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泽脸上的眼泪甚至还没有干。
他茫然地看着谢以津的脸,很明显是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但此刻的谢以津并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周旋下去。
“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来自你妈的压力以及谢枫组里学生对你的那些看法,那么我并不觉得你能在这里待得长久。”
谢以津平淡道:“因为我不会对你的科研和生活提供任何的帮助。”
贺嘉泽闻言又气又急,暴躁地开口喊道:“我也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你将咱们俩的关系保密。”
贺嘉泽扬起下巴:“在这个实验室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弟弟,然后又一次被区别对待。”
谢以津其实很想提醒他一句“那你当时可以选择别的课题组”,但是看到贺嘉泽脸上未干的泪痕,最终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贺嘉泽嘀嘀咕咕:“我知道我这一年肯定会犯很多错,但这一次我要亲自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搞科研。”
谢以津静默片刻:“如果你想要将我们的关系保密,那么刚才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我们认识的事情呢?”
“我,我——”贺嘉泽的脸又是诡异地一红:“我乐意!”
谢以津:“…… ”
贺嘉泽瓮声瓮气:“我会找借口和别人解释咱俩的关系的,你只要做到保密,并和我保持距离就好。”
谢以津:“可以,那么请你尽快把你的显微镜从我的座位旁搬离,我不习惯和别人使用同一个实验台。”
贺嘉泽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半个字:“你——”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什么,最后盯着谢以津平静地侧脸看了一会儿,红着脸咬牙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以津没有接话,贺嘉泽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是秦灿。
秦灿面色如常地向他们走过来。
“看你们很久都没有回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问。
“对了前辈。”他微笑着看向谢以津,非常随意地加入两人的对话,“一会儿要用的liposomes,我准备多少的分量出来比较好?”
谢以津想了想:“今天要加上一组无DMSO的做对照,用量会比较大,多备一瓶吧。”
秦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把两瓶解冻上了。”
谢以津:“好。”
一段非常自然的日常对话,贺嘉泽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几分钟前贺嘉泽还觉得,谢以津和当年离家时的那个疏远冷淡的少年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现在看来,谢以津与这个实验室里后辈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挺好的。
至少和眼前的这个笑盈盈的混血男生…… 是肉眼可见的不错。
贺嘉泽刚来伦敦到U大报到的时候,和秦灿在走廊里碰到过一次,当时就对他的印象极其深刻。
同为长期浸泡在健身房的男性,贺嘉泽一眼就看得出,秦灿的胸围腹肌还有肩宽究竟有多么的恐怖,说是无数人长期的梦想健身目标也不为过。
而且他的鞋子竟然一点增高都没有。
那天走廊里的身材较量他们勉强能打个平手,但在学术上的较量,贺嘉泽感觉自己和对方根本无从比起。
因为今天下午秦灿带着他参观了一些实验室的仪器,并细致地和他讲解了每个的用途和操作手法。期间有不少人都和秦灿打了招呼,当时贺嘉泽注意到,这个混血青年不仅人缘很好,甚至年纪轻轻…… 就已经在带着学生做课题了。
这么优秀俊逸的男生,都谦逊地对着谢以津一口一个前辈的叫,贺嘉泽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和现在的谢以津究竟有着多大的差距。
秦灿结束了和谢以津的对话,抬起眼,这才看向对面的贺嘉泽:“怎么了小贺,是对实验室还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吗?”
“没,没什么。”贺嘉泽头看了谢以津一眼,犹豫道,“我们就是……在这里叙叙旧。”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很识相地不再多问,但秦灿却“啊”了一声,像是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下去:“叙旧?”
贺嘉泽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始编了起来:“对,我和……我和谢哥是在一个学术会议上认识的,他当时对我进行了一些学术上的指导,让我到现在都……都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秦灿:“啊,但是我记得你上午好像说,你们不是在HHJC会议前的很多年就认识了吗?”
贺嘉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不,不是那个会议,是……另外一个会议。”
谢以津:“…… ”
秦灿像是非常好奇地继续问:“什么会议啊?”
