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住。
季明里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安玉, 这种事貌似怎么安慰都没用,毕竟针不是扎在自己身上……
“那个……”季明里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看过大夫了吗?”
安玉幽幽地说:“大夫说好好调理。”
季明里原本想说那你就听大夫的话好好调理, 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对。
安玉这种情况如何调理?该说不说,安玉跟了尹山几年, 和尹山有了夫妻之名, 总不能每天晚上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都和尹山做过那种事了, 还能扭转过来?
怕是难了。
但试试也比不试好, 总不能放任安玉这般下去吧?别到时候安玉对他打消了那种心思,反而盯上了李大壮和周贵他们。
季明里头疼地嘶了口气。
要是安玉喜欢女人多好, 他还能给安玉介绍几个, 以后多多交流女人的事, 他也乐意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兄弟。
等等……
他可以给安玉介绍女人啊!
行与不行,试试再说!
季明里心里有了决断, 顿时也不愁眉苦脸了,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了下去,安慰地拍了拍安玉的肩膀。
“放宽心, 日子长着,总会好的。”
安玉点了点头, 表情却未放松,狐疑地打量了季明里好几眼。
-
浪浪帮派并非季明里创立, 而是一个和季明里关系不错的大哥创立。
那个大哥姓郎名浪,加之帮派扎根在浪山之上,便取名为浪浪帮派。
可惜郎浪在帮派创立刚好一年时去世, 帮派里的人说是庆祝帮派创立,实则更因为这天是郎浪的忌日。
不过忌日每年都过, 到今年时,悲伤已被冲淡很多。
翌日一早,帮派里的人就开始忙活了。
季明里也起得早,先去茶棚溜达一圈,又找李大壮几人谈了半个多时辰,吃过午饭,听说李大壮和李二壮兄弟俩准时下山采买东西,他思来想去,决定带上安玉一起。
李大壮坐在马车外面,剩下李二壮在马车里和坐成一排的季明里、安玉大眼瞪小眼。
李二壮似乎十分忌惮安玉,往常李二壮的话最多,捂都捂不住他的嘴,可一旦有安玉同行,李二壮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李二壮低头抠着指甲,坐姿肉眼可见的僵硬。
季明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二壮半天,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安玉。
安玉正在闭眼小憩,几乎在他眼神落过去的瞬间就感受到了,睁眼看了过来。
“嗯?”
“没什么。”季明里赶紧挪开目光。
谁知他的话音刚刚落下,肩上蓦地一沉。
“……”季明里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比对面的李二壮还要僵硬,他挣扎许久,缓慢扭头。
安玉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安玉挺翘的鼻尖和浓密的眼睫,皮肤比他今早加餐吃过的鸡蛋还白,即便没有看到全脸,也能想象到这张脸有多么好看。
可再好看也是男人啊!
和他长着一样的东西!
之前季明里一直在想如果安玉喜欢女人就好了,然而眼下,他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安玉是个女人就好了。
安玉是个女人的话,他就用不着如此恐慌了。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季明里赶紧打消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余光紧盯安玉的脸,咳嗽两声,假装不舒服地耸了耸肩。
然而安玉的脑袋紧紧黏在他的肩上,甚至随着他肩膀的起伏而起伏,一点缝隙都不留。
季明里:“……”
若非害怕安玉当着李二壮的面哭出来,他会直接推开安玉的脑袋。
可不推的话,他和安玉两个大男人靠得如此亲密像什么样?
何况对面还有一个李二壮看着。
就在季明里纠结来、纠结去之时,安玉清润的嗓音响起:“我能靠靠你吗?”
都靠上了才问。
季明里失语片刻,没有直接应下,反问道:“你不舒服吗?”
“嗯。”安玉说,“头晕。”
完了完了,这该如何拒绝?!
这边季明里正在疯狂思考应对策略,那边李二壮忽然出声:“老大,安玉哥不舒服,你就让他靠靠嘛。”
“……”季明里硬是忍住了把李二壮扔出马车的冲动。
他一直没有回应,肩上的重量居然轻了一些。
“季帮主不愿意就算了。”安玉要起来不起来的样子,语气半是幽怨半是可怜地说,“怪我自己,不是你们帮派的人,季帮主待我有所保留是应该的。”
“……”季明里无语凝噎。
安玉的脑袋抬到一半,便被一只大手掌住,随即压了回去。
“靠靠靠靠!”季明里说,“随便靠!”
