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外收获？他是在绝地天通的时候, 无意间得知了这种复活的方法？”姚钰听懂了姬曜的言外之意。

　　“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姚钰好奇心爆棚。

　　然后，小胖鲤乖巧地坐着，支棱着耳朵等答案。

　　“颛顼知道这个方法，是因为极其偶然地发现了后稷的死而复生——”姬曜淡笑道。

　　“后稷？”姚钰想了想, 问道, “是那个谷神后稷？”

　　“对, 就是他。”姬曜微微颔首。

　　人类常常将国家泛称为“江山社稷”。江山很容易理解, 就是字面意思。

　　社，是指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 故封土以为社而祀之，报功也。

　　所以，社是指土神后土。

　　稷, 是指五谷之长。五谷众多，不可遍祭，故立稷而祭之。

　　所以, 稷是指谷神后稷。

　　谷神后稷，是上古天帝帝俊之子——帝俊生后稷, 稷降以百谷。

　　“后稷也死而复生了？”鱼鱼觉得脑袋里似乎有水在晃，把他绕得晕晕乎乎。他晃了晃沉重的鱼脑袋，问道：“后稷也复生成半人半鱼形了？”

　　姬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哇，还真是这样？！”鱼鱼睁大了眼睛，“就是后稷的死而复生的先例给了颛顼复活的灵感吗？但是颛顼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只八卦鱼，后稷死而复生之事，姚钰从来没听说过。想来, 这件事, 非常小众。

　　“颛顼能知道这件事, 完全是一个巧合。”姬曜笑了笑，说道，“颛顼绝地天通，势必要毁掉建木。”

　　鱼鱼点头表示知道：“嗯嗯。”

　　“他在下令毁掉建木的时候，去了一趟建木所在地。”姬曜说道。

　　“是想先了解一下详情？”姚钰感慨道，“抛开其他的不说，颛顼确实心思缜密，做事周全。”

　　《淮南子》记载：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都广之野，是建木的所在地。

　　“所以，颛顼去了都广之野？”姚钰理了理思路，觉得有点顺了。

　　“对。”姬曜也确定了姚钰的猜测，“为了能万无一失地毁掉建木，他亲自去了一趟都广之野。”

　　而后稷，正好葬在了都广之野。只能说，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

　　“然后，颛顼在都广之野，发现了后稷？”鱼鱼有点费力地试图理解道，“后稷葬在都广之野，说明他被葬的时候已经死了。而颛顼后来才到的都广之野，那颛顼发现后稷的时候，后稷是处于死而复生的状态？”

　　而且，后稷这个死而复生的状态应该不是后稷生前的模样，模样应该比较奇特惹眼，让颛顼给一眼就认了出来。

　　结合姬曜之前的话，姚钰猜测这模样应该也是半人半鱼状。

　　“对，颛顼在都广之野，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后稷，半人半鱼形，与生前完全不同。”姬曜漫不经心道，“但即便如此，后稷毕竟是复苏了。”

　　后稷拢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中为鱼。——《淮南子》

　　“后稷的死而复苏，是有意为之，还是纯粹只是巧合？”鱼鱼问道。

　　姚钰对后稷并不了解，更加不知道谷神后稷的性格脾性，因而他拿不准后稷也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有意为之，还是后稷的复苏只是一个巧合。

　　“后稷的复苏完全是一个巧合。”姬曜说道。

　　“嗯？为什么这么说？”小胖鲤好奇道。

　　“后稷葬在了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在建木西，有一个氐人国。”姬曜解释道。

　　后稷之葬，山水环之。在氐国西。

　　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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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稷选了个风水宝地当他的埋葬地。而偏偏很凑巧的是，后稷的葬地正好在氐人国附近。氐人国民样貌奇特，是半人半鱼状。

　　“因为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反应，所以后稷以半人半鱼状复活了？”小胖鲤费力地说道。

　　“嗯。”

　　“然后，半鱼状的后稷正好又被颛顼看见了？”鱼鱼纠结又费力地串联剧情，“颛顼知道后稷早死了，却在都广之野碰到了还活着的但是是半鱼状的后稷，是这样吧？”