贺嘉泽的喉结动了一下,大脑开始超负荷运转:“就是,就是——”
旁边的谢以津下意识地蹙眉,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撒谎,因为一个谎言只能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要对秦灿撒谎,但贺嘉泽偏偏是个棘手至极的特例。
谢以津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开口打破了僵局:“四五年前,国内T大有一场免疫学相关的会议。”
谢以津确实受过这场会议的邀请,只不过当时他根本没去,而且当时贺嘉泽还在上高中,大概还在被他妈妈逼着上课外班而大哭大闹。
秦灿棕色的双眸盯着谢以津的脸。片刻后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贺嘉泽的出现,让实验室的氛围变得有些说不上的微妙。
但下班后的秦灿和谢以津并没有时间进行更多的交流,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帮秦灿正式搬进谢以津的公寓里。
秦灿的行李不是很多,只是东西比较杂,摆放归类需要一定的时间。
收拾东西的整个过程,就像是将属于秦灿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揉进谢以津的生活中一样。
秦灿全程都很安静,在旁边给谢以津打着下手。
为了给秦灿的物品腾出空间,谢以津需要将一些不常用的物品收拾进柜子里。
他仰起脸,抬起手,正想要将一瓶不怎么常用的调味品放到厨房橱柜的最高处,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我来吧。”
谢以津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头,青年结实的大臂便擦过他的脸颊,抓住了他手里的瓶子,然后稳稳地放置在了橱柜的最高处。
几秒钟后,秦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若无其事道:“好了。”
但谢以津总感觉秦灿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屋子里有太多的东西没有收拾完,谢以津今天晚上没有时间去下厨,他决定烤一些超市里买的速冻香肠披萨。
他刚把披萨的外包装拆开,正准备打开身旁的烤箱门,秦灿却顺势接过了谢以津手里的披萨:“我来吧。”
谢以津微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秦灿弯腰打开烤箱,将披萨放了进去。
可能是收拾东西的时候比较热,秦灿衬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松开了几枚扣子,他弯下腰时,谢以津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手边披萨外包装的塑料膜轻飘飘地掉落在了地上。
谢以津一怔,准备蹲下身去捡。
秦灿却先他一步走上前 ,背对着谢以津弯下腰,准备在无形之间再偷偷展示一下自己的背部肌肉:“我来——”
捡起来塑料包装,直起身回过头,秦灿发现谢以津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秦灿:“怎,怎么了?”
谢以津问:“你是不是想做?”
秦灿:“…… 啊?”
谢以津的眼珠乌黑。他注视着秦灿的脸,片刻后困惑道:“没有吗?”
秦灿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你是怎么理解到这一层的啊?”
谢以津对自己的判断失败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片刻后“嗯”了一声,弯下腰,调整了一下烤箱的温度:“那是我误会了。”
“披萨应该还有十五分钟才能烤好。”
他直起身,重新看向秦灿的双眼,半晌后道:“好像很久都没有下雨了 。”
秦灿:“…… ”
现在的秦灿可以非常轻松地get到谢以津话里的深意。
他感觉自从自己和谢以津正式交往以来,上半身有衣服穿的时间就开始极大幅度地变少。
烤箱里的披萨被笼罩在暖调的灯光下,饼边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红色的圆形pepperoni香肠“滋滋”地冒着油脂。
和**不同,普通情侣似乎很少会像他们一样,进行这种非常纯粹的肢体触摸。
但谢以津对秦灿的胸肌有着特殊的情愫,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特有羁绊。
此刻的谢以津正认真而耐心地用双手揉捏着秦灿的胸口。
当然现在的秦灿也不会僵直地干站着了。他的手从谢以津的后腰滑下,落在谢以津的臀部上,指尖也跟着用力收紧。
这让谢以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皱眉,抬起眼看向秦灿。
“礼尚往来。”秦灿无辜地回视,“其实论手感的话,你应该试试摸摸自己,也非常好摸。”
谢以津:“我不喜欢摸自己。”
秦灿奇怪:“为什么呢?”
谢以津:“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同样的配方和原材料,餐厅的菜总是要比自己做的要好吃一点?”
秦灿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嗯?”
