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的蒸汽朋克
好莱坞出品的蒸汽朋克的最低点非电视剧《飙风战警》的电影版莫属。这部由威尔·史密斯主演的电影上映于1999年,它既无聊又毫无逻辑,从字面意义和比喻层面上讲都堪称车祸现场。它只能证明一件事:好莱坞最擅长的莫过于从剧情中提取出最精彩有趣的内容,再把它们掺和在一起,煮成一锅臭气熏天的糨糊。维多利亚时代专家杰斯·奈文斯说,那就是“一张既没有心也没有灵魂的填色画”。此后,好莱坞又不止一次地将蒸汽朋克素材拿去胡乱摆弄,比如几年后上映的斯皮尔伯格版《世界大战》,这部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翻拍版称得上又臭又长;之后登场的《变异编年史》也是一样糟糕,主演朗·普尔曼看起来总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虽然近年来好莱坞出品的蒸汽朋克电影水准良莠不齐,但其中有几部在粉丝眼中绝非没有魅力。像《天降奇兵》(2003)、《天空上尉与明日世界》(2004)、《黄金罗盘》(2007)、《机器人9号》(2009)和《大侦探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2009)这样的电影至少都付出了足够有诚意的努力,并且能传达扎实且有趣的蒸汽朋克美学。
《天降奇兵》剧照,2003年
虽然漫画的作者之一阿兰·摩尔对改编电影极尽批评之能事,甚至不惜全盘否定,但电影版《天降奇兵》依然尝试着将凡尔纳、威尔斯、亚瑟·柯南·道尔爵士、罗伯特·史蒂文森和布莱姆·斯托克等人的作品糅合在一起,并以此尽量还原漫画原作的素材。“特别绅士联盟”的成员包括尼摩船长、隐形人、米娜·哈克以及道林·格雷,为他们提供协助的是年迈的冒险家兼贸易商艾伦·考特曼(肖恩·康纳利饰),这群人齐心协力挫败了一伙德国士兵和他们的主人企图统治世界的阴谋。电影版在漫画的原班人马基础上加入了汤姆·索亚(4)——就像是皮威·赫尔曼出现在简·奥斯汀的改编作品中一样——这只是这部电影的几个败笔之一。电影的剧本和编排都一心想要迎合动作冒险类影片的观众,因此完全无法体现出漫画原作的古怪氛围,以及那种道德上的模糊境地。不过,这部电影终究没有报道中写的那么糟糕,还是有几个有趣的段落的,比如尼摩船长的潜水艇第一次登场,片中对德国飞艇工厂的刻画也很精彩。
《天空上尉与明日世界》海报,2004年
另一方面,《天空上尉与明日世界》从完全不同的“纸浆小说”里寻得了灵感:20世纪30年代美国城市的景观与氛围,以及第一次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变得十分普遍的齐柏林飞艇技术。它广泛地运用了蓝幕技术,这一点在当时算是一大突破。
在这部电影的主线故事中,纽约市面临着巨大机器人的威胁,天空上尉约瑟夫·苏立文(裘德·洛饰)带领着一支空中军团试图阻止它们。与此同时,记者波莉·帕金斯(格温妮丝·帕特洛饰)正在调查几起科学家失踪事件,她收集到的线索最终指向一间废弃的实验室。从这个时间点开始,本片的主线剧情变得越来越俗气热闹,同时也格外令人难以信服。舞台先是一路转移到了尼泊尔,之后又去到了一个有着古怪恐龙的地下世界。天空上尉忙得不可开交,帕金斯置身于致命陷阱,这部电影无比精准地命中了一个又一个纸浆小说式庸俗套路。这样的情节虽然傻气,效果却难以置信地好。虽然当时的蓝幕技术在视觉效果上多少有些模糊,但是电影中呈现的齐柏林飞艇实在是美得令人窒息。
《黄金罗盘》剧照,演员达柯塔·布鲁·理查兹和一只穿着蒸汽朋克风格盔甲的北极熊,2007年
十分有趣的一点是,导演凯瑞·柯兰表示,对电影的视觉效果产生深远影响的是为1933年芝加哥世博会及1939年纽约世博会设计的飞艇、桥梁和住宅区外观。和《天空上尉与明日世界》更为相似的无疑是20世纪30年代这一历史时期,甚至可能还有威廉·吉布森的“射线枪哥特”,和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蒸汽朋克却没有那么接近。就像德克斯特·帕尔默的小说《永动之梦》一样,这部电影也揭示了蒸汽朋克的另一种方向。
