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记得好看的人，就不记得难看的人，天底下岂非有这种道理？”

　　“嘿嘿，在我的世界里，我认为的就是道理。”

　　小鬼说起话来令人虽觉得有几分稚嫩，但他无疑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少年于是问他：“你怎么能够确定对方一定是个好看的姑娘，她岂非不能够易容？”

　　小鬼捋了捋根本没有的胡须，慢悠悠道：“若是寻常人的易容，只能算是狡狯伎俩，我虽然小，却能一眼看穿，何况是把男人扮成女人。”

　　少年指向外边一角：“屋子外边有个尸体，你去看看他的身子是男是女，不能够看脸庞。”

　　小鬼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去看死人？”

　　少年凝视对方，徐缓徐慢地道：“除非你想跟他一样。”

　　小鬼似乎被说动了，于是起身去了外边。

　　晓兔爰这时问：“你觉得他认得尸体？”

　　少年道：“我确信他一定会认得。”

　　晓兔爰不禁问：“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一般易容难不倒他，我便让他看看不一般的。”

　　晓兔爰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道：“所以他知不知道其实不重要。”

　　少年道：“那个尸体已经发生变化，他却一定是会知道。”

　　晓兔爰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他们都是鬼。”

　　两鬼相互之间怎么会不认得？

　　晓兔爰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便没有再问。

　　因为小鬼已经回到屋内，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很是郁闷。

　　郁闷的他一进来就闷了口酒，苦笑道：“我做不到，光看身形确实分辨不出男女。”

　　少年道：“所以你就看了他的脸。”

　　小鬼忧愁道：“我的确看到了他的脸，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少年道：“他已经被杀了。”

　　小鬼道：“我也知道是你杀的。”

　　少年道：“当然是我杀的。”

　　小鬼转身靠在墙上，叹息一声：“他不过是喜欢易容，这又有什么错？”

　　少年冷道：“奇鬼易容本不是件稀奇的事，但他装神弄鬼，混淆视听，那就该死的很。”

　　小鬼摆了摆手：“既然他已死了，就随便你说吧。”

　　少年问：“他可是你之前见的那个女子？”

　　小鬼叹了口气，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我已没有机会再见到他易容了。”

　　少年没有再问，因为这已足够。

　　小鬼本想也不说话，却又忍不住问：“你认为黑衣人不止一个？”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更寒。

　　这无疑表明了意思。

　　小鬼道：“或许这世上本没有黑衣人，易容装扮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真的。”

　　晓兔爰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小鬼看着她冷冷道：“只要愿意，谁都可以是黑衣人。”

　　晓兔爰不相信，摇了摇头：“不是人人都会易容装扮，不是人人都有人皮面具。”

　　小鬼反问：“你生下来就会起灶煮饭？”

　　晓兔爰自然明白这个意思，便闭上嘴。

　　小鬼道：“只要有心成为黑衣人，那世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所以你说的那人并不好找，或许她已经不是黑衣人。”

　　少年沉吟半晌，方道：“你说的也对，所以我有一件事情要让你做。”

　　小鬼问：“何事？”

　　少年道：“留下。”

　　小鬼道：“留下？”

　　少年道：“等她回来。”

　　小鬼问：“你觉得她还会回来？”

　　少年道：“她会。”

　　小鬼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就要留下？”

　　少年道：“这几天都留下。”

　　小鬼问：“我有的选？”

　　少年道：“没有。”

　　小鬼接受现实，默默坐在一旁。

　　晓兔爰问：“咱们也要在这待上几天？”

　　少年看着她，半晌道：“不会。”

　　夜已渐重，冷雾凄迷。

　　雪花飘**，已经为整个大地披上一层银白色的纱衣。

　　这种夜里岂非还有人会出现？

　　这样的夜果真来了个人。

　　穷鬼竟然来了这里，他好像是来找人的。

　　“我来看看你在不在。”

　　少年看着一脸笑的穷鬼，问：“有事？”

　　穷鬼似是胸襟坦**，直接道：“主要不大放心，所以便来图个心理安慰。”

　　少年道：“但我们没有走。”

　　晓兔爰补充道：“更没有去李府。”