谢以津颔首,托着秦灿左半边的胸肌,先是在掌心中掂了掂,随即用食指毫不留情地戳了一下:“这个,也是一个道理。”
秦灿:“…… ”
真是不如不问。
趁着秦灿出神时,谢以津垂下眼,低下头,无声无息将脸凑近秦灿的胸口。
秦灿警惕地察觉到他的动作,倏地把手挡在胸前,谢以津的嘴偷袭失败,唇瓣最后只触碰到了秦灿的手背。
想做坏事被抓包,但是谢以津毫不心虚。
“想咬一下。”他盯着秦灿的胸口,小声地说,“五分钟。”
“咬是肯定能给你咬。”秦灿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说,“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以津很明显对这个要求不太满意。但是现在确实没有下雨,他是理亏的一方,最后只能皱眉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 可能会有点涉及隐私,所以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
秦灿犹豫着开口道:“我只是,想稍微多了解一下前辈你的过去。”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秦灿感觉到谢以津的身子微微一僵。
秦灿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半晌后他听到谢以津轻声道:“你问吧。”
即将说出口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秦灿酝酿片刻后艰难开口道:“ 你之前……有谈过恋爱吗?约会也好,交往也好,任何形式的感情经历,我——”
“我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他抿了抿嘴,看向谢以津的双眼,“没有想要给你任何的压力或者逼你作答的意思,你不要有负担。”
秦灿知道自己这句“随便问问”听起来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他实在是问不出来“你有没有几年前在国内的学术会议上遇到一个爱穿皮衣的黄毛小屁孩,然后你也刚好看中了他的身子恰巧摸过他的胸肌,导致他现在对你念念不外一路追你追到了英国?”这样的话。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贺嘉泽也不过刚来实验室不过一天,秦灿知道自己听起来太没有安全感了。
只是谢以津和贺嘉泽今天的对话,实在是让他太不舒服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秦灿的错觉,谢以津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竟像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谢以津:“这就是你的问题吗?”
秦灿:“对,对啊。”
“没有。”谢以津答道,“恋爱、交往、约会,在你之前从来都没有过。”
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秦灿一瞬间难掩心中的雀跃,但又始终有些不太敢相信,只能紧绷着脸:“这,这样啊。”
谢以津盯着他的脸:“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秦灿肯定不会说是今天被贺嘉泽给膈应的,含糊其词地找了另外一个借口:“因为昨晚,你……看起来好像比我懂得要多。”
“原来如此。”
谢以津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因为从我们确认关系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做功课。”
秦灿:“…… 功课?”
“是的。”谢以津道,“因为预感到我们在这方面的知识似乎是相同程度的匮乏,所以我提前参考了很多影片。”
秦灿:“?”
“大多姿势都是为了观赏性而摆出的,许多动作也都华而不实,而且演员们似乎都是专注做事直奔主题,并不怎么喜欢在过程中触摸彼此。”
谢以津回忆道:“关于这方面,其实我还有很多相关知识需要了解学习,只是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在昨天用到了。”
冷静的口吻,分析数据图表和肿瘤病理般的认真语气,谢以津镇定得就像是在和秦灿讨论着一篇顶刊文献一样。
他看着秦灿,平静而认真地叙述道:“具体来说,产生欲望也好,切实实践也好,想要形成长久的伴侣关系,又或者想要试着一起生活也好……你都是我的第一个。”
秦灿的呼吸蓦然变得急促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说起昨晚,有一些地方我们确实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
谢以津想了想:“比如我和你说了很多次慢一点,但是你一次都没有听我的,这导致我的腰现在还是很痛。”
秦灿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当时……”
“而且第二次的时候,你还把套直接摘了,这让我们之前的保护措施变得毫无意义。”谢以津继续冷静复盘道,“不过其实我感觉不戴的话,似乎会更热很舒服一点,我们可以在未来再试——”
谢以津的后半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面红耳赤的秦灿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直接抬起手,一把将谢以津的脸摁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谢以津闷闷地“唔?”了一声
他动了动,想要挣脱。然而秦灿的手却死死地摁在谢以津的后脑勺上,让他的鼻尖和唇瓣陷入自己的胸膛,不再给他一个开口的可能性。
“好……好了,问答时间结束,现在你可以开始咬了。”
脸颊陷入温暖柔软的肌肉里,黑暗之中,谢以津只能听到青年在耳边干哑而羞赧地开口道,“我今天不会倒计时,前辈你爱咬多久就咬多久。“
“但是真的…… 真的别再开口说话了,算我求你。”他颤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