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回屋休息去吧。”匡延赫用手后背探了探唐蕴的额头后,这么说道。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和唐蕴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冷淡疏离,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唐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达成和解,拉了拉匡延赫的衣袖:“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唐蕴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可以确定匡延赫还没有完全谅解他,或者说,他的情绪还没完全冷却下来。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匡延赫即使刚吃过东西,也会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不是很饿,但我可以稍微陪你吃两口。
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但唐蕴的肚子并不饿,发烧令他胃口全无,只想瘫着休息一会儿。
“那我先回房了。”虽然匡延赫还没有要进屋睡觉的意思,但唐蕴还是提醒了一句,“今晚你要不先睡梁颂那个房间,我感冒了,很可能传染给你。”
“嗯。”匡延赫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
他的坦然令唐蕴感到一阵失落。
明明之前一回家就要和他黏在一起,连做饭都要贴着,更别提晚上睡觉了,如果让匡延赫一个人睡,他会像小孩儿一样胡搅蛮缠。
在一起这么多天,唐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匡延赫,猜想他会变着法地耍赖,想要进卧室,然后唐蕴会用自己的办法把匡延赫送进次卧。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可是今天,在匡延赫的脸上瞧不见一丁点儿的不舍,好像他们并不是很熟,他只是匡延赫手底下的某个员工。
——虽然热情和冷漠是反义词,可有时候,我会觉得它们是近义词。
在发布一条唯独匡延赫不可见的朋友圈之后,唐蕴很快收到来自好友们的留言问候。
程斐:【你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周政:【我也这么觉得!】
老张:【你小子怎么忽然这么正经。】
周检点了个赞:【很正常,尤其是在亲密关系之间,这种感觉会很强烈。】
裴律点了个赞。
江峋:【烧到多少度了?】
闫楚:【不开心就出来喝一杯,最近我又发现一家好吃的。】
梁颂点了个赞:【让我猜一猜,你们该不会冷战了吧?】
程斐回复梁颂:【什么???他恋爱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梁颂回复程斐:【嘿嘿,这次男友的身份比较特殊,不能秀,要不然以他的个性,能不晒圈吗?】
程斐回复梁颂:【缉毒警察啊?还是国安部的?难道是!!!大明星!!!该不会是我喜欢的男艺人吧?】
梁颂回复程斐:【你脑洞可够大的,不是那种特殊。】
唐蕴私聊梁颂:【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虽然匡延赫没有明确地告知他,不准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但唐蕴心里很明白,匡延赫这么多年都没有向身边的人出过柜,以后大概率也不打算出柜了。
也许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看似围绕在匡延赫身边的好友众多,每一个都那样优雅体面,才识过人,但实际上会发现,匡延赫根本连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至于匡延赫的家人……唐蕴光是听到他父亲电话里的声音,都觉得很恐怖。
所以能不公开就不公开,实际上也是在为唐蕴自己阻挡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情绪不佳,想睡又睡不着,脑袋里乱糟糟的。
唐蕴犹豫了一会儿,点入闫楚的头像,输入道:【闫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闫楚几乎秒回:【嗯呢,咋啦?】
唐蕴:【你和你女朋友会吵架吗?】
闫楚:【当然。】
看到别的小情侣也会吵架,唐蕴心里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看来不是他一个人遭遇这种困境,说不定还能借鉴一下对方的经验。
【都是因为什么理由吵起来的呢?】
闫楚:【那可海了去了,但是你现在让我说,我还真说不上来,基本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候因为我忘回信息,她都会跟我发小脾气呢。】
唐蕴讨教道:【那你们是怎么和好的?】
闫楚嗅觉敏锐:【你和你对象吵架啦?】
唐蕴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不过没有告诉闫楚交往对象的真实身份。
闫楚:【那你这个女朋友的脾气还蛮大的哦,和我们匡总有的一拼。】
唐蕴本来很难受的,但是看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回事,匡延赫的脾气是臭名昭著的吗?