　　“很聪明。”姬曜轻笑道。

　　猜测得到肯定的小胖鲤呼了一口气。他理了理目前听到的事——

　　颛顼因为要绝地天通，所以想毁了建木，阻止人类借建木登天。

　　但建木毕竟是通天神木，毁建木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在下命令之前，心思极度缜密，做事又周全的颛顼便亲自去了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考察。

　　而都广之野，正好是谷神后稷的葬地所在。谷神已死在妖神之中并不是秘密。

　　但在都广之野，颛顼却发现了复活了的后稷。虽然此时的后稷已经不是生前的模样，而是半人半鱼状，但后稷确实是活着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后稷死而复苏了。

　　“颛顼以化鱼妇之法逃避死亡，就是以此得来的灵感？”小胖鲤在脑海里整理完了所有的已知条件和细节，得出了这个结论。

　　姬曜轻轻地“嗯”了一声：“妖和神虽然有着漫长的生命，但并非永生不死。就算死亡并不是终结，但死后会化为什么，会遭受什么，都是不可知的。”而不可知便是最大的恐惧。

　　特别是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统治者，失控是无法忍受的。他们害怕失控，因为失控就代表着未知……

　　即便是天帝，也会有消亡湮灭的一日。所以颛顼，也躲不过湮灭。

　　务隅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

　　颛顼死后，被葬在了务隅山。嗯，有九个老婆陪着。

　　“他就抛下他九个老婆，自己复活了？”鱼鱼一脸迷幻。

　　姬曜：“……”

　　小貘：“……”

　　蒙双氏夫妇：“……”好刁钻的想象角度。

　　在众人无语的目光中，小胖鲤勉强收回了奔腾到不可控的想象力和联想力。

　　虽然收回了想象，但是姚钰对这个案子的走向，还是有一种不实大的虚幻之感。这走向也太离奇了——

　　一只出口转内销的貘的求助，居然扯出了一段离奇的往事。和这段往事一样离奇的，则颛顼的复活之法。

　　颛顼因为重礼法秩序而绝地天通，也因此而导致了蒙双氏的惨案。

　　而绝地天通又让颛顼偶然发现了谷神后稷离奇的死而复生，从而推导出了一个复活方法。

　　面对死亡，颛顼选择了逃避，所以他用鱼妇之法死即复苏。

　　鱼妇，在颛顼原本的设想中，应该只是一个过渡。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附身鱼妇之后，却无法离开鱼妇之身，因为离开即死亡。

　　成为鱼妇的颛顼，失去了力量。

　　失去力量的颛顼，让原本恨颛顼入骨却因为实力差距不得不放弃的蒙双氏有了复仇的可能……

　　只有一世可活的蒙双氏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主动送人头的机会，便设法弄到了鱼妇，天天吊着鱼妇在外风吹日晒。这让注重秩序重视威仪的颛顼比死还难受。

　　为了不惹眼，蒙双氏还特意装成了水产商人。把颛顼化成的鱼妇混在各种奇怪海鱼里吊着，确实是一个低调的好方法。

　　而吊着鱼妇又惹来了一大波妖鬼的报复，所以蒙双氏便找各种方法缓解妖鬼报复的压力。而崔沫的貘屏因为崔沫的敬业在东瀛名气响亮，又因为原主人家落魄最终被出售。

　　蒙双氏因为貘屏辟邪的名气购入了貘屏。

　　尽职小貘却因为尽职打跑一波一波的妖鬼最终惹来了大妖，最终小貘不敌却仍然不放弃便跑到妖管局求助……

　　因为应龙猜测事情涉及颛顼，案子等级很高，便将案子从陆吾手里撤了回来，只能亲自出马。但厚脸皮龙偷懒，便软磨硬泡去烦姬曜，最终甩手成功……

　　姚钰也因此站在了吃瓜最前线。

　　但这瓜，吃得小鲤鱼有点消化不良，太曲折了……

　　他只是一条头脑简单的单核鲤鱼，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很容易让鱼大脑死机dei。