“谢谢季帮主。”安玉说着,身体也挨上来,跟没有骨头似的靠着季明里。
季明里浑身绷直,又闻到了熟悉的味儿。
是安玉身上的味儿。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
不是香味,有点像是药味,很淡的药味,但不难闻,可能是平时闻得多了,偶尔会觉得有点好闻。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快到目的地时,季明里才发觉不对:“这不是去丰阳县的路吧。”
“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丰阳县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进出都查得严,我们怎么可能去丰阳县?”李二壮说,“我们去长岭县。”
季明里哦了一声,他想起来李大壮在出发时说过这件事,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安玉身上,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说话间,马车驶入长岭县。
从表面上看,丰阳县的风波并未波及到长岭县,这边管理并不严格,马车驶了两三条街才看到巡逻的官兵,只是一支四人队伍。
季明里好久没来长岭县了,掀开窗帘往外看,眼里全是新奇。
“两年没来,长岭县真是大变样。”
“可不是吗?”李二壮说,“长岭县发展日新月异,我上次来都险些不认得路了,别说老大你两年没来。”
季明里放下窗帘,沉默了下,假装无意地问李二壮:“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都还在吧?”
“老大你说的哪些地方?我们常去的几家还在老位置。”李二壮掰着手指头数的样子和季明里如出一辙,脑子转不过来,只能加上双手,“安心药材铺、小马家杂货铺、邹记典当行、享春风茶肆都在老位置,一去便能看到他们的招牌。”
季明里以拳抵唇,咳嗽一声,对着李二壮挤眉弄眼:“我说另外的。”
“什么另外的?”李二壮挠着后脑勺。
“我们另外去过的地方。”
“啊?”李二壮想了半天也没理解到季明里的意思,他拧着一双眉毛,“老大你在说什么啊……”
季明里瞥了一眼安玉,见安玉神态如常,他索性直接问道:“满春园酒楼,也在老位置吗?”
李二壮恍然大悟,脸上瞬间挂起耐人寻味的笑:“原来是满春园啊,老大你直说嘛,非要打哑谜让我猜。”
季明里问:“满春园还在吗?”
“在,当然在,如今满春园改了名儿,叫凝香楼,生意那叫一个红火,听说长岭县里那些大家族的公子哥去楼上厢房都要提前两三天预定。”李二壮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下换成他对着季明里挤眉弄眼,“不过以老大你和柳姑娘的交情,要去直接去便是,柳姑娘肯定高兴你去。”
“柳姑娘?”说话的人是安玉。
“安玉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说起这个,李二壮两眼贼亮,“当年我们来长岭县办事,正巧撞上元宵节放花灯,柳姑娘失足落水,被老大救了,从那之后,柳姑娘就对老大……”
李二壮用两根食指相碰的手势代替了后面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安玉的语调有了起伏,“季帮主喜欢那个柳姑娘?”
李二壮叹息一声,无不惋惜地说:“要是老大和柳姑娘看对眼了,柳姑娘早是我们帮主夫人了,柳姑娘那么温柔体贴、那么善解人意,老大都没看上,老大的心哪儿是肉做的,分明是石头做的……”
说到后面,李二壮变成了小声嘀咕,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只恨柳姑娘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想不到季帮主还有如此艳遇。”安玉扭头看向季明里,表情平静,然而眼里暗涌浮动,“季帮主连那么好的柳姑娘都没看上,能否问问季帮主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季明里转头对上安玉的视线,顿时一滴豆大的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安玉的语气不对、眼神不对、反应更是不对。
安玉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翻滚的情绪,眼神**、直白、一瞬不瞬,仿佛要看穿季明里的皮囊。
季明里:“……”
他不祥的预感又上来了。
“嗯?”安玉颇有不得到回答不罢休的架势,“季帮主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安玉不动声色地拉近,压力在无形中降临,季明里小心吞咽唾沫,硬着头皮小声地说:“胸大的,屁股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话音未落,马车内的温度像是瞬间降了下去,连对面的李二壮都察觉出了什么,连忙低头继续抠着指甲。
良久,安玉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李大壮和李二壮兄弟俩去采买东西,把季明里和安玉放在祥瑞街上。
祥瑞街是整个长岭县里最出名的几条街之一,这里是酒楼一条街,街道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酒楼,这会儿还是白天,大部分酒楼没有开始营业,虽然大门开着,但是往里望去都是伙计在打扫。
季明里急着找李二壮说的凝香楼,脚步略显匆忙。
安玉下了马车便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身后,没说一句话。
就在季明里找得快要上火时,衣服被安玉从后面轻拽一下。
“季明里。”安玉抬手指向前方,“你在找那个吗?”
季明里顺着安玉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凝香楼的招牌,就在前面不远处。
“就是那个。”季明里有些心虚地说。
安玉闻言一顿,笑出了声:“你为了我真是操碎了心啊,二壮说凝香楼里的花费不便宜,几两银子才够一盘开胃菜,你准备好大出血了吗?”
季明里的心早就在滴血了,他身为帮主多年,虽然平日过得拮据,但是不可能一点存银没有,为了把安玉掰回来,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你放心,钱我都带上了。”季明里咬了咬牙说,“等会儿你挑个心仪的姑娘试试,能行最好,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安玉看着季明里,笑着笑着,笑容逐渐消失了,似乎有某些东西在他眼里沉淀。
“那我先谢过你的好意了。”安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