　　穷鬼道：“我已看见，所以我很放心。”

　　少年道：“但我二人明天会去李府。”

　　穷鬼忍不住问：“为什么？”

　　少年道：“为了见一个人。”

　　穷鬼半晌无语，忽道：“我相信你。”

　　少年道：“因为我值得信。”

　　穷鬼笑了笑，道：“你当然值得。”

　　晓兔爰补充道：“我也会去。”

　　穷鬼直在冷笑，问：“有谁会在意你？”

　　晓兔爰也不免有些生气，拉着少年手臂，脸上带着狡黠的笑，转而看向穷鬼，冷笑道：“有人在意。”

　　穷鬼也不生气，道：“嗯好，在意就在意吧，不论如何，我相信他。”

　　晓兔爰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呢？”

　　穷鬼道：“他能为了某人一句承诺做到这种程度，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少年插话道：“所以你来这里还有没有事情？”

　　穷鬼道：“没有。”

　　少年冷冷道：“没有是不是该走了？”

　　穷鬼瞥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小鬼，笑道：“可我跟他尚且有话要讲。”

　　少年不再理会，靠在墙上闭目安神，一只手握酒壶，一只手握着剑。

　　穷鬼这时已经走到小鬼身前，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鬼苦涩一笑，“因为命中注定。”

　　穷鬼又问：“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小鬼道：“奇鬼死了。”

　　穷鬼竟然波澜不惊，再问：“死在哪的？”

　　小鬼反问：“你为什么不问他是谁杀的？”

　　穷鬼冷冷地道：“似他这样整天不男不女，扮着扮那的人死了并不稀奇。”

　　小鬼喃喃自语：“也对。”

　　穷鬼道：“何况我也知道他是谁杀害的。”

　　他看了眼少年，道：“除了他以外，这里有谁杀的了奇鬼？”

　　小鬼道：“的确，奇鬼的武功也不差，能杀他的人并不多。”

　　穷鬼道：“所以不该再谈论他，我是来找你说一件事情。”

　　小鬼问：“什么事情？”

　　穷鬼道：“你知不知道再过几天就要开始‘百鬼夜行’行动？”

　　小鬼道：“有所耳闻。”

　　穷鬼问：“你参不参加？”

　　小鬼立刻回应：“不想，什么都不会想。”

　　穷鬼眼中一热，又问：“那你要干什么？”

　　小鬼淡淡一笑：“我只想游览大好河山，吃遍天下美食。”

　　“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退出百鬼行列！”

　　穷鬼的态度已逐渐变得不大耐烦。

　　小鬼摇了摇头：“若是退出百鬼行列，你们就不会再养我，我岂会这么蠢？”

　　穷鬼怒道：“那你就别怪我强行赶你出去！”

　　小鬼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知道你这次是从冲我才来的。”

　　“你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的性子却是差劲的很！”

　　穷鬼缓缓撩开自己衣袖，亮出自己两只双臂上的兵器：鹰爪。

　　小鬼见况也不害怕，反而指着鹰爪笑了笑：“露出这对鸡爪也没有用，你以为我会怕？”

　　穷鬼先是看了一眼少年，意思让他不要插手，转而看向小鬼，冷道：

　　“我的鹰爪功从不杀伙伴，只要你能答应加入此事，我便还能退去。”

　　小鬼道：“我打不过你，但我不怕死。”

　　他甚至双手一摊，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穷鬼眼瞳一怔，喝道：“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只见虚影一闪，人已欺身而上。

　　霎时，爪刃一闪接着一闪，一击快过一击，一招凶猛过一招，只在短时间内连续斩击几十次的强度。

　　晓兔爰看的有些紧张，拉了拉少年手臂，“好厉害的功夫。”

　　少年却是眉头一紧，“有问题。”

　　有问题？

　　晓兔爰疑惑了。

　　少年没有答复，因为问题本身已经有了答复。

　　只见小鬼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银晃晃的弯刀，弯刀上面正流着血。

　　血自然是从穷鬼的身上流出来的。

　　穷鬼还没有死，他的眼珠犹如死鱼般的凸出，嘴里发出“哬哬”动静。

　　“你……你是…不……”