还有一部电影原本能够为蒸汽朋克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那就是根据菲利普·普尔曼的同名小说改编的《黄金罗盘》。普尔曼在他的《黑暗物质》(His Dark Materials)系列小说中对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冲突进行了深刻的探讨,而以这一点为骨架支撑起的是振奋人心的传奇冒险故事,主角莱拉·贝拉克也是一位勇敢无畏的女性角色。不过,《黄金罗盘》中的蒸汽朋克元素在政治与阴谋面前只能退居二线——《黑暗物质》系列原本也并不迷恋科技——因此,影片中对飞艇等复古未来主义的呈现遗憾地十分缺乏新意。对于蒸汽朋克爱好者而言,这部电影最有意思的要素除了标题中的黄金罗盘之外,或许就是会说话的北极熊身上穿的机械装甲了,这些盔甲的美学风格与杰克·冯·斯拉特和数据术士等人的电脑改装设计不谋而合。毕竟,想要让北极熊“巴洛克”起来的话,比电影里的样子糟糕的选择可有的是。
《大侦探福尔摩斯》海报,2009年
让人感觉更有希望的是动画电影《机器人9号》,它展现了当代蒸汽朋克亚文化及相关文学的几个关键元素,而且并没有千篇一律地回归凡尔纳与威尔斯——片中出现的一个有点像三足机器人的反派角色除外。实际上,这部动画电影似乎对蒸汽朋克的各个子类十分了解,比如强调这一亚文化中的手工与时尚元素,重视人数日益增加的修补匠的缝合朋克(Stitchpunk)。电影中的角色都是由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让人想到作家盖尔·卡利杰的“不同大小的旧金属纽扣和珠子凑成一堆”——如果凡尔纳看到了他们活跃的舞台,一定会说那是疯狂的发明家玩得太过火的产物。这些缝合朋克风格的角色承担了挽救未来的使命,努力试图让未来不落入与过去一样的命运,而这个世界明显已经被技术滥用摧毁了。
就像蒸汽朋克创客一样,电影的主人公也可以活用被他人视作垃圾的零件打造出能解决问题的利器。《机器人9号》通过探讨环境退化现象直面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议题,而这也是蒸汽朋克亚文化关注的重心之一。换言之,正如杰克·冯·斯拉特所说的那样:“我们时刻准备着迎接末日,这样才有可能避免它——蒸汽朋克对政治与环境的关注全体现在这句话里了。”《机器人9号》在分辨率上略显传统,但它的视觉效果无疑是对蒸汽朋克另一种新方向的诱人一瞥。
另一部上映时间更近的电影是对亚瑟·柯南·道尔爵士的作品的全新改编,由盖·里奇执导、小罗伯特·唐尼领衔主演的《大侦探福尔摩斯》为经典系列带来了全新的生命。唐尼塑造的福尔摩斯形象活泼且理智,与饰演华生医生的裘德·洛的精湛演技构成了完美的协调。这部影片虽然描绘了那个时代背景肮脏污秽的面貌,却也体现了同一时代背景设置下的其他电影带来的影响。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呈现的是人们约定俗成的观念中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一观念又被生硬地糅合进旨在探讨科学与迷信在生活中的作用的剧情之中。诚然,片中的福尔摩斯形象就像是凡尔纳式疯狂科学家的即兴演出,他在华生医生的辅助下扮演着一个精通科学的解谜者角色。整部电影的关键情节在于一位老对手的登场,此人同时带来了近年来在银幕上最具有蒸汽朋克味道的末日机械。从各种角度来说,《大侦探福尔摩斯》成功地实现了《天降奇兵》本应拥有却未能实现的所有创新。它同样证明了好莱坞大片不仅能满足观众对大众娱乐的期望,同时也能为蒸汽朋克这一相对小众的领域留下足够的惊喜空间。