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浪子小说 其它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福克纳短篇小说集

  

  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处于病中,直到很久以后,她再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已经把头发剪短了,看起来像教堂彩色玻璃窗上的天使,神情同样悲哀凄怆。

  在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年,镇上要铺设人行道,镇政府已经拟好了合同,准备夏天开工。建筑公司派来一批黑人,牲口和机器,工头叫荷默·伯隆,是个北方人,他有着高高的个子,黝黑的肌肤,一看就是强壮聪明的。他的声音很响亮,脸上的颜色比眼睛还要深。黑人边哼着劳动号子,边挥舞着铁镐,根本不理会一群孩子用难听的话骂他。过了没多久,他与全镇的人都熟悉起来。只要荷默·伯隆站在那里,他周围肯定会有哈哈大笑的声音。一段时间以后,每逢周日下午,他准会和爱米丽小姐并驾齐驱,坐着那辆栗色辕马拉着的黄轮车一同出行。

  最开始,我们对爱米丽小姐找到了精神寄托这一点表示很欣慰高兴,许多妇女们都这样认为:“格里尔生家的人怎么也不会接受一个北方人,何况他只拿着日工资。”当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上了年纪的人则认为:一个真正高贵的妇人不可能失去“贵人举止”,哪怕她处于悲伤之中。她们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贵人举止”,而是说:“可怜的爱米丽,她应该和她的亲人在一起”。她的亲人都住在亚拉巴马,然而许多年之前,两家因为疯婆子韦亚特老太太的产权问题闹翻了,他的父亲与那边不再走动,直到他的葬礼那天,那些人也没有参加。

  年纪大的人总是谈论着“可怜的爱米丽”,“这件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这样想?”“那是肯定的呀,还有其他什么事呢?……”当然,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用手捂住了嘴,声音很小很轻;纵然关上了百叶窗,遮住了周末午后的阳光,可当那轻快的马蹄声远去的时候,还是能听到如绸缎窸窣般的耳语——“可怜的爱米丽”。

  我们坚信她沉溺在这样的生活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依旧高高地扬起头,像是在表明她作为格里尔生家族最后的尊严一样——即便融入了世俗之中,可她的尊严依旧需要人肯定,她要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外界影响。一年多以后,她的两个堂姐妹来探望她,她当时在买老鼠药和砒霜。

  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可身材比之前还要清瘦,削肩细腰,目光骄傲冷酷,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那表情分明是灯塔守望人所具有的。

  她对药剂师说:“我要买点毒药。”

  “爱米丽小姐,您要买哪种毒药?是用来毒老鼠的吗?我建议……”

  “不管什么种类,我只要你们店里最管用的毒药。”

  药剂师随口向她推荐了几种,“它们的毒性很强,即便是大象也能毒得死。你要的究竟是……”

  “砒霜,”爰米丽小姐说,“砒霜有没有?”

  “是……砒霜?好的,小姐。不过你确定是……”

  “我要砒霜。”

  药剂师看向她,只见她腰杆笔直,脸色紧绷地回看着她,像一面拉紧了的旗子。

  “哦哦,当然有。”药剂师说:“如果你确定要砒霜,是需要告诉我用途的,这可是法律规定的。”

  爱米丽小姐向后仰着头,尽量用两只眼睛平视他。她一直瞪着药剂师,直到他移开了目光,才去包了砒霜给她。药剂师没有再出现,只是让黑人送货员包好了药送了出来。她到家里之后将药盒打开,只见那骷髅骨的下面标着:“毒鼠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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