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大殿之外,一道人影在赵公公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人影有些瘦削,长相也只能算是清秀,还给人一种文弱书生一般的感觉。
但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看过之后转眼就会忘记的脸庞,此时却被那代表着大周权力巅峰的一群人给目不转睛的凝视着。
林宋就这么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金銮殿,可并不因此觉得紧张,反而脚下的步子格外的轻快,也不知是因为本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想收拾的那些人很快就要落马了。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之下,林宋就这么跟随赵公公沿着那一百零八阶的汉白玉阶梯走了上来,踩着金銮殿上那大红地毯,在那穿一身赭黄,上纹五爪金龙的威严男子面前五体投地:“臣林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就这么在地上跪了下来,但心中却是有些无奈,但奈何这便是伦理纲常,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便被合称五圣。
不过一想到别人见到宣宗也要下跪,他的心中倒是就平衡了许多。
“平身吧。”
宣宗的视线停在他的身上,早在林宋率兵守住太平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在此之前籍籍无名的官员。
只不过,就如同那后宫独得恩宠的皇后所说的那样,虽然人有一时之功,但未必能长久行之,应当先放到一旁就这么晾着一段时间。
宣宗甚至想过,如果林宋被他提拔到了个食皇禄而无官职的散官位置上,此后就这么消沉了下来,他大不了就让林宋做一辈子的散官。
毕竟,能够率兵守城这样的壮举,已经给大周的大小官员们做了个极好的榜样,能够让别人拿来效仿,光是这么一条功劳,养他个一辈子倒也无妨。
当然,在他心中认为的最好的路径,自然是林宋在散官的位置上沉寂一些日子,随后有了一番举动,给他个再让林宋升官的理由。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宋的贡献竟然来的这么快,当他得知林宋也参与到了和苏咏调查的天明省晋王府《罪己诏》一案的时候,自然是吃了一惊。
这也正是前些日子,文渊阁中那一群人会围坐在一起的原因。
宣宗的目光有些恍惚,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呼唤:“陛下?陛下?”
这让宣宗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才发现竟然是身旁不远处的赵公公正在呼唤自己。
他登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在朝堂之上,连忙朝着殿下看去,而林宋正躬身而立在离他不远处。
“咳咳,刚才想到了些事情走神了,林宋,你可知朕宣你上殿,是什么原因?”
“陛下,臣当然知道。”
林宋点了点头:“陛下,此乃臣此次前往天明省,从晋王府中搜查出来的账本,账本中记载着有关于晋王生前与天明省大小官员之间勾结的内容,还请陛下过目。”
他一边说着,又将一个账本取了出来。
账本有些老旧,被林宋给卷成一团,不过取出来之后,还是被他摊开,双手恭敬的递了上前。
宣宗瞳孔微微有些放大,显然是对着东西满是好奇,他给了身旁赵公公一个眼神,赵公公也心领神会,上前将这账本给去了过来。
而宣宗的手掌,却是俏然间落在了手边那玉玺之上,大拇指的指腹在龙头上面摩挲着,心情显得有些躁动。
眼瞧着账本已经来到了宣宗手中,林宋也不着急,就这么不紧不慢的站在满朝文武正中。
他低着脑袋,目光却是在四处乱瞄,感受着四周众人那紧张而又好奇的眼神。
有人呼吸平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有人却是呼吸紧促,手指不断在掌心搓动。
这些举止各异的人,林宋都一一收在眼底,虽说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但还是把他们的脸给牢牢的记在了脑海中。
账本上的内容,林宋已经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
宣宗拿起账本之后,翻开前头几页,看完之后却只是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这到并不让林宋觉得奇怪,因为在前头这几页记载着的,不过是一些几百两银子的小笔交易罢了。
虽然已经不是小数目,但放在晋王这样人物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但林宋却在期待着宣宗看到后面的内容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也不知是不是最初的那几个官员上供的银子让晋王尝到了甜头,他收下的银子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最初的时候,还只是收下些银子替人主动办点事情,但到了后面,竟然多了些‘孝敬钱’一类的明目,就能知道,那个长相和野猪没啥差距的晋王,多半是已经被银两喂肥了胆子。
果然,宣宗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几分嘲弄,到后面变得凝重起来,最后,已经是色如猪肝。
林宋半点不怀疑,如果现在那晋王就在他的面前的话,就算是装进棺材里也会被他给刨出来再打死一次。
四周的那些个官员最初的时候还在窃窃私语,但渐渐感受到了宣宗脸上表情的变化之后,就不敢在和之前一样怠慢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整个金銮殿显得有些压抑,在金龙椅的正上方,那一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就好似一块巨石一般碾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赵公公手持拂尘,两手搭在胯间,眸子微闭,他已经在这个位置站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什么样的场景没有见过,这些事情自然都与他无甚关系。
他身旁的香炉里,那一片价值千金的檀香此时已经燃尽。
宣宗才终于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这账本上的内容,可是真的?”
“陛下,这当然是真的,这是晋王亲笔所写的《罪己诏》,上有晋王笔迹,何况陛下与晋王之间肯定有家书来往,只消翻出来瞧瞧,便能分的真假。”
他说着,也将那份《罪己诏》给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