忽然想到之前在酒吧,匡延赫填写程斐提供的那份问卷时有提到自己脾气差,唐蕴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算是领略到了。
翻脸就在一瞬间,还听不得别人解释。
唐蕴试探性地问:【那如果是匡总发脾气的话,大概要怎么去哄啊?】
闫楚:【他?哄不了一点,我一般都晾着不理会,做我自己的事,等到他再发我消息,就说明事情翻篇了。】
这回答也没办法采纳啊,唐蕴叹了口气,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明明感觉快要睡过去了,可一个翻身,头脑又清醒了,但这种清醒和睡饱起来的状态又不一样,眼睛是睁开了,脑子还困在难题里没走出来。
忽然,他听到客厅响起了动静——应该是匡延赫拿车钥匙的声音。
紧接着开门又关门。
匡延赫出去了?生气地丢下他跑了?不告而别就这样分手了?
唐蕴吓得头皮一紧,慌乱中他甚至来不及换衣服,披着浴袍冲了出去。
电梯正在下行中。
唐蕴没带手机,不假思索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跑起来太慢,他单手撑在扶手上,翻到下面一层,就这样连续翻了几次,疲惫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在三楼一个台阶上打了滑,尾椎骨磕在台阶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跑。
心跳如战鼓,每跳一下,都在宣告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荒唐,他竟然天真地以为,他对匡延赫的情感是可控的,是收放自如的。
他一直是个家庭意识很薄弱的人,但因为匡延赫的闯入,构建出一个虽然微小但温暖的家庭。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下了班回家,可以见到喜欢的人,匡延赫会陪着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即使遭遇纠结的,脆弱的,难过的瞬间,匡延赫也总有办法逗他开心。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时光就好像在白纸上添上的那一笔笔油彩,匡延赫丹青妙手,下笔风雷,不知不觉间,一幅气势浩大且独属于唐蕴的画作便完成了。
这幅画融入进唐蕴的大脑,占据心脏,随着泵出的血液,流向身体各处,从此便成了供给他生存的养分。
表面上可以装作很不在意,可真的要他离开这个令人着迷的执笔者,他还是会恐慌。
明明说了会一直喜欢的,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闹成这样?
“等一下!”
在负一楼,终于看见了那道修长的身影,唐蕴飞奔过去,拉住匡延赫的手腕,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气喘吁吁地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就因为这点误会,你就要离家出走吗?”
他甚至不敢把分手两个字提出来,生怕匡延赫会用那种淡漠的眼神冲他点点头。
“你怎么下来了?”匡延赫见他只穿了单薄的浴袍,连裤子都没套一条,双腿光溜溜地露着。
“我听见你关门声音就下来了啊,”唐蕴吞咽了一下,把车钥匙藏到身后,神情里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匡延赫反应过来了,垂眼欣赏着男朋友近乎崩溃的神色,艰难地隐忍笑意。
他该怎么告诉唐蕴,他只是想去超市买点米,给唐蕴熬点粥呢?
其实就在半小时前,匡延赫在反复斟酌之后,也给闫楚发消息了。
匡延赫:【采访你一个问题:假设你女朋友的初恋来找她,想跟她和好,你会有什么反应?】
闫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看到我女朋友的初恋了?】
匡延赫:【不是,我弟在写剧本,但他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来咨询你一下。】
闫楚:【哦……这样啊,吓我一跳。】
闫楚:【我的反应肯定是根据我的女朋友来啦,我女朋友要是很坚定地和我说,没有跟她前任复合的想法的话,那就无所谓咯!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还那么在意它干吗?】
匡延赫:【但关键那前任阴魂不散呢?在你面前说了一些实际没有发生的事情,从而引发你和你女朋友之间的矛盾。】
闫楚:【听起来好绿茶啊!】
闫楚:【那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比那个前任更绿茶!反正在这种时刻,是坚决不能和我老婆吵架的,也不能表现得好像特别在意,要不然就遂了那个绿茶的意了。】
原来如此。
匡延赫再一次感受醍醐灌顶:【可你上次不是说,吃醋就要勇敢表达出来吗,要不然对方不知道。】
闫楚:【那也要看状况啊,暧昧时期的吃醋是可爱无敌,但人都选择跟我在一起了,我还不信任人家,吃醋甩脸,那岂不是蠢得多余。】
“……”
这天聊不下去,匡延赫放下手机,摘掉眼镜,使劲揉捏两侧的太阳穴。
思来想去,他得出一个结论:既然决定要走下去,就不要去猜忌和怀疑,因为还爱着,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没有解释,最后都会说服自己走下去。
挣扎毫无意义。
从他在听到沈记恩那番言论之后,还是选择了推门进屋而不是下楼梯,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匡延赫一把揽住唐蕴的后颈,将人圈禁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脑门,能感觉到他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
唐蕴仿佛被他这个动作给亲懵了,下一秒就抬手将匡延赫死死地圈住。
“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了。”
唐蕴的整张脸埋在匡延赫的肩窝,那颤抖的,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喜极而泣的声音,通过身体作为介质,传递到匡延赫的耳朵里。
匡延赫的嘴角爬上了一个略显张扬的弧度,显得甜得很。
“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蕴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都说了你的直觉一向不准。”
“上去休息吧。”匡延赫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腰,视线环顾四周,好险这会儿大半夜的,车库没什么人,“光着腿不冷啊?”
