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刘师长仍是军人,组织关系就安在县武装部。他几十年不曾回过家乡,一回来就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当天找到县委和武装部党委,要求分配工作。县里自然不会同意。上级早有安排,刘师长回原籍主要为治病,因此派了县医院一位老中医专门为他治疗。
这位老中医治疗神经病人很有经验,而且和刘师长是一个村的,从小一块长大。后来,一个当兵走了,一个习医去了。解放后虽不曾见面,却有书信往来。所以老中医捋着胡子在县委书记面前打了包票:“放心。刘师长的病包在我身上了!”
刘师长在县里没找到工作,就给县委书记说:“你们不安排,我自己找!”他找来找去,就找到了枯塘。这是为家乡父老造福的事,为何不干呢?
他在枯塘边转游了三天,最先发现他的是北关大队的驼背老头。驼背老头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三天,又派人去县武装部弄清了他的来历,第三天傍晚直接去了刘师长家。一个钟头以后,修建鱼塘的事就谈成了,刘师长大为赞成。
驼背老头乐颠颠地跑回来做筹备工作,别的大队干部有些担心:“听说这人有神经病,怕靠不住吧?”
“你不懂!”驼背老头很得意地说:“就要他这个疯劲!越疯越靠得住!这种事想靠灵性人?咳!——这不,他把两万元存折都给我了。”
驼背老头从怀里掏出几张存折,引得一圈人围来看,眼睛都亮亮的。两万元!谁有这么多钱?
“你咋把人家存折也拿来啦?”
“他硬要给嘛!”
“不要不行?”
“不要不行。他大发脾气。他家有个老中医也劝我拿上,说是别惹他生气。”
“那——咱不能白要人家的。”众人纷纷说。
“当然!”驼背老头把存折重新揣到怀里,狡猾地笑了笑,“等鱼塘收益了,立刻还账!”
果然,筹备工作极其顺利。社员们被刘师长的精神感动,在家庭经
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又自筹了八千元资金。这仍然不够。联系石料、买水、定购鱼苗等,凡是有困难的事,都由刘师长出面。他嚷嚷叫叫,疯疯癫癫,却一路顺风。
鱼塘动工的当天,县委才知道这件事,因为先后有化工厂和另外三个大队告状。县委书记问清是刘师长领头干的,沉吟半晌,无可奈何地劝他们说:“算啦。让北关大队修吧。刘师长有神经病,不好阻挠他的。”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刘师长的级别比他高。但他没说。他又能说什么呢?人家办的是县委都没办成的好事。
二十天以后,鱼塘建成了。接着放水、投放鱼苗。昔日破烂不堪的枯塘,变成清波荡漾的鱼塘,那一方浩大的水面,如明镜一样嵌在县城西北隅,看了让人赏心悦目。
县城的垃圾再不准往这儿倾倒。环境卫生管理所的主任急了眼,跑来找刘师长质问:“到处都是垃圾怎么办?”
刘师长比他火气还大:“混蛋!你把垃圾给我吃了!”
化工厂的排水道已被刘师长派民兵堵死,工厂被迫停产。厂长在大街上碰到刘师长申诉苦衷。这个厂长也是刚从部队转业不久的一个营级干部,在刘师长面前不敢放肆,态度和婉得很。刘师长听他说完,并不答复,突然喊一声:“立正!”
厂长条件反射似的立刻立正站好了。刘师长上前为他整整已经没有帽徽的帽檐,又退后一步,左右端详了一番,这才继续发布口令:“向后转!跑步——走!”
化工厂的厂长只好以标准的军人姿势沿大街跑走了。直到跑出百米以外,估计刘师长看不到了,才刺溜钻进一条胡同,摘下帽子,懊恼地骂起来:“妈的,窝囊!”
不久,买鱼饲料有了困难。这么大个鱼塘,每天都要投放许多麸皮,北关大队自己解决不了,驼背老头找到刘师长:“师长,县面粉厂麸皮多得很!”
“你们咋不去买?”
“非走后门不可,一般人买不来的!”
“你去叫二
十辆平车,下午两点在面粉厂等我!”
“好嘞!”驼背老头大步流星地走了。下午两点,刘师长带着他的大狼狗准时来到,驼背老头的平车队也已聚齐。
刘师长不找什么书记、厂长,带人直奔仓库保管室,气势汹汹的。保管员是个壮小伙子,虽已风闻刘师长有神经病,但还是理直气壮地抓紧钥匙不开门:
“有条子吗?”
“没有。”
“那不行!我要犯错误的。”
“这好办。”刘师长一挥手:“把他捆起来!”
平车队的小伙子们开心地大笑起来,一拥齐上,把保管员捆上了。刘师长缴了他的“械”,把钥匙拿到手,才对他说:“委屈你一会儿。这样,你就没责任了。”
刘师长亲自打开仓库门:“搬!”
好家伙!十二间大的仓库里,全是用麻袋装的麸皮,而社会上供应却极其紧张。
驼背老头带着小伙子们冲进去,风急马快,不到半个钟点,就搬出来一万多斤麸皮。等面粉厂书记、厂长闻讯赶来时,平车队已经呼啸而去。刘师长正带着大狼狗,迈着庄严的军人步伐视察面粉厂设施。
驼背老头没有走,他是留下付款的。看到厂长、书记来了忙谄笑着迎上去表示道歉。并且附在厂长的耳朵边小声说:“刘师长命令我来的,我敢不来?他是师长,比县委书记都大!又有神经病,还骂你们放着麸皮不卖给群众,专门用来走后门……”
书记、厂长知道这老家伙在软硬兼施,气得面色铁青,一边给保管员松绑,一边喊早吓得直哆嗦的女会计:“收钱!”
当天,他们去县委告了状。说刘师长无视党纪国法,随便绑人抢仓库。县委书记苦笑着说:“算啦。神经病人干什么都不犯法。往后,你们按计划供应鱼塘饲料好了,省得惹麻烦。”
从此以后,刘师长所向披靡。上至县委,下至各单位的领导,没有谁不怕他。一个神经病人,何苦和他一般见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