　　小胖鲤喝了好几杯水，终于觉得把前情给全消化了。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吊鱼妇惹来的是一波一波的妖邪啊？”小胖鲤其他都能理解，就这一点，他想来想去想不通。

　　颛顼虽然严苛古板，嗯，好吧，鱼妇这件极有创意的复生之法算是例外。但颛顼好歹是北方天帝，不说一身正气吧，但下属什么的，应该都算是正儿八经的人神妖吧。

　　为什么鱼妇被吊，会引来这么多……邪祟？

　　根据崔沫的说法，他之前打跑的想来团建的妖鬼，都算是邪祟一挂。总之，不是什么好妖鬼。而最后引来的大妖，也是浑身凶戾之气。

　　“这些邪祟，是来救他的。”姬曜看了一眼装死的鱼妇，缓缓说道。

　　“他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召唤他之前的那些下属啊朋友啊什么的来救他，只能召唤这些奇奇怪怪的鬼怪邪祟救他吧……”姚钰指了指鱼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颛顼极重礼法秩序，而且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虽然姚钰没有接触过这类神，但是把颛顼神的身份转化为人类的身份，那这类颛顼类型的人，其实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和尊严……

　　他们会将最光鲜最有威望的一面展示给他人，将一切阴暗不堪都藏着掖着，甚至为了隐瞒掩饰使用一些极端手段，只为维护表面的光鲜。

　　颛顼为躲避死亡，化为鱼妇。在颛顼原本的设想中，化为鱼妇是权宜之策，只是一个过渡。他最终的目的，是以完整的颛顼之身完美复活。

　　但最重秩序的颛顼却忽略了，在大秩序中，有一条定律叫守恒。没有不付代价的索取和获得。

　　所以，颛顼想依靠鱼妇死而复生，那鱼妇就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离开鱼妇之身，那他就会消散。

　　在颛顼的设想中，鱼妇是一个过渡。但大秩序之下，鱼妇就是他的归宿。

　　颛顼的尊严让他即使到了这般田地，依然不想在旧部面前丢了颜面。因而他借鱼妇复活之事，瞒了所有人。包括他的旧部以及后代。

　　但他被困鱼妇之身后，落入蒙双氏之手，也无法让他接受。但鱼妇之身除了有复活之能，并没有其他力量。

　　被困鱼妇之身的颛顼，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无法反抗，但也无法接受目前的境况，那就只能……求援。无法自救，只能借助外力来摆脱困境。

　　“但他不好意思召唤那些下属或者后代？”鱼鱼猜测。也只有这种猜测才能解释现在这种情况。这类神妖或人，是此时的颛顼最不想面对的。因为他最在乎的，就是在这些神或人面前的形象。

　　颛顼有很多后代。绝地天通的大神重、黎，黎之子安排日月星辰运行的噎；和重、黎同出一脉的祝融，以及祝融之子善乐的太子长琴；还有不死者三面之人、淑士国人、季禺国人等。

　　无论是他的旧部，或是后代，想要让鱼妇摆脱现在这种困境都能做到。

　　但小胖鲤带入颛顼的角度去想这件事，就觉得很为难：“这种丢脸的事，让他们知道比杀了颛顼还能让他难受。”

　　姬曜目光沉静，语气波澜不惊：“所以，他召唤了一些知道他化身鱼妇和现在这般难堪境地也无所谓的妖鬼来帮他。而这些妖鬼就算知情，他也不会觉得难堪。”

　　“蛤？会有这种妖鬼吗？”小胖鲤认真地想了想，但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毕竟颛顼肯定不会随便召唤一些不认识的妖鬼来帮他。

　　颛顼这般在乎礼制，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身边有这等邪祟？既是邪祟又和颛顼关系匪浅……这不是矛盾的吗？

　　“之前崔沫赶走的妖鬼，以疟鬼、魍魉和小儿鬼为首。”

　　“这些都是方相氏肆傩要驱的疫鬼啊……”鱼鱼睁大的眼睛，“这些也是颛顼之子？”

　　“嗯。”

　　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弱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搜神记》

　　鱼鱼惊讶过后，转头看向崔沫，佩服道：“你不仅是金摸摸，还是方相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