣马愉和曹鼐不放心,便双双赶到乾清门前,只见杨溥晒得满头大汗,还在乾清门前来回踱着。马愉和曹鼐把情况一问,心疼极了。二人劝了好一阵,要杨溥回内阁再想办法,杨溥就是不听,坚持不回内阁,决心在乾清门前等着,他不信今儿就等不到一个能说得起话的内侍!马愉和曹鼐无法,只好回到内阁,与陈循、苗衷、高谷商量办法,众人也是无计可施,最后议定由马愉和曹鼐去陪着杨溥,以防不测。众人计议已定,马愉和曹鼐草草地扒了几口自己带来的饭菜,又将杨溥带来的饭盒带上,匆匆赶到乾清门前,好说歹说闹了好一阵,才劝得杨溥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喝了几口鱼松和垣城送来的凉茶,马马虎虎地抵了一顿中餐。

  杨溥由马愉和曹鼐陪着,在乾清门前干等,一直等到申时时分,还未见有头有脸的中官从乾清门出来。那鱼松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便悄悄地进了内宫。过了好一会,那鱼松把太监兴安找来了。兴安一见杨溥疲惫不堪,便难过地埋怨道:“南杨阁老,您这是何苦呢?今日见不着皇上,还有明日,明日见不着皇上还有后日,总有一天会见着皇上的,那时说事也不迟,您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您已是古稀之年了啊!”

  见兴安来了,杨溥心里一喜,勉强支撑着说道:“劳兴公公挂念,老朽身不足惜,朝廷事大,不敢偷闲。兴公公,我求见皇上的意思想必公公已经知道了,那就烦请公公回去对皇上说一声,就说老臣杨溥已经在乾清门外等了大半天,请皇上见我一面吧!”

  “听我劝一句,南杨阁老!”兴安安慰道,“您要说的无非是金濂、王佐、陈镒他们的事儿,反正一时半会他们的事也坏不到哪儿去,您看这太阳西下已是酉时时分了,您进去能和皇上说上几句话?不如今儿就算了,明日您还是写一奏折,待我送进去,皇上看了一定会召见阁老,那时从从容容说事儿,把事情说透,岂不是更好么?”

  “兴公公说得是!”马愉和曹鼐连忙接口说道,“恩师您就听兴公公一句话,今日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再来吧。”

  见兴安、马愉、曹鼐说得有理,杨溥抬头看了看太阳,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只好如此了。兴公公,烦请你明日早些到乾清门来,帮我转呈奏折吧。”

  “要得,要得。”兴安点头说道,“南杨阁老请回吧。”

  众人道了别,杨溥转身向内阁走去。突然一阵头晕,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痛起来,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异常沉重,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马愉和曹鼐的扶持下,一步挨一步地回内阁去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简体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