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世代经商，蔡元培在十八岁之前，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家乡。最初，他也跟自己的同代人一样，接受了传统的学习方式，但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蔡元培出色的学习能力和自我成长能力使得他渐渐的改变了思想观念，从而也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

　　蔡元培自小由乳娘陈氏抚养，两岁时就显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有一次，乳娘带他们几个孩子一起下楼玩，因为是一人带着好几个孩子，遇到其他事情要处理时，混乱之间竟然忘记了小阿培。你猜怎么着，两岁的小阿培一直坐在楼梯口安静地等待，没有害怕或者哭泣，直到乳娘后来急匆匆的回来找到他。

　　1873年，六岁的蔡元培正式进入家里开设的私塾，开始跟着先生习字读书。按照辈分的先后，他的学名被定为“元培”，六叔给他取名为“鹤卿”。周先生是蔡元培私塾的第一任老师，当时上课是很讲究规矩的：先生坐着，学生站在先生的旁边；先生先读，然后学生跟着读，接着学生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起朗读。就这样，蔡元培先是跟着先生学习了《百家姓》、《千字文》和《神童诗》等启蒙读物，然后又学习了四书。

　　在私塾，除了读书，还有习字和对课两门功课。习字的方式有几种，一种是指用毛笔在红印范本上描红，一开始先生会把住学生的手腕，教他们用笔的技巧，还有正确的笔画顺序。第二种是用纸蒙在墨印或者先生写的范本上面进行摹写。再进一步的话就是临写，指选取名人的帖子来认真看熟，不再临摹，而是自己在另一张纸上模仿着写出来。

　　对课指的是老师跟学生对仗，老师出多少字，学生就要对多少字。要求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不仅词义要相似，词性也要求相近。比方说，天对地、山对水、花红对柳绿等等。对课不但是作文的开始，也是作诗的基础。对到四字的时候，先生开始教平仄的相对，要求学生作对子时，用平声对仄声、仄声对平声。直到四字作对合格后，才能学作五言诗。蔡元培天性聪慧，很喜欢对课这种灵活变化的形式，学得津津有味。

　　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上一集提到过蔡元培十一岁时，他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关于父亲去世，蔡元培自述中曾记录：“父亲去世后，家中并没有积蓄。我的大哥仅十三岁，我十一岁，我的三弟九岁。亲友中有提议集款以充遗孤教养费者，我母亲力辞之。父亲平日待友厚，友之借贷者不必有券，但去世后，诸友皆自动来还，说是良心上不能负好人。母亲凭借这些还款，又把首饰售去了，很节俭地度日，我们弟兄始能生存。我父亲的好友章叔翰先生挽联说：“若有几许精神，持己接人，都要到极好处。”

　　“我父亲在世时，四叔父也任钱庄经理，五叔父及七叔父均任钱庄的二伙（二伙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副经理），二叔父任绸庄经理，六叔父在田氏塾师，都有职业。我的外祖父家周氏，大姨母家范氏，四叔母的母家王氏，都住在笔飞弄，而且家境都还好，亲戚往来，总是很高兴的，我们小孩儿，从不看到愁苦的样子。我父亲去世以后，我们这一房，固然陷于困苦，而不多几年，二叔父、五叔父、七叔父先后失业，即同住一弄的亲戚家，也渐渐衰败起来。我那时候年纪虽小，但是听我母亲与诸长辈的谈论，也稍稍明了由盛而衰的缘故，引起感想，所以至今没有忘掉。”

　　蔡元培的父亲去世后，蔡家少了经济来源，也请不起私塾老师了，他只能寄居到姨母家就近读了一年书，后来又转到了李申甫先生的私塾馆。

　　李先生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师，他的教学方式以背诵为主，每天上课先是自己诵读一遍，然后让学生们跟着读，再让他们自己练习直到可以背诵为止。下次上课之前，学生要把读过的书放到先生的桌上，背对先生站好，等先生念出其中一句，学生就要接着背诵。背不出来或是出差错的学生，就会被先生用戒尺用力打手心。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被责罚过，连蔡元培也不例外。有一次李先生要求蔡元培背诵《易经》，他频频出错，结果被先生用戒尺打了几百下手心。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严格的老师，蔡元培才逐步掌握了日后在科考中起到很大作用的八股文。

　　八股文是指文章八个部分的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全都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文章后四个部分里，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一共八股。本来对于初学写作的人来说，八股文应该是一种由简而繁、循序渐进的方法，但后来在科举考试的要求中早已变味，变得重复累赘，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后来改变观念的蔡先生对于八股文也颇有感触，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与其守成法，毋宁尚自然；与其求划一，毋宁展个性。”意思就是做人做事不要人云亦云，在遵守法规、制度的基础上，还要具有自己的个性和自己的思想。这是后话了。

　　一转眼过了几年，十四岁的蔡元培，又拜在了探花桥塾馆的王子庄先生门下，继续学习深造。这位王老师以精通八股文而出名，有长达二十年的教书经验，当时馆内也有其他三十多名学生。蔡元培当时学过了四书和五经里面的《诗经》、《尚书》和《周易》，读过《小戴礼记》，正在研读《春秋左氏传》，已经初步打下了学业的根基。王老师对蔡元培颇为器重，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栽培他，要求他专心学业，严禁他看各种“杂书”，甚至连《三国演义》和《战国策》这样的书都不允许看。

　　王先生说：“这些故事半真半假，你们还是不看为好。看了这些书以后，会影响到写作文时的用词用句，考试时就很难得到考官的高分了。”但王先生本人并不古板，他兴趣广泛，博览群书，博闻多学、还喜爱研究碑帖。由于王先生对于宋朝和明朝学者的言论和教育非常推崇，在跟王先生学习的三年多时间里蔡元培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当时，蔡元培所作的八股文有不对的地方，王先生并不会直接修改，而是指出错误的地方后让他自己改。白天功课做不完，蔡元培晚上回家后就在灯下钻研到深夜，有时候又累又困，甚至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母亲经常陪着他读书，从来不会自己先睡。有一次，母亲觉得学习得太晚效果不好而且影响健康，劝他索性先去休息，等到黎明时候再起来学习。蔡元培照做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不但一下子就完成了功课，整个人还觉得神清气爽。从那之后，蔡元培就养成了“晚睡不如早起”的好习惯。

　　母亲是蔡元培成长道路上特别重要的人，也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早点考取功名，从而改变命运。但造化弄人，在蔡元培十九岁那一年，母亲也因病去世了。想到母亲一世劳顿但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蔡元培悲痛欲绝，深深感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但他最终振作起来，决心要实现母亲的遗愿，认真读书，出人头地。

　　当时即将二十岁的蔡元培，经历了双亲去世、十年寒窗后，决定参加科举考试，求得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