“不冷。”唐蕴揉了一下鼻子问,“你是想去买烟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我想给你熬点山药粥,”他在网上查到这个粥能够提高病人的免疫力,“但是家里没米了,又叫不到外卖,就想去附近便利店看看有没有。”
唐蕴抓住了奇怪的重点:“你居然还会熬山药粥这么高级的东西啊?”
“……”匡延赫感觉被中伤了,“不会,但我可以上网查。”
唐蕴圈着他:“我知道哪里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带你去。”
因为感冒的关系,他的鼻音听起来既脆弱又黏糊,每一个音节都像猫咪的爪子那么勾人,匡延赫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六月的南城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只有十来度,匡延赫进车里第一件事是打开空调,扣上安全带。唐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感冒发烧。
“哎,不知道会不会传染给你,你车里有口罩吗?要不我戴一个。”
匡延赫是完全放弃抵抗的心态,天天住一起,该传染的再怎么防护也没有用,况且他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只能听天由命。
他第一次感染新冠时,没有周围人反应那么强烈,只是轻微感冒加咳嗽,三四天就恢复正常了,所以也不那么害怕。
“没有。”匡延赫扭头看他一眼,“倒是你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磕到了?”
“嗯……”唐蕴抿了下唇,隐隐有些胆怯,“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哦。”
“OK。”
匡延赫答应得很爽快,但是当得知男朋友的伤是初恋处理的之后,又是一阵急火攻心。
“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啊。”匡延赫挤出生硬的假笑,“医生为病人处理伤口,是应该的。”
“这才对嘛!”
“他用哪只手帮你擦的药?我来找人剁掉。”
唐蕴靠在椅子里嘎嘎乐,全然忘记嘴角还有伤,笑得太大声,以至于嘴角的裂口扯得他头皮一紧。
家里的电饭锅有一键熬粥功能,匡延赫在煮饭这件事上虽然堪称愚笨,但煮出来的味道也还凑合。
唐蕴心情很不错,就着萝卜头,一下子喝掉两碗,放下碗筷时,感觉元气都恢复不少,堵了一天的鼻子居然通了。
看到匡延赫抱着碗筷进到厨房,穿上围裙,娴熟地刷洗,又顺便把厨房台面一并收拾得干干净净,唐蕴有那么一丝过意不去。
“辛苦你了。”
匡延赫笑了一下:“以后少惹我生气就行。”
“怎么叫惹呢,那不是你自己……”唐蕴深呼吸,他决定从此以后把匡延赫当成法典养,法典招惹他,他还能真生气吗?
“算了,我要睡觉去了。”
“我也要睡觉了。”匡延赫擦擦手跟了上去。
到卧室门口,唐蕴想起什么,脚步定住:“你今晚睡次卧。”
“啊?”匡延赫愣住,他不觉得以他们现在的感情状态,他还需要睡次卧。
唐蕴觉得奇怪:“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吗?”
“我没有。”说着就要跟进去。
唐蕴抬手抵在匡延赫的胸口,使尽浑身解数把人阻挡在外面:“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匡延赫耍赖地伸手去抱他,正准备亲一口,结果被唐蕴用更大的力气推开。
出于报复心理,唐蕴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冷:“这招不是每一次都管用的。”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还有上锁的声音。
匡延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