　　他的话终究没说出。

　　小鬼将刀的血抖落，慢悠悠道：“我也不想杀你，是你自寻死路。”

　　少年问：“你的弯刀是从嗜血派得来的？”

　　小鬼道：“不错，我正是嗜血派的地嫡传子弟。”

　　少年又问：“你是百鬼中的卧底？”

　　小鬼道：“不算卧底，只是为了一探其中虚实罢了。”

　　少年再问：“你已经探究到？”

　　小鬼道：“不错，所以我不打算再掺和了。”

　　少年道：“所以你便展露本领将其杀之。”

　　小鬼道：“可惜的是，他并不是穷鬼。”

　　少年问：“何以见得？”

　　小鬼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难道你没看出？”

　　少年道：“他的鹰爪功并不纯，鹰爪也只是次品货，且下盘并不稳。”

　　小鬼笑了笑，道：“穷鬼这么一个人物绝不会这样子，所以他并不是。”

　　少年看着他道：“他并不是，但你只怕也不会是小鬼。”

　　小鬼愣了一愣，反问：“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少年道：“他临死的时候明显有话要说。”

　　小鬼冷笑，问：“所以你觉得我也是假的？”

　　少年冷冷地看着对方：“因为小鬼不会有嗜血派的弯刀，更不会用！”

　　晓兔爰道：“何况你的前后差距实在太大，跟你之前相比，很明显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小鬼摇了摇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少年眼眸一闪，忽然有了异样的光，“因为你才是奇鬼！”

　　小鬼好像听见多么不可思议的话，捧腹大笑：“没有证据不要乱讲，否则诬告也是犯了大宋律法！”

　　少年剖析道：“先前那副尸体明明已经受到火的灼烧，非但五官模糊，身子也已变样，但你却是按我心中所想的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小鬼渐渐明了，笑道：“幸亏我早有准备。”

　　说话间，从衣袖里摸出一样东西掷出。

　　这一系列动作本是快的迅捷无伦，但却有一道剑光比着快的多。

　　小鬼的手臂突然间落在地上。

　　血淋淋的手臂经络都还清晰可见。

　　甚至有些筋都还在跳动。

　　断臂痛觉似乎还未赶上，因为小鬼还没惨叫，甚至都才后知后觉。

　　等到他彻底发觉的时候，断臂的剧痛也已卷上了全身。

　　他撕心裂肺的大叫，歇斯底里的哀嚎着，几度痛的站都站不稳妥。

　　“你有种就赶快杀，不要折磨我！”

　　“我也想要杀你，可你还没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年缓缓走至他的身前，问：“你为什么要布这些局？”

　　小鬼咬紧牙关：“食君俸禄，忠人之事。”

　　少年道：“你是非不肯说了？”

　　小鬼闷哼一声，却是不答。

　　少年道：“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是不是李府指使你做的？”

　　小鬼道：“不是李府。”

　　少年道：“的确不是，应该是李府的人才对。”

　　小鬼问：“你觉得会是谁？”

　　少年道：“除了李府老爷，谁都会有可能。”

　　小鬼冷笑道：“那我说如果就是李府老爷，你能相信？”

　　少年道：“我只好杀了你。”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剑光一闪即过。

　　小鬼当然只能死了。

　　“咱们这下更有必要李府了。”

　　晓兔爰似乎并不怕少年杀人时的样子，反而过来亲昵的拉着他的手，“你的脸上有血，我替你擦擦。”

　　少年任由这么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擦拭。

　　晓兔爰边擦拭边问：“既然他是奇鬼，那么小鬼在哪？”

　　少年道：“或许没有小鬼。”

　　他接着道：“但一定要穷鬼。”

　　各类别的鬼在世界上有很多，偏偏这个世上的穷鬼是不尽其数。

　　所以穷鬼一定还活着。

　　夜更深，月已藏进云雾。

　　天上无月，地下无人，有的只是一个顶满雪的小木屋。

　　屋子里的人现在似乎变得其乐融融。

　　欢笑声正渐渐充斥着整个屋子。

　　他们又